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個老同志-2
按理說，姜是老的辣，兜率宮由他來打理應該放心的了，偏偏鬧出了一個小亂子。猴哥因為王母娘娘不請他參加蟠桃宴，一氣之下去瑤池偷吃酒喝，醉得一塌糊塗，就闖到兜率宮來了。來了一個醉漢，也不是什麼大事。偏偏那天太上老君和燃燈古佛在三層高閣朱陵丹台上交流經驗，兜率宮裡的所有人員都去聽講了。猴哥闖進兜率宮，把他煉的金丹拿出來，像吃炒豆一樣全部吃了。出了這個差錯，其實和太上老君做事也有關。別人鎮元大仙帶隊去聽原始天尊的講座，還留下兩個徒弟看門。他太上老君卻這麼不注意保安工作。他和燃等古佛交流經驗，叫些人旁聽也就算了，但是把看門的、燒火的、煉丹的一股腦叫去旁聽，這明顯就是講排場。幸虧來的只是一個醉漢，如果來的是偷取秘密資料的或者是投毒的特務，也許整個兜率宮都讓別人滅了。
太上老君只是損失了一些丹，也說不上很大的事情，重新煉過就行了嘛。不過他這丹也是準備用來聯絡感情的，事關他的前途，為什麼會鬧出這個亂子來，他根本上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就跑去玉皇大帝那裡告狀：老道宮中，煉了些九轉金丹，侍候陛下做丹元大會，不期被賊偷走，特啟陛下知之。說了一串好像非常無辜的話，就把自己保安工作根本沒有做輕描淡寫掩飾過去了。
玉皇大帝派人出去捉拿盜賊，這個當然是猴哥。天兵首戰不利，觀音菩薩推薦了二郎神去捉拿猴哥。二郎神在梅山六兄弟和千二草頭神的的幫助下，佔盡了上風，眼看猴哥就要束手久擒了，太上老君用金剛琢砸了猴哥的腦袋，把猴哥打倒在地上，二郎神上去把猴哥抓住。猴哥犯了諸多反革命罪行，當然是被判處死刑。但是猴哥吃了不少用千年靈芝、萬年人參等名貴藥材煉成的金丹，煉成金剛不壞之軀，天庭殺他不得。這時候，太上老君竟然提出駭人聽聞的刑罰：把猴哥提去，放進八卦爐裡，以文武火鍛煉，煉出他的丹來，這樣猴哥就化為灰燼了。這個也太叫人害怕了吧。猴哥雖然犯了死罪，但是這樣亂用酷刑也確實不應該。太上老君的為人，也只有射雕英雄傳中的梁子翁可以媲美。當初梁老怪的蝮蛇被大俠郭靖無意中吸了血，他就想把郭靖的血也吸了。太上老君雖然是政協主席一級的人物，但其實只能算和梁老怪同一個檔次。
他把猴哥推進了八卦爐，又犯了一個粗心大意的毛病，忘記把猴哥藏在耳朵裡的如意金箍棒取出來。由於他的八卦爐設計有重大缺陷，裡面居然有一個位置沒有火的，也是猴哥的身體好，居然活著逃了出來，還把八卦爐踢翻。幸虧後來如來到天庭幫忙，制服了猴哥，把猴哥關押在五行山下服刑，才沒有鬧出更大的亂子來。這事其實燒火道人們一點責任都沒有，太上老君卻怪罪到他們頭上，把他們貶到火焰山當土地去。也許太上老君覺得，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總得有個人背黑鍋吧，這個人反正就不能是自己。
五百年過去後，猴哥作為可以改造好的典型，從五行山中放了出來，保護唐僧去取經。這時候，太上老君對猴哥還是懷恨在心。他手下的金角大王銀角大王是唯一奉命令從天上下去刁難猴哥的妖精(像文殊菩薩的青獅精也是奉命下凡的，但他的任務沒有刁難猴哥這一項)。沒想到，金角大王銀角大王卻被猴哥收拾了。他去救自己的兩個心腹，猴哥向他討個說法的時候，他說是觀音菩薩委託他派人來考核猴哥的。
也許這話不假，但是觀音菩薩為什麼委託他而不委託別人就有疑問了。其實觀音做事是挺細心的，很怕鬧出什麼亂子來。她親自去考核猴哥的時候，只是拉了三個死黨：黎山老母、文殊菩薩、普賢菩薩。黎山老母一制度很關心取經事業，後來還給猴哥提供了義務幫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更不用說了，本來就是西天的紅人。這樣就算考驗過程中有什麼意外，也可以把影響控制得最小。但是太上老君和猴哥是有過節的，如果由他考核唐僧、猴哥，難免會把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造成不良影響，這點觀音應該也會料到。不過他說是觀音委託他派出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的，我估計在這事上他還不至於說謊話。只是這個考核的名額，是他軟磨硬泡還是通過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者其他途徑，就不是別人能知道的了。
