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社會心理 催眠師手記

第18章 15 搖籃裡的混蛋(下篇)

催眠師手記 高铭 9122 2018-03-18
第二天下午,中年女人帶著她弟弟如期而至。 搭檔把他單獨領進書房,並告訴他姐姐:“請在催眠室等一會兒。” 進了書房後,他四下張望著。 他看上去有40多歲的樣子,個子不高,很瘦,有點兒駝背,頭髮很長,臉上有種不屑的神態。 上午的時候,搭檔無數次提示我:“你必須保持冷靜的態度,假如你沒法做到這點,那麼就不要說話。” 我選擇沉默。 搭檔:“坐吧。” 他點點頭,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後才坐下。 搭檔注意到他在看書架上的書:“都是些零七八碎的書,別見笑。” 他開口了,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還有點兒尖細:“嗯,我沒打算看。你們這裡不是心靈診所吧?” 搭檔:“沒有心靈診所,是心理診所。我們這裡不是。”

他:“其實應該有心靈診所,等以後我的企業做起來,我準備開一家。” 搭檔:“心靈診所?打算做什麼內容?” 他:“淨化心靈,給人更高的境界。” 搭檔保持著笑容:“什麼樣的境界才算更高呢?” 他:“現在的人,心思都太壞了,整天想著掙錢,但是幾乎完全忽略掉了自我修養和自我素質。你不懂我在說什麼吧?我說的是修心,這回你能明白了吧?” 搭檔:“嗯,聽懂了。但是,怎麼修心呢?” 他:“當然是我來講解,我會告訴他們人生的更高境界、更高智慧是什麼。比如說,通過關注那些成長中的企業家、關注文化產業,給新人創造創業機會,等等。” 搭檔:“聽上去像是個風險投資的評估機構。” 他笑了:“你不懂,這其實就是一種修心,目的是讓自己放下心理上的那個高傲的架子,通常越是有成就的人越沒有架子。長久以來,我一直在註重自己的修心,所以等將來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早已經不需要修心了,因為我一直都在修心。”說完,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搭檔:“聽上去很不錯,在成長過程中自我修行。” 他:“當然,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在各種場合都反復強調過這點。” 搭檔:“各種場合?媒體?” 他:“我不屑跟媒體說這件事,是和一些朋友……不過關注的人太少了,大家都忙於現實和金錢,可是,那有什麼用呢?錢再多你能怎麼樣?不還是每天三頓飯,睡覺一張床嗎?所以我說那些都是沒用的。不過所幸的是,畢竟有些社會名流還是聽懂了我的意思,並且在按照我吩咐的做。” 搭檔:“哦?都有誰?” 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個知名企業家和著名風險投資人的名字。 搭檔看上去有些驚訝:“他們都很信奉你的……呃……修心理論嗎?” 他帶著一種深藏不露的笑容點了一下頭:“在他們看來,我差不多是心靈導師吧。當然了,人家有自己的地位,讓他們公開承認這點是很難的。沒關係,我不會計較這些,只要有人能得到真傳,我就很欣慰了。”

搭檔:“嗯,這個可以理解。你自己的企業呢?做得怎麼樣?” 他顯得有些無奈:“我可能是太注重於修心了,有些事情我沒怎麼參與,想放手給一些年輕人打拼的機會。你知道人年輕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什麼嗎?是有個拼搏進取的機會,而不是高薪厚祿,但是真正懂我心意的年輕人太少。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放手去讓他們做,做好做壞沒關係,我不計較……可能是這個因素吧?我的公司並不太好,所以我把公司暫時關閉一下,以後有機會再說,而且現在暫停公司業務也能避避風頭。” 搭檔:“避避風頭?” 他:“樹大招風,你不到那個境界是沒辦法知道的。自打我成立企業以來,就不停地被人誹謗、中傷,有些事情我看在眼裡了,但是並不打算真的去計較。你想想,螻蟻怎麼能撼動大樹呢?雖然我也曾經報過警,那隻不過是想嚇嚇他們,假如我真打算有什麼動作的話,我肯定去蒐集證據。你不知道,那些事情太分神了,所以我懶得弄,有那個時間練練書法,看看書,我才不會往心裡去呢。”

