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社會心理 心靈自由之路

第3章 支離破碎

分裂。意識與潛意識。不知“所知”。 今天晚上我們要談的是意識和潛意識,表面的心和深層的意識。我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把生活分解得支離破碎——上班生活、社交生活、家庭生活、宗教生活等等?為什麼不但我們自己,連社會生活上都有這種分別——我們和他們、你和我、愛和恨、死和活?我認為我們應該深入探討這個問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種生活方式完全沒有生與死、意識與潛意識、上班生活與社會生活、家庭生活與個人生活的分別。 國家、宗教的分別,個人之內一切矛盾的分別,我們為什麼要這樣生活?這種生活帶來了動亂、衝突、戰爭,帶來了真正的不安,外在內在皆然。種種的分別——上帝與魔鬼、惡與善、“實然”與“應然”——太多了。

我想,將今天晚上用在尋找一種生活方式是值得的。這一種生活方式,不是理論,不是知識,而是實際上沒有任何分別。這一種生活方式,行為不支離破碎,所以是一個持續不斷的流。這一個流中每一個行為都和其他每一個行為有關。 要尋找這種不支離破碎的生活方式,我們必須深入愛與死的問題;明白我們可能找到一種生活方式是持續不墜的動,不破碎。這是一種高度聰明的生活方式。支離破碎的心缺乏的就是聰明。過著“半吊子”生活的人,大家認為高度道德的人,顯然缺乏的就是這種聰明。 對我而言,“完整”——拼合所有片段而成一個整體——這個觀念並不聰明,因為這個觀念另外蘊含一個“整合者”的意思。這個整合者整合、拼湊所有的片段。然而,要做這種事,這個實體的本身就是一個片段。

我們需要的是這樣的一種聰明與熱情,從而創造一種個人生活的一種根本革命,從而使行為不再矛盾,而是完整的,持續的動。要創造這種生活的變化,必須要有熱情。我們只要想做什麼有價值的事情,都必須先有高度的熱情——這種熱情不是快樂。要了解一種不支離破碎,沒有矛盾的行為,也要有這種熱情。知識的概念和方式改變不了我們的生活方式。要改變生活方式,只有先了解“實然”;要了解實然,就先要勇猛,要熱情。 我們必須先了解快樂的本質,才能夠找到一種生活方式——不是修道生活,而是日常的生活方式——擁有這種熱情與聰明。前幾天我們討論過快樂的問題。我們討論過思想如何延續為經驗,經驗使我們擁有一刻的快樂。我們討論過因為想到快樂而使快樂延續。快樂之所在,亦必受限於痛苦與恐懼。愛是一種快樂嗎?我們大部分人都是依據快樂建立道德觀。犧牲自己、克制自己以與別人相同,皆為追求快樂——想要偉大、高貴。愛是快樂嗎?我們現在看到的,又是一個負擔過重的字眼。我們每一個人,從政治家到夫妻,都在用“愛”這個字。在我而言,就愛最深刻的意義來說,只有愛才能帶來一種毫不支離破碎的生活方式。恐懼是快樂的一部分。顯然,關係中只要存有恐懼,不論這種恐懼為何,這關係所在必然支離破碎,必然分裂。

這真是一個深刻的問題。人的心為什麼總是分裂而與他人對立,並且由此而造成暴力,企圖由暴力達到某種東西?人類的生活方式導致戰爭,可是卻又向望和平,向望自由。可是這和平卻只是一個概念,一種意識形態。我們所做的一切統統都在製約我們自己。 人心有種種“分裂”。譬如在心理上分裂時間。時間在我們心里分裂成過去(昨天)、今天、明天。但是,如果我們想要找到一種沒有分裂的生活方式,我們就必須努力探索這個問題。我們必須思考,時間——分為過去、現在、未來的心理時間——是否即是這種分裂的原因。分裂是不是已知事物——成為過去的記憶,成為腦的內容——造成的?或者,之所以分裂,是因為“觀察者”、“經驗者”、“想的人”總是與他觀察、經驗的事物互相隔離所致?或者,之所以分裂,是因為種種自我中心的行為——所謂的“你”或“我”,製造了自己的孤立行為、抗拒——造成的?“觀察者”與被觀察的事物有所隔離、經驗者與經驗有別、快樂,這一切是否與愛有關——凡此種種,若欲探討分裂,必須先弄清楚。