太上老君也有過光輝的時候，比如他就吹牛他曾經化胡為佛。這個應該是真有其事，因為他對觀音說了這話。觀音是西天的紅人，如果太上老君當面說謊，不被她戳穿西洋鏡才怪呢。但是，無論是名氣還是實力，當然都是西天的如來更勝一籌。就算他曾經做過西天眾佛的啟蒙老師，別人後來功成名就，應該和他關係不大。他說什麼化胡為佛，難免有點像阿Q那樣：我過去比你們闊氣得多。
太上老君好像特別喜歡煉丹來聯絡其他高級領導，這是健康的業餘愛好，旁人無話可說。但是，他的另外一個愛好，卻讓人感到有些驚奇，那就是喜歡做武器。可考的就有豬八戒的鈀、金毛猻的紫金鈴，還有青牛精、金角大王、銀角大王使用的大量秘密武器。甚至猴哥使用的金箍棒，據他在獅駝嶺吹牛也是太上老君給大禹打造，最後猴哥才獲得的。當然，這些妖精說自己的武器是太上老君造的，不等於就是太上老君造的。北京的王麻子做剪刀出名了，結果有不少剪刀打上商標“老王麻子”、“真正老王麻子”，卻是假貨。但起碼說明一點，太上老君做兵器確實是名聲遠揚的。他老人家也確實不怎麼大方，猴哥取經路上，為了救烏雞國王，想向他討一顆金丹，他竟然說：你那猴子，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把我靈丹偷吃無數，著小聖二郎捉拿上界，送在我丹爐煉了四十九日，炭也不知費了多少。這話虧他說得出，為了要別人的命浪費一點炭也心痛。可見，他應該不會因為業餘愛好，義務給別人製作武器的，多半也是為了聯絡感情。但是作為一個整天說清靜無為的老同志，通過替人打造武器來聯絡感情，總讓人感到不太對勁。
彌勒佛也是一位老同志，整天笑嘻嘻的坐在雷音寺，出場也不多。不過他的秘書，黃眉童子倒是西天路上的一個人物。官場有這樣的說法：領導夫人是領導的第一形象，秘書是領導的第二形象。由於彌勒佛是沒有夫人的，所以黃眉童子甚至可以說是彌勒佛的第一形象。
黃眉童子出來做妖精的原因有點怪。西天路上從天上下來的妖精，有的是奉命出來辦事的，還有的是在領導默許的情況下，主動辦領導不方便辦的事的，更多是偷偷地出來掙一點外塊的，當然也有確實不想在天上乾，決定出來自己混的。一般天上的公務員下凡去和唐僧過不去，都會趁機撈一點好處，於公於私兩不誤。比如普賢菩薩的司機，自己當上幾天國王過把癮再說，或者像觀音的金魚，弄幾個小孩吃吃改善一下生活，至少也像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立山拜老頭子，向小妖收幾兩銀子的見面錢也好。黃眉童子的做法卻大不相同，他在一座無名高山上，建造了一所小雷音寺，自己扮作佛祖，等著唐僧師徒來參拜。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不法勾當。
猴哥是見過世面：哪裡有佛祖這麼寒酸的？一眼就看出真假來。結果，黃眉童子和猴哥動起手來了。黃眉童子的武功不差，即使猴哥和二十八宿聯手，在短時間內也不能佔上風。而且他還有一個秘密武器後天袋子，他使出秘密武器就把猴哥等擒拿起來了。猴哥成功地逃出他的魔爪，先後到武當山真武大帝、泗洲大聖國師王菩薩處請來救兵，不但沒有成功救到唐僧，還被黃眉童子把救兵都抓起來了。最後，黃眉童子的老闆彌勒佛聞訊趕來，事情才得到解決。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天上下來的妖精，有像青牛精那樣，和唐僧為難的真實原因是想給老闆掙回面子的。