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社會心理 催眠師手記

第19章 16 安魂曲

催眠師手記 高铭 6781 2018-03-18
當我拉開門後,發現門外站著一位拄著手杖的老人。我略帶詫異地回頭看了搭檔一眼,然後把老人讓了進來。 安頓他坐好後,搭檔把水杯遞了過去:“您這是……” 老人接過水杯,四下打量了一下:“你們,可以解決心理問題?” 搭檔臉上帶著客套的笑容:“那要看是什麼情況。” 老人的語氣顯得有些傲慢:“就是說不一定嘍?” 搭檔:“您說對了。” “哦……”老人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兒後又抬起頭,“如果我只想和你們來聊聊呢?你們接待嗎?” 搭檔的用詞相當委婉:“真抱歉,那恐怕得讓您失望了,我們是典型的私人營利機構。” 老人想了想:“好吧。”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巨大的錢包,然後從厚厚的一疊錢中數出一些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我不大喜歡信用卡,還是習慣帶著現金……這些夠了麼?我不會佔用你們多久的時間,兩個小時,這些錢可以讓你們在這個無聊的下午陪我聊上兩個小時麼?”

搭檔並沒像我想像中那樣快速把錢收起來,反而皺了皺眉:“在確定您神誌清醒、思維正常之前,我們不會收錢的。” 老人笑了起來。 搭檔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笑。 老人擦了擦眼角:“年輕人,你很有意思。” 搭檔:“謝謝。” 老人:“好吧,錢就放在那裡,我也不需要收據。當我走的時候,它依舊會放在那裡,由你們處置。現在來說說我的問題吧。” 搭檔:“請講。” 老人:“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之所以來找你們,是因為我發現,自己這麼多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搭檔略微遲疑了一下:“呃……為什麼你……您不去找僧侶或者牧師請求赦免呢?” 老人笑著搖搖頭:“很多自稱侍奉神的人,其實心裡毫無信仰……”

搭檔:“可是,若是因為這個而來找我們,您不覺得您的行為本身更像是帶有批判宗教性質的行為藝術嗎?” 老人看著搭檔,嘆了口氣:“還是讓我從頭說起好了。看在錢的份兒上,你們就原諒一個老傢伙嘮叨吧。” 搭檔點點頭。 老人雙手扶著自己的手杖,瞇著眼睛,仰著頭,彷彿是在回憶:“算起來,我從醫50多年了,你們也許更看重心理活動和精神的力量,但對我來說,人就是人,一堆自以為是的行屍走肉,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已經記不清自己這些年到底站過多少個手術台,做過多少次手術,面對過多少個病人。我也記不清從什麼時候起,我不再怕皮膚被切開、皮下脂肪翻起來的樣子,我也不再恐懼那些形狀奇怪的病變體組織,只是依稀記得在我還是個少年的時候,就不再害怕這些了。說起來,我這輩子見過的鮮血也許超過了我喝過的水,所以我對那些已經麻木了,以至於我會在手術時想起頭一天吃過的晚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我不再對人的生命有敬畏感。這種觀點甚至已經固化到我的骨髓裡,我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告訴任何人這個觀點,這麼多年,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搭檔:“您是醫生?” 老人糾正他:“曾經是,血管外科。” 搭檔:“哦……” 老人:“在我看來,切開人體就和你做飯的時候切開一塊肉的感覺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活人的手感略微有些彈性而已。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搭檔:“您是說您對此習以為常了?” 老人搖搖頭:“你當然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的意思是說當一個人開始不尊重生命的時候,就會把生命當作商品來交易——尤其是我所從事的這行。在和同事開玩笑的時候,我經常會把手術室稱作'屠宰場'。有那麼一陣兒,我會把手術時切下來的各種病變組織放在秤盤上稱,然後轉過頭問護士:'你要幾斤?'” 搭檔:“聽起來您似乎……私下收過患者的錢?”