是不是真有心理上的明天——真正的心理的明天,不是由思想發明的?年鑑時間確實有明天,但是心理上,內心裡,是否真的有明天?觀念上有明天,那麼行為就是不完整的,這個不完整的行為就造成分裂、矛盾。 “明天”、“未來”這個觀念,能不能使我們看清楚事物當下的狀況——能不能?“我希望明天再看清楚一點。”我們很懶。我們沒有熱情,缺乏高度的關切去弄清楚問題。思想發明了“終將到來”、“終將了解”的概念。這一來,時間就成為必要,太多的日子就成為必要。時間會使我們了解事物,看事物很清楚嗎? 我們的心可以沒有過去,因而不受時間的拘束嗎?明天在心理上屬於已知,那麼,我們的心有沒有可能免除已知?行為有沒有可能不屬於已知?

最難的事情是溝通。口頭的溝通顯然必要,但是我想還有一種深層的溝通。這種深層的溝通不但是口頭上溝通,而且還相投——溝通雙方屬於相同的層次,同樣的密度,同樣的熱情。這種相投比純然口頭的溝通重要多了。我們如果講的是一種很複雜的東西,一種深深觸及日常生活的東西,那麼這其中必然不只是口頭的溝通,而且還相投。我們關切心理上根本的革命,不是多久以後的革命,而是今天,現在的革命。我們關心的是,人類的心飽受制約之後,是否可能立即改變;因而使它的行為恢復為連續的整體,不支離破碎;因而消弭它的悔恨、絕望、痛苦、恐懼、焦慮、罪惡感。心如何拋除這一切,而一變成為全新、年輕、純真?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我認為,這種根本的革命,只要我們的心還分裂成“觀察者”與被觀察者,分裂成經驗與經驗者,就不可能。這種分裂造成了衝突。所有的分裂都必然造成衝突。衝突、鬥爭、戰鬥雖然可能造成一些粗淺的改變,可是在深層的心理上則絕無可能造成任何改變。所以,心(心腸和大腦)這整體的狀態,如何處理分裂問題?

我們說我們要討論意識和深層的潛意識。我們問為什麼有這種分裂:一方面是意識心(其中充滿了日常行為、煩惱、問題、淺薄的快樂、謀生),另一方面是深層的潛意識心(其中隱藏著種種動機、慾望、要求、恐懼)。為什麼會有這種分裂?這種分裂的存在,是不是因為我們一直淺薄地喋喋不休,一直在宗教和其他方面欲求淺薄的驚喜、消遣?我們這淺薄的心,在有這種分裂的時候,根本無法深入發掘自己。 深層的心有什麼內容?——我們不要照弗洛伊德等心理學家的看法——如果你未曾聽別人怎麼說,你又要如何去發現?你如何尋找你的潛意識是什麼東西?你會注意你的潛意識,會不會?你是否期望你的夢能夠解釋你的潛意識?專家呢?他們照樣受到他們自己“專門化”的製約。也有人說,可不可能完全沒有夢——當然,除了吃錯東西,吃太多肉所以做噩夢之外?

潛意識——我們暫時用這個字眼——是有的。潛意識是什麼做成的?——顯然是過去的種種,一切種族意識、種族殘餘、家族傳統、宗教社會制約——隱藏的,晦暗的,未發現的。如果沒有夢——或者不去找精神分析醫生——這一切是否可能暴露、發現?沒有夢,心確實睡著了,就很安靜,不再一直活動。那麼,如果心安靜了,一種完全不同的質素,一種與日常的焦慮、恐懼、煩惱、問題、欲求完全無關的質素是否就不再能夠進入心裡?要解答這一點,發現這一點——也就是,因為完全沒有夢,所以心早上醒來時完全新鮮——是否可能,我們必須在白天就很留心,留心種種線索、踪跡。這一切只能在種種關係中發現。你觀看自己與他人的關係,沒有怨恨、判斷、評價;你觀看自己的行為,自己的反應,光是看著而沒有任何選擇。這樣,所有隱藏的,潛意識的,在白天亦將暴露。

