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漫漫長征路(上)-1
猴哥進行叛亂，如來雖然參加了平叛，還親自把猴哥關進五行山監獄裡。但毫無疑問在如來內心深處，猴哥是個可造之才。他把猴哥關進監獄的時候就說：待他災愆滿日，自有人救他。可見，如來雖然沒說幾年，猴哥在五行山服的不可能是無期徒刑。現在需要讓時間沖淡一切，等大家把猴哥大鬧天宮、敲詐勒索這些劣跡忘記，到用人之際，就會把他放出來的。
對於猴哥這樣業務能力沒得說，但是缺點也一大堆的人，用起來要特別謹慎，如果鬧出亂子來可能很難收場。玉帝使用猴哥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猴哥雖然當上了齊天大聖，但是實質上還是黑幫老大，並沒有成功轉型。有些人，穿上龍袍也不像皇帝，招安一個土匪，不是封官許願，讓他戴上烏紗，拿上大印就完畢的，必須讓他進行成功的轉型。象過去有個叫鄭廣的官兒，是做海盜出身的，有一天他和同僚做詩，吟道：鄭廣有詩獻眾官，眾官與廣一般般。眾官做官卻做賊，鄭廣做賊卻做官。無論是做賊還是做官，都是強佔別人的資源，道理也是這個道理，但做官了話就不能說這麼白的。所以，如果要使用猴哥，讓他成功地從黑幫老大轉型到政府高官，就必須對猴哥燒一把火，讓他清醒清醒：坐官要有個官樣。
現在無論哪位領導同志，在位的時候，誰不注意挖掘身邊的人才？尋找一些有能力的同志擔當重任，這樣於公於私，都大有禪益。作為西天第一把手的如來，更有培養年輕人的責任。他身邊的金禪童子，是一位尊敬領導、立場堅定、愛憎分明的好同志，如來關注他已經很久了，看什麼時候可以給他肩上壓壓擔子。
西天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無論哪位同志被提拔，都要先到基層鍛煉鍛煉，然後經地方推薦，由相關領導進行確認，然後再走一系列的考核流程，即使如來的學生也不好例外。早在大約二十年前，如來就讓金禪同志改名換姓，到基層中土大唐去鍛煉。現在看金禪同志也鍛煉了一段時間，就希望主管部門能對這同志進行推薦，早點進入乾部考核流程。
話說西天開孟蘭會，這樣的會，時不時都開，與會的向來沒什麼會議費。不過這次如來自己掏腰包，拿出一個大花盆，盆中具設百樣奇花，千般異果，讓大家嚐嚐這果的滋味，再摘幾支花拿回去觀賞，然後說出這次大會的目的：我有《法》一藏，談天；《論》一藏，說地；經一藏，度鬼。三藏共計三十五部，該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修真之經，正善之門。我待要送上東土，叵耐那方眾生愚蠢，毀謗真言，不識我法門之旨要，怠慢了瑜迦之正宗。怎麼得一個有法力的，去東土尋一個善信，教他苦歷千山，遠經萬水，到我處求取真經，永傳東土，勸化眾生，卻乃是個山大的福緣，海深的善慶。誰肯去走一遭來？
其實如來心目中早就有了取經的人選，那就是金禪同志。不過這實在不好說出來。在我們社會主義的今天，官員是人民的公僕，人民才是國家的主人，人們對升官發財還是趨之若騖。如來重用金禪同志，當然不是讓他升官發財，而是要他擔當更大的責任的。但再好的經，也會被歪嘴和尚念歪。有些思想落後的同志，也許不懂得領導的用心良苦，還以為如來這樣做是提拔親信，拉小圈子。
如來一說這話，觀音就站出來說：弟子不才，願上東土尋一個取經人來也。也是觀音同志心細，其實二十年前派金禪到基層，就是她一手操辦的。不過到基層畢竟不是享福，當初如來可以指定她辦這件事。但是現在是考察幹部，就不能這樣指定主管同誌了，就算不能民主推舉，也要主動請纓，觀音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如來見了，心中大喜道：“別個是也去不得，須是觀音尊者，神通廣大，方可去得。”按理說，不就是考核個乾部吧，其他同志的心也沒有長偏，怎會別個是也去不得呢？別個當然去得，但是選出來的取經人可能就不符合如來心意了，不過這話不能明說，大家都是聰明人，點到為止。
