主頁 類別 社會心理 成長比成功更重要

第22章 慈父嚴母

成長比成功更重要 凌志军 9719 2018-03-18
父母和孩子之間的精神上的距離感,常常是由於父母對孩子的過於親密引起的。當父母允許孩子與自己保持距離的時候,孩子的心靈反而回到父母身邊。 ——作者 我們在研究中發現,“微軟小子”的家庭有個驚人一致的基礎:慈父和嚴母。 他們在回憶自己的父母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幾乎完全一樣。 李開復說:“父親基本不管我,而母親管我就很嚴厲,母親對我是非常標準的中國式的教育,背書要背得一個字都不錯,考試不好要打我的,打得很重。” 沈向洋說:“男孩子可能受母親的影響比父親的要多一些,至少我是這樣的。我父親幾乎不說話,我母親對我非常嚴格。她給我的最深的影響,可能就是好勝心,絕對不能輸的好勝心。” 至於張亞勤,他的記憶中完全沒有父親,只有母親,還有母親的母親——他的外婆。

我們還不能認定“微軟小子”都是母親教育出來的。但是的確有證據證明,很多重要人物在回憶自己童年的時候,都認定母親對自己的影響遠遠超過了父親。比爾·蓋茨是其中的一個,微軟亞洲研究院裡這些最傑出的華人青年,李開復、張亞勤、張宏江和沈向洋,也是一樣。還有那些後起之秀,周明、童欣、初敏、張波、劉策,都說過幾乎完全相同的一句話:“我受母親的影響更大。” 此外還有一個驚人的一致:“微軟小子”都是在年齡很小的時候離開了家。李開復11歲,張亞勤12歲,沈向洋11歲。 這個年齡是一個孩子從童年向少年的轉折點,每個人都是在這種年齡開始產生自主意識。 “E學生”之所以叫做“自主型”,正是因為人本身俱有的自主意識能夠健康地成長起來。

我們把“少小離家”與“慈父嚴母”加以對照,可以發現這裡所謂“嚴母”,只是對孩子的童年時期來說的。一旦孩子年齡稍大,她們都無一例外地終止“嚴母”的形象,要么允許孩子離開自己遠走高飛,要么改變嚴厲管教的方式,變得寬鬆甚至放任。 這中間的含義令人回味。 父母與孩子的親密關係,有可能使孩子得到鼓勵、愛護、關注、溫暖,也可能讓孩子感到壓力、打擊,甚至產生厭煩和隔膜。即使是同樣一種東西,在不同的時候也會在孩子心裡引起完全不同的反應。 但是這裡面仍然有一些一般性的規律可以遵循。父母的呵護和管教,通常都會對童年時代的孩子產生強烈影響,也會在孩子心裡留下美好的記憶。但是大多數孩子進入少年時期的時候,都會經歷一個反抗父母的階段,這是他們要求“自主”的時期,也是我們經常說的“逆反心理”。這時候父母施加在孩子身上的關心、愛護和嚴格管教,總是適得其反。

我們看看周圍的父母,大都在孩子的童年時代過分嬌縱,而在孩子的少年時代又過分施加壓力。 “自主意識”遇到不可抗拒的壓力,也許會消失,也許會變形,也許會走上歧途,這就是“逆反”甚至“叛逆”。結果是,父母與孩子越是親近,就越是有一種疏遠感。 在李開復、張亞勤和沈向洋這三個案例中,情形恰恰相反。母親的嚴厲、細緻、直接控制,僅僅留在兒子的童年時代,而在少年時代即將開始的時候,這一切都戛然而止。母子分別,讓母親更多地表現出母愛之中慈祥、溫柔、關切的一面。這讓兒子感受強烈,甚至把母親昔日的嚴厲和專橫都變成美好的記憶。 那些少小離家的“微軟小子”談到自己當年的感受,都曾說起,他們最初有一種解放、輕鬆和自由的感覺,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對父母的思念。還有一些“微軟小子”直到長大成人之後才有機會離開父母,那時候他們就會有一種迫不及待想要遠走高飛的感覺。很多孩子在高考時一定要尋找離家遙遠的學校,就是覺得父母如影隨形地跟著自己的日子,簡直無法容忍。

