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社會心理 成長比成功更重要

第21章 新發現

成長比成功更重要 凌志军 7967 2018-03-18
1.“E學生”和其他學生的區別不在於有沒有自己的興趣和要不要最好的分數,而是在於,前者把興趣看得更重要,後者把分數看得更重要。一旦你把這個順序倒過來,就有可能成為“E學生”。 2.拋棄了“排隊文化”和“狀元崇拜”。事實上,優秀的學生有兩類,有些人能夠成為“E學生”,並且像天才一樣成長,有些人則不能。後者永遠不會為了一個目標而犧牲“第一 名”的位置,永遠不會將熱情和雄心投入到更富有吸引力和更有長遠價值的事情上去。對這些人來說,最重要的是超過別人,是第一名,是名牌大學。這中間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是,驅動人們爭取第一的慾望,與“E學生”的品質背道而馳。當你把這一現象與父母老師的期望、報紙上頌揚的“狀元經驗”聯繫起來的時候,就會知道,為什麼我們的30個研究對像大都不是“第一名”。

3.每一個人都是在真正抓住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才能充分展示自己的潛力。這個環節至關重要。所以,通向“E學生”的第一推動力,不是天賦聰慧,不是重點學校,不是“名師家教”,不是父母的眼睛緊盯不放,不是任何“來自外界的壓力”,有一樣東西比這一切都重要,那就是“發自內心的渴望和熱愛”。 4.拋棄了“不能偏科”的舊觀念。 “一技之長”比“平分秋色”更容易促使一個學生成為“E學生”,尤其是在大學階段。 5.孩子的“開竅”與教育環境有著更大的關聯度,而不像我們通常以為的僅僅與孩子的年齡相關。在90%的案例中,孩子的“開竅期”發生在大學二年級到大學三年級,而不論他在這時候是14歲(比如張亞勤和沈向洋)還是20歲(其他所有按正常年齡上學的人)。

6.真正知道“我到底要什麼”的學生,通常比那些學習成績特別好的學生還要快樂。 我很奇怪,現在的孩子十八九歲了去上大學,媽媽還要陪著。 ——張亞勤 1978年盛夏,中國中部一個城市中心的火車站。 那一天,車站上人很多,又髒又亂。周圍都是大人,亞勤夾在他們中間,顯得特別矮小,還很瘦,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這也不能怪他,他才12歲。 可是從這時起,他就要離開家,離開媽媽。他已經是大學生了,對他來說,大學校園是一個未知的世界,他以前只知道那是個青年呆的地方,可是他還沒有走出童年時代呢。 周圍人擠人,有人撞了他一下。他手裡提著的包掉在地下。那一瞬間,這孩子有點慌,拉緊媽媽的手,覺得抓到了一個依靠。說來也怪,在媽媽身邊的時候,他從來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現在,就要離開媽媽了,他才第一次從那隻手上感覺到安全。可是他知道,媽媽不會陪伴他。媽媽在他走出家門的時候就已經說了:“你的未來旅程要獨自一人去走。”

他仰起頭來,看看媽媽。媽媽注視著他,眼光裡面有一種異樣的光彩,與其說那是憐愛,不如說那是鼓勵。 “去吧,你能行。”媽媽說。 這話在亞勤聽來是那麼熟悉。過去的這些年裡,每逢關鍵時刻,媽媽就在他的耳邊說:“去吧,你能行。”一次又一次跳級上學的時候、獨自出門旅行的時候、參加數學競賽的時候、得了肝炎去住院的時候、在中國科大的報名表上寫下自己姓名的時候,媽媽都是這樣說的。那時候媽媽眼睛裡面的光彩,就像現在一樣。 羅伯·麥克納馬拉曾經說:“人腦和人心一樣,朝著被讚賞的方向走。”事實真是這樣的。每個傑出孩子的周圍都有一個鼓勵和讚美的世界。很多人見了這情形,都會有個誤解,覺得一個孩子是因為聰明,所以值得讚美,其實情形往往相反,孩子是因為得到讚美,所以才聰明起來。

外婆一直誇獎亞勤有天賦,總是對他說,“那是你媽媽爸爸給你的最好的禮物,千萬不要浪費了。”他對外婆像對媽媽一樣親,小時候總是往外婆家裡跑,還記得外婆常常說:“去吧,你能行。”後來媽媽每次對他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他都會想:“媽媽一定是從她的媽媽那裡學來的。” 亞勤和媽媽之間有一種特殊的默契:從來沒有什麼特別的親密,但卻彼此信任。母親總是說:“好孩子是誇出來的。”還喜歡說:“讓孩子知道他很聰明,他就真的聰明起來了。”天下的母親都喜歡誇獎自己的孩子,都知道父母的表揚和認可對孩子的心理髮展有重要意義。這位母親的與眾不同在於,她懂得誇獎的藝術。懂得什麼時候該讓孩子意識到自己的能力,什麼時候該讓孩子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她的誇獎常常出其不意,每當兒子表現出懦弱、猶豫、挫折,她的激勵就特別頑強。可是人人都在誇獎她的兒子時,她卻相信,兒子已經不需要誇獎了。