既然把金禪同志當領導幹部來培養的，那麼對他進行考察的時候，當然不能只考察他一個人，而要連他的團隊一起考察。當然他現在沒有帶領團隊，不過這個好辦，沒有就給他組建哩。大膽提拔立場堅定，思想覺悟高的同志，必須有例照例，沒例破例，不能拘泥於條條框框。但是問題又來了？誰參加金禪同志組建的團隊呢？做神仙的，壽命都非常高，動不動就可以活幾千歲幾萬歲。根據當官能上不能下的原則，一般人要調動都非常困難，哪怕是在城隍廟裡做個小鬼，也是站的站一生，坐的坐一世，更不要說高升了。主管組織的同志，往往就像棺材老闆一樣，咬牙切齒恨人不死：這些老不死的傢伙，怎麼不早點死掉騰出個空位來啊。傻瓜都知道，做由第三梯隊幹部領導的團隊成員，意味著就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對於搭建取經團隊，如來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他對觀音說：“這一去，要踏看路道，不許在霄漢中行，須是要半雲半霧：目過山水，謹記程途遠近之數，叮嚀那取經人。但恐善信難行，我與你五件寶貝。此寶喚做緊箍兒。雖是一樣三個，但只是用各不同，我有金緊禁的咒語三篇。假若路上撞見神通廣大的妖魔，你須是勸他學好，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他若不伏使喚，可將此箍兒與他戴在頭上，自然見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語念一念，眼脹頭痛，腦門皆裂，管教他入我門來。”這選團隊成員的方法有點特別，都要妖精，其實就是一些神仙中的失足青年。如來這樣操作就有點奇怪，我們知道，論出身，論思想覺悟，論業務能力，比後來選取的團隊成員猴哥、豬八戒、沙僧條件要好的都大有人在。六耳獼猴和彌勒佛的秘書黃眉同志就明確表態要去西天取經。其實最恰當的做法就是一場公開的招聘會，尋找合適人選。如來這樣做，很可能被人認為他有自己的小九九。不過搶救失足者運動，懲前毖後，治病救人，這也是說得上檯面的話。
作為如來親自帶的研究生，相當於雷音寺的黃埔一期，金禪同志注定是前途無量的。如來帶的另外一個研究生觀音，因為是女同志，有政策的優勢，早就已經走上領導崗位。參加金禪同志的團隊，作為取經團的一員，當然也是前途無量的事業。觀音在招收取經團成員的過程中，沒受收取妖精的任何好處，甚至連妖精的一杯水也不喝。如此廉潔自律，堪稱楷模。招聘流程很有意思，每次都是觀音事先躲在背後，讓她的學生木叉上去大戰三十回合，然後確定取經人選。這樣做也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如果在木叉手下也過不了三十回合的，怎麼敢保證把金禪同志順利送到雷音寺？她在流沙河招聘了一個姓沙的、給他取個名叫沙悟靜，又在福雲棧招聘了一個姓豬的、給他取個名叫豬悟能。這沙悟靜和豬悟能，都是兩個犯了錯誤的同志，其中沙悟靜好像還在雙規，豬悟能則早已經停職反省，他們都是武功馬馬虎虎。不過沙僧的覺悟高，政治掛帥，業務能力是細枝末節。但是豬悟能卻明確表示不想去取經，在觀音的再三要求下，才勉強答應。有逼人做賊的沒逼人當官的，在真相大白之前，我們只能認為可能其中有隱情。
其實，取經團隊的三個成員，有一個早已經是內定的。如來叮囑觀音說目過山水，謹記程途遠近之數。意思是無論怎樣，應該在離取經人出發地點長安不遠的地方找到一個取經團成員。在這附近有哪位著名的妖精呢？當然是在五行山服刑的猴哥。不過，這要顧及玉帝的感受，不能把話挑明。說起來，做領導也挺難的。如果不是善解人意的觀音去辦這件事，而是一個怎樣點也不明、甚至裝瘋扮傻的笨牛，豈不是把如來活活氣死。
觀音到五行山下，動員猴哥參加取經團，積極改造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猴哥想，癱子掉進井裡，拉起來也是坐。參加取經團，就算不自由，也不至於比坐牢還不自由，當然就爽快地答應了。