老人笑了起來:“收過?年輕人,我收過太多了,多到我自己都記不清到底有多少。要知道,在這行中我是佼佼者,我的照片上過各大醫學雜誌。在我還拿得穩柳葉刀和止血鉗的時候,我的出場費高到你不敢想像。當我拿不穩刀的時候,我只是站在手術台旁指導的價格還是依舊令人咋舌……是的,不用帶著那種疑問的表情,我沒說錯,我說的就是出場費。在無影燈下,我就是明星。” 搭檔依舊沒有一絲表情:“這並不值得驕傲。” 老人先是愣了一下,我看到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怒,而後又轉為平靜:“你說對了,這並不值得驕傲。但你應該慶幸,如果是幾年前你對我說這句話,我會用我的人脈關係讓你就此離開這行。雖然我們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同行,但我確定我能做到。”

搭檔:“您是在威脅我?” 老人仔細地看了搭檔一會兒:“不,年輕人,我不會再做那種事,原諒我剛剛說的。讓我就之前的話題繼續下去吧。” 搭檔點點頭,並沒有乘勝追擊下去——我鬆了一口氣。 老人:“你知道是什麼讓我發現自己的問題,然後動搖了我曾經的認知嗎?” 搭檔:“不會是夢吧?” 老人:“你猜對了。” 搭檔:“那隻是夢。” 老人:“那不是夢。如果夢對心理活動造成了嚴重的影響,那夢和現實就沒有區別。所以夢不是夢。” 搭檔把拇指壓在唇上,沒再吭聲。 老人:“不過,你只猜對了一半。”他略微停頓了幾秒鐘,彷彿是在鼓起勇氣才能說出口,“當某天醒來之後,我發覺到自己的夢和現實混淆在一起了。”

搭檔:“混淆在一起了?怎麼解釋?” 老人:“在清醒的時候,我看到了夢裡出現過的那些惡魔。” 搭檔:“您有幻覺?” 老人:“你認為我神經有問題而產生幻覺?你可以這麼認為,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幻覺。” “從醫學上講,”搭檔此時表現得極為冷靜和客觀,“之所以叫作'幻覺',是因為患者無法分辨清楚它和真實的區別,可是又無法證明。” 老人:“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對我來說,這不重要。相信我,一點兒也不重要。” 搭檔:“如果說……” 老人打斷他:“讓我說下去吧?還是那句話,看在錢的份兒上,讓我說下去吧?” 搭檔:“OK,您說了算。” 老人微微笑了下:“很好,我就知道錢會讓人屈服,雖然你的門口很乾淨。”

搭檔:“是的,我們經常打掃。” 老人搖搖頭:“你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在來這里之前,我去過幾家所謂的心理診療所,但是當我看到他們門口聚集著那些噁心的小東西時,我就知道,裡面的傢伙和我是一樣的貨色。確認了幾次後,我就不會再浪費自己的時間了。知道我為什麼敲了你們的門嗎?因為你們的門口是乾淨的,沒有那些讓人噁心的東西,所以,我決定進來看看。” 搭檔:“您所指的'噁心的小東西'是……” 老人:“是的,我說的就是最小號的惡魔。它們比老鼠大一些,拖著長長的尾巴,一對尖耳朵幾乎和身體一樣長,綠瑩瑩的眼睛裡透露出的都是貪婪和兇殘。它們會躲在沒有光的地方用上百顆細小的牙齒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雖然我不清楚它們在說些什麼,但是它們的喃喃低語無處不在。”

搭檔緊皺著眉:“您親眼看到?” 老人似笑非笑地抬起頭盯著搭檔:“你認為我在嚇唬你?年輕人,我早就過了惡作劇的年齡了。你不能明白的,那些東西已經伴隨我多年了——在夢裡。” 搭檔:“您很早以前就夢到過這些?” 老人:“是的,但那時候他們只會在夢裡出現,並沒有存在於現實中,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但是,當我的夢和現實混淆之後,我開始相信這個世上有神,有魔,還有那些我們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它們到處都是。” 搭檔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老人:“那天早上醒來,當我看到它們蹲在床前的時候,你們無法想像我對此有多麼震驚,因為那顛覆了我所有的認知,抹殺了我所有的經驗。我的年齡讓我並不會害怕眼前的東西,但是當那些大大小小的鬼東西對著我指指點點並且交頭接耳的時候,我才明白什麼是恐懼。”