也有像九頭獅子那樣，其實是因為猴哥欺人太甚，才和唐僧師徒動手的。黃眉童子像其他天上下來的妖精一樣，口口聲聲說要吃唐僧肉，但是鬼才相信他真的會吃唐僧肉呢。且不要說唐僧肉其實也不見得多有營養，唐僧的後台這麼硬，吃了他後患無窮。作為西天在西天混了多年的黃眉童子，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那麼，他和唐僧過不去的真實原因是什麼？也許，他無意中對猴哥說的一句話，道出了他的心聲：一向久知你往西去，有些手段，故此設像顯能，誘你師傅近來，要和你打個賭賽。如若鬥得過我，饒你師徒，讓你等成個正果；如若不能，將你等打死，等我去見如來取經，果正中華也。
真相大白，這是繼六耳獼猴之後，又一個想去取經的妖精。果正中華，當然只是冠冕堂皇的說法。這話說白了，就是組織上要提拔你，看你是否有足夠的本事，你如果比不上我，就應該把位置讓給我。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西天混了多年的黃眉童子，如果說不想被提拔，那是假話。可是，在當今世上，如果沒有後台，不是想提拔就能提拔的。雖然黃眉童子的能力是明擺的，他的老闆彌勒佛也是靈山一位資深的老同志。但是有好處的時候，還是如來的學生唐僧第一時間得到。黃眉童子除了又妒嫉，又不服氣，還能做什麼呢？叫唐僧出醜，讓天下人看看：如來，看你提拔了這樣的窩囊廢。這樣做的技術難度是很大的。猴哥一萬多斤的金箍棒不是鬧著玩的，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打成個肉餅。所謂等我去見如來取經，果正中華也，只是黃眉童子也知道實現不了的一個夢想。唐僧是如來親自指定要提拔的干部，六耳獼猴就是想混進取經隊伍，結果被白白打死了。
作為體制內的人，知道內情，背著包袱搞小動作也是挺辛苦，雖然黃眉童子一再打贏猴哥，但是卻不能像他原來說的那樣：將你等打死。不是沒有這個意圖，是實在承擔不起這個責任。玉華縣的九頭獅子也遇到過這樣的難題，抓獲了唐僧等人，希望能和猴哥交換戰俘，猴哥卻不買他的帳。眼看猴哥把自己的手下打死，自己明明已經把唐僧抓獲，卻不敢把他怎樣，心裡難受啊。
無論怎樣，猴哥在小雷音寺遇上了勁敵。官迷猴哥和同樣是官迷的黃眉童子棋逢對手，將遇良材。因為黃眉童子手中有秘密武器，幾乎把猴哥趕得山窮水盡，走投無路。這時候，黃眉童子的老闆彌勒佛出來了。彌勒佛的出場有點怪。一般來說，除非猴哥求爺爺告奶奶的找上門來，或者猴哥已經把妖怪制服了，老闆才會出來打圓場。老闆主動出來收拾自己的下屬，彌勒佛是一個特例。據他的說法，他去參加元始會，留黃眉童子守家，回來後沒有見到黃眉童子，就到這裡尋找他來了。這裡有一個疑問：天圓地方，世界這麼大，怎麼彌勒佛不見了黃眉童子，不到別的地方去找，就到去西天的路上找，而偏偏在這裡找到了他。在千萬里中，千萬人中，找一個自己要找的人，可謂大海撈針。也許有人說：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等有難，太上老君不是及時趕到了嗎？壽星的司機白鹿差點喪生猴哥的棒下，壽星不是及時解救嗎？觀音的金魚精在通天河作怪，觀音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嗎？其實像金角大王、銀角大王，青獅精第一次下凡，他們的老闆一直在背後觀察，看到自己的手下頂不住了就自己出來解圍。至於白鹿和金魚精，那是身上給老闆安裝上跟踪器的，他們的行踪老闆只有掐指一算當然就很清楚。黃眉童子顯然不是這兩種情況，在他佔盡上風的時候老闆主動出來幫猴哥的忙，一定另有原因。
