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雲荒紀年·隔雲端·蒼平卷

第12章 第十一章相逢似夢中

蒼平朝清越十八年,一輛破舊的馬車駛入了西荒伊密城的地界。雖然外表毫不起眼,但對於長期封閉在沙漠中的伊密城居民來說,有外人到來就是了不得的新鮮事。於是當馬車剛剛在城裡年久失修的驛館門口停下時,就有不少伊密城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圍過來,好奇地盯著掀開的車簾。 首先從車上跳下來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他穿著一件普通的藍色長袍,頭髮花白,不知怎麼的卻令人心生敬畏。圍觀的孩子們正有些瑟縮,卻見那男人站在馬車旁伸出手去,握住一隻從車簾裡伸出的纖纖素手,引著一個少女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上走下來。 “是個瞎子哎……”調皮的孩子們發出一陣哄笑,然而下一刻他們全都安靜下來。當他們長大後再回想起這一幕,醒悟到震撼他們的並非那少女與伊密城居民截然不同的美麗,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光芒,讓生長在沙漠包圍中,見慣了狂沙旱土的孩子恍然見到了一抹輕軟動人的煙雨。

“過來吧,別害怕。”少女聽出四周的動靜,笑著向孩子們伸出手。等了一會兒,終於有一個小女孩大著膽子走上去,摸了摸少女袖子邊緣刺繡的花紋。 “乖孩子,你叫什麼?”少女蹲下身,方便小女孩可以摸上她髮髻上的玉釵。 “我叫小萌。”小女孩細聲細氣地回答了,又怯生生地道,“姐姐真好看,就像畫上的仙女一樣……” “叫我水華姐姐。”少女輕輕拉住了小女孩的手,抬頭面向其他孩子站立的方向,柔軟的語音中攙雜了微微的急切,“姐姐給你們打聽一個人好麼?他是一個叫做季寧的大哥哥,幾年前到這裡來的……” “季寧哥哥?”小萌彷彿被這個問題難倒了,伸手摸了摸小腦袋,滿眼迷茫,“我知道一個人叫這個名字,不過他看上去不像哥哥啊,老得可以叫叔叔啦。”

“爹,他們可以帶我去找哥哥!”水華興奮地朝父親叫道。這個時候,站在她身邊的小萌發現仙女姐姐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去吧,小心些,叫他到我們這裡來吃晚飯。”玄林愛憐地看著女兒,點了點頭。西荒民心淳樸,何況鎮守伊密城的將軍駿鵬也算他門下桃李,他們一家在伊密城的生活是安全而自由的。 牽著在身前蹦蹦跳跳的小萌的手,水華一路走出了陌生的伊密城,腳下的路面被太陽曬得發燙,讓水華疑心鞋底很快就會融化。可是驟然的風也越來越大,捲帶著沙礫撲打在臉上,彷彿口鼻都要麻木。 “他住在什麼地方?”水華擔憂地問。 “快了,就在前面沙漠邊上。今年的風沙還算好,前年的時候沙子幾乎把瓜田全埋了,看瓜的屋子也倒了。我們都以為他死了,誰知旱季過了又看到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過來的。所以我們都有些怕他呢。”年幼的孩子自顧說著,並不理會水華臉上越來越黯然的神色,“我們到啦。”

水華伸出手去,摸到了一堵用篾條混合著泥土糊成的牆,還有用薄木板草草釘成的門,在風中搖搖欲墜。淚花瞬間在她的眼裡閃爍起來,事隔五年,她終於在這遙不可及的地方,再度感受到了他的氣息。 “先進屋吧,我們這裡日頭毒著呢,外來的人最容易曬暈。”小萌伸手推開了虛掩的木門,大聲叫道:“季寧,季寧,有人來看你啦!” 沒有人應聲。水華走進屋裡,坐在堅硬的土炕上,伸手慢慢摸著炕上單薄的被褥。然後她忍不住再度站起來,將那狹窄的小屋內的一切都一一親手觸摸,簡陋的一切讓她懷疑如何能支撐一個人的生活。 “姐姐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找找。他的水窖都裂了底,肯定去挑水去了。”小萌說著,跑出去了。 水華一個人站在陌生的黑暗裡,皮膚上還帶著方才戶外行走的灼熱,心裡的忐忑讓她口中一陣陣髮乾。住在這裡的這個人,真的就是她思念了五年的人麼?時間過去了這麼久,他還能認得出她麼,他還記得她麼?在他的生命裡,自己是不是就如同塵埃一樣,被他輕輕一拂就遺忘得乾乾淨淨?否則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她託人給他送了那麼多信,他卻連一封都不曾回過?

