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如果這是宋史(柒)·北宋亡國卷

第8章 第八章神仙大賣場

有一首詩把人類的追求層次從低到高地排列了一遍,從無例外,古今中外,只要是人,都墜入其中,無從逃避。它很著名,相信很多人都看過。 ——終日奔忙只為飢,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綾羅身上穿,抬頭卻嫌房屋低。蓋了高樓並大廈,床前缺少美貌妻。嬌妻美妾都娶下,忽慮出門沒馬騎。買得高頭金鞍馬,馬前馬後少跟隨。招了家人數十個,有錢沒勢被人欺。時來運轉做知縣,抱怨官小職位卑。做過尚書升閣老,朝思暮想要登基。一朝南面做天子,東征西討打蠻夷。四海萬國都降服,想和神仙下象棋。洞賓陪他把棋下,吩咐快做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做起,閻王發牌鬼來催。若非此人大限到,升到天上還嫌低。玉皇大帝讓他做,定嫌天宮不華麗。 以這首詩為準,趙佶在短短不到十年之間,就躍升到了最後一步的關口上。他想要成仙,想要超凡,想要脫離低級趣味了。

那麼,只能從宗教入手,可是宗教太多了,時光長河流淌到宋朝時,出現在東亞大陸上的宗教各式各樣,連傳說中的波斯拜火教都查有實據。選哪個呢? 自然是道教,趙佶的曾曾祖父真宗趙恆信的是什麼,曾經怎樣信過,有這種光輝先例,趙佶還用從頭思考嗎? 何況,他本人親眼目睹過道士的神奇。那是位道士中的領袖,茅山第二十五代宗師劉混康。這位宗師大人在哲宗時期進京大顯神通,為當時的皇后孟氏取出了誤吞入喉的繡花針。 這是很尖端的外科手術嘛。 另一件事就非常驚人了,據說有一天劉宗師默默無言,一動不動,皇帝派人召見也跟沒聽見一樣。當他終於起身,到趙佶面前後,趙佶問他:“搞什麼,這麼久才來?” 劉宗師說:“剛才上天散步去了,本來很快就回來,可是正看到南天門外放春榜,榜上是明年開科考中的貴人名單。俺多看了一會兒,所以來遲了。”

趙佶問:“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 “好,寫下來,藏進這隻小盒子裡,明年放榜見分曉。” 第二年春榜發放,金殿唱名,前兩位是蔡、柯棐。打開劉宗師的小盒子,發現裡邊有張紙,上邊寫著“二草二木”。 全都沒話說了,完全正確。 由此,劉宗師的地位確立,道教的靈驗無可置疑。接下來,趙佶也變得靈異了。他先是做了一個夢,夢中扶搖九天,登上了一處仙宮。裡邊的神仙告訴他,“汝以宿命,當興吾教。” 該神仙做道士打扮。 趙佶把這個夢鄭重地告訴了身邊的大臣,大臣們心領神會,向下邊層層通知。可是效果不大好,沒多少人震驚。事後想來,很可能是因為沒有旁觀者,他自己做了個夢,再單獨向大臣們宣揚,可信度不高。

另一個原因也可能是規模太小了,經過真宗造神運動的宋朝人免疫力太高,導致無動於衷。 怎麼辦呢?聰明的趙佶想了想,什麼都沒再說,也沒再做什麼,直到宋政和三年(公元1113年)的十一月,某天按慣例他要盛裝出行,去圜丘祭天。 當天儀衛盛大,臣子俱全,趙佶乘玉輅出南薰門,奔圜丘。剛剛出城,趙佶忽然遙指前方,問身邊一個年輕人:“蔡愛卿,你看玉律園之東若有樓台重重,是何處也?” 蔡,是著名的小蔡。蔡京的長子蔡攸。蔡京有很多兒子,蔡攸是很特別的,他並不是走老爹的門路才搭上了皇帝,在趙佶還是皇子時,他就博得了未來皇帝的好感。 當年趙佶出宮,經常會遇到一個比他大兩三歲的青年。那青年見到他之後會立即下馬,拱手立在一邊。

久而久之,趙佶問這是何人,左右回答說這是蔡承旨的公子。 蔡攸之名,就在此刻進入趙佶的心裡,算是半個貧賤之交。這時,小蔡心領神會,回答說:“臣看見了,雲間的確有樓台隱隱數重,仔細再看,它們都離地有數十丈高。” “是嗎?愛卿你視力很好,還看到了什麼,有人物嗎?” “有,有道教的童子舉著幡幢節蓋,保持隊形在雲間行走出沒,臣能看見他們的眉目神情,歷歷如在眼前。” 四周大臣侍衛們聽了,齊聲高呼萬歲,神仙真的下凡了,只是我們太蠢,只有皇帝和蔡攸有仙緣,所以才看見。 於是,趙佶在這裡修建了道觀,取名“迎真”,並作《天真降靈示現記》。從這時起,宋朝再一次刮起了全國性的道教復興運動。 在這場運動中,道教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峰,成為中國正朔朝代裡唯一一個政教合一的宗教。趙佶就是那個合一體。