我們為什麼賦予潛意識這麼深刻的意義?潛意識和意識畢竟一樣無足輕重。如果意識心異常活躍,一直在觀、聽、看,那麼,意識心就比潛意識重要得多。在這種情形下,潛意識的一切內容將完全暴露,各層次間的分裂亦將終止。坐公車的時候,跟自己的太太、先生談話的時候,辦公的時候,寫字的時候,孤獨的時候(如果你曾經孤獨,看看自己的反應)。那麼,這整個觀察的過程,這個看的行動(這其中沒有“觀察者”和“被觀察者”的分別)將使矛盾停止。 如果這一點多多少少是清楚了,那麼我們就要問:愛是什麼?愛是快樂嗎?是嫉妒嗎?佔有嗎?愛是丈夫支配妻子、妻子支配先生嗎?當然,這一切無一是愛。可是我們身上卻背負了這一切,然後告訴我們的先生或太太或什麼人說:“我愛你。”再來,我們大部分人,不論是這樣的嫉妒或那樣的嫉妒,總是嫉妒別人。嫉妒來自於比較、衡量,來自於希望不同於現狀。那麼,我們是否可能實然地看見嫉妒,因而永遠不再嫉妒,因而完全免於嫉妒?如果不能,愛就永遠不存在。愛,非關時間;愛,不能耕耘;愛,非關快樂。

再來,死是什麼?愛與死之間的關係如何?我想,只要我們了解死的意義,我們就會發現兩者的關係。要了解死,顯然必須了解生。我們的生到底是什麼東西?這個生是日常生活的生,不是意識形態的,知識的“生”。我們以為這種生應該就是生,但其實是假的生。我們的生到底是什麼?我們的生就是日常衝突、絕望、寂寞、孤獨的生。我們的生活,不論睡或醒,都是一個戰場。我們利用各種方式,藉著音樂、藝術、博物館、宗教或哲學的排遣、構築理論、沉浸於知識等,企圖結束這種衝突,封閉這個一直給我們悲傷,我們謂之為生活的戰場。 生活的悲傷可能結束嗎?我們的心若不根本改變,生活就沒有什麼意義——每天上班,謀生,看幾本書,也能夠聰明地引用別人的話,資訊充分——可是這生活是空虛的,中產階級的生活。然後,如果有人發現這種情形,他就開始發明一種生活意義,找一點意義來給生活,他會去找聰明的人來給他生活的意義和目的。這又是另一種逃避。這種生活必須做根本的轉變。為什麼我們都怕死?我們大部分人都怕死。我們怕什麼?請你看看你稱之為死亡的那種恐懼——你害怕抵達那個你稱之為生活的戰場的終點。我們害怕未知,害怕可能發生什麼事。我們害怕離開已知的事物:家庭、書、住宅、家具、身邊的人。已知的事物我們害怕放手。可是,這已知的事物是悲傷、痛苦、絕望,偶爾有一些快樂的生活。這不斷的掙扎永無休止——這我們稱之為生活,可是我卻害怕放手。害怕這一切會結束的,不就是這一切累積出來的“我”?所以這個“我”需要未來的希望,所以須要來生。來生的意思就是說你下一輩子會爬得比這一輩子高。這一輩子你是洗碗工,下一輩子就是王子等等。至於洗碗,另外有人會替你洗。相信來生的人,這一輩子對他很重要。因為,你的下一輩子都要看這一輩子你的所作所為、你的思想、你的行動而定。你不是得好報,也不是得惡報。但是,事實上他們並不在乎自己的行為如何。對他們而言,這只是一種信仰,一如相信天堂、上帝,隨便你喜歡。事實上,真正要緊的是你現在、今天怎樣,是現在、今天的所作所為;不但外在,而且包括內在。至於西方,西方人也有他們安慰死亡的方法。西方人將死亡合理化。他們有他們宗教的製約。