再也無法忍受屋內陰涼的孤寂,水華摸索著打開門,重新站回太陽地裡,方才聽小萌說,腳下綠油油的一片都是伊密城特產的蜜瓜了。她蹲下身,慢慢伸手撫摸著那些毛茸茸的浮著一層薄沙的瓜葉,還有一兩個尚未長大的光滑的小瓜,於是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 有沉重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水華迅速地抹去眼角的淚,轉身面對著來人的方向,嘴角揚起了最甜蜜的笑容。 腳步聲停了下來,和她站立的位置還隔了很長的距離。 “哥哥。”她篤定地喚了出來,知道對方一時無法相信自己的存在,又笑著道,“不是做夢,真的是水華來了。” “撲通——嘩啦——”沉重的木桶從肩頭滑落到地上,桶裡的水都汩汩流入了瓜田之中。好半天,才有一個沙啞的嗓音響起來,彷彿夢囈一般:“水華……”

“我在這裡。”水華溫柔地答應了,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遲緩的腳步慢慢加快,等待著熟悉的呼吸觸碰到她的臉上。她再也不顧對方驚愕羞澀的遲疑,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對面季寧的肩膀,將臉埋進了他衣衫破舊的懷中,讓壓抑不住的淚水浸透了他的衣襟。 “哥哥,你瘦了好多……”她的手撫過他瘦而硬的後背,捉住了他粗糙的手掌。從她今天見識的一切,她難以想像季寧在這貧瘠乾旱的沙漠邊緣,是怎樣掙扎著生存下來。 “可是你長高了好多,也更漂亮了,讓我差點認不出來。”季寧稍稍平復了內心的悸動,終於可以控制住自己哽咽的喉嚨,平靜地發出完整的句子來。 “為什麼不回我的信?”她將臉仰起來,嗔怪地問他。 “我不知道寫什麼……”他苦笑了一下,幸虧她無法看到。她那些歷盡輾轉才送到他這裡的信,每一封都讓他讀了不下數百遍,幾乎可以把每一個字都背出來。多少個寒冷得無法入睡的黑夜,他都是靠這些洋溢著生命活力和無限深情的字句堅持著挨到天明,可是每當他想要回信時,都狠心把那念頭掐斷——那個生長在繁華都市裡的貴族女孩,最好的選擇還是將他遺忘。

“我從不曾忘記過你。”水華彷彿明白了他的心思,伸手輕輕撫過他瘦削黧黑的臉龐,“爹爹這次被皇上貶謫到這裡,我心里居然是高興的……不過我有時候也害怕,難道是因為我日夜祈禱和你相見,才連累了爹爹麼?一路上聽著他深夜發出的嘆息,我真覺得自己好自私……” “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季寧不由自主地說出這句話,拉著她的手將她引入屋內,就像她小時候,他常常牽著她走路一樣。 “你的舊傷還犯麼?”水華關心地問。 “西荒天氣乾燥,陽光充足,早好了。”季寧微笑著回答。 “嗯。”水華還想問什麼,終於沒有開口。她知道季寧因為小時的遭遇,身體並不算十分健康,以他從未乾過重活的身子流放到這貧瘠的伊密城來,必定吃了不少苦。只是這個人和自己的父親一樣,無論處境多麼艱難,在自己面前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就彷佛她只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根本無力為他們分擔一切。可是哥哥,無論你以前經歷了多少艱辛,我到來以後就要給你幸福。水華握著季寧遍布裂口的手,分辨著他笑聲裡隱約的掩飾,心中默默地道。