搭檔:“嗯,是的……你公司規模最大的時候有多少員工?” 他笑了:“你見過真正的精銳企業會有上千人嗎?那是臃腫架構,非常不利於發展。我不需要那麼多人,但是我找的人都是精英,雖然有些人剛畢業,還沒露出鋒芒,但是我會給他們機會,讓他們展現自己的才華。就像裡面的劉備,他本身沒什麼本事,就憑著信念和仁厚,讓那麼多優秀的人才聚集到自己麾下。這就是人格的魅力。” 搭檔皺了皺眉:“劉玄德不是你說的那樣吧?史書上描述過他的組織能力很不一般,而且蜀漢的大多數征戰都是他親自指揮的。除此之外,他還有點兒先天條件,例如漢室宗親的身份一類的,所以能有號召力。裡把他描繪得比較弱……” 他不屑地揮動了一下手臂:“你讀書讀得不精,其實更主要的還是他的個人信念。”

搭檔:“嗯,好吧……對了,聽你姐姐說,你個人感情問題似乎不是很好?” 他:“我承認,的確是還沒有歸屬,這是幾方面造成的。一是我事業心太重,把精力都放在這上了。現在的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們總是糾纏著讓你陪,我哪兒有那麼多時間?二是好多女人看中我的公司和地位,所以……” 搭檔:“稍等一下,你的公司不是關了嗎?” 他:“對啊,但是我對整個系統的構架還在啊,你知道多少人盯著我規劃好的前景嗎?當然,現在時機還不夠成熟,所以我暫時放一放。目前包括很多風險投資人和知名企業家都想來撈一把,用自己企業的股份來換取我企業的股權,他們太可笑了。我通常會放出話:'我對你的產業沒興趣,如果你非要換,那麼就用你的40%換我的10%,另外再有10%或者5%歸到你個人名下。'我這個條件細算起來非常大度,並不苛刻。”

搭檔:“他們同意嗎?” 他:“那些人都很貪婪的,他們想盡辦法要更多,所以都拖著,想拖到我鬆口,但我就是不鬆口。為什麼呢?你想想看,我要做的是文化產業,這個產業是無邊的啊,我敢說只要有文明的地方,我都可以摻一腳。長久以來我一直在說,文化產業才是真正的產業,其他都是垃圾!我為此精心構思了好幾年,別看現在公司關了,但等我想做的時候,只要兩千萬,就能橫掃整個文化產業圈,包括財經類的媒體和產業,用不了兩年甚至可以把財經巨頭掃落馬下,這不是我在吹牛,我早就計劃好了……” 搭檔:“那你打算從什麼開始做起呢?” 他:“當然是先集合優秀的企業家來共同參與。” 搭檔:“不不,我指的是:你,怎麼做?”

他:“這個我肯定是先從自身企業文化開始做。” 搭檔:“例如?” 他:“嗯……先構架出我的企業結構……” 搭檔:“稍等啊,你構建了企業規模和目標,但是還沒構架出企業的結構?” 他:“這不是隨便構架的,要有優秀的人才,要有那種有捨己信念的人才。我已經物色好了一些,現在正在談。”他隨口說了幾個知名的企業高管和職業經理人的名字。 搭檔:“談得怎麼樣了?” 他:“要想說動他們需要時間,我會潛移默化地去影響。現在我手機裡就有他們的電話,我隨時可以聯繫他們。” 搭檔點了點頭:“嗯……明白了……對了,我們剛才說的是你的個人感情,現在好像跑題跑了很遠,對吧?” 他笑了笑:“你看,我這個人就是比較注重事業,說著說著就這樣了。”

搭檔:“嗯,那感情問題可以說嗎?” 他:“當然可以,我從來不避諱這個問題。我剛剛跟你提過的那個名單裡有女人,你注意到了吧?其中不乏我的追求者,但是我覺得她們動機不純。她們更傾向於我未來的光環,而不是我本人,所以我對此的態度還是比較謹慎的。長久以來,我一直認為感情其實是可有可無的,我可以放棄掉我的個人感情,可是那些女人……唉……不說也罷。” 我突然發現,他似乎把這次對談當成了採訪。 搭檔:“你前妻呢?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他對這個問題顯得有些措手不及:“啊?嗯……我沒結過婚……” 搭檔:“不是都有孩子了嗎?” 他迅速恢復到常態:“當時我很反對要孩子,但是她為了嫁給我,自己一意孤行,堅持要生下來,甚至還騙我,最後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她偷走身份證和戶口本去登記的。但是從實際角度出發,我並沒有真正經歷過婚姻。”