說來真是奇怪,父母和孩子之間的精神上的距離感,常常是由於父母對孩子的過於親密引起的。當父母允許孩子與自己保持距離,甚至鼓勵他們遠走高飛的時候,孩子的心靈反而回到父母身邊。彼此天各一方,不能相見,但距離越是遙遠,就越是造就了兩代人之間的親近感。 中國人喜歡攀比,父母在單位裡見到同事的時候,就會想,我比不過你,我兒子還比不過你兒子嗎? ——沈向洋 沈向洋很坦率地承認,母親對他的期望值很高,“就是那種典型的望子成龍的心態。” 他從那種期望當中感受到壓力。所以,他小時候“最高興的事情就是母親去上夜班。”因為家裡沒有人管他了,他也就有了一個自由的晚上。當他有了兒子以後,不免常常揣摩兒子的心思,將心比心,於是想到:“小孩的心理都是一樣的。我的小孩看見我不在家可能會高興得不得了。”

但他還是認為家庭給了他巨大的影響,他回憶道: 父母的影響不是一句兩句話,也不是他聲音大,有權威,而是潛移默化的,不斷地影響著你。別看我那麼小就離開家,可是後來無論走到什麼地方,有些情節是永遠不會忘記的。當時我家生活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很清苦的。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就是身份。除了父親,家裡別的人都是農村戶口。你可以想像,讀好書對我們這個家庭有多大意義,那就是跳出農村了。小時候我還沒有這個意識,但是現在,我就特別理解我母親那時候為什麼對我那麼嚴格。 人啊,一定要明白一點,你這一輩子,很大程度上不是為自己而活,這就是做人最辛苦的地方。你想,一個人從小到大,肩負著父母的希望,肩負著老師的希望。無論走到哪裡去上學,無論多麼艱苦的歲月,都有一點這樣的信念在裡面,讓我覺得輸不起,過去是輸不起中國人,現在就是輸不起外國人。這也許不是一個很好的心理狀態,但問題在於,有這樣一種教育制度,有這樣一個教育環境,這種狀況就非常難改。現在的小孩是不可能沒有這種壓力的,我相信他們的壓力更大,因為這已經形成一種社會規範了,根深蒂固,是一種文化了。比如中國人喜歡攀比,父母在單位裡見到同事的時候,就會想,我比不過你,我兒子還比不過你兒子嗎?說不定就有這樣的想法。

如今父母的角色也越來越難扮演了。他們整天都在問自己:怎樣為孩子的明天做準備呢?大街上到處都有教導他們怎樣養育孩子的書,每個星期有十幾種,每年有幾千種,從孩子還沒有出生一直到孩子最後離開他們,從《胎教》到《高三家長》,全都有,可是他們還是感到迷茫,無所適從。這是因為,孩子們的明天既不能預料,也不能理解。 我們都知道,30年以前,家庭的中心是大人,完全不像最近這20年,孩子成了家庭的中心。孩子小的時候,父母在他們的驅使下做這做那,從中享受著無窮的快樂。隨著孩子一天天長大,父母在他們的心中漸漸變成負面的形象,成了他們口頭上輕飄飄地說的那個“我老爸”。 現代生活每一天都在變得更複雜,人們面臨多樣化的選擇——從職業到伴侶,從手機的鈴聲到住宅的樣式,但是我們卻希望把自己的孩子造就成完全一樣的人:讀書、考試、分數、小學、中學、大學、一份由教育系統認定的好文憑,和一個用社會標準衡量的好工作。父母、老師、專家、媒體,還有整個社會,齊心協力構造出來的教育體系,整齊劃一,就像張益肇說的,是“一條生產流水線”。

這是全世界最大的生產流水線,擁有工業化社會的經典特徵:標準化。你看看過去20年裡父母和老師把心血傾注在孩子身上的情形,也許會想到流水線旁的工人在關照自己的產品。產品每天都在流動,工人盯著它們,目不轉睛,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安裝同樣的部件,完成同樣的程序,然後依據同樣標準來檢測。其間充滿緊張、單調、枯燥以及焦躁不安的煎熬,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鈴聲響起,長出一口氣,看看眼前的勞動成果,又看看身後的流水線。送進去的原料形形色色,經過他們親手塑造,出來的產品一模一樣。 父母把太多的期望寄託在孩子身上,那是可以理解的。他們在自己的一生里有太多的理想沒有實現,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呆在一起。現在,兒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續。他們希望在孩子身上找回自己的夢想。孩子聰明就是自己聰明,孩子快樂就是自己快樂,孩子考了100分就是自己考了100分,孩子考上大學就是自己圓了“大學夢”,孩子出人頭地,自己也就能夠揚眉吐氣。