首先他是皇帝,可他宣稱除了神宗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爹。該爹是玉皇大帝,簡稱上帝。他是上帝的元子,即長子。在天上的官兒叫神霄帝君,因為愛中原這片土地,在天上往下看時,發現茫茫大地上全是光頭,即佛教信徒,心裡實在有氣,才主動要求降生下來,拯救黎民百姓。 在他的嘴裡,佛教叫“金狄之教”。金,五行中西方屬金,這是方向感,指向了天竺古印度;狄,夷狄外族,帶有鄙視性,源於中央華美之族的優越感。 堂堂中華貴嗣,怎能剃光了頭,向異族的神靈膜拜?簡直是數典忘祖!於是,趙佶以教主加皇帝的合一體身份,給道教信徒加持了若干光環。 先是要學習,趙佶要求全國人民盡一切努力挖掘道教知識遺產,誰能上繳孤本、珍品的道教典籍,立即升官發財。典籍由官方指定人分門別類加以整理,最後合成一部萬壽道藏。據傳說,《九陰真經》就是這次搶救典籍運動中的副產品……

接著還是要學習。宋朝的州學、太學等各級學府從此多加了一門科目,大經,或者小經。學子們任選一經,仔細鑽研,學好了有獎。 大經,指《黃帝內經》;小經指《列子》。 學習中,道士們發達了。他們有了身份,從低到高分二十六階,品級和朝中士大夫官階相等。有階即有權,他們見到官員時,可以不必施禮,不必俯首。這就不只是分庭抗禮了,簡直是出乎其上。 有權即有錢。道士們在全國各地大修神霄宮,宮觀使不再由官員們兼職,都由教中兄弟們擔任,於是宮觀職的豐厚工資都成了自留田。 最後是一項終極特權。無論誰犯了什麼罪,除了反宋反趙反人類,只要加入道教,立即恢復名譽,重新做人。 在這個過程裡,和尚們倒足了大霉。先是名字改了,和尚叫德士,佛叫金仙,菩薩叫仙人,羅漢叫無漏,金剛叫力士,僧伽叫修善。

接著住的地方沒了。各地要蓋神霄宮,官方的說法是由各地的道觀改修,可在實際操作時,有二十六階官身在手的道士們笑嘻嘻地攔住了裝修工程隊。 何必奢侈浪費呢,屋子還是原來的屋子,再怎麼修能搞出什麼花樣?你們到四周轉轉,實地測量一下,找到最大的那座佛寺,把裡邊的和尚趕走,在那兒改建神霄宮…… 再有就是原來的衣服穿不得了。趙佶說過,他在天上時就看著地上密密麻麻的光頭來氣,連帶著袈裟、法冠、錫杖等東西也不順眼。這些都要改。 改成半道士模樣。頭上要戴星冠,但不許有日月星辰圖案,只是一頂烏沉沉的帽子。這個沒什麼,大不了用根帶子勒在脖子上。可帽子下邊就沒法處理了。正牌的星冠下邊是冠巾,配著道士們飄逸的長發,顯得瀟灑漂亮。可和尚是光頭啊,這怎麼搞?

和尚們有辦法,他們戴上了假髮。在假髮上梳成髮髻別上簪子,離遠了看非常和諧,沒一點破綻。以上種種,只是常規設施,在民間、官場的層面上實施。 怎麼說呢,一句話,都是給凡人們定的規矩。人之上有神,在凡間之上的境界裡,才是趙佶所追求的真正目標。 當年的法令公文中有這樣一句話:“……有挾陰陽卜祝及詭怪誕妄之術,得先生處士之名,官視正郎,恩數越於道流。” 也就是說,有特異功能的人,他們的待遇比官員要高,比普通的道士要高。高到什麼程度,以最高的那個人在京城的遭遇為例說明。 說到神仙、特異功能,現代社會應該不陌生。中華大地上曾經雨前螞蟻一樣湧現出了無數的特異人士,他們能隔空發功給人治病,可以聚眾開會引發氣場,全體與會人員一起又哭又笑且歌且舞,更可以透過近百米的河水看見河床上的一隻罐頭瓶子。如此等等,讓人大開眼界,覺得身為人類真是榮耀,的確是萬物之靈。但翻看宋史之後,你就會發現,時隔近千年,各項神奇功能不僅沒有發展,居然還倒退了。

宋朝,是中國歷史上最靈異的時代。根據記載,只有先秦、始皇、漢武等幾個極特殊的時代才能超過它。但精確計算的話,上面這些還各有不足。 與宋朝相比,先秦時代各種傳說、諸般神奇的確更炫目,但史料不精確,基本上沒有證據;始皇追求長生不老,尋找仙方,派人渡海,看著很壯舉,但境界實在太低。 長生,本就是仙法中最低等、最初步的層次。秦始皇找仙方,被方士嘲笑,氣得大開殺戒;渡海找蓬萊島,結果人員一去不復還,搞出了個疑似徐福傳人的日本國……至於漢武,他在這方面是微縮版的始皇,嬴政大哥幹過的他都乾了一遍,在他身後西漢還能再挺幾代人,算是相當不簡單了。 之後連唐朝都算上,統統沒有宋朝的神仙風光。在趙佶的時代裡,各路貨色應有盡有,說哪一種,都有代表人物。