至此，取經團的團隊已經搭建起來了。三個人，其實是老沙年紀最大，一萬年前鎮元大仙送人參果給玉帝品嚐，他已經是天庭的高級秘書了。真實年齡，也許比猴哥結拜兄弟牛魔王的岳父萬歲狐王也要老一些，不過心態很年輕，樣子也不顯老。其次是老豬，豬悟能在猴哥做官之前，已經是天庭的高級幹部了。猴哥造反的時候，他就參加過平叛，算是猴哥的熟人。猴哥則年輕些，因為檔案早就被他銷毀了，現在沒法知道真實年齡，估計是一千歲左右。表面上看，老沙是首先被觀音確定為取經團成員的，年齡也最大，其次是豬哥，最後才是猴哥。不過後來金禪同志從長安出發，首先收入門下的卻是猴哥，然後才老豬，最後才是老沙，他入門最晚。先入門為長，像華山派的令狐衝，十來歲的哥們，半百老頭子勞德諾也要叫他師兄。當然，像老沙這種不顯山不顯水，喜歡深藏不露的人，就算請他當大師兄，他也不會做這個出頭鳥的。
確定取經團成員之後，觀音就到長安尋找取經團長。這個必須走民主流程，領導也不能越皰代俎的。具體的運作過程不是很清楚，總之觀音到長安後，對土地說：汝等切不可走漏一毫消息，我奉佛旨，特來此處尋訪取經人。借你廟宇，權住幾日，待訪著真僧即回。把土地趕在城隍廟裡暫住，他師徒在土地廟裡住下，做起了民主觀察員。在隨後的日子裡，長安發生了一件大事，涇河龍王因為違法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因為這件事，唐王李世民有了取經的要求。經過民主選拔，觀音考核，發現現在化名為唐三藏，又名唐僧的金禪同志是一位德才兼備的同志，確定為取經團長。這事刻不容緩，唐僧同志帶著兩個隨從，馬上從長安出發。
很不幸，在鞏州，唐僧的兩個隨從成為兩個妖精的盤中餐，而萬幸的是唐僧被太白金星救出。這兩個妖精，一個熊羆精，一個老虎精，是西天路上唯一來歷不明，又不知去向的妖精。說實話，這兩個隨從的不幸死去，就算不是陰謀，也和暗中保護唐僧的六丁六甲等人不作為有關。不過如果讓這兩個傢伙到了西天，豈不是要給他們一官半職？僧多粥少，人人都要封官，西天哪裡來這麼多官兒？沒辦法，只好趁早剝離不良資產，讓這兩個傢伙壯烈犧牲算了。
隨後唐僧到了五行山，看守猴哥的獄警奉命把猴哥放出。這時候，猴哥已經服了五百年刑，青春基本上浪費在監獄中，雖然沒有什麼青春賠償費，現在終於自由了。
改革開放只有幾十年，表面上看上去，還是美帝亡我之心不死，蘇修趁三年自然災害，又想掐我脖子，實際上國際形勢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些人，做了一輩子革命工作，還會被沖得暈頭轉向，不知所措。據說很多老同志都很關心革命工作，雖然已經不在人世，還特登從地府打電話來了解情況。江姐來電問：國民黨推翻了麼？有人答：被阿扁推翻了，大家都成了好朋友。董存瑞問：勞動人民還當牛做馬麼？有人答：都下崗了，不勞動了。紅色娘子軍吳瓊花來電話問：姐妹們都翻身得解放了吧？有人答：思想解放了，都當小姐了。楊子榮來電話問：土匪都剿滅了吧？有人答：都當公安了。楊白勞來電話問：地主們都打倒了麼？有人答：都入黨了。馬克思來電話問：資本家都消滅了麼？有人答：都進中央了。大鬧天宮的時候，猴哥確實是個人物。但五百年實在太長久了，這次猴哥重出江湖，會老革命碰上新問題嗎？
猴哥這次重出江湖，確實是老革命遇上了新問題。唐僧這番去西天朝聖，就有點像今天一位馬上就要被提拔的干部，開著一輛寶馬，又沒有帶錢，就大搖大擺地去北京。路上多如牛毛的收費站，並不會因為你有來頭而不收錢。還有數不清的黑店，都是經營多年，根深蒂固，和領導關係良好甚至有領導的股份的，少不了也要敲詐勒索。更有一些出賣肉體的年輕女性，想進行強買強賣。這位仁兄，如果能處理好這些複雜的干群關係，就確實有資格被提拔了，否則一切免談。要解決這些問題，諸多困難等著去克服。