搭檔皺著眉拿起面前的資料:“你姐不是這麼說的,而且你有幾年一直在老家過著很平靜的家庭生活,不是嗎?” 他盯著搭檔停了一會兒:“你不要聽那些女人胡說八道,我說過,自打我開始創業以來,很多人都為此眼紅、妒忌,並且編造了很多中傷和誹謗的言論,四處造我的謠……” 搭檔打斷他:“你姐姐呢?也是那種胡說八道的女人?她因為藉你錢的事而離婚了,你知道嗎?” 他:“我不好評價我姐和我姐夫的感情問題,但是你看事情只看了一面。假如我沒有被人拆台而成功了呢?我會分給她紅利,會給她利息,其實她這就相當於投資,必定有風險……” 搭檔:“那你的孩子呢?我們先不說你是否有過婚姻的問題,孩子是你的你可以肯定吧?你照顧過她嗎?或者關注過嗎?”

他低下頭想了想,嘆了口氣:“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我虧欠她太多了,可能是我過於注重事業,忽略了……不過我打算將來讓她持股,這樣也算給她一個補償。” 搭檔:“持股?” 他抬起頭:“對,我要做的是文化企業中的航母,將來必定上市。雖然目前遇到不少挫折,但是我離成功其實就差一步。不過我並沒忘記創業初期的艱辛,大約在兩年前,我曾經給總理寫過公開信,呼籲他關注創業企業家成長……” 搭檔抑制住話題的偏離:“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我們現在在說你的個人問題,我想知道你是否承擔過做父親的責任?” 他愣了一下:“我剛才說了,我關注事業太多了,所以沒……” 搭檔再次打斷他,並且重複了一遍問題:“你,是否承擔過做父親的責任?” 他:“我的確做得還不夠……” 搭檔並沒打算就這個問題讓步:“不夠,還是徹底沒承擔過?” 他:“雖然沒有實際上承擔過,但是如果從心理角度看,我幾乎每天都在關注,但是我沒法就此分神,也不可能分身……” 搭檔點點頭:“我懂了……就是說你從未承擔過一個父親應有的責任。也許你並不承認之前的那段婚姻,但是在你前妻生完孩子之後,你對她有過關心和照顧嗎?” 他:“從某個角度講,我真的很關注她。那會兒我還小,不懂什麼是感情,只是覺得兩個人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好好在一起,我對待什麼事情都是認真負責的態度。但是關於懷孕的事情,她一直瞞著我,我對此很氣憤!身為一個女人,怎麼能這麼欺騙別人呢?怎麼能這麼放縱自己而任意踐踏別人的未來和創業精神呢……” 搭檔:“那,你對你姐呢?沒有愧疚嗎?” 他對這個問題顯得很冷漠:“那些我會補償她的。” 搭檔瞟了我一眼,點點頭:“聽說你母親去世得很早?” 他:“對,我10歲左右,我媽就去世了。” 搭檔:“你母親很疼你?” 他此時稍微顯得有些動情:“我媽特別疼我。記得小時候她見不得我哭,只要我一哭鬧,無論要什麼,她都會滿足我。” 搭檔:“你姐姐對你不好嗎?” 他:“我心裡明白她為我做了很多,那些我會補償的。” 搭檔搖搖頭:“不,我問的是:你認為,你姐姐對你好不好?” 他遲疑了幾秒鐘:“挺好的吧……” 搭檔:“因為藉給你錢,你姐離婚了。你會為此感到愧疚嗎?” 他:“我已經說過了,等我的企業做起來之後,我會補償她一切,都說到這樣了,還不夠?” 搭檔:“如果你的企業沒做起來呢?” 他連想都沒想:“不可能,一定會做起來的,只需要兩千萬的啟動資金。當然了,第二輪融資我會變通一些,把條件降低,不那麼苛刻,這樣就能讓更多的企業家和投資人都分一杯羹,我絕不會以高傲的態度來拒絕,還是要給別人一個機會的。長久以來,我一直堅持走低調和謙卑的創業路線。當然,第一筆投資除外,這點上我堅持我的原則……更多的我不能再說了,因為我不想把這艘文化產業航母詳細拆解說給你聽,這算是頂級商業機密。” 搭檔對他的挑釁絲毫沒有反應:“離婚後你有過感情生活嗎?” 他:“沒有,我專注於事業本身,個人感情問題已經被我拋之腦後。” 搭檔:“那你兩次被拘留是怎麼回事兒?” 他:“你真的不知道這行有多亂,那都是誹謗的一部分而已,我早就習以為常,可能你會覺得很不可思議。” 搭檔看了一眼手裡的資料:“可是你第一次被拘留不是在你創業之前的事兒嗎?”