預言類,有前面說過的茅山第二十五代宗師劉混康,曾經預言第二年春榜的前兩名名字。這很帥,但很兒科,靈異界人士都能說點明天、後天、大後天的事,其中跨度最遠、預言最準的一個,叫張虛白。 張虛白掌管太一宮,官太虛大夫、金門羽客。他的宮裡由趙佶親自下令增設宏道、真學、會賓、隱真四堂。又造庵堂、小軒,名字都由趙佶親筆題寫。 是什麼讓趙佶這樣看重他呢,因為他經常喝酒。 張虛白是典型的酒後吐真言的人,每當喝醉,他都會突然臥倒,躺在趙佶的大腿上,喃喃自語,說一些雲山霧罩的話。 這些話,在某些天之後都會應驗。更有甚者,某一時刻他一高興,會直接說在哪一天會發生什麼事,這就極其罕見了,要知道就連大名鼎鼎的《推背圖》《燒餅歌》或者外國靈異界傑出人士諾查丹瑪斯的《諸世紀》也都是用圖片、用詩歌等暗語晦澀地暗示一下將來而已。 誰也不能準確地說,哪一天發生什麼事,並且百分之一百準確。但張虛白做到了。他最經典的一次預言是多年以後,遼國崩潰的消息傳進開封,金國人宣稱抓住了遼國皇帝耶律延禧。這時趙佶問張虛白:“這事兒真假,你怎麼看?” 張虛白當時正巧喝醉了,他躺在趙佶的大腿上,緩緩地說:“天祚帝在海上築宮室等待陛下,已經很久了。”這句話讓周圍的大臣集體出汗,耶律延禧是亡國之君、階下之囚,而趙佶當時剛剛獲得宋朝歷代皇帝最高成就獎,達到的高度連開國之君趙匡胤都比不了。 張虛白居然把這樣的皇帝預言成第二個耶律延禧,還有比這更大逆不道的嗎?簡直是惡毒的詛咒!換誰都得把這妖人踢出去,不砍頭也毒打一頓,去去晦氣。 可趙佶只是一笑,他拍拍張虛白的後背,說:“張胡,你又醉了。”多年以後,歷史證明了張虛白的預言是否正確。 在唐朝時,有過一段神仙佳話,唐明皇李隆基失去楊貴妃之後非常想念,找來方士去尋找,哪怕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找到楊貴妃的踪跡。這位方士很神勇,他不僅在海外仙山上找到了楊貴妃,還帶回來了一些當年李、楊兩人的私密話語,讓當事人無法懷疑。 很牛吧,宋朝也有,而且更上層樓。 濮州(今山東鄄城縣西南臨濮集)人王老志,本是個地方小官,後來棄官學道,神仙得不得了。在山東老家時有人找他麻煩,結果突然間腳下陷了一個深坑。坑底里露出了斗大的鱗甲,嚇得前來找麻煩的人掉頭就跑。跑出五里後,頭頂上雷霆劇震雨雹俱下。 他能隨時操縱人間禍福了。 王老志進京之後,剛巧趕上趙佶的愛妃劉氏病死了,趙佶悲傷之餘請他進宮,詢問劉貴妃在另一個世界裡的情況。王老志說,劉貴妃是天上的紫虛元君,現在已經魂歸道山,重修正果,但通過他,趙佶能和劉貴妃對話。趙佶將信將疑。 另一位貴妃喬氏問,自己曾和劉氏很好,現在劉氏還想她嗎? 王老志沒說話,他拿出了一封信。這封信裡寫的居然是一年前喬、劉兩人和趙佶在一起時說的私房話! 豫章洪州(今江西南昌市)人王仔昔是個全能型神仙,號稱無所不能。據記載,趙佶時代某年非常罕見地干旱了。這不是亂講,在那個特殊的時代裡,天氣也一樣的特異。 中華大地上,風調雨順了好多年,全國出產豐富,五穀豐登。 這次罕見的干旱讓趙佶不爽,決定派重量級選手一次搞定,在災禍的苗頭初發時就摁死它。於是,王仔昔出場,為了隆重氣氛,趙佶御賜了一張黃紙,以便王神仙畫符。 那一天萬眾矚目,王神仙提起硃砂筆來,筆走龍蛇在黃紙上畫了一道小符,卻沒按正常程序當場燒掉,和上天的神仙溝通。他突然轉過了頭,向旁邊送紙來的御使說:“把符拿走,放水里煮開了洗。” “啊?”禦使蒙了,神仙在說什麼,這是祈雨好吧,又不是熬湯喝!他拒不接受,說:“皇上要你祈雨,你這麼搞全擰了!” 王神仙卻大怒,厲聲喝道:“少廢話,馬上拿去!” 於是,禦使只好持去。符送到了趙佶的面前,徽宗陛下在迷茫中突然靈光一閃,進而冷汗直流。他一邊派人把符扔進水里燒開,一邊叫來了一個愛妃。 該愛妃正害紅眼病,看著跟兔子似的,多少御醫都治不好。