猴哥也很快發現，要去西天取經，不是只會打打殺殺就行的。他重出江湖的第二天，就遇上了幾個強盜，要搶他們的行李。猴哥是個闖禍的太歲，你不惹他，他還會惹你，馬上一頓亂棒，把這幫強盜一個個盡皆打死，剝了他們的衣服，奪了他們的盤纏。唐僧看不過眼，羅羅嗦嗦地教訓了一大堆猴哥：你十分撞禍！他雖是剪徑的強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該死罪。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卻殺了他六人，如何理說？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說不過去。猴哥自從出娘胎以來，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他一發火，就說：這樣又不行，那樣又不行，老子不干了。結果，他脫離了取經隊伍。
猴哥不想取經就不取吧，反正這是一件美差，你不干，還不知道多少人爭著幹。不過猴哥是如來內定的取經團成員，如果他打了退堂鼓，甘當逃兵，叫觀音怎麼向如來交差？所以，猴哥是不可能脫離取經隊伍的。這就是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服不行。總之，經過觀音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後，猴哥重新回到取經隊伍。觀音還給唐僧送了一個法寶金箍兒，安在猴哥的頭上。這是一個聲控智能設置，唐僧依照指令，就會變小，把猴哥弄痛。
這是唐僧和猴哥的第一次沖突。唐僧去取經的立場非常堅定，猴哥也很配合。但是唐僧長期在中央工作，平時報告寫多了，理論水平很高，難免會受到些影響，比如說相信允許別人犯錯誤，也允許別人改正錯誤。而猴哥闖蕩江湖多年，相信拳頭硬才是道理，廟堂之高和江湖之遠，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他們之間的文化衝突，可以說是不可避免的。後面衝突也陸續發生，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聽到猴哥重出江湖的消息，頗有一些人跑來獻殷勤。暗中奉命保護唐僧的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教伽藍，這時候露面了。猴哥對他們態度很差：你等是那幾個？可報名來，我好點卯。說實話，雖然五百多年前就擔任高級幹部，直到現在，猴哥還不懂怎樣做官。他見到六丁六甲等人應該說：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然後六丁六甲等人說：首長好！為人民服務！ 。大家都是混飯吃，不要說別人只是配合你的工作，而不是你的下屬，就算是下屬，怎麼能不給對方一點面子呢？隨後，猴哥的表現更差。蛇盤山鷹愁澗的水神就親自送送他們師徒過河，猴哥竟然說：他是此澗裡的水神。不曾來接得我老孫，老孫還要打他哩。只如今免打就彀了他的，怎敢要錢。西番哈飛國界落伽山山神土地也想進行感情投資，送了猴哥一副馬鞍和一條馬鞭，猴哥大咧咧地收下了，還說風涼話：像他這個藏頭露尾的，本該打他一頓，只為看菩薩面上，饒他打盡彀了。這個猴哥就不對了，別人惹不起你還躲不起來嗎？其實山神、土地都是對當地情況很熟悉的干部，利用他們或者可以搞後勤工作，或者可以提供很有價值的情報。猴哥雖然不要討好他們，但確實不應該對他們態度這麼差的。因為猴哥這副嘴臉，使他在一些基層幹部中聲譽非常差，說他愛喝沒錢酒，專打老年人，大家都躲得遠遠的。結果，後勤工作沒搞好，多次在猴哥出去弄吃的時候，被一些妖精鑽了空子。可見直到現在，猴哥還是相信拳頭就是硬道理，槍桿子裡出政權。可以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這個道理，猴哥暫時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