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說的是那次啊,那次是我信錯了人。” 搭檔:“嗯?什麼?” 他深深嘆了口氣:“我原來的單位有個女孩,我覺得她很有潛力,一心想提拔她,但是沒想到她卻因此對我產生了感情,總想用肉體來報答我。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了,為什麼這個女孩會有這種齷齪的想法呢?我很莫名其妙,但是你不能了解到她對此的反應,她居然會惱羞成怒!你看看,這個女孩是不是很有問題?我一再拒絕她後,她就開始含沙射影地跟別人說我怎麼怎麼樣了。對此我覺得很好笑,但是我並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該在工作中幫助她,還是會無私地去做,但是個人情感問題我徹底拒絕。你知道嗎?她曾經拉著我要我去她住的地方,我拗不過就去了,但是我絕對沒進過門,當時我在樓下和她談心,想讓她明白我之所以關注她,是因為我希望她有一天能成長起來,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才。那會兒可能是感動她了,她說她希望一生以我為師,我想了想,也就沒拒絕……” 很顯然,搭檔也有點兒聽不下去了:“那因為什麼被抓的?” 他冷笑了一下:“後來她反复騷擾我不成,就惱羞成怒,找警察誣告我騷擾她。” 搭檔:“警察就相信了?沒有取證?” 他:“我不知道警察是怎麼搞的程序,但是我可以肯定一點:她一定是靠出賣肉體才讓警察拘留我的。” 搭檔:“你打過那女孩嗎?還有,她說手裡有好多你半夜發給她的短信截圖,都是污言穢語,這個是怎麼回事兒?” 他有點兒慌亂:“她截圖了?這個女人心思太壞了……” 搭檔:“這麼說是真的嘍?” 他沉吟了幾秒鐘:“那是我實在氣不過了,因為她雖然已經辭職,但是卻依舊沒完沒了地騷擾我,我忍無可忍,最後破口大罵。你想,我這麼一個有素質的企業家,同時還研究宗教和人文文化,我都忍不住了,這事有多嚴重……” 搭檔:“那你第二次被拘留呢?” 他:“她聽說我開了公司後,幾次都暗示想在我手下工作,我怕她舊病復發,都婉拒了。結果她又惱羞成怒,還是走原來的老路:出賣肉體給警察,換取對我的拘留……” 搭檔:“你騷擾了她7年,對嗎?” 他再次顯得有些慌亂:“我……我最初想給她一個教訓……” 搭檔:“因此在街上動手打一個女孩?只是因為她不順從你?” 他:“我……並沒有真的打……只是隨便揮了下手恰好打到了……再說我只是想聊聊工作,比如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下,我住的地方就很安靜的……其實我就是覺得她莫名其妙的反抗讓我很反感……” 搭檔:“你不覺得這跟你之前說的對不上嗎?” 他:“但一個長輩,邀請自己下屬跟自己回家談談工作,有什麼不可以的?” 搭檔反問:“你有權邀請,別人就有權拒絕,這不對嗎?” 他:“我只是覺得她不該那麼反抗……再說她也騷擾我了,我還被抓過兩次……” 搭檔:“可是,不止一個人說是你騷擾那個女孩。” 他:“那都是她用肉體換來的偽證……” 搭檔抬了抬那沓資料:“這個你沒看?原來的心理診療師收集來的。” 他:“我從來不看偽證。” 搭檔耐心地向他解釋:“證明你騷擾女孩的人也是女人。”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那就是她拿錢買通的。” 搭檔:“這份資料裡提過,你騷擾的女孩不止一個。” 他攏了一下長發:“女人統統一路貨色,手段也是千篇一律,都是用出賣肉體來誹謗我。” 搭檔:“那為什麼要誹謗你呢?” 他:“無非就是想追求我,但不能得手,然後就用各種手段……” 搭檔:“有個情況是這樣:在資料的記錄者裡,有一個我認識的人,畢竟都是同行。昨天晚上我打電話問了一些情況,他發給我幾個女孩交給他的一部分圖片資料,我看了,大多是短信和郵件截屏,我留意到你曾經在半夜的時候給那幾個女孩發送了大量短信,內容都是很露骨地描繪男女之事,看上去既不像你氣憤時的表現,也不像你的規勸,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仰起頭看著搭檔:“那些都是他們騙我說的,因為我氣起來什麼都顧不上了,可能不大受控制。” 