要論兩代人之間生活的差別,全世界沒有哪個民族像中國人這樣巨大。新一代人無從體會過去的生活,但卻無時無刻不在父母身上看到過去的烙印。那些想要出人頭地的孩子埋怨父母不能給他們指導,那些率性而為隨遇而安的孩子則嘲笑父母對他們的期望。 “天底下當老子的不會有太大的區別,無外乎兩種類型,”一個高中一年級的學生這樣說:“一種埋頭苦幹爭名奪利,另一種連爭名奪利的本事都沒有,卻把這種無恥的希望寄託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54%的孩子想對父母說的第一句話是,“別老問我考幾分。” ——引自吳苾雯《高三家長》 面對自己的孩子,即使是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父母,也會感到無所適從和焦躁不安,這種感覺隨著孩子的成長越來越強烈,到了孩子讀高三的那一年,就會達到頂點。

面對自己的父母,即使是最聽話的孩子,也會感到壓抑、沉悶和痛苦,這種感覺隨著自己的成長越來越強烈,到了讀高三的那一年,也會達到頂點。 是什麼東西讓父母那麼焦躁不安?是什麼讓孩子那麼壓抑、沉悶和痛苦?是父母對孩子的期望值。 有一項在高三學生中所做的調查發現,當這些學生每天放學走進家門的時候,父母第一句話說得最多的就是:“今天考試得了幾分?” 吳芯雯在她的《高三家長》一書中公佈了另外一項調查:有54%的孩子想對父母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別老問我考幾分!” “父母對孩子的期望值過高,是導致孩子失敗的原因之一。”王堅的妻子徐芬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堅定,她是北京師範大學心理學系的教師,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那一天,這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討論父母對孩子的“期望”。王堅曾是浙江大學心理學系主任,現在是微軟亞洲研究院的主任研究員,他認為,“期望值”是可以作為教育心理學上一個重要課題來研究的。在他看來,“微軟小子”的父母們,也都是懷抱期望的父母,這一點和別人的父母沒有什麼區別。 “區別不在於有沒有期望,而在於怎樣表達期望。”王堅說。 父母對孩子應當說父母對孩子不應當說 “試試看。”“不要……” “你真是棒極了”“你怎麼這麼笨!” “你今天開心嗎?”“你今天考了幾分?” “你想要我做什麼?”“我這是為你好。” “我相信你。”“你胡說!” “你一定比我強。”“讓你干比我自己幹還費勁。” “你能行。”“你不是那塊料。” “你喜歡做什麼?”“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玩!” “這是你自己的事。”“只要把學習搞好,別的什麼都不用你管。” 上面這個表格中列舉的內容,存在於微軟亞洲研究院裡這些年輕人的零零星星的回憶中。他們認為自己的父母做到了其中大部分,又說這是他們對所有父母的期望。根據我們的研究,如果父母真能按照此表所列,在孩子麵前說“應當說”的話,不說“不應當說的”話,那麼他們的孩子一定會更快樂,也更傑出。 