搭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的……恐懼……” 老人目光迷離了好一陣兒才回過神來:“我問你,如果忽視自己的靈魂太久,直到將死才發現這一切,你最擔心的會是什麼?” 搭檔想了一下後,搖了搖頭。 老人閉上眼睛:“總有一天,我的生命將抵達終點,而我卻無處安魂。” 搭檔:“嗯……是這樣……” 老人:“也就是這幾年,我才明白沒有信仰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我曾經什麼都不信,我只相信手中的柳葉刀和止血鉗。當我看著那些血、皮膚、肌肉、被剝離出來的眼球、跳動著的心臟時,從未意識到那代表著什麼。雖然有那麼一陣兒,每次站在手術台旁邊我都會刻意地去找,去找那些被我們稱作'靈魂'或者有靈性的東西。可是我沒找到過,也沒有找到一絲它們曾存在的跡象。大腦很神秘嗎?在我看來,它一點兒也不神秘,只是一大團灰色和白色的東西,被血管構建的網絡所包裹著,它看上去甚至不好吃。”

搭檔:“是的,這我知道。” 老人:“所以,我不相信靈魂,對信仰沒有一絲敬畏,反而有點兒鄙視——那隻不過是一些人編造出來的東西,並且用它騙了另一些人罷了。神啊,惡魔啊,都不存在,或者說,它們只存在於字裡行間,只存在於屏幕和想像中。” 搭檔:“直到您在某個早上親眼看到。” 老人:“雖然我不喜歡你的口氣,但是你說的沒錯。不過,我想說,年輕人,那不是最讓我震驚的。” 搭檔:“那,是什麼?” 老人直起彎曲的脊背,深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又恢復到原本扶著手杖的姿勢:“當我看到自己身邊常常聚集著惡魔的時候,我沒有驚訝。當我看到原來的同事身邊聚集著更多惡魔的時候,我還是沒有驚訝,因為我曾經做過的事情,他們也做過,我們都是活該。但是,當我看到我兒子身邊居然也有那些醜惡的生物時,我惶恐不安。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教的。我告訴他要從醫,因為這行收入高而且還會被人尊重;我還告訴他,生命只是血壓、神經弱電,只是條件反射、記憶,根本沒有什麼靈魂,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我告訴他,更好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問心無愧和高尚只是愚蠢的表現;我告訴他,信仰是一種無聊的自我約束,它只能束縛我們,而我們不會因此得到財富。我說了這麼多年,說了這麼多遍,他已經對此堅信不疑了。可是,這時候我卻發現,我是錯的。你有孩子嗎?如果沒有,你就不能明白那有多可怕。我看著我的兒子,一個年紀比你還大的中年人,看著他坦然地描述著那些我親手教會他的下流手段,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除了嘆息,我什麼也做不了。” 搭檔:“你沒嘗試著推翻自己曾經告訴他的那些嗎?” 老人發出嘲諷的笑聲:“你認為可能嗎?你要我去推翻那些曾經被我奉為生存之道的東西?這麼多年來,我把一切都顛倒過來給我的兒子看,讓他看了幾十年,你認為現在我重新告訴他自己的感受,他能明白嗎?不,他已經沒辦法聽進去了,他和當年的我已經沒有區別。我看著他,就那麼看著他,像是看著當年的自己……有時候我就想,如果我的手不會顫抖的話,我會用自己所信賴的柳葉刀輕輕劃過他脖子上的動脈,就這樣。”說著,他抬手做了個割喉的動作,“只一下,他就解脫了。這樣,我的兒子就不會走到我現在這種地步;這樣,我的兒子就會沒有任何愧疚地死了。” 搭檔:“您最好打消這種念頭,這是犯罪!” 