所以,到底死是什麼,是結束嗎?有機體會結束,因為有機體會老,會生病,或發生意外。我們很少有人老了還很漂亮的,因為我們都是受苦的事體。我們一老,臉就顯示出來。另外,老了還有回憶的悲傷。 我們可能心理上每天都免於一切“已知”嗎?除非我們有免於“已知”事物的自由,否則永遠掌握不到那“可能的”事物。本來,我們的“可能性”一直都局限在已知事物領域之內,可是一旦有了這種自由,我們的可能性就廣大無垠。所以,我們可不可能在心理上免除我們的過去,免除一切執著、恐懼、焦慮、虛榮、驕傲?完全免除這一切,所以隔天醒來成為新鮮的人?你會說:“這怎麼做?有什麼方法?”這沒有什麼方法,因為“方法”意味著明天,意味著你要不斷地修煉,最後,明天,很多個明天之後,終於練成某種東西。但是,你是否現在就能夠看清楚一個真相——實際的看,不是理論的看?這個真相就是,除非心理上終止過往的一切,否則我們的心不可能新鮮、純真、年輕、有活力、熱情。但是我們卻不願意放棄過去的一切,因為我們自己就是過去的一切。我們所有的思想以過去為基礎。我們所有的知識都是過去,所以我們的心放不掉。不論它做過什麼努力想要放棄,這努力仍然是過去(希望成就另一種狀況的過去)的一部分。 心必須非常安靜。而且,只要心裡清楚整個問題,就會非常安靜,沒有抗拒,沒有任何體系。人一直在追求不朽。他畫畫,簽個名字,那就是追求不朽的方法。人總是想留下自己的什麼東西,所以留下他的名字。他必須給的,除了技術性知識之外,他有什麼能給?心理上他是什麼?你和我,我們是什麼?你銀行的存款可能比我多,你可能比我聰明,你可能比我這樣或那樣;可是,心理上,我們是什麼?一大堆話、記憶、經驗,以及我們想傳諸子孫,寫成書,畫成畫的一切,以及“我”。這個“我”極為重要。這個“我”與社群對立;這個“我”,要認同自己;要實現自己;要成為某種偉大的人、事,你們知道,想要成為所有的一切。你觀察這個“我”,你看見的一大捆記憶和空洞的話,我們執著的就是這些;這就是你和我之間,他們和我們之間那種隔離的本質。 如果你了解這一切,不經由別人,經由自己,不判斷,不評價,不壓抑,只是觀察,仔細地看,你就會知道,只有有死,才可能有愛。愛不是記憶,不是快樂。據說愛和性有關,這又回到欲愛和聖愛;取其一,則另一就分裂了。當然,這些都不是愛。除非告別過去的一切,告別一切勞苦、衝突、悲傷,我們不可能完全地、整體地觸及愛。告別過去的一切,然後才有愛,然後才能從心所欲。 前幾天我們說過,問問題很容易;但是問得有目標,時時謹記在心,一直到自己完全解答問題則不然。這樣的問有一種重要性,隨意的問就沒有什麼意義。 問:如果你沒有“實然”和“應然”之間的分別,你應該滿足了。你就不用再擔憂那些煩人的事情發生。 克:“應然”的實相如何?“應該”到底有沒有實相?人很暴戾,可是他的“應然”卻很和平。 “應然”的實相如何?我們為什麼又會有“應然”?如果要這種分別消失,是不是我們就應該滿足、接受一切?是不是因為我已經有非暴力的理想,所以我就應該接受暴力?非暴力從最古老時期就有人宣揚:慈悲,勿殺生等等。可是事實是,人還是很暴戾。這就是“實然”。如果人認為這種事難免,所以接受,他就會滿足。他現在就是這樣。他接受戰爭,認為那是一種生活,而且,縱使宗教、社會等有一千種制裁一直在說,不論是人或動物,都“不要殺生”,他還是殺動物來吃。他參加戰爭。所以,如果完全沒有了理想,你就只剩下“實然”。那麼,你滿意這“實然”嗎?或者你要有精力、興趣、生命才能解決這“實然”?非暴力的理想是不是在逃避諸般暴力的事實?如果心不逃避,而對暴力的事實,知道它是暴力,但不怨恨,不判斷,那麼,一定的,這樣的心將會有一種完全不一樣的質素,然後不再有暴力。這樣的心並不接受暴力。暴力不只傷人,殺人;暴力還是同意、模仿、順從社會道德或某人的道德觀時的一種扭曲。任何一種控制、壓制都是扭曲,所以都是暴力。當然,想了解“實然”,想了解到底真相如何,必然就有一種緊張,一種戒慎。我們的真相,就是人用民族主義製造出來的分別,這就是戰爭的主因。