接風的宴席就設在玄林任職的驛館裡。伊密城偏僻貧窮,向來都是作為朝廷流放犯人的地方,因此除了每任換防的軍士,幾乎沒有人會光顧這破落的驛館。不過玄林數十年來聲望卓著,雖然此番失勢,伊密城的守將駿鵬仍然不光親自前來拜見,還派了一些士兵連夜整修驛館,好歹把這幾間土坯房子整理得可以居住。 季寧和水華走進來的時候,屋子裡已整飭好了一桌飯菜,托守將的福,有西荒寶貴的肉食和蔬菜,甚至還有酒。座上的人除了玄林和伊密城的守將駿鵬,剩下的便是以小萌爺爺墨長老為首的幾位當地耋宿。季寧雖知自己流犯的身份低賤,卻難拂玄林的盛情,只得忽視駿鵬難以掩飾的不滿,坐在了末位上。 寒暄了幾句,在座諸人便忍不住問起玄林被貶謫的始末,玄林卻只是搖了搖頭道:“朝廷裡那群清流,筆下雖佳,武備未諳,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冰夷那群跳梁小丑,就算一時得意,終究成不了什麼氣候。”駿鵬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自從天祈朝'皇天'、'后土'兩枚戒指失踪,帝王之血斷絕,整個雲荒的靈力便鋭減下去,幾百年來是越來越衰弱。”墨長老皺眉道,“或許真要帝王之血重現,空桑人才能重振昔日的威風。” 偏偏這幾百年來,冰族的軍械越來越精良,甚至到了空桑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季寧安靜地聽他們說話,腦海中卻又浮現出昔日在交城城頭所見的冰族鯨艇,那樣沉浮自如的鐵皮巨物,就算用法術對付也頗為吃力。看著玄林花白的頭髮,季寧低低嘆了一口氣。 “朝廷大事,最好不要議論。”駿鵬橫了季寧一眼,卻看著一旁靜靜聆聽的水華對玄林笑道,“令愛千金貴體,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真是委屈了。大人為何不將她與夫人公子他們一起留在老家?”

“我這個女兒樣樣都好,就是不良於目讓我終日擔憂。”玄林的目光緩緩掃過桌上眾人,最後停留在季寧臉上,“我聽說這裡有人可以讓她重見光明,所以不辭跋涉將她帶到這裡來。” “傳說空寂之山上天池之水可以洗去一切陰翳。”墨長老點頭道,“不過那裡妖魔橫行,從沒有人能活著出來。” “我寧可永遠看不見,也不要人為我冒險。”水華在桌下使勁握住玄林的手,彷彿就是為了打消他的念頭。 玄林點了點頭,緩緩轉過眼睛,正看見季寧若有所思的神情。 “伊密城以西是大片的沙漠,空寂山脈就斜斜地橫亙在沙漠上。那裡是亡靈湮滅之地,所有的光線都被它吸收進去,看上去比最黑的黑夜還要黑。而空寂之山以西,就是猛獸橫行的狷之原和波詭雲譎的怒海,它們是阻礙冰族人進入雲荒腹地的天然屏障。”