我爸爸後來對我說了他教育姐姐的那種方法,我就想,幸虧他沒有把這些方法用在我身上,要不我可能會反感。 ——林斌 對孩子的教育是嚴格一些好,還是寬鬆一些好?這個問題一直都有爭論。教育學家、心 理學家、記者、作家,還有政府中負責教育事務的那些官員,都參與進來,父母們要么聽由己意,要么無所適從,就是很少有人聽一聽孩子自己的想法。在我們的研究對像中,嚴格和寬鬆這兩種“家教模式”都有成功的例證。與此同時,我們還發現: 1.有27個人,也即90%的部分,是在“寬鬆家教模式”中成長起來的,只有三個人經歷了“嚴格家教模式”,但這三個人都是最傑出的——李開復、張亞勤和沈向洋。 2.三個“嚴格家教模式”的案例全都發生在20世紀70年代,自從80年代以來,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一例。 3.三例“嚴格家教模式”的主角全都是母親,而非父親。所以,我們在前面專門列舉“慈父嚴母”的現象。但這是有條件的,請看下面這條: 4.三例“嚴格家教模式”僅僅應用在孩子的童年時代。三個孩子全都在12歲以前開始了獨立生活,也脫離了家庭的近距離管教。 5.這30個人——不論是在“嚴格家教模式”還是在“寬鬆家教模式”中成長起來的,全都表示,自己喜歡寬鬆的成長環境。其中那些已經有了孩子的人,全都對那種強迫式教育深惡痛絕,並且聲明,自己將以更寬鬆更開明更平和的態度對待孩子的教育。 我們相信每一個父母都會有自己的想法,事實上孩子的秉性豐富多彩,不可能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教育方法。我們所能提出建議的是,如果你真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僅有一個好的考試分數,而且有一個好的性格、好的習慣、好的品行、好的心態、好的心情,你就必須少給孩子一些強迫,多給孩子一些空間。每個孩子心中都有一粒美好的種子,只要別人不去壓迫,它就能長成一棵美好的大樹。 這個想法在我們的研究對像中引起共鳴。有一天,林斌談到父親的教子方法:“他對我姐姐和我的教育方式完全不一樣。”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是直到今天還成為全家人津津樂道的話題,而且似乎永遠不會褪色。 這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廣東潮州人,那地方有經商的傳統,但父親不喜歡那個,他喜歡讀書。他到廣州去唸大學,在那裡認識了母親,母親是學醫的,也在大學讀書。兩人早戀,然後早婚。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對自己的孩子寄予厚望。 在林斌出生之前5年,姐姐降生了。這是家裡的第一個孩子。夫妻兩人視若掌上明珠。爸爸決心讓女兒成材,而且他在教育方面有一套自己的想法,要在女兒身上驗證。他的教育計劃是從女兒還在襁褓之中就開始的。他對女兒的要求很高,也很嚴格,在女兒身上花的時間特別多,眼睛似乎一刻不會從女兒身上挪開,傾心盡責,不遺餘力,陪著女兒去上學,又針對每一個科目尋找輔導老師。老師講課的時候,他就守在旁邊,一邊傾聽老師講得好不好,一邊觀察女兒學得好不好。老師走了,他還在女兒身邊,看著女兒完成全部作業。女兒從小到大,“完全在爸爸的引導下成長起來的。爸爸腦子裡面想像的那些教育孩子的方法,都用在姐姐身上了。”可是她的學習成績總是不能名列前茅,讓父親覺得失望。這失望與其說是對著女兒,還不如說是對著自己。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教育理念:花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卻沒有得到理想的結果。也許這種緊盯不捨的教育方式,真的有問題? 