等符水燒開之後,洗了一會兒,居然立即痊癒。什麼是神仙,這才是神仙。 能體諒領導辛苦,為領導著想的,才是真正有用的神仙! 王仔昔改善了趙佶的生活,這很可貴,但終究不算太難能。因為治病救人、未卜先知,都是神仙的初段本領,下面出場的這位才是神仙裡的上層人物。 修道者以虛禦實,萬事皆空,逐漸修煉下去,能達到無為而無所不為。這是中華道教的普及型綱領,在這之上,每個時代總有些修道界裡的個別人物搞特殊。 他們信奉的是“修而優則反”。 這實在是沒辦法,就像手裡抓著一大麻袋的金元寶,要是不花出去,實在讓人心癢癢。這些金元寶,就是世俗凡間的人心。 修道達到一定層次,總會有大量的信徒。信徒,是最忠實的追隨者,就算在無神論成為主流的現代,都不斷有人被蠱惑,何況是封建時代? 於是,教徒多了,難免不造反。如漢朝的張角,清朝的洪秀全。這類人物在趙佶時代裡也有,他是舒州(安徽潛山)人張懷素。 張神仙自號落魄道人,早年形象非常灑脫,在陳留時他身穿破衲衣,不戴冠不簪發,頭上插滿了野花,在鬧市裡隨意高歌遊戲,簡直是宋朝的“犀利哥”。那時他叫戴花和尚。 戴花和尚被基層幹部選送進了京城,迅速紅遍了上層。蔡京、蔡卞兄弟以及暮年的呂惠卿等人都與他親切交往,交流生活經歷。這個過程讓帝國的頂級大佬們都震驚了,他們的一生雖然波瀾很壯,但不過幾十年的浮沉而已。 戴花和尚卻是悠遊歲月,不知始終。他在孔夫子殺少正卯時曾經勸過聖人,說殺人太草率了;在劉邦、項羽為爭天下掐得最狠的成皋之戰前後爬過山頭,看兩邊怎麼打的。 聽著很童話,可是蔡京等人居然信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無論如何我不會懷疑蔡京的智商,那麼難道說這都是真的? ! 之後,他所向無牆了,宋朝京都之內,不管是大宅深院,還是高門大閥,他都隨意進出,連後院女眷住的地方都無所顧忌。 為什麼呢?呵呵,自古以來,婦女都是宗教的中堅力量啊,什麼也擋不住她們追求真理清潔靈魂的嚮往!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她們的名譽也都需要清潔了…… 張懷素在公元1107年左右修而優則反,同年在真州(今江蘇儀征)被捕,隨行的信徒以及十多個美女弟子一同被殺。蔡京等人緊急疏通關係,工作做到了御史中丞餘深、知開封府林攄的辦公室裡,才算把自己撇清。 最後一個出場的人叫林靈素。他是這個時代裡最靈異的存在,他本身就是個怪物,是集大成者、靈異終結者,自從他出現以後,其他所有的靈異類人士都沒法工作了。 因為再沒有其他花樣可以玩。 如果非要說有人超過了他的話,只有北宋最關鍵時刻出現的那位“神仙”了。是那位“神仙”,而不是傳說中野蠻強悍無法抵擋的異國人打開的漢人的都城。 林靈素,初名靈噩,字通叟。江南溫州人。出身很平民,是貧困的生活迫使他走上了修行的道路,只是未來最牛的道士,最起步時居然是一個和尚。 他拜了一位和尚為師,學佛法。佛家也是正規的修行科目,本來有搞頭,可是他運氣太壞了,遇上了一位暴力師父。師父成天連打帶罵,一氣之下,他決定轉學。 青年時期的林靈素離開家鄉,遠赴蜀川,跟一位有名的道人趙昇學習。之後神通廣大,但仍然為生存發愁。有次喝酒之後沒錢付賬,尷尬難堪中他實在是鄙視自己,於是舉起手來狠抽自己的耳光。 耳光抽過,圍觀的人全傻了。只見他一直挨耳光的左臉血肉皮膚全都不見了,成了一副骷髏,而右邊臉和正常人一樣! 如此靈異,他很快被保送進了京城,面見皇帝。 見面時趙佶神情恍惚,不知為什麼,他脫口而出,“愛卿你當過官嗎,曾經見過朕嗎?”皇帝主動拉關係,傻子也會接住吧。 林靈素一笑,“是的,陛下。臣當年侍奉玉帝,曾經見過陛下。”他接住了,不過一下子拉到了天上。兩人是在天上認識的! 趙佶更加恍惚,真的進入了狀態,接著又問:“我記得當年你騎一頭青牛,現在牛呢?” 林靈素毫不遲疑,“牛寄養在外國,過兩天就會送過來。” 一問一答,和諧順暢,讓人想起不久前趙佶和蔡攸在南薰門外見到的仙人樓台。可那是趙佶、蔡攸兩人十多年交往才攢下來的默契,林靈素是才入朝,兩人剛見面好吧。 哪兒來的這麼合拍? ! 更邪門的是,沒過幾天,高麗國真的進貢了一頭青牛……還有什麼好說的,青牛賜給了林靈素,從這時起,他每天可以堂而皇之地騎著青牛上朝入宮。 