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不容青史盡成灰·春秋戰國卷

第9章 第九章日落西山之齊景公爭霸

“向戎弭兵”之後,春秋時期大規模的爭霸戰爭,基本上算暫時消停了。但戰火併沒有因此而絕跡,牽連南北諸侯國的大規模爭霸戰雖已不再,但是國家之間的局部戰爭卻日益增多。原本作為“兩極”而存在的晉楚兩國,很快就捲入到了和自己鄰國的新戰爭中去,楚國的對手,是眾所周知的吳國,而晉國的對手,卻換成了老牌霸主齊國。 如果要用一句俗話來形容春秋時期齊國的地位,那隻能說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在春秋五霸之中,齊國是第一個稱霸的諸侯國,齊桓公時期,向齊國俯首稱臣的列強數目之多,之後的歷代霸主都無人能趕得上。 “尊王攘夷”的稱霸方式,也是齊國首倡的,但齊桓公短暫的輝煌之後,卻是整個齊國長久的沒落。先是齊桓公死後齊國陷入到內亂中,靠了宋國的幫助才得以冊立新國君,然後到了晉國強大之後,原本是霸主的齊國,又只能跟在晉國後面做跟班,之後的春秋爭霸局勢,成了晉國和楚國的南北爭霸,齊國不是做跟班就是做看客,卻總是當不了主角。

這種局面齊國是不會甘心的,何況齊國與秦國不同,秦國地處西陲,有關山阻隔,只要晉國把關卡一堵,秦國人就進不了中原。齊國卻不一樣,齊國所處的東方,是當時春秋地區最富庶的地區,而且是易守難攻之地。之所以長期以來萎靡不振,一是齊國在為齊桓公“買單”,齊桓公時期,雖然大力加強中央集權,但他是採取了抬高宗族的方式,來壓制臣下,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宗族之間的內耗不斷發生。所以在齊桓公過世之後的100多年裡,齊國發生最多的事情就是奪位內亂,齊桓公的兒子齊孝公過世後,齊孝公的弟弟殺掉太子,自立為齊昭公,齊昭公死後,齊昭公的弟弟也有樣學樣發動政變,殺死太子薑舍,自立為齊懿公。這個齊懿公的下場更慘,因為和自己車夫閻植的老婆私通,被閻植勾結大夫丙舍發動政變,自己身死不說,全家也被殺盡。之後姜舍的兒子齊惠公即位,大力抬高士大夫地位,削弱宗族權力,自以為萬無一失,誰知摁下葫蘆起來瓢,其子齊頃公即位,發生了士大夫國氏、高氏聯合驅逐崔氏的事件。之後宗族勢力日大,崔氏、慶氏等幾大家族日益尾大不掉,國君幾被架空,而且幾個家族之間相互明爭暗鬥,經常發生大規模火併。到了齊莊公在位時期,公元前548年,因為齊莊公和士大夫崔氏的老婆私通,被崔氏聯合慶氏發動政變殺害,所謂國君,已成了士大夫手中的傀儡玩物。

內戰打得一團糟,霸業自然無從談起,齊桓公之後的歷任齊國國君,大多數都是不愛惹事的,輕易不主動參加爭霸戰爭,所謂重現齊桓公偉業的目標,也就是夢裡時常有。當然也有例外的,比如齊懿公之後登基的齊頃公,那時候齊國國力恢復,又趕上晉國國君權力衰弱,楚國內亂不止,也就動了爭霸的念頭,率軍和晉國在山東濟南打了一仗,戰前信心百倍,說“滅了晉國再回來吃飯”,所謂“滅此朝食”的典故,就是出於此。但口號響亮沒用,晉國雖然衰落,可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和齊國真刀真槍打了一番,直把齊頃公打得全軍覆沒,自己險些被俘,被晉國人繞著華不注山追了三圈,靠了和大臣逢醜父互相換衣服,最後才保住一命,“三周華不注”的典故,也是這麼來的。這場慘痛的失敗,除了為中國成語文化事業做了點貢獻外,對於齊國本身而言,可謂毫無益處。