亞勤在太原讀中學的時候,整個城市都在談論他,還要“掀起學習張亞勤的熱潮”。我們在前邊提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遺漏了其中一個情節,現在不能不說。那一天亞勤見到這條標語的時候,覺得特別有意思,跑回家來眉飛色舞地告訴媽媽,想要媽媽和他一同高興,不料媽媽只是淡淡地說: “沒有什麼好讓人家學習的。你和別人家的孩子一樣。” 1978年那個夏天,亞勤接到中國科技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學校裡一片沸騰,同學特別高興,老師更是激動,鄰居們都來祝賀,還有很多記者要來採訪。亞勤不禁得意洋洋,準備大干一場。他對媽媽說:“我的目標實現了。” 媽媽也挺高興,可是這個從不吝惜鼓勵孩子的女人,現在卻沒有說出一句誇獎的話來。 “也許她在別人面前也誇我了,但是她當著我的面還是比較平靜的”,亞勤多年以後回憶當日情景時這樣說,“我也不記得母親當時跟我說什麼了,就和每次考試之後差不多吧。”

每一個母親都希望生下一個天才,但真正天才的母親,都會說他們的孩子是一個普通人。這並非謙虛,因為他們太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人性中所具有的那些東西,自己的孩子無不具有。所以亞勤的母親幾乎沒有當面誇獎過他。有幾天,他成為記者追逐的對象,記者們都說他是個“神童”,要在報紙上推廣他的事蹟,讓全國孩子都來學習。這時候媽媽要求他不要接受記者的採訪,不讓記者把他的名字登到報紙上。 “記住,兒子,”媽媽說,“名聲,還有報紙說的那些話,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再說你還是個孩子,還不能說什麼是成功什麼是失敗。” 現在,兒子就要去上大學了,媽媽的臉上仍然只有淡淡的神情。列車車廂裡空氣渾濁,一片嘈雜。這是1978年秋天的那種嘈雜,和80年代的嘈雜不一樣,和90年代的嘈雜就更加不同。那時候我們國家的高考在中斷了12年之後剛剛恢復,“上大學”成了“擺脫廣闊天地”和“回到城市”的代名詞,叫億萬孩子和他們的父母激動不已。連續12年的“高中畢業生”坐在同一個考場裡,此外還有一大群像亞勤這樣的孩子,報紙上一個勁地說他們是“神童”,全都匯聚在中國科技大學的少年班裡。現在,亞勤要去的地方,正是那個“少年班”。

就像我們在前面說過的,獨自旅行對他來說不是第一次。他覺得在媽媽跟前撒嬌的時光結束得特別早,印象裡小時候到處跑,媽媽從來不會形影不離地跟著他。 “我從小就很獨立。”他回憶自己的童年:“我很奇怪,現在的孩子十八九歲了去上大學,媽媽還要陪著。” 現在,媽媽又走了,把兒子獨自留在南下的列車上。這火車要開到哪裡去?亞勤還想不明白。他那時候只知道眼前這段旅程有一千多公里,從太原到合肥。 在經歷了最初的恐懼之後,亞勤鎮定下來,左看右看,領受著大人的目光。沒有什麼人相信這又瘦又小的孩子居然是個大學生。 火車開動了。亞勤離開了他在太原的家,這一次是永遠地離開了,就像媽媽說的,獨自走向“未來旅程”。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個偶像。

——李開復 看到父親多年來的工作,你就能更好地理解兒子為什麼能把那麼多智慧和激情投入到學業中去。事實上,父親對兒子的影響還不只這些。 開復成年以後,試圖把對父親的零星回憶編織起來,發現父親和自己在一起的時間很少,而且“他非常不愛講話,只是埋頭寫他的東西。” 童年的時候,開復每天晚上都會去父親的書房,看他伏案寫作。那個男人個子不算高,寡言少語,平和從容,難得一笑,即使高興的時候,也只是把一絲淡淡的笑容掛在嘴角上。可是父親的筆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下來,那裡面流淌著無窮無盡的智慧和激情。開復還小,看不懂其中奧妙,但卻已經感覺到,有一種生生不息的力量在支撐著父親,這讓他好奇極了。 對於大多數孩子來說,父母的影響力通常不是看他們說什麼,而是看他們做什麼。在開復的心目中,父親是道德和正義的化身,給他留下經久不褪的烙印。多年以後回想當日情景,他漸漸明白是父親為他上了寶貴的第一課,給了他第一個人生啟示。那並不是父親的成就,而是父親的品行。