“數千年前,空桑人在伊密城停止了他們向西拓荒的腳步,因為他們面臨著三種巨大的威脅:空寂之山上的食人妖魔鳥靈,沙漠中時隱時現的魔鬼湖,還有流竄無定的沙盜。”酒宴散去,季寧陪著水華坐在驛館的院子裡,講述伊密城的種種傳說,他感覺彷彿又回到了數年前交城靜謐的時光。 “不過這些你都不用怕。”季寧輕鬆地笑道,“鳥靈被帝王之血阻在空寂之山上,魔鬼湖也不會出現在沙漠外,至於沙盜,還有軍隊對付他們呢。” “嗯,那你見過他們麼?”水華有些出神地問。 “伊密城被結界保護,不會有鳥靈飛來,不過魔鬼湖我卻是見過的。它們一夜之間出現在沙漠裡,又突然消失不見,湖邊的紅棘花便隨著湖水的起落而開謝,若不是會嚇人一跳,其實如同仙境一般美麗。至於沙盜,他們有時無惡不作,有時又劫富濟貧,不能一概而論……” “哥哥……”水華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遲疑著打斷了季寧的描述,“其實我早已習成了讀憶術,你這五年來在伊密城的生活,我都能讀得出……” 季寧臉上輕鬆的笑容消失了,他怔怔地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真的習成讀憶術了?可以說,這是重逢之後他最為擔心的事情。以前他一直不敢回她的信,甚至不敢寄一件信物,就是怕她從裡面蘊藏的點滴之間讀出西荒乾旱之地痛苦的生活。在這個貧瘠窮困的地方,惟一可以區別窮人與富人的,竟然是屋後用以儲存雨水的水窖的大小,更不用說那肆虐的黃沙,短缺的醫藥,還有難以下嚥的食物了。然而她在他心目中,卻是永遠漫步在雲端中的仙女,天真純潔,就算悲憫於下界眾生的苦痛,也應該是以一種纖塵不染的高貴姿態,她沒有必要自己也陷身在那些深不見底的泥淖中去。所以從她來到伊密城起,他就盡量迴避這個偏僻之地的種種艱苦,而給她精心營造一個神話般的新奇世界。當她厭倦的時候,就可以讓她帶著滿足的喜悅離開這個雲荒的絕地,回到她仍舊居留在帝都的嫡母和兄長那裡去。 “哥哥,我真的什麼都知道。”水華用力地抓住季寧想要抽回的手,緊咬著下唇忍住眼眶中的淚。從季寧身邊的一切,她早已讀出那些慘烈的往事:沙暴的時候他如何靠著魔鬼湖才僥倖逃生,冬夜裡他怎樣蜷縮在冰冷的床上捱過傷痛,沙盜又是怎樣踏壞了瓜田害他在營中受罰……“你……你沒有必要再瞞著我……沒有必要時時刻刻都對我笑……”她倚在他懷中,忍不住哽咽出聲。 季寧扶起她的臉,顫抖著手指拂去她臉頰上的淚珠。這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啊,他終於等到了她長大的這一天。按捺住自己激蕩的心情,季寧回頭看著送客回來的玄林,輕聲道:“我想和你父親談談。” “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麼。”玄林打量著面前的季寧,五年過去了,流放地的艱苦生活早已給當日白皙文秀的讀憶師增添了幾許滄桑,然而那雙眼睛仍舊是清明銳利的,讓直視的人為其中一塵不染的驕傲而震撼。 “還是大人先問。”季寧頷了頷首,他不是沒有看出來,從一開始玄林就在不斷地觀察著自己。 “我記得你當年要求到這裡來,是為了探察空寂山下'旅人之墓'的秘密。”玄林開口,“不知有何進展?” “是的。”季寧點了點頭,黯然一笑,“我主動領了在沙漠邊緣開墾瓜田的差事,就是為了方便進出沙漠,尋找'旅人之墓',可是到現在也沒有頭緒。” “沙漠那邊太過危險,以後就不要再去了。”玄林說到這裡,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季寧的驚訝,玄林淡淡一笑,“其實還在半途的時候,我就接到了朝廷的赦令,重新任命我為鎮海提督剿滅冰族。我只是惦記著水華的眼睛,一定要先到這裡來。如今這到任之期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太好了,朝廷總算沒有一錯再錯。”季寧由衷地道,“皇上如此信任大人,大人此去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只不知昔日那幾幅圖紙大人存放何處,運用如何?”這幾句話於他最為要緊,五年來一直縈繞於心,如今終於忍不住問出來。 “那幾幅圖紙,我早已從鄒安處索回,交給太史閣鎖在他們的涵星樓中,斷不會遺失,你放心。”玄林回答。 “一直鎖在涵星樓中麼?”季寧彷彿怕自己聽錯了一般,追問了一句。 “是的。你離開交城後,我為免他人偷盜毀損,就交給了太史閣。”玄林咳嗽了一聲,解釋道,“太史閣很看重這些圖紙,所以才收藏到涵星樓中……” “路銘拼卻性命得來圖紙,可不是為了把它們鎖到不見天日的涵星樓中,一天天堆滿灰塵!”季寧目光冰冷,再顧不得一直在玄林面前保持禮儀,他語聲漸大,“我將它託付給大人,甚至寧願自己流放荒城也要保住大人的聲譽,就是為了讓這些圖紙能夠派上它的用場,就是為了大人能找人研究它、破解它,藉此機會勘破冰族的軍械弱點,讓那些蠻夷再不敢騷擾雲荒!可是大人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怪不得冰族近年來氣焰猖獗,本來可以扼住他們咽喉的圖紙卻被鎖進了故紙堆裡!” “還有麼?”玄林看著季寧,沉穩地問,沉穩得如同他們第一次在交城市上見面時,引起季寧本能的抗拒。 “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可笑,在你們這些官場老手面前。”季寧平復著自己的憤怒,冷笑地看著鎮靜的玄林,“想來大人也不屑於給我這個流犯解釋,我這就告辭了!” “回來,誰說我不給你解釋?”玄林叫住季寧,用他向來波瀾不驚的聲音道,“小民只會怨恨官員不理會他們的苦痛,可是他們又怎能體會為官者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的艱難?我自然知道那些鯨艇圖紙的珍貴,可有些事情並非那般簡單直接。空桑人憑什麼驅逐冰夷、鎮壓鮫奴;憑什麼建立六部,鞏固朝廷;憑什麼收復民心,威震四海?還不都是靠綿延了幾千年的法術!” “法術?若是你們的法術可以對抗冰族,哪至於這些年來被冰族侵擾得疲於奔命?”季寧嘲諷道。 “你說得對,帝王之血不出,'皇天'、'后土'沉寂,空桑的法力已是降到了最低點。”玄林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可是空桑數千年來憑藉法術根基建立的宗族、政治、信仰體系還在,他們拒絕承認冰夷在海外的強大存在,拒絕碰觸冰夷所發明的一切技藝。空桑法術主要憑藉血統傳承,一旦重技藝而輕法術,就是打破了皇族與六部貴族血統的高貴,動搖了整個空桑政權的根基。這種做法,在皇上和那群貴族官僚看來,和揭竿造反並沒有兩樣!你沒有和那群顢頇而又奸詐的上位者打過交道,根本不會知道那種無能為力的疲倦和悲哀!” “可是大人也不該就此退卻,否則有何資格承擔路銘臨死之際的託付?”季寧心知玄林所言有理,卻仍有不甘。為了那幾張圖紙,路銘固然賠上了他的性命和家庭的幸福,自己又何嘗不是賠進了十年流放的艱辛歲月? “我自認所做的一切都無愧于心。”玄林見氣氛和緩下來,沉聲道,“否則我也不會以堂堂玄系貴族的身份,幾番下獄,備受摧折,吃過的苦只比你多不比你少。然而光能吃苦是無濟於事的,我從這些年的浮沉中只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耐心。”他說到這裡,慈和地伸手拍了拍季寧的肩膀,“所以,也請你對我有一點耐心,好嗎?” 季寧盯著玄林坦然真摯的目光,緊緊抿住唇,點了點頭:“但願大人記得今日之言。” “我走之後,水華就託付你照顧了。”玄林放鬆地笑了笑,“她復明之後,如果你們倆都願意,就在這裡成親吧。” 季寧猛地一驚,萬料不到玄林會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大人……” “我不在乎什麼家世門第,只要水華幸福就好。”玄林的眼神深不見底,“我今天一直在觀察你,就是為了看你是否值得信任。” “那麼,我明天前往空寂之山,取水醫治水華的眼睛。”季寧答道,“如果我回不來,就請大人帶水華離開這裡。” “我不是這個意思……” “請不用拒絕。”季寧打斷玄林的阻攔,堅持道,“我身無長物,只能靠這一點證明我的誠意和——資格。” 玄林不再開口,只是略帶憂慮地看著季寧。重重磨難仍然沒有改變這個年輕人的孤高直率,他總是搶先點破自己的用心,那麼把水華託付給他,還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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