然而,就在齊國外戰一塌糊塗,內戰打得一團糟的時候,一個重現齊國霸業的人終於出現了,他就是在齊國崔氏之亂後被擁立登基,一度成為傀儡的齊景公。 說起齊景公,在歷史上有些名氣,但他的出名,主要還是得益於他有一個賢相晏嬰。今天的各類歷史讀物裡,充滿了各種晏嬰進諫齊景公的典故,在晏嬰的光輝形像下,齊景公,貌似是一個經常犯錯誤的人。 歷史上真實的齊景公,在他後來“經常犯錯誤”之前,卻是一個苦命的傀儡。公元前548年,齊國大夫崔杼因齊莊公和自己的老婆私通,聯合慶封等家族發動政變,趁齊莊公來自己家“偷香”的機會,一舉把齊莊公殺害,之後他立齊莊公的弟弟杵臼即位,即歷史上的齊景公。這時候的崔杼,實際上就是齊國的統治者,在國內一手遮天。值得一提的是,崔杼殺國君一事,在整個春秋時期都有重要意義,春秋時代國君權力的衰落,也從此越演越烈。

但齊景公是不甘心權力衰落的,在登基之初,表面上他對崔杼信任有加,事事依附,但實際上卻早動了除掉崔杼之心。但這時候的他,只有國君的名分,其實卻要人沒人,要兵沒兵,十足的光桿司令,要想奪權,首先得有幫手,他找到的第一個幫手,就是後來被讚譽為“千古賢相”的晏嬰。 晏嬰這個人,在今天大大的有名,而在當時,他也是齊國的世家宗族之一。晏嬰的父親晏弱,就是齊國的上大夫,齊靈公時代晏弱病故,晏嬰繼承了父親的上大夫職位,之後歷經齊靈公、齊莊公,到了齊景公登基的時候,他已經是齊國的三朝元老。在齊景公之前,晏嬰的政績並不多,他當時的出名,主要因為一個“賢”字。他是齊國出名的賢者,素來以為官清廉著稱,不但自己兩袖清風,還經常把俸祿拿出來周濟他人,因此在齊國上下,特別是在齊國的“國人”心中,有著非常極高的威信。但更重要的是,他是士大夫之間的“粘合劑”。此時齊國高層最重要的矛盾,就是新興的田氏士大夫,和舊有的宗族之間的矛盾,晏嬰與田氏此時的掌舵人田桓子私交甚好,他本人又是舊宗族出身,因此多年以來,有他在,總能調解士大夫之間的分歧,讓大家一心為國。而他本人也是個相當硬氣的人,在齊莊公被害之後,眾大臣攝於崔杼的權力,唯恐避之而無不及,唯獨晏嬰不懼,大搖大擺地來到崔杼家(齊莊公的屍體一直放在崔杼家大院),主動給齊莊公哭喪,崔杼氣得拿著劍指著他,他卻全然不懼,慨然和崔杼爭辯,其浩然正氣,讓兇殘的崔杼也不得不忌憚三分。當時的崔杼在殺害齊莊公後,在其門客的挑撥下,曾有自立為君的念頭,但就是因為晏嬰等一干老臣的存在,使崔杼不得不心存顧忌,最後選擇了他以為能夠操縱的杵臼為君,也就是齊景公。齊景公的接班,晏嬰應該說有“間接功勞”。