只此一幕,看到的人心裡都發了抖。青牛,道教裡騎青牛的人是誰?眾所周知,乃是道教的無上祖師李耳、老聃,也就是太上老君! 接著他做到的,全是前面各個靈異人做過但他能做得更好、前面靈異人想做卻臨陣縮頭的事。第一,降雨。前面王仔昔的降雨說到底是個腦筋急轉彎,他耍了招天外飛仙讓趙佶切身受益。政治覺悟是很高,但雨一點都沒降下來。 嚴格地說,王仔昔失敗了。 但林靈素貨真價實地降了雨。還是那場乾旱,趙佶繼續求雨,求到了天上的舊相識林靈素的身上。困難面前,林靈素也搖了頭,他說:“這是上天,也就是您爸爸的意思,就是不讓九州有雨。為了這個目的,連天下所有的江河都施法禁錮了。” 趙佶大驚。 林靈素卻話鋒一轉,“目前還有一條大河沒禁,可是沒用。那是黃河,水里的泥沙太多了,就算下了,對莊稼也沒好處。” 趙佶長出口氣,“渴急了的人還挑水喝嗎?有水就成,管它渾不渾。” 於是,林靈素登台作法,果然大雨傾盆而下,只是雨過後天上地下一片黃泥,別說莊稼沒法喝,就連街道都得清掃…… 第二,鬥法。 也許大家不知道吧,宋朝趙氏王朝是道教的天堂,可趙佶的長子,後來的欽宗陛下居然是位佛教信徒。未來的陛下信得虔誠,見神州大地上的和尚日漸稀少,假髮賣得越來越多,不禁心裡有氣。 道士們不就是神通廣大嗎?難道他們能大得過諸天菩薩、羅漢金剛?事實勝於雄辯,鬥法。一聲令下,兒子派出了一位大和尚,老子派出了林靈素。 限於資料,具體過程無法考證了,不過結果很確切。和尚輸得一敗塗地,兒子不僅信仰受傷臉上無光,連最起碼的一點請求都被駁回。 未來陛下說,鬥法是神仙界的,懲罰是凡人界的,儘管和尚輸了,也不必懲罰嘛。可是林靈素不干,要的就是輸贏,要的就是高低上下,必須得懲罰。 於是,和尚被關進了大牢……這下子他算是把當時的皇太子,未來的陛下得罪透了。可是他不怕,他做的第三件事就與政治有關,別說是皇太子,就連皇帝的面子、帝國的政事,他都敢干涉。 每天,林靈素騎著青牛進宮,一路上王孫貴族、大臣元老統統都是浮雲,都得給他讓路。當然,某些時刻他也會遇到重量級的路障,比如皇太子。 看見未來的皇帝,青牛立即興奮了,它不僅沒讓路,反而加速沖了過去。很明顯,這個動作的潛台詞再清楚不過。 要么讓俺先走,要么撞俺。可它是牛哎,讓堂堂的皇太子去撞牛?別開玩笑了,宋朝的宗室連同皇帝一起算,從趙光義之後就沒親手殺過人,更沒傳出讓牛撞驢踢之類的事。 當此時,未來的欽宗陛下腦海裡浮現出了偉大的曾祖父仁宗陛下的聖德事蹟。當年仁宗晚上在宮裡散步,忽然發現前邊躺著一個人,此人鼾聲大作,離著好遠都聞得著一身的酒氣。 這還了得! 內侍報告,這是學士石曼青(前面提過的酒聖,大家還記得嗎)。仁宗點了點頭,小心地繞過了他,告誡內侍不要驚擾。 這是何等的雅量,何等的仁愛。於是乎,每一代宋朝皇帝都以此為楷模。於是乎,在趙佶的時代裡,皇太子被迫給一頭青牛讓道……在國民注視下,一個道士大搖大擺地從他面前晃了過去! 荒唐怪誕,綱常大亂,這還只是開始。林靈素進宮,萬眾矚目,連皇帝趙佶的目光都隨著他轉動,於是他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林靈素突然翻身下牛,向路邊轉身,跪倒磕頭。趙佶大驚,滿宮大驚,林神仙怎麼了?然後,眾人才注意到林靈素磕頭的目標。 那是一塊名滿天下的石碑,上面刻滿了人名,每個人都曾經名震天下,可現在匯聚在這塊石碑上,成為宋朝官方欽定的恥辱柱。 元祐黨人碑。 這上面都是奸邪,林靈素身為國家級正品神仙,怎麼能和政府唱反調呢?難道不知道反政府的就是惡嗎?趙佶很罕見地拉下了臉,問林愛卿:“你發什麼瘋?” 林靈素認真地磕了好多的頭,之後才轉回身站起來,“陛下,這上面的人名大多數都是天上的星宿,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從前都在天上見過。現在他們聚在一起,我怎能不表示敬意?” 趙佶驚呆了,他瞬間想起了兩件事。第一,前些天,天上劃過流星了,他被迫檢討工作;第二,因為他更改職稱,叫道君皇帝,所以全國道士扎堆給他來了次祝福。 這次設醮祈福超級正規,可是趙佶蒞臨時猛然發現有人在偷著睡覺。