老人面容扭曲地笑了:“說對了,這就是我要的,是我殺的他,那麼就由我來背負他曾經的罪。假如我真的能做到的話。” 搭檔:“您……還要水嗎?”搭檔看出眼前這位老人的情緒很不穩定,似乎在崩潰的邊緣,所以故意岔開一下話題。 老人搖了搖頭:“不,不需要。”他慢慢地鎮定了下來,“最開始的時候,我只能見到惡魔。有時候我甚至會想:這個世上也許只有惡魔,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那我反而安心了。” 搭檔:“您是說,您希望大家都下地獄吧?” 老人抬起一根手指,瞇起眼睛看著搭檔:“假如,假如這世上只有地獄呢?” 搭檔笑了笑:“所以,就因此而屈服於惡魔?” 老人愣了一下:“呃……這個我的確沒想過……嗯,你說的有道理。可是,面對誘惑時,有多少人能堅持住?你能做到嗎?” 搭檔用拇指在嘴唇上來回劃動著:“我不知道,因為我沒試過。” 老人:“所以你可以輕鬆地說著大話,對嗎,年輕人?” 搭檔想了想:“也許您說的對,但是您得承認,神或者惡魔就算法力無邊,也是沒法直接操縱人的,因為人擁有自由意志。神對人施以告誡,惡魔對人施以誘惑。至於怎麼做,人可以選擇。我不知道您有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選擇權,您有選擇權。” 老人:“你在責怪我?” 搭檔:“不,我沒有權力責怪您,那是您的選擇。” 老人:“所以?” 搭檔:“所以您就得承擔您選擇的後果。每個人都一樣。” 老人點點頭:“嗯,我聽懂了,你心裡在說:'老傢伙,活該!'對不對?” 搭檔保持著平靜和鎮定:“我沒那麼想過,雖然意思一樣,但是我對您的確沒有這麼極端的情緒。” 老人仰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恢復到鎮定的表情:“好吧,也許你是對的,我不想跟你再就這件事抬槓了,我還是繼續說下去吧。我想說的是我見過天使。” 搭檔:“您是指某個人嗎?” 老人困惑地看了一會兒搭檔,然後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啊!你不相信我所說的,你到現在都不相信我看到惡魔是和我們混居在一起的,對嗎?所以你認為這其實是我誇張的表達方式,對不對?不不,我並沒有,相信我並沒有用誇張的表達方式,我說的都是真的。當然,在你看來,我是瘋瘋癲癲的糟老頭,有嚴重的幻覺和幻聽,唯一可靠的就是付錢了,至於我說什麼,你甚至都沒認真聽過,你在想這個老東西什麼時候滾蛋?他給的錢是不是真的?告訴你吧,我真的見到過天使,她會飛,她飛過人群,飛過每一個人的頭頂。你知道當天使飛過自己頭頂時是什麼感覺嗎?你有沒有過那種時候:莫名其妙突然覺得溫暖,充滿勇氣和力量?你知道那是為什麼嗎?因為天使飛過的時候,你能聽到她所唱出的安魂曲——那就是為什麼你會突然無端有了希望和勇氣,還體會到寧靜和安詳,就像是天國的光芒在籠罩著你。”他把雙手放在胸口,一臉陶醉的樣子。 搭檔並沒搭腔,而是看了我一眼。從他臉上,我看不到任何情緒。 老人沉醉了一會兒後睜開雙眼:“你知道當惡魔在你周圍徘徊時,你會有什麼感覺嗎?平白無故的,你會不寒而栗,頭皮發麻,彷彿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盯著你看,你渾身的汗毛都會因此而豎起來。”他停頓了一下,神經質地四下看看,然後慢慢從驚恐中回過神,“那種時候,就是惡魔在你身邊徘徊的時候。當然,也許它只是路過,並且打量著你,如果你身上有足夠吸引它的東西,它就再也不會離開,一直跟著你,如影隨形。它時常會在你耳邊喃喃低語,即便你看不到,你依舊能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尖利牙齒摩擦的聲音。