晏嬰不但很硬氣,而且很有頭腦。崔杼當權的時候,大肆誅殺前朝舊臣,他甚至命各大臣到太廟盟誓,表達自己的忠心,凡是拒絕的就當場殺掉。當天在晏嬰之前,因為拒絕向崔杼效忠而被殺害的大臣,竟然有80多人,輪到晏嬰了,他卻全然不懼,慨然說:“我只向國君效忠,凡助紂為虐的,一律不得好死。”大庭廣眾之下,這等於是向崔杼公開宣戰了,氣得崔杼拿著劍頂著晏嬰的胸膛,逼他屈服,晏嬰卻不慌不忙,說“就算是利劍穿胸,也不能改變我晏嬰的志向”,說罷拂袖而去。當時的崔杼,真動了殺晏嬰的念頭,之所以不殺,主要因為晏嬰在齊國民望太大,殺了恐怕引起反彈,雖然如此,在晏嬰離去的路上,崔杼依然派人跟踪,看晏嬰有什麼反應,當時晏嬰的車夫曾建議晏嬰快馬加鞭,離開是非之地,晏嬰卻說“如果我們走得很急,敵人一定會認為我們心虛,到時候災禍就來了”。果然,見晏嬰一路不慌不忙,不明虛實的崔杼始終不敢動手。崔杼之亂,齊國被殺的大臣累計有200多人,晏嬰卻能獨活下來,殊為不易。

齊景公在登基之前,就知道晏嬰的賢名,然而在崔杼的威逼之下,自然不能重用。何況晏嬰雖然名氣大,但是他手裡沒兵沒錢,根本無法和崔杼抗衡,但晏嬰手裡,卻有一樣崔杼沒有的東西——人心。在齊景公的授意下,晏嬰表面上被遠派到東阿當地方官,看似不掌權,其實卻躲過了崔杼的耳目,之後主動出面,聯絡各路忠誠於齊國國君的宗族,在崔杼的眼皮底下,一個“反崔統一戰線”的暗流,就這麼形成了。 可僅有一個晏嬰,顯然是不夠的,為了奪權,齊景公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藉力打力。 崔杼之亂,在歷史上被稱為“崔慶之亂”,這裡面的“慶”,就是崔杼的盟友兼幫兇——慶豐。 在崔杼殺害齊莊公的政變裡,慶豐只是個幫兇,他和崔杼一樣,是齊國的士大夫,因為不滿齊莊公對慶氏家族的壓制,因而夥同崔杼叛亂。但這個人是一個和崔杼同樣有野心的人,叛亂成功之後,崔杼一手遮天,招惹了眾怒,慶豐則躲在暗處,靜等著崔杼犯錯誤,他就像一隻躲在暗處的黃雀,在這場權力遊戲中,靜等著時機的到來。

慶豐的野心,齊景公也感覺到了,這人和崔杼並不是鐵板一塊,所以在晏嬰走後,齊景公對慶豐極力拉攏,並且曾經允諾慶豐,只要除掉崔杼,你就是齊國的重臣。偏偏崔杼自己內部也出問題,崔杼能夠得勢,他的左膀右臂就是兩個兒子崔成和崔疆,但在崔杼大權獨攬後,兩個兒子偏偏反了水,都想當崔杼的接班人,結果自己打了起來。眼見後院起火,崔杼無可奈何下,只好請慶豐幫忙平叛,大好機會慶豐怎麼會錯過,打著替崔杼平叛的旗號,慶豐派兵襲擊了崔杼家,把崔杼一家人殺得乾乾淨淨,引狼入室的崔杼,在悔之晚矣後,也不得不含恨自盡,就這樣,齊國的大權,從“姓崔”變成“姓慶”了。 但得勢的慶豐並不知道,從他和崔杼自相殘殺開始,他就已經註定了失敗。崔杼之所以強大,是因為崔慶兩家同氣連枝,是鐵板一塊,現在這個聯盟破裂了,齊景公是不會甘心做傀儡的,拿他開刀,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而這時候的晏嬰,也為齊景公找到了一個生力軍,那就是後來“田氏代齊”的主角——田桓子。雖然以後是仇人,但這時候面對崔慶的專權,田家卻和國君一樣是統一戰線。田家不但有自己獨立的武裝,還有富庶的經濟,這一切都足夠改變雙方的力量對比。公元前545年,在晏嬰的串聯下,齊國大家族公孫氏與田家合力,趁慶豐外出到自己封地收租的機會,對慶氏家族發動了突然進攻,猝不及防的慶氏家族大敗。慶豐不得已流亡他國。而在此之後,因為三大家族力量均衡,誰都無法獨大,垂拱而治的齊景公,也就真正掌握了齊國的大權,一個齊國重新爭霸的時代,就此開始了。 齊景公雖然早年做傀儡,但齊國的運氣卻好得很。多年以來齊國雖然內亂不止,可並沒有招來“外國干涉”,沒有像當年齊桓公去世之後那樣被他國趁虛而入,主要原因,還是由於此時春秋戰國格局的轉化。