搭檔:“不,我可以看到那些信息的內容都是很冷靜的,語言結構也很清晰,順序上也並沒有混亂和無序。而且你剛才所說過的'某個看上你的職業女經理人',也是資料提供者之一。你要看那些截屏的打印件嗎?” 他盯著搭檔看了一會:“你跟她睡過吧?” 搭檔:“嗯?什麼?” 他:“作為一個文化行業的企業家,我要嚴肅地告訴你:'如果你參與到誹謗我的行列,那就是自尋死路。'” 搭檔:“是你姐姐找的我,不是我主動找上門,這個邏輯你應該很清楚吧?”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懂了,那些想吞併我的企業的人設了一個局,現在就是其中一環。” 搭檔笑了:“你的意思是說……” 他冷冷地掃了搭檔一眼:“我不屑於再跟你說任何一句話。”說完,起身走了。 幾分鐘後,我聽到大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緊接著他姐姐跑了進來:“你們對他說了什麼?” 搭檔和我對看了一眼:“有全程錄音,你現在就可以聽。” 關上催眠室的門後,我問搭檔:“我覺得他可能真的是妄想症——幾乎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切都以自己為中心。” 搭檔:“不,他絕對不是妄想症,只是個騙子罷了。” 我有點兒沒反應過來:“嗯……啊?為什麼這麼說?” 搭檔:“之前那些資料我一字不落地看了,雖然情緒上有點兒問題,但情況基本屬實。所以他今天說這些不可信。更重要的是:凡是對他不利的,他就會有自己的一套說法,並且認定是陰謀。這點你應該也注意到了。” 我:“對啊,他認定那些是陰謀,這不就是妄想症的特徵嗎?” 搭檔:“不,你沒聽懂重點,我是說'凡是對他不利的'。” 我愣了一下,然後明白了:“你是說……” 搭檔點了點頭:“他是一個利欲熏心並且自私到極致的人。他之所以給你一種妄想症的假象,是因為他只關注自己,除此之外都不重要。而且,他對自我的關注已經到了不惜傷害他人的地步。” 我:“你指他對那些女孩?” 搭檔:“不僅僅,他從內心深處就歧視所有女人。” 我:“例如?” 搭檔:“他提到自己曾騷擾過的女人時,都是輕蔑的態度,也沒有一絲因傷害了他人而產生的愧疚感。” 我回想了一下,的確是。 搭檔:“他這種態度甚至蔓延到自己的姐姐身上——因為他的原因,他姐姐離婚了,他對此絲毫沒有悔意,反而用空話來作為承諾,以此讓自己坦然。我猜當時他姐姐也是沒辦法,才借錢給他的。” 我:“被他糾纏不休?” 搭檔:“不,應該是被他爸糾纏不休。我幾乎可以斷言,那件事兒當初他爸介入了。” 我:“可是……我總覺得有點兒奇怪,怎麼他們家這麼慣著他?” 搭檔:“一是這姐弟倆都反復強調過的:家裡只有他一個男孩……” 我:“這個我也想到了,另外一個呢?” 搭檔:“很可能,他母親去世時說過些什麼,或者交代了些什麼,這就是他在家裡橫行霸道、有恃無恐的原因。” 我:“哦……心理過程的轉換是:他認為女人都應該是服務於他,所以女人比他低賤……看他的狀態和態度,應該是這樣。” 搭檔:“也許還有別的。” 我:“什麼?” 搭檔:“這我就不能確定了,很可能是:他雖然對前妻很看不上,但是離婚並非他提出的,對他來說,也許這是個心理上的打擊……這點我不太確定,但也沒有深入了解的必要,因為我已經知道我要的答案了。” 我:“對,你不說我幾乎忘了,你昨天就神頭鬼臉地藏著不說,到底是什麼?” 搭檔:“叫他姐來吧,你馬上就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 中年女人:“錄音我聽了一部分,還沒聽完。” 搭檔:“你覺得呢?” 中年女人:“我覺得他病得不輕,好像比原來更嚴重了。” 搭檔:“這點上先不下結論,一會兒再說。請問,你知道他公司倒了之後在做什麼嗎?” 中年女人:“他整天在自己住的地方待著,具體做什麼我也不清楚。” 搭檔:“你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 中年女人:“快3個月了吧?” 搭檔:“為什麼來呢?” 