我們接受這種分別,我們崇拜國旗。此外還有宗教製造的分別:我們是基督徒、佛教徒,這個徒,那個徒。我們難道不能觀察事實,藉此而免於“實然”的限制嗎?要想不受“實然”的限制,心就必須不扭曲它觀察的事物。 問:概念的看和真正的看有何差別? 克:你看一棵樹是概念的看還是真正的看?你看一朵花,是直接看,還是通過某種知識——植物學、非植物學——的熒幕,或者它給你的愉快看?你怎麼看?如果你是概念的看,也就是說,如果你是通過思想看,那麼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你的先生、你的太太嗎?你是否在看他或她在你心中的形象?這個形象就是你概念的看時的概念。可是,如果完全沒有形象,你就是真正的看;那麼你們就真正有關係了。 這樣說來,製造這種形象,使我們無法真正看樹,看妻子、先生、朋友及一切的事物,是怎樣的機制?我希望我說的不對,可是,顯然你對我有個形象,沒有嗎?如果你有我的形象,你就不是真正在聽我講話。譬如你看你的先生、太太或什麼人,如果你是通過形像看他,你就不是真正在看這個人。你是通過形像看這個人,所以你們之間沒有真正的關係。你可以說“我愛你”,可是這一點意義都沒有。 心能夠不製造形象?要心不製造形象,只有它完全專注於當下一刻,專注於挑戰或感受的一刻才有可能。舉一個小例子:人家恭維你,你很喜歡。這“喜歡”就會製造形象。但是,如果你專注地聽他的恭維,沒有喜歡,也沒有不喜歡,完全地,整體地聽,就不會製造形象。這時你就不會說他是朋友。反之,如果有人侮辱你,你也不會說他是敵人。形象的產生來自於不專注。專注之處,不產生任何概念。做吧!你會找到的,很簡單。你專注地看一棵樹、花、雲,就不會投射你的植物學知識,你的喜歡或不喜歡。你只是看。這不是說你將自己與樹混為一體,你畢竟不可能變成樹。你看你的妻子、先生、朋友而不帶任何形象,那麼你們的關係將完全不同。然後思想就完全不來碰觸你們的關係。這時,愛就有可能了。 問:愛和自由是一回事嗎? 克:我們能夠沒有自由而愛嗎?如果我們不自由,能愛嗎?嫉妒,能愛嗎?害怕,能愛嗎?我們在辦公室野心勃勃,回家來卻說“親愛的,我愛你”,這是愛嗎?我們在辦公室無情、狡猾,回家來卻要體貼、慈愛,這可能嗎?一手殺,一手愛嗎?野心勃勃的人幾曾愛過?爭強鬥勝的人幾曾知道愛意味什麼?我們接受這一切,接受社會道德;可是,我們只有用全部的生命否定這些社會道德,我們才能知道真正的道德。可是我們不干。我們因為在社會上、道德上受尊敬,所以我們不知道愛是什麼。沒有愛,我們永遠不知道何謂真理,也不知道上帝這種東西有沒有。我們只有懂得告別過去的一切,告別一切性或其他快樂的形象,才會知道何謂愛。然後,有了愛(那本身就是德性,就是道德)其中便具有一切倫理。然後,那個實相,那個不可測度的,才存在。 問:個體在騷亂中創造了社會。若想改變社會,你是否贊成個體離棄自己,免得依賴社會? 克:個體不是社會嗎?你和我創造了這個社會,用的是我們的貪婪、野心、民族主義、競爭心、粗俗、暴力。我們外在做了這些,因為我們內在就是這些。你說我們離棄自己嗎?不然,你自己如何離棄自己?你就是這一團糟的一部分。要免除這種醜惡,這種暴戾,這實際存在的一切,不是要離棄,而是要學習、觀察、了解你自己裡面的整個事物,由此而免除一切暴戾。你無法從自己身上離棄自己。這就產生一個問題:那麼是“誰”來離棄?“誰”使我離棄社會,或離棄我自己?想離棄自己這個實體的他,是不是馬戲團的一部分呢?要明白這一點,明白“觀察者”無異於他觀察的事物,必須沉思。這需要的並非分析,而是,高度透視自己。觀察自己與事物、財產、人、觀念、自然界的關係,我們就會得到這種內在的完全的自由。 一九六九年三月二十日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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