就在齊景公登基後的第3年,即公元前546年,發生了由宋國大夫向戎倡導的“弭兵之會”,在這場“春秋和平會議”上,兩大傳統霸國晉國和楚國達成了平分霸權的協議,齊國雖然無力爭霸,但代表齊國參加會議的梁邱據的巧妙斡旋,使齊國的大國地位得到了列國的承認,並和秦國一樣,免於向晉國和楚國朝貢,齊國也因此得到了難得的休養生息的機會。公元前545年慶豐被誅滅後,齊景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回了在東阿的晏嬰,由他擔任齊國的相國,開始了勵精圖治之路。 之後的故事,像許多史家津津樂道的“晏子治齊”,即晏嬰在擔任齊國相國後,通過各種除舊佈新的改革,讓齊國走上了重新振興的道路,但他究竟有哪些措施呢?各種史家的記錄,往往集中在“輕徭薄賦”“休養生息”上,其實晏子對齊國最大的貢獻,就是促成了齊國的“封建化”。晏子擔任相國的第一天,齊景公就向晏子詢問治國之道,晏子卻答非所問地說“請國君跟我一起微服私訪一下吧”。結果,晏子領著齊景公上了街,到了一家鞋店裡,齊景公吃驚地發現,鞋店裡各種精美的鞋子,居然無人問津,相反倒是“假腳”非常地多,他問晏子是什麼原因,晏子回答說:“齊國向來以酷刑治國,百姓被砍腳者甚多,不買假腳又如何生活呢?”