黃眉童子被制服的過程也有些例外。他和猴哥交戰，被猴哥吸引到一片瓜地邊。彌勒佛化裝成一個看瓜人，猴哥則變成了一個瓜。黃眉童子走到瓜地邊，和看瓜人有一番對話：“瓜是誰人種的？”化裝成看瓜人的彌勒佛說：“大王，瓜是小人種的”。黃眉童子說：“可有熟瓜麼？”彌勒佛說：“有熟的。”黃眉童子說：“摘個熟得來，我解渴。”如果是紅孩兒牛魔王，見到這麼多瓜，先摘一個吃了再說。如果是玉華縣的黃獅子，也許會拿出幾個銅板來買個瓜。黃眉童子則雖然彬彬有禮地問瓜是誰人種的，但最後說摘個熟得來，我解渴，明顯是想白吃。簡簡單單幾句話，不知不覺流露了秘書的職業習慣。細節決定成敗，如果他像紅孩兒那樣吃霸王飯就好了，但是他說了一番廢話，最後卻支使別人幫他摘瓜，彌勒佛趁機把猴哥變成的瓜摘過來。黃眉怪吃了這瓜之後，猴哥就使出了他的絕招，在黃眉怪的肚子裡鬧個天翻地覆。
彌勒佛倒沒有想讓黃眉怪吃大苦頭的意思，見到自己的手下被猴哥折磨得難受，就連忙向猴哥求情。猴哥從黃眉怪肚子裡跳出來，覺得不解恨，拿起棍子又要打他。這時彌勒佛把他裝進袋子裡，斜挎在腰間，這明顯是在保護他。
一般來說，神仙都非常護短。他們的手下哪怕鬧出多大的亂子來，最後都是不了了之。在被老闆帶回去的妖精中，除了黃眉童子，唯一吃一點苦頭的只有太乙天尊的九頭獅子，獅奴把九頭獅子打了一頓。這是一個特例。獅奴喝了太上老君送來的一瓶酒，結果爛醉成一團，九頭獅子趁機下凡。這其中也許另有隱情，獅奴覺得上當，又有苦說不出，才惱羞成怒，對九頭獅子發脾氣的。彌勒佛帶黃眉童子回去後，我估計黃眉童子一定很不服氣。我下凡到人間，不像金角大王銀角大王那樣趁機向小妖精索取見面禮，又不像青獅精那樣做國王享福，更不像金犼那樣搶別人的老婆。我正正經經地做事，老老實實地和孫猴子比武，我戰勝他，你的臉上也有光。為什麼別人的手下鬧出那麼多事來，都不會受到處罰，為什麼我就要吃這個苦頭？
其實，在小雷音寺，彌勒佛早就做了不少準備工作，比如說他在山坡下設一草庵，種了一田瓜地。儘管黃眉童子刁難猴哥不一定是他指使，但是在猴哥求救無門的時候，他卻準確無誤地出現在這裡，很難說他事先不是知情的。我估計，甚至在如來炒作取經事件的時候，他還在旁邊嗤之以鼻。什麼世道？一個個都提拔自己的親信。他的秘書黃眉童子聽到後，心中當然不是滋味。唐僧是如來的學生，自己是彌勒佛的親信，按理說，兩人的地位都差不多。但是如來仗著自己是第一把手，就內舉不避親，晉升的機會給了唐僧。黃眉童子當然不服氣，就到小雷音寺找唐僧的麻煩來了。
應該說，黃眉童子在小雷音寺幹得相當出色，弄到連猴哥也束手無策。但是黃眉童子是那種自覺得懷才不遇的人，和自己的老闆一樣，在西天坐一把交椅是他做夢也想的。既然這個願望不實現，那麼來到小雷音寺也要過一把官癮。但是他這個玩笑卻開大了，竟然說自己是什麼佛祖。這相當於組織部派出個小幹事對即將進行提拔的第三梯隊進行考察，這個小幹事卻對那個要進行考核的第三梯隊成員說自己是國家主席。如果有人把這事報告西天，還得了嗎？所以在他佔盡上風的時候，彌勒佛還是主動出來收服他。不過，彌勒佛只是想不讓人抓住把柄，並不是真的想讓自己人吃虧。所以，他絕對不允許猴哥再打黃眉童子。
回去之後，彌勒佛一定會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對黃眉童子說：小子，你還嫩著呢。你以為武功高混得就好？你以為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的位子是打擂台打出來的？不，我告訴你，向來都是筆桿子指揮槍桿子，像我，根本上沒有動武，略使小計，還不是把你制得貼貼服服。你知不知道，你自以為在小雷音寺守規守矩，實際犯了個可以隨時被別人上綱上線的罪？第一把手是可以隨便冒充的嗎？不但這樣的壞事，就是是好事，也要論資排輩，不能隨便做。比如說捐救災款，處級幹部捐三百，局級幹部捐四百，科級幹部只能捐兩百，你如果捐了五百，叫領導們的面子往哪裡擱？作為一個小公職人員竟然冒充中央幹部，讓我也吃不了兜著走。你是我信得過的人，處罰你我也心痛啊。但是愛之深很之切，我這樣處罰你，是保護你。只有把處罰你讓大家看見後，才能封住孫猴子和其他知情人的口。黃眉童子聽後貼然無詞，心服口服地說：關鍵時刻，還是老同志高瞻遠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