那就是它。” 搭檔:“您,常能聽到嗎?” 老人看著搭檔點點頭:“每一天。” 搭檔:“那聽到安魂曲的時候呢?” 老人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只有一次。” 搭檔:“您剛剛所說的'無處安魂'就是指這個吧?” 老人:“是的,你說對了。自從見過一次之後,我幾乎每天都仰著頭看著天空,希望能再見到天使飛過。我想讓她停下,想跟她說點兒什麼。而且我認為,曾經的我是看不到天使的,現在我之所以能看到,是因為我的誠心悔過。我也許還有救。” 搭檔:“我想問您一個問題,可以嗎?” 老人好半天才回過神:“問題?好吧,你問吧。” 搭檔:“從醫這麼多年來,您有過見死不救的時候嗎?” 很顯然,這句話對老人來說是個極大的打擊,有那麼幾秒鐘,簡直可以用驚慌失措來形容:“呃……你是什麼意思?也許有過。” 搭檔:“因為錢不夠?或者對您不夠尊敬?要不就是其他什麼原因?” 老人:“但是,我還救過人呢!” 搭檔:“那是您當初所選擇的職業,這個職業就是這樣的。但假如真的是您說的這樣,為什麼您會不安呢?我想,之所以不安,是因為您很清楚自己違背了什麼吧?” 老人用怨恨的眼神盯著搭檔:“這就是你的問題?” 搭檔點點頭。 老人:“有過又怎麼樣?難道你會大公無私地不收費也做診療嗎?” 搭檔:“但我不會因此而要挾。” 老人:“你確定你有權利責問我嗎?別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說大話了!在我看來,你不過是個乳臭味幹的毛孩子!” 搭檔的語氣平靜而冷淡:“如果我這麼說的目的是想讓您懺悔呢?” 老人怒目而視:“憑你?你沒有這個資格!” 搭檔聳了聳肩:“問題就在這裡了。如果您願意的話,您可以對每一個人懺悔,不管他是誰,但是您無數次放過這個機會,對嗎?包括現在。” 老人一言不發,只是死死地盯著搭檔。 搭檔並沒有避開他的目光:“您看,您這麼大歲數跑到這裡來傾訴,並且還為此付費,但到目前為止,我所聽到的只有兩個字:恐懼。並沒有一絲懺悔,也沒有哪怕一點點內疚。您為自己曾經所做過的感到不安,但那隻是您明白了什麼是代價,您的恐懼也因此而來。”說到這兒,他嘆了口氣,“就目前來說,我沒法明確地告訴您,是幻覺,或者不是幻覺。但我認為有一點兒您總結得非常好——夢和現實混淆在一起了,這個時候,是無路可逃的。至於天堂或者地獄,我不知道它們是否存在,但我寧願它們真的存在。” 老人站起身:“你不怕我用我的人脈讓你滾出這行嗎?” 搭檔笑了:“窮凶極惡和殘暴是我最鄙視的行為,因為在它們之下一定是軟弱。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會從職業角度出發,給您一個我個人對這件事兒的看法。” 老人冷冷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搭檔:“我認為,您是不會下地獄的。” 老人愣住了,抬起頭看著搭檔:“為什麼?” 搭檔:“您為什麼要擔心自己會下地獄呢?您已經在那裡了啊。” 老人走後,我們倆誰都沒說話,各自在做自己的事兒。 快到傍晚的時候,我問搭檔:“如果被迫不做這一行了,你會選擇做什麼?” 搭檔頭也沒抬:“和這行有關的。” 我:“為什麼?” 搭檔:“因為它收入高。” 我忍不住笑了:“就是這個原因?因為錢?你不怕墮落?” 搭檔放下書,抬起頭:“不,因為我的確聽到過天使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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