晏子的這則故事,後來一直被認為是臣子“諷諫”的典範,也就是晏子用這樣一種方法,勸導國君輕徭薄賦,愛惜民力,但這個故事卻還隱藏著另一個真相。這時期的齊國,面臨著所有奴隸制國家在晚期都存在的問題:奴隸逃亡,按春秋時代的律法,要被處以砍腳的酷刑。也就是說在這時期的齊國,奴隸逃亡已經成為一個常態,與之相伴隨的,就是整個奴隸制經濟即將面臨崩潰。而與此同時,齊國的國君,也面臨著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在除掉慶豐時立下大功的田桓子。在慶豐覆滅後,田桓子把自己的錢財都分給了民眾,自己閉門謝客,不過問政事。齊景公聞訊後,稱讚說“田桓子真是賢人”,晏嬰卻冷笑說“田桓子比慶豐更可怕,慶豐斂財,田桓子散財,他要買的,是整個齊國”。在田家尚且是蟄伏期時,晏子就已經看到了這個家族的野心。所以,為齊國計,晏子任相國時期,首先在齊國實行了帶有封建化色彩的改革。 晏嬰的政策,其中核心的一條,就是重新分配土地。在齊景公之前,齊國幾經宗室戰亂,特別是崔杼、慶豐大肆屠殺大臣,導致大量宗室覆滅。晏子則因勢利導,把這些覆滅宗室的土地田畝,大量分配給無地的農民,其中的許多人,就是當年這些宗室名下的奴隸。這樣一來,國家一下子多出了大量的自耕農,可以用來徵收賦稅,國家的財源大大拓展。與此同時,晏子對於管仲時期訂下的“鹽鐵專賣”,也進行了大膽的修改。當時齊國的鹽鐵業,因為奴隸主階層的腐朽不堪,早變成了對老百姓橫徵暴斂的工具,當時的齊國東部,“鹽民”的反抗此起彼伏,晏嬰反其道而行之,把原來由國家壟斷的食鹽生意轉包給私人。這樣一來,老百姓只要每年向政府繳納一定的“承包費”,就可以進行食鹽貿易,自己的收入增加,國家的收入也大大增加,可謂兩全其美。當然這個政策也帶來了“副作用”,後來涉足此類生意比較多的,正是田氏家族為代表的新興封建主們,他們從中大肆牟利,實力迅速膨脹,這是晏嬰生前沒有看到的。 晏嬰的這些政策,都帶有很強的封建化色彩,而且他也很注意步步為營,比如重新分配土地,範圍只限於那些覆滅的家族,不觸及現有家族的利益,因此遭到的反抗不大,反而落下了“愛民”的名聲。而在為官之道上,晏嬰最主要的特點就是“諷諫”。他的領導齊景公,雖然比之前的齊莊公、齊靈公都要強,但從能力上說,與早年的霸主齊桓公相比還相去甚遠,雖然有心計有手段,但是缺點也不少,比如喜歡享樂,經常大興土木,並且沉於女色,對於這些“劣跡”,晏嬰的對待方法就是“正面不行,側面來”,從來不正面和國君發生衝突,相反經常藉小事向齊景公進言。比如有一次齊景公正在舉行飲宴,酒過三巡之後,醉醺醺地問晏嬰“我比齊桓公如何”。晏嬰回答“齊桓公的身邊是管仲和鮑叔牙,您的身邊,是弄臣和女人,所以不可比”。又比如一次齊景公大興土木,百姓因苦於徭役不能回家,因此大生怨言,晏嬰就故意在齊景公面前唱歌“歲已寒矣,而逸不罷,如之何?”結果打動了齊景公,停止了正在興建的工程,如此種種,千百年來史家不絕書,費盡心機的晏嬰,足夠難為了。 晏嬰的“難為”,也終於得到了回報,在他當政的幾十年裡,特別是齊景公在位的前30年,齊國內政穩定,收入大增,軍事實力增強,到公元前500年晏嬰病故的時候,齊國實力倍增,成為足夠與晉國叫板的強國。 在實力增強之後,齊景公終於不再甘心做“大國”,而是要取代晉楚的地位,成為齊桓公時代那樣的霸國,而齊國最主要的敵人,就是晉國。 齊國爭霸的第一步,就是歷史上津津樂道的“晏子使楚”。那是公元前544年,齊景公獨攬大權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結好南方的楚國。