他大怒,用力搖,卻發現該道士就是不醒。 好不容易醒了之後,這個道士說:“之所以睡著了,是因為靈魂上了天,正給玉帝站崗值班。” “值班……就值了這麼久?!” “呃,那是因為正趕上星宿中的大囉唆奎宿向玉帝匯報工作,他說起來沒完沒了,於是,俺只好站得沒完沒了。” “奎宿……”趙佶眼睛發亮,“愛卿,你看見奎宿了?他長啥樣?” 道士古怪地一笑,“奎宿嘛,您見過的,他是本朝端明殿大學士蘇東坡。” 趙佶大驚,“奎宿,奎木狼……黃袍怪!” 蘇東坡居然有這樣大的來頭,聯想到這些,再有這時林靈素的證明,趙佶簡直欲哭無淚。他是要當神仙的,居然沒升到天上,先結下仇人。這還搞什麼,他立即下令砸碎元祐黨人碑,不僅宮前這塊要砸,普天下州郡縣衙門前的黨人碑都砸碎。 從這時起,被迫害到祖孫三代的元祐黨人終於緩過了一口氣。 歷代的史學家們談到這一塊,總是會說,這是人心的向背。就連出家人都知道誰好誰壞,在替蘇軾們鳴不平,進而更加譴責新黨,譴責蔡京、趙佶。這沒有錯,但是他們忽略了更大的問題。 趙佶時代,道士們的權勢、能量大到了無法估計的地步,他們敢於和皇太子爭道,敢於乾涉國家大政,連政府的意識形態都能夠硬生生地扭轉過來! 到了這地步,試問當時之宇中,是誰家之天下? 可是趙佶仍然沒有憤怒,沒有感到危險,他對道士們的好感,對林靈素的認可再次升級。不久之後,通過自己,他讓林靈素走到了民眾面前,讓他有可能成為宋朝的精神導師。 自古以來,每一個教派的最大願望,都是宣傳。越過時光長河到達二十一世紀的每一個宗教都是這樣來的,無宣傳,即無教徒,無生存。 於是,每一個修道者最大的願望,都是走到民眾面前。這一點,不僅是善於講經說法的和尚、道士,連在雪域高原上苦修的密宗大師們都一樣。翻開藏族信仰史,不時會有某位喇嘛大師突然出現在民眾面前,講經傳教之餘,要籌集資金,蓋一座廟宇,或者一座高塔。 回到宋朝,不管前面有多少靈異人士,趙佶不管怎樣信仰他們,善待他們,都沒有給他們一個面對公眾的機會。 只有林靈素,徽宗以皇帝之尊,為他開了一次講經大會。那一次是真正的萬人大會,甚至是十萬人大會。據統計,光是林靈素自己在京的弟子,就有兩萬餘人。他們平日里錦衣玉食,位高凡塵,這時全體出動,為師父造聲勢。 但最大的聲勢來自於趙佶。皇帝下令,有職位的道士要去,他們都有巨額的俸祿,每一座道觀的觀田都是百頃、千頃,請想像他們的富有。 這些人負責為大會提供紀念品、齋飯。至於數量,是無限制。全開封城的民眾,只要帶來一塊青布幅巾做聽經標記,無論是什麼人,哪怕是乞丐遊民,都可以進去。 進去,可以得到一頓豐盛的齋飯和三百文銅錢。除此之外,還可以破天荒與皇帝、宗室、大臣等高高在上的顯貴們近距離接觸。 趙佶在會場搭起了禦帳,一起聽林神仙講課。 如此隆重,與會的人大都充滿了渴望,都在想,林神仙會講些什麼呢?會不會像千年之後的清朝皇帝雍正那樣,組織個佛會,講幾天經,就有七八個人宣稱開悟,超脫凡塵了呢? 答案是沒有。 宋朝是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度,每個人,包括婦女都有表達自己主觀意見的權利,等而論之,在這樣神聖高檔的法會上,怎麼會有政治行為出現呢? 出現的,是一陣陣快樂的笑聲。 據記載,當時林靈素在台上開講,講一段釋一段,下面有誰聽不懂,或者有不同的見解,可以隨時和林大師互動。 林靈素即時回答。 場面怎樣?看原文記錄——“……靈素據高座,使人於下再拜請問,然所言無殊絕者,時時雜以滑稽蝶語,上下為大哄笑,莫有君臣之禮。” 這是作為批判靈異事件,批判林靈素而存在的文字,如果以北宋的命運為基準,這是有道理的。畢竟道教這次的興盛,沒有帶給漢民族好運。 但是從說法本身來說,林靈素沒錯。 先說君臣之禮,這似乎是最大的底線,不可突破,不容觸摸。但是,這是為了修仙成道好吧,皇帝只是凡人做,為修神仙扔一邊,想擺皇帝的譜你進法會幹什麼?何況還自稱道君皇帝。 再說笑聲。 在人們的意識中,似乎修道者都是老古董,生來只會默然打坐,笑或者哭,都是心靈層次不高的表現。何況是故意說笑話,把堂堂的法會現場搞成大雜院戲台? 這是誤解,是沒有參與過法會的人,憑空想像,想當然地認為。 遠的太遠,沒有實際考證,舉一個近代的例子。