希臘悲劇詩人索福克勒斯說:“父親的成就是兒子最大的榮耀;兒子的善行是父親最大的驕傲。”可是在這個家庭,無論父親還是兒子,始終把品行當作為人處世的第一要務。很多年以後,開復已成為世人矚目的計算機科學家,才華出眾,但他仍然認為一個人的最重要的素質不是智力,而是品格。有一次他和北京大學副校長陳章良在電視上討論學生的素質,後者把“人品”排列在“智力”之後,這讓他極為震驚,結果導致了一場公開的辯論。他對於人的品格的認真和執著,甚至讓電視機前的那些中國學生也有些驚訝。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他的家庭有一份最重要的遺產,它來自他的父親。 父親工作的時候相當專注。每天清晨,他總是以一個60多歲的老人所能具有的最快的速度開始工作。他對桌子上的稿紙和資料幾近疼愛,堆得越高越是混亂,他就越是興奮,甚至常常對著桌子說些旁人聽不懂的話。每當他寫完一本書,長長舒出一口氣來,開復就會走過去,偷偷看看父親寫了些什麼。有一本書的名字叫《劉少奇傳》,另一本叫《林彪評傳》,還有《周恩來傳》。對一個剛剛上學、又完全沒有大陸生活經驗的小男孩兒來說,要理解這些東西是困難的。他只覺得父親腦子裡面的世界是那樣寬廣多彩,無邊無際,一直伸向遙遠的地方。