父親承認自己教育方式並不成功,但他還有一個兒子,他決定改弦易轍。這一年林斌也長大了,進入初中。父親果然不再緊盯著兒子不放。他讓兒子去住校,每週六天不回家。即使回到家裡,他也不再監督兒子的學習,甚至有意識地不去過問兒子的考試分數。 “他對我完全不像對我姐姐,根本不管我,非常寬鬆。”父親對兒子的唯一指令是“保護好眼睛”。兒子從三歲起就近視,這讓他著急。所以他要求兒子不要總是讀書,要去游泳,去參加乒乓球訓練。他覺得那個快速運動的塑料小球對眼睛有好處。可惜他再次失望了,兒子的眼睛越來越近視。 儘管兒子的眼睛沒有好起來,但是他的“寬鬆式教育法”還是起了作用,弟弟的學習成績明顯比姐姐好。說來真是奇怪,一旦沒有了外界的壓力,孩子內心中的那粒種子就會生長起來。林斌在初一第一學期的考試是全班12名,這讓他特別不舒服。他決定發奮,果然成功,到了第二學期,他後來居上。他成了班長,還做體育委員,而這一切父親並不知道。此後幾年,林斌一直把自己的成績保持在前五名,直到高三畢業,被免試保送進入中山大學。又幾年之後,赴美國費城,在德龍大學計算機系完成碩士學業。 如今這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父親總是說起他對子女的教育方法。他對兒子的成長非常滿意,說他沒有花什麼心思,卻得到碩果。當然他對女兒也滿意,只是有點美中不足:假如當初對女兒也能像後來對兒子一樣,那麼女兒也許能做得更好。 我們與林斌交談的時候,特別注意他本人的想法。有一刻,話題轉到“父母對孩子應當嚴格一些還是寬鬆一些”,他說: 爸爸還是管我的,只是沒有把他自己的想法強加於我。我喜歡爸爸對我的教育方式,給我空間,讓我自己去發展。也許我們家有點特殊,但我覺得這裡面多少有一點必然性。我爸爸後來對我說了他教育姐姐的那種方法,我就想,幸虧他沒有把這些方法用在我身上,要不我可能會反感:為什麼要強迫我學這個?其實你要是讓我選擇,我可能也要去學的。 我們對這個家庭的觀察所得是,“嚴格家教”不等於“強迫式家教”。實際上,這兩點 有天壤之別。讓一個孩子每天24個小時處在壓力之中,佔領他在童年時代(甚至還有少年)用來尋找快樂的全部時光,最終為了父母的期望——這是強迫;而一開始就循循善誘,說明社會規範,又留下足夠的空間——這是嚴格。 “強迫”的潛在邏輯是,“我是你媽”,或者“我是你爸”,所以“你不聽我的聽誰的”。嚴格但不強迫,就意味著承認孩子的天性和尊重孩子的興趣,讓孩子“習慣於”一種規則,而不是“就範於”一種規則。 換一句話說,問題焦點不在於是嚴格還是寬鬆,而在於是否給孩子足夠的空間,是否在一些關鍵的問題上讓孩子自己去選擇,當孩子進入少年時期的時候,尤其如此。我們發現大多數父母在孩子的早期過於放縱,到孩子讀中學的時候又極端嚴厲,甚至帶有強烈的強迫色彩。他們的理由看來非常充分:孩子要考“重點高中”了,這比考大學還要關鍵。其實,這恰恰是顛倒了順序。因為我們迄今為止還沒有發現,一個孩子能夠在沒有自己空間和興趣的前提下健康成長,成為“E學生”。 這是一個父親的難題: 我的孩子到底在想什麼? 我的孩子到底想要什麼? 我的孩子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開心嗎? 我的孩子願意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我嗎? 我的孩子為什麼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我是在讓孩子做我喜歡的事,還是讓我做孩子喜歡的事? 當我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我是讓他像我,還是讓我像他? 每個父母都在為自己的孩子操心,每個父母都希望孩子像自己期望的那個樣子成長。