已故的佛學大宗師、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先生名譽怎樣,算得上萬眾之上,德操無雙了吧? 某次,他面向民眾推廣佛法,有一位年輕的女士站了起來,當眾向他提問。女士說:“佛教勸人六根清淨,出家為僧,這樣下去,人類都不結婚了,無法繁衍,不是會滅種了嗎?” 要承認,這是很嚴肅的問題。 可是趙樸初的回答是,他反問:“這位女士,你會出家嗎?” “不,當然不。”女士拒絕。 “呵呵,那就好了嘛,還有人不出家,人類不是會繼續繁衍,沒有危機了嗎?”趙樸初如是說。堂下一片哄笑,女士不知是尷尬還是理解,也笑了,於是她坐下。問題揭過去,大會繼續進行。 請問,問題真的解決了嗎?趙樸初回答什麼了嗎?都沒有,這位女士如果鎮靜,如果縝密,如果真的要知道答案,她應該繼續問下去。 比如,佛家講的是普度眾生,最終的追求是大眾同赴西方極樂世界。比如地藏所說,地獄不空,他不成佛,就是這個意思。那麼,如此追求下去,此生不夠,還有來生。來生仍然修行不足,仍然結婚生子,那麼還有來來生。 如此類推,如釋迦本人那樣,終有一生會圓滿。那麼,推廣到極致,每個人都會成佛。那時何來民眾,誰會結婚,人類不滅絕還有第二條路嗎? 多麼嚴峻的結果,可是笑聲終止了這一切。這樣的事太多了,根本不能獨責林靈素。 法會的本來面目就是如此,誰聽說過在凡俗之間聚眾講課能學成神仙的,以為是瀋陽市鐵西區下崗就業證啊。人,首先是一種實體存在,每一分的進步都必須腳踏實地。 原則是,你做了什麼事,才是什麼人。過著怎樣的生活,才能活出怎樣的風采。林靈素之流,或者其他時代的各種大師之流,也邁不出這個範圍。認准這個宏觀理念後,相信沒人會再對聚眾講法有什麼期望。 而林靈素們,也用自己的實際結局,印證了這一點。 說說上面這些神仙們的結局吧。從高到低,依次排列,結局最好的是茅山第二十五代宗師劉混康。這位宗師很顯然是道士中的貴族,吃過見過,明白怎樣在紅塵中瀟灑一遊,知道最大的重點是適時地離去。 他對趙佶若即若離,得到了巨大的封田、賞賜、頭銜之後,很快就淡出了趙佶的皇家靈異班底,他走了,讓茅山的道統得以繼續流傳。 接著是張虛白。嚴格地說,張虛白到皇宮裡只是做了點小買賣,他用自己的預言天賦,和趙佶換了些御酒飯菜。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要。 趙佶想過多給他,先是大筆金銀,他不要;有人勸他利用機會幫人說話,撞趙佶的木鐘。張虛白搖頭,說朝廷做事有宰相在,與他沒有關係。 他離去時很飄然,沒用皇帝發路費,沒用大臣們送行,自己靜悄悄地走了。多年之後,他曾經再一次露面,那時趙佶已經走進了命運的另一個時段裡,無盡的黑夜籠罩了北宋,也壓垮了他。 趙佶哭著對張虛白說:“你以往說的話都應驗了,真是後悔當初沒聽你的。”當是時,虛白嘆息一聲,說:“事已至此,無可奈何。願陛下愛護身體,以往之事已無法挽回了……” 王老志相對淒苦些,他寫出已故劉貴妃生前與好友一起服侍趙佶時的私語後名聲大振,京城里達官顯貴、大款老闆都來找他問前程。 方法是測字,一字定終身,一字定富貴。 真是靈啊,每天門庭若市,時間長了,惹得蔡京大怒。蔡京是有理由發火的,有個好玩的現象,當官的人都迷信。他們要前程,要富貴,可這些東西,都不是水平、努力等後天因素到位了就能搞定的。 更多的是運氣,是上級的不可預知、極難捉摸的好感,這些非常縹緲的東西,才是決定性的。甚至明明在好運裡,一個突發事件就毀了一切。 具體到北宋,就是全體官場對蔡京敬若親爹。現在王老志突然殺了出來搶生意,經他算過,官員們心裡都有底了,相應的,蔡京的威懾力極大地降低。 蔡京寫了份奏章,要趙佶下令士大夫嚴禁算命,要保持官員隊伍的紀律性! 王老志沉默了,他關起門來拒絕見客,平時就儉樸的生活更加清苦,每天只吃一餐,全部的飯菜只是湯餅四兩,外加冬夏衣服各一套。 真是驚人地節儉,但是他仍然收到了千里之外的師父的痛罵,混賬徒弟,汝太奢侈了。於是王老志自責,憂慮,生病,請假。 趙佶准假放他回鄉,王老志一路步行走回濮州,回到老屋後默默不語,沒多久就病死了。 以上三人知進退守本分,從沒忘記自己是誰,哪怕是王老志,也得到了善終。