他會偷偷地伸手觸摸父親寫下的文字。就在那個房間裡,他第一次看到爸爸最珍愛的那個條幅,並且認識了上面的字。字是錢穆寫的,蒼勁而又從容: 有容德乃大,無求品自高。 當年父親的朋友看了,都說這就是父親;後來兒子的同事看了,又說這就是兒子。李開復自己說,第一句像他,但第二句的境界,他與父親比起來還差得遠。也許他真的是一半像父親,一半像自己。可是你無論怎樣看待這幅對聯的含義,都可以感受到父親對兒子的影響力。從大歷史的角度看,中國年輕人的禀性和思想雖然叫你覺得新奇,其實都是幾代人延續和發展的結果。在他們的身上,有著他們父輩的深深的烙印。 當年父親為官一場,卻又厭惡官場風尚。國民黨兵敗如山倒,政權頃刻瓦解,他離開大陸來到台灣,對政治也已徹底失望。他辭官回家,拼命寫作。他是那種少有的出身官場又沒有沾染上官場惡習的人,擁有獨立的精神,而且堅持在待人接物方面的率真坦然,既不附勢,也不媚俗。他熱衷於寫作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想法。 那時候台灣海峽兩岸勢不兩立,沒有政治往來,沒有經濟往來,連民間往來也沒有。台灣沒有大陸的訪問團。大陸這一邊也是一樣,沒有台灣遊客,沒有台灣企業,也沒有台灣人的投資者。警察公開監視那些在台灣有親友的人,說他們有“特務之嫌”。大陸的報紙上總是說“解放台灣”。台灣的報紙上總是說“反攻大陸”,吹噓“蔣總統”多麼英明,或者詛咒大陸是“共匪”。兩岸都在自己的孩子中間培養著敵意,但開復的父親是個例外,他從來不說這樣的話,也從來不在兒子麵前貶損大陸。事實上,父親對共產黨高層領導人有著很深的了解,晚年陸續寫出書籍,幾乎全部牽涉共產黨的領袖,卻從來不肯按照台灣當局的要求把“中共”改成“共匪”。他本性孤傲,從不隨波逐流,人云亦云。總是說,做人應該秉公周正,每個國家每個政黨每個人都有好的一面和壞的一面。他就是以這樣的觀點來評價海峽兩岸的是是非非。所以他的大部分著作在台灣和大陸都不能容納,只有香港肯出版。但這些事情都是開復長大之後才能悟出的。至於當時,開復只是在奇怪,父親為什麼只是不停地寫作卻從來不肯拿去出版? 開復11歲那年,家裡多了一個話題,那就是該不該讓這孩子到美國讀書。當時這個小男孩兒完全不能理解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如果父親出面阻止,他一定會很樂意地留在父親身邊,但是父親什麼也沒有說。父親從來不肯說出對這個兒子有什麼期望,現在只是平靜地看著兒子從他身邊離開。 兒子就這樣離開了父親,越過浩瀚的太平洋到達異國。大多數孩子都有一種心理傾向,離父母越是遙遠也就越是在內心深處激發起對父母的依戀,開復也是一樣。閒下來的時候,他忍不住向著東方遙望,他能感覺到他的家,感覺到母親在他耳邊絮叨,但卻怎麼也聽不到父親的聲音。 不過,父親的形象仍舊在他心中,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他後來說,“在美國上中學的時候,只是想跟著父親的路子走,因為我知道他是個了不起的人。” 像這樣發自內心的交流,在這一對父子之間很少發生。就像很多父子一樣,他們也有太多的情感和太多的話放在心裡,想要告訴對方卻又始終不肯開口,也不敢猜測對方外表之下的真實想法,結果是,彼此都覺得越來越遠,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才忽然發現原來 父子之間竟是如此心心相印。 到了1990年,在離開大陸40年之後,父親終於有機會回到家鄉四川。這是“很震撼的一次旅行,回來後情緒久久不能平復。”回到台灣的那個晚上,81歲的老人把自己在大陸拍的照片取出,令家人觀看,指出哪個是祖母之墳,哪個是家鄉的文殊院。又交代家人,在他去世後一定要將他的骨灰送回家去,葬於祖母身邊。最後取出一方石印,那是四川一位金石篆刻家送他的紀念。老人默默誦吟石印上的詩文,及至念到“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時候,不禁失聲。 這一切都是媽媽在電話中告訴開復的,那時候開復正在蘋果公司,為了他第一個語音識別產品,晝夜苦幹。兒子和父親一直依靠電話保持著聯繫,直到1994年的那天清晨,電話鈴聲響起,這一次不是父親,他聽到了姐姐的聲音,在心底感到一陣顫抖。姐姐用她最傷感、最沉靜、最溫和的聲音告訴他,說他再也不能和父親通電話了。 父親終於病逝的時候,面容安詳,嘴角帶著微笑,但所有家人都明白,在他的內心深處必定留下極大遺憾。他在彌留之際曾經告訴兒女,他做了一個夢。他在夢中來到海邊,在一塊石頭上撿到一方白紙,上面寫著:“中華之戀。”還說,他有一個計劃竟然不能實現,那就是再寫一本書,書名叫做《中國人未來的希望》。當然他也把他最珍愛的東西遺傳開復,表明他在多少年以前就對兒子有著巨大的期待。父親的遺產就是那十個字:“有容德乃大,無求品自高。” 拿著這條幅的時候,開復感覺到父親的力量。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單的人,同時也是最富有的人。此後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會把它帶在身邊。回到中國的時候掛在他家的牆上,回到美國的時候仍然掛在他家的牆上。回想過去種種,還有以後的路,他漸漸明白,父親是在用他自己為兒子作榜樣,用一種無聲的權威指引兒子的未來。父親的品格豐富了兒子的生命,而兒子的品格則是父親生命的延續。這與智慧無關,與財富無關,與權勢無關。 父親從來不過問我的學習,甚至在家裡很少說話,可是那個晚上他徹夜不眠,然後做出一個決定,從此改變了我的一生。 ——沈向洋 在微軟亞洲研究院,沒有比沈向洋更賣力的人了。當同事說他工作起來“像一隻狼”的 時候,他說:“不是一隻狼,是一隻餓狼。”他的一連串成就中的每一項都讓全世界的同行驚訝,然而他又是一個快樂的人,他那爽朗的、富有感染力的笑聲,總是迴盪在希格瑪大廈的第三層。在過去的36年中,他是從蘇浙兩省交界處一個貧窮的小村莊,一步一步,走到這座像藍寶石一樣閃閃發光的大廈裡來的。 其中最關鍵的一步,是父親幫助他邁出來的。 11歲那年,向洋離開家鄉到縣城去讀高中。縣城離家很遠,坐公共汽車要走一個多小時。一路上,媽媽使勁兒鼓勵兒子學習獨立生活,自己照顧自己,可是到了分手的時候,這個一向嚴厲的女人哭了。 讓兒子來讀高中,在這個家庭是一個非常困難的決定。父親在兒子的學習上一向不加過問,但是為了做出這個決定竟是徹夜不眠。 此中情形,一定要和那時候我們國家的大勢聯繫起來,才能理解。 在20世紀70年代,一個農家子弟進入高中是非常罕有的事情,那意味著他未來的道路將通往大學校園。不要說那時候高考制度還沒恢復,即使徹底打開大學之門,在農村上億像沈向洋一樣大小的孩子中,也只有1%能夠走上這條道路,其餘大都只能完成初中或者小學的教育,此外還有至少一億個農家子弟沒有機會讀書。 無論從法律上還是從教育制度上看,中國並沒有禁止農家孩子上大學。他們可以和城裡的孩子一樣參加大學考試,只要通過了就可以進入一所大學讀書。可是,農家孩子的大學之路,要比城裡的孩子更加艱辛,也有著更多的阻礙。這種阻礙一半是因為農村知識匱乏,視野狹窄,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孩子,根本無法和城市孩子在同一個考場裡競爭。另外一半阻礙則是來自父親和母親。一般農家經濟拮据,大多數父母都希望孩子儘早投入田間勞作,幫助大人支撐家庭。在這樣的情形下,一個孩子能夠完成初中學業,已屬難得,即使那些父母眼光遠大、孩子品學兼優的家庭,也只是要求孩子在初中之後即去完成中等專科。 如今的大學生到處都是,畢業之後還愁找不到工作。那時候可不一樣,連續10年沒有大學畢業生,無論城裡還是鄉下,最受寵的就是中專畢業生了。農村人家冒出一個學習好的孩子,就忙不迭地去讀中專。從制度上說,一個農家孩子取得中專畢業文憑,是改變身份、獲取城市戶口的最有效的途徑,由此可以成為鄉里的榮耀,他的家庭也因此獲得更多收入,所以特別風光。就以沈向洋為例,他的初中畢業成績相當不錯,於是父母按照當日風尚,為他選擇了附近的一所中專。 “他將來又不當大科學家,”左鄰右舍都這樣說,“用不著上大學吧,只要讀兩年中專,就能得到城市戶口,找個好工作,又體面,又有錢。” 父親是個優秀教師,還在公社主持初中畢業生的升學報名,對這一切當然都了然於胸。可是那個晚上,當所有學生的報名材料即將封存的時候。他卻忽然不安起來。他抽出兒子的報名表,左想右想,越發覺得不能只想著讓兒子早工作早養家,於是抹去“中專”字樣,改成“公社高中”。 改完之後躺到床上,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頭。事實上,他比這個家庭中任何一人更明白,這張表格決定了兒子畢生的命運,非同小可,不由得把兒子生活中的一幕一幕回想一遍,忽然之間,腦子裡面出現一個新念頭:兒子還有潛力,只有讓他遠走,才能高飛。於是父親再次把兒子的報名表抽出來,抹去“公社高中”,改成當地最好的學校“縣高中”。 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在今天看來的確有些引人回味。一個人畢生的命運取決於一張表。這在西方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但在中國,人人習以為常,即使是父親自己,也沒有多少聯想。迄今為止,他極少在兒子的學習上操心,平時甚至很少過問兒子的考試得了多少分。事實上,他在家裡很少說話,可是一旦開口,就很有力。他的最有力的一句話,就是那一天說出來的: “我兒子的價值,不僅僅是一個城市戶口和一份好工作。” 現在,母親把兒子送進縣城高中,看到兒子將要居住的房間是個大教室,30多個同學擠在一起,床挨著床。別的孩子都15歲了,還有16歲的,可她的兒子才11歲。 有一瞬間,媽媽哭了,猶豫著,想把兒子帶回家,“他畢竟還太小啊”。這時候有個老師走過來,看看孩子,又看看母親,然後問長問短,和顏悅色,說話溫和:“沒有關係,我待這孩子就跟自己的兒子一樣。” 媽媽一咬牙,終於把兒子留下來。 “人這一輩子,有些事情是無論走到哪裡也忘不了的,”向洋長大成人以後這樣說。父親的那個不眠之夜,還有母親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直到很多年以後,向洋還能記憶猶新: 人的命運啊,有時候就是一念之差。不能說哪一步是正確哪一步是錯誤,只不過是在做不同的選擇。我現在的成就雖然達到世界水平,可也不見得就能證明我走對了一條路。回頭看歷史,一個選擇就決定了你的一生。我們家的背景要求我好好唸書,不過,那時候從整個社會來說,上大學也不是非常重要,一直到我念高一才恢復高考。在那之前都是去讀中專,那也是一條道路,對我來說也順理成章。我只是個鄉下孩子呀。要是我沒去讀高中,沒去上大學呢?那現在就大不一樣了,也可能我就是個民工,還有什麼“追隨智慧”?有什麼“世界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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