在過去的20年裡,我們的國家發生了巨大變化,很多事情都不是原來那個樣子了,但是父母心目中的“好孩子”形象,可以說是最少變化的:既不胖又不瘦,既聰明又聽話。幼年擅背古詩歌,少年精通數理化。既不看電視,也不看小說,但一定要會一手琴棋書畫。不交朋友,不去“網吧”,腦子裡面裝著“名次”的概念,不是“第一名”,就是“爭當第一名”。從重點小學,到重點中學,然後不是清華就是北大。 可是這一切究竟是孩子的需要還是父母的需要?孩子的願望,孩子的問題,孩子的需求,常常是在一種不經意的情形之中表現出來的。父母有沒有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孩子最喜歡的事情上呢? 2003年6月23日是個星期一,上海的很多父母在和他們的孩子度過一個興高采烈的周末之後,走進辦公室,忽然意識到,他們原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想什麼。 這一天的《文匯報》刊登了一個孩子的來信,編者把它說成是“一個小學生的煩惱”。 孩子名叫黃詩佳,是上海市徐匯區建襄小學三年級的學生。按照她的父親黃崇德的說法,她的“學習成績不錯,學得也輕鬆。” 看上去,黃崇德是一個很樂意理解女兒的父親,還常常為了自己對孩子的寬鬆感到欣慰。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女兒竟也有一肚子煩惱”。 父親一定是被觸動了,所以把“女兒的煩惱”送到了報社。 編者讀罷來信,不禁感嘆:“我們許多做家長、做老師的,常常為孩子想得很多,卻並不真正了解孩子需要什麼。” 女兒的煩惱是用一連串“我”寫出來的,字裡行間壓抑著不可遏止的激情和渴望: 我,是學生。我,是兒童。我,是個喜歡看書、畫畫、玩電腦的女孩。我,是…… 我,只想說:“我要玩,我要看,我要畫!”我,不想整天在家。我,不想你們幫我輔導。我,不想做那沒有“長處”的孩子,不想…… 我,並沒有感到學習壓力大,但我感到:我不想做那長不大的孩子,不想一到外婆家就給我糖吃。 我,想有點自由,只要一點兒。我想用一點兒自由看書、看電視、玩電腦、畫畫、去公園玩……不想作業一做完,只能看半小時電視、只能讀英語、只能做數學練習題。我只想能看我喜歡的動畫片,不用等到每晚六點,只想在童話裡遨遊,只想玩夠電腦遊戲,只想做我喜歡的事。 我,不是機器人,一切按你們設計的“程序”做。我,想雙休日沒事就出去玩,不想在家裡讀我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英語,我只想在家裡看那“囫圇吞棗”的圖書。 我,要出去玩,哪怕我膽子太大闖了禍,也由我承擔。 我,要大聲叫喊:“讓你們解放我的眼睛,解放我的嘴巴,解放我的雙手,解放我的雙腳,解放我的空間,解放……” 我,面對大山喊:“哎——真苦!”只聽:“哎——真苦!哎——真苦!……” 我每天和女兒在一起呆5個小時,早上一個小時,晚上4個小時。 ——凱文·斯考費爾德 凱文·斯考費爾德在微軟公司主管三個部門,他在大學期間學習的專業是計算機和教育,與此同時,對專業之外的很多問題也抱有強烈興趣。然而凱文給予我們的最強烈的感覺, 是他作為父親的形象——他有一對雙胞胎女兒。他甚至糾正了我們的一個看法:過去我們想到美國男人的時候,腦子裡面總會冒出一個不負家庭責任的形象,可是凱文對女兒的責任感超過了我們熟悉的任何一個中國父親。他每天花5個小時和女兒們呆在一起,而且,他的對女兒的那種關注之情,和我們所能想像的中國父親不大一樣。 問:我聽說你對美國的教育制度持很強烈的批評態度? 答:不完全是批評,美國教育制度有不好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人類社會的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培養下一代。可是我們教給下一代什麼呢?