其他的就不一樣了,他們是進取型的神仙,一生只想往前飛,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們分別是修而優則反的張懷素、愛護領導的王仔昔、大成者林靈素。 別的道士追求凡間富貴時半遮半掩,王仔昔不,他赤裸裸急吼吼地撲了過去,盡一切可能抓錢抓權,不放過一丁點能夠得著的。 他把趙佶愛妃的眼睛治好之後,成了整個后宮的“婦女之友”,趙佶的耳邊時刻迴響著王仔昔是最可愛、最體貼、最柔順的溫暖型道士的話,時間長了,趙佶由愛生敬,腦子一昏,以客卿之禮待他。 客卿,是一個有尊嚴的詞彙。它不同於大臣,大臣要向皇帝三跪九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同於家臣,家臣是奴僕,生殺予奪只在家主一念之間。客卿是一種接近於平等的僱傭關係,君有錢我有力,互相信託,以仁義禮儀對待。 客卿,是有尊嚴、高待遇、視榮譽為生命的“士”。 自從王仔昔有了這個身份後,他變成了一個超然動物,國家法令、等級尊卑,都不放在他的眼裡。他在皇宮裡閒逛,在大臣家出入,給權錢交易疏通關係,參加各種政要集會,徹底變成了國家的一分子,再不是隱世界裡的幕後名人了。 這樣搞,後果怎樣……請參考王老志的遭遇。連王老志給人測字算命都忍受不了的蔡京先生,會容忍這種現象嗎?這是挑釁,搶班奪權。 蔡京又寫了一封奏章,寫完想了想,王仔昔是個地道的反骨仔,不是王老志那樣好對付的,要雙管齊下才行。這時,正好一個消息傳了進來。 王仔昔雄心大發,要統一京城內的修道界。他在寶籙宮裡像教主一樣,對其他的道士頤指氣使,把道友當奴隸。 這太棒了,上天要毀滅一個人,先讓他瘋狂。蔡京悄悄地約見一個叫孫密覺的道士,等王仔昔被道士集團告發,後院起火之後,才遞上自己的奏章。 王仔昔當天夜裡就進了開封府後院的大牢裡,幾乎在當夜就遭遇監獄風雲,死在了黑房子裡。對外的理由是,他心靈鬱悶肉體疲乏受了點風寒少吃了幾頓飯(瘐斃)。 林靈素是集大成者,他的倒台不是具體哪個人能做到的。前面蔡京能打壓二王,好像對一切都盡在掌握。可是他對林靈素不僅毫無辦法,還得在林神仙炫耀的時候鼓掌微笑。那是一次修真界的盛會,眾多大臣、道士在場,林靈素光彩奪目。 他對趙佶說:“陛下是上帝長子神霄玉清王,主持南方,號長生大帝君;您的弟弟號青華帝君,主持東方(奇哉,東小南大了)。貧道林靈素是神霄府裡的客卿,叫褚慧;蔡京是左元仙伯,王黼是文華吏,盛章、王華為園苑寶華吏,鄭居中、童貫等都是仙卿……連幾個有名位的妃子都有天上的職稱。” 蔡京、童貫於此時能怎樣,大聲反駁嗎,只能是順水推舟,讓皇帝在謊話裡加倍沉醉。這就是林靈素高明的地方,他懂得花花轎子眾人抬,在自己創收的時候,不擋別人的財路,甚至不管對方願不願意,都拉上自己的賊船。 像這次神仙職稱大派送,我風光你們也漂亮,為什麼會不高興找我麻煩呢?於是乎,林靈素的路越走越寬,在整個上層建築裡無往不勝。 直到他遇上了下層建築。 宣和初年,公元1120年左右,開封城遇上了洪水。周邊水系忽然間決堤,水勢滔滔湧向了開封城牆。這時候人力沒辦法了,以前的例子證明,洪水來了只能讓它來,想淹哪兒就淹哪兒。參照趙佶爺爺宋英宗時代,大水把皇宮裡的侍衛都淹死了好幾十人,這次怎麼能例外呢? 關鍵時刻,趙佶頭腦冷靜勇於幻想,他想到了城裡囤積著大量的神仙。神仙能求雨,能退水,很好,傳旨以林靈素為首,道士們登城作法退水。 那一天,道士們各舉法器盛裝出行,登上了開封城頭。他們正要排列隊形擺出退水大陣,突然間敵人從身邊殺了過來。 幾千名護城的役夫舉著大棒子沒頭沒腦地砸向了一班道士,打得人仰馬翻,那叫一個殘酷。在抱頭鼠竄的隊伍中,最顯眼的還是林靈素。他是重點打擊對象,想想他兩萬多門徒每天散佈開封城各個角落無所不為,得有多少老百姓想把他生吞活剝了。 事情鬧大了,趙佶怎麼也沒想到可親可愛的林道士有這樣大的民憤。這時,蔡京等人藉機發力,抖落出林靈素這些年的劣跡。 林靈素被押解回鄉,死在了老家附近的楚州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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