中年女人顯得有些支支吾吾:“他總是跟我說……嗯……一些奇怪的話……我擔心他,所以就來了……” 搭檔:“就是這個原因?” 中年女人:“嗯……還有,他沒錢了,所以給他送錢來,順便看看他……” 搭檔:“沒有別的了?” 中年女人:“沒……沒有了。” 搭檔略微前傾著身體看著她:“你們倆還有個妹妹,對吧?為什麼你們都始終沒提過呢?” 中年女人:“我妹……和他關係很不好……” 搭檔:“他從你妹妹那裡也藉過不少錢吧?” 中年女人:“嗯……” 搭檔:“很多嗎?” 中年女人默默點了點頭。 搭檔:“他沒有能力還錢,對吧?” 中年女人:“對。” 搭檔:“你父親的積蓄呢?是不是也被他拿走了?” 中年女人:“嗯……也……也沒剩多少了,現在基本每月都等著那點兒退休金。” 搭檔:“他欠了多少錢?” 中年女人:“嗯……家裡的和親戚的……一共100多萬吧……” 搭檔:“不,我指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他欠銀行的,包括惡意透支信用卡那部分。” 中年女人:“這個……我不是很清楚……” 搭檔:“你確定?” 中年女人緩慢地深吸了口氣:“大概也有幾百萬吧……” 搭檔:“除了這些,還有人在告他,對嗎?” 中年女人:“對……” 搭檔嘆了口氣:“你打算讓他繼續這麼下去?” 中年女人:“他……他是我弟弟……” 搭檔:“沒錯,血緣是事實,可是,假如繼續讓他為所欲為下去,你們沒法再幫他收場怎麼辦?” 中年女人:“可我總得幫他……” 搭檔直起身點點頭:“問題就在這裡!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為這個來的。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山窮水盡,無力償還諸多債務,所以這回希望你能幫他。但是,當你得知他所欠的債務是如此巨大的時候,你知道這次自己和家裡的積蓄已經是無能為力了。所以,你希望能有個心理鑑定證明他精神不正常,這樣好讓你的寶貝弟弟逃脫罪責,是這樣吧?” 中年女人木訥地抬起頭:“我……我知道他從小就被我們慣壞了,我也知道他很自大,但是我爸總是提醒我,家裡就這麼一個男孩,要是他有個好歹,自己也不活了,所以我們都……但這次我是覺得他真的不正常……” 搭檔翻開手裡的文件夾,把一些手機短信和郵件的截圖打印件遞了過去:“你看完告訴我,他哪裡不正常?他描繪那些色情場面的時候非常有條理,而且不得不說,動詞用得還很精準。還有這些騷擾郵件,裡面威脅某個知名女高管,說如果不給他錢,不和他見面,就把對方的照片和色情圖片拼接在一起四處發……這是妄想症嗎?” 中年女人並沒有接過去,而是驚恐地看著搭檔:“你……你這是要害死他啊。” 搭檔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不,是你們害的他。” 中年女人愣住了。 搭檔:“他乾了這麼多無恥的勾當,你們卻從未從受害者角度看過問題,你們要求對方改名字,換工作,要求對方躲開,但你們根本沒打算制止他繼續干那些齷齪事兒。因此,他越來越肆無忌憚,越來越有恃無恐。他認為只要躲在你們的庇護傘下,就一切安全。也正因如此,後面才會發生了這些。在你們的幫助下,他越發剛愎自用,越發狂妄自大,只會空談而不會做事,最終,走到現在這一步。當你看到巨額債務的時候,當你發現這次沒法再彌補的時候,你所選擇的依然是怎麼幫助他逃脫——你找了那麼多家心理機構,無非是想證明他精神不正常,好讓他繼續恣意妄為。可是,有盡頭嗎?假如這次你們能幫他,那麼下次呢?下下次呢?怎麼辦?你們所做的就是一直在縱容、包庇,你們從未讓他離開過那個被你們精心製造的溫暖搖籃,甚至毫不在乎他是否傷害到別人。但是,你想過嗎?當他自我膨脹到搖籃裝不下他的時候,你打算怎麼辦?” 中年女人愣愣地坐在那裡,好一陣兒沒開口。 搭檔拉開抽屜,拿出錢,連同所有資料都裝好,遞過去:“接受吧,搖籃已經支離破碎了,這是不可挽回的事實。而站在搖籃碎片上的,正是你們曾經細心呵護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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