這不僅僅是學校的問題,也是我們每天都應該問的問題,比如我有兩個女兒,我就要問,學校要教給女孩子什麼東西? 問:你對女兒的未來有自己的設計和期望嗎? 答:我沒有具體的目標和計劃,我不能決定女兒應該做什麼。我的女兒非常聰明,我只是希望她們將來的工作會更多地使用大腦。她們如果不能做很智慧的工作,就會不開心,覺得無聊。我不會強迫女兒去做什麼,但我鼓勵女兒在學校去學習難度更大的課程。我認為,女兒在學校學習知識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學習“怎樣學習”。如果不知道怎樣很快地學習新東西,她們在信息社會中將很難生存。 問:能告訴我你的女兒多大了嗎? 答:12歲(從口袋裡掏出皮夾,拿出6張女兒的照片)。你看,這是她們的照片…… 問:雙胞胎? 答:是啊,是啊(笑)。你看,這是伊麗莎白,這是亞歷山大。這是她們一歲照的(笑),這是5歲照的(笑),這是最近照的(笑)。 問:你每天要花多少時間和她們在一起? 答:差不多5個小時。早上一個小時,晚上四個小時。我每天早上給她們做早餐,和她們一起吃早飯。晚上從學校接她們回家,給她們做晚飯,和她們一起度過整個晚上,直到她們睡覺。我認為花些時間和女兒在一起是非常重要的。很多研究都證明,家庭成員坐在一起的時間多一些,能使家庭更快樂更幸福。 問:在美國西部,這是一種很普遍的家庭生活方式嗎? 答:我不能確定,因為我沒有看到統計數字,也許這要看不同的地區。 問:你是一個很辛苦也很幸福的父親。 答:做一個好父親是非常辛苦的事情。我非常努力。我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好父親,但我要努力去做一個不壞的父親。做父親是一種很好的學習,比如說,你小時候不喜歡父母做的事情,現在你做了父親,就會下決心不對你的孩子做同樣的事。有時候你發現,你小時候不喜歡父母做的事情,現在你卻不得不對你的孩子做,所以你能更加理解你的父母。你父母的一些錯誤,你可以避免,但是你可能又會犯一些新的錯誤。 問:在美國,甚至在全世界,人們都在談論美國夢。大家都相信,一個人不怕出身低微,只要努力,就能改變自己,升到這個社會的頂上。你認為這個夢是真的嗎? 答:所謂教育,就是把造就社會的希望寄託在下一代人身上。但是到下一代,也還是有人在底層,有人在上層,和現在是同樣的分佈。所以,總是有些人能實現這個夢想,有很多人不能實現。在美國,人們告訴你,人人都可以實現“美國夢”,如果你沒有實現,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在英國,人們會告訴你,每個人出生在不同的階層上,如果你在低層,你就應該很高興,為什麼要到高層去呢?比如說你生活在低層,每天在工廠里工作8小時,其他時間都是你自己的。可是如果你在高層,就不是這種情況,你要經常加班,老闆要求你做很多額外的事情,否則你就不能發展。所以低階層的人也有好處,因為你不需要考慮很多事情。 問:有錢的人沒有時間,有時間的人沒有錢? 答:(笑)這是很有趣的現象。在美國和在英國,人們說的事情不一樣,但你會發現結果是一樣的。階層總是會有,人們總是在做不同的工作。對中國來說,這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總要有一些人在上面,而另外一些人在下面。 問:那麼什麼人該在上面?什麼人該在下面? 答:(笑)讓我們回到問題的本質,教育所能做的,就是把社會的本身複製給下一代。在美國,有一句老話:權力是會消失的,絕對的權力會絕對地消失。即使你把最優秀的人放在上面,也會有腐敗的事情發生。所以社會總是在變化,你沒有辦法永遠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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