當時的楚國,是齊國在南方的重大威脅,齊桓公時期“齊強楚弱”的形勢已經是過去式,到了齊景公時期,楚國已經步步北進,甚至國土一度和齊國直接接壤,著名的“齊長城”,正是齊國為了防備楚國而修建的。齊國要想對付晉國,就要首先消除楚國的威脅。所以晏嬰臨危受命,作為使節出使楚國,這是一場足夠讓齊國揚眉吐氣的出使。楚國先欺負晏嬰個子矮,讓晏嬰從狗洞裡進去,晏嬰回答說“出使狗國,才能進狗洞”。之後面見楚靈王時,楚靈王故意問“齊國沒有人了嗎”,晏嬰回答“我們齊國的規矩,出使大國用大人,出使楚國,用我這樣的小人就行了”。而後飲宴的時候,晏嬰的僕人被誣衊偷盜,楚靈王嘲笑晏嬰說“齊國怎麼總出盜賊”,晏嬰回答說“橘子生在淮南是橘子,生在淮北卻長不出來,是因為水土不一樣,楚國的水土,看來是養盜賊的”。三番較量皆壓過楚國一頭,楚國對晏嬰大為敬重,因此也改弦更張,實現了和齊國的通好。這對於當時的齊景公有重要意義,從此之後,齊國的最主要敵人,就變成了西面的晉國。 而這時候的晉國,對齊國其實已經形成了戰略包圍的態勢,齊國周圍的魯國、衛國、陳國、蔡國,都是晉國的附屬國,齊國要想和晉國爭雄,就必須要打破這個包圍圈,要打破包圍圈,核心就是要爭取魯國。在晏嬰出使楚國成功之後,公元前543年,齊景公又邀請魯昭公來齊國會盟,對於齊國來說,這是一次“一箭雙雕”的會盟。這時期的齊景公,在信用晏嬰的同時,又寵信了田開疆、公孫杰、古冶子3個寵臣,這3個人是當時的猛士,有勇冠三軍的氣概,也曾多次立下戰功。齊景公起初用他們,是為了壓制晏嬰的威望,避免晏嬰權力獨大,但日久天長,這3個人飛揚跋扈,甚至經常拿著國君不當乾部,搞得齊景公叫苦不迭。趁會盟魯昭公的機會,晏嬰定下了“二桃殺三士”之計。他故意在會盟中說,齊國桃園裡結了6個金桃,請兩個國君食用,結果齊魯兩國國君各吃了一個,晏嬰和魯國相國叔孫諾各吃了一個,剩下的兩個,分給3個寵臣吃,兩個桃子,3個寵臣當然沒法分,結果3個寵臣互相表功要求吃桃,最後竟然為此紛紛自盡。略施小計,既除掉了自己的政敵,又在魯國國君面前展示了自己的手腕,此情此景,自然讓魯昭公大為嘆服,結果魯國和齊國結成了盟友。齊國退還了先前佔有魯國的國土,兩家從此雙贏。值得一提的是,儒家宗師孔子,也作為魯國的大司寇參加了這次會盟。 在拉攏了魯國之後,齊國和晉國之間的衝突日烈。但是在早期,齊國還是暫時處於守勢,尤其是晏嬰擔任相國的時候,一再倡導“不戰而屈人之兵”,輕易不發動戰爭。而晉國自然也不能坐視齊國的強大,就在齊國與魯國結盟後的第二年,即公元前542年,晉國隨即聯合燕國,從西線和北線兩面,發動了對齊國的進攻。戰報傳來,齊景公起初十分慌亂,甚至懊悔不該殺掉田開疆等3個猛將,搞得現在國家無將可用,這時候晏嬰卻為他推薦了一個能將——田穰苴。但齊景公一開始不想用他,因為這個田穰苴是田桓子的族弟,而田家此時正為齊景公所忌憚。可是隨著戰局緊急,聊城、東阿等地都丟了,形勢比人強,田穰苴也就因此掛帥了,齊景公還是不放心,特意命令自己的寵臣莊賈做監軍,監督田穰苴打仗,但對田穰苴來說,這樣可謂“睡覺送來枕頭”,他本來作為田氏宗親,地位就不高,要打勝仗就要立威,偏偏莊賈又是個不守紀律的人,上任第一天,田穰苴點將他就遲到了,田穰苴二話不說,立刻按照軍規把莊賈處斬。此舉立竿見影,齊軍上下紀律嚴明,人人奮勇爭先,果然一舉挫敗晉國進攻,這是自晉文公重耳以來,晉國在齊國面前吃到的第一次敗仗,齊景公也因此感到揚眉吐氣,戰勝後的田穰苴被委任為大司馬,掌握了齊國兵權,他就是後來被歷代兵家所推崇的軍神——司馬穰苴。 在公元前542年戰勝晉國之後,齊國迎來了自齊桓公以來國家最好的形勢。文有晏嬰主政,武有司馬穰苴領軍,又有梁邱據這樣能言善辯的外交家,真個是群英薈萃上下一心,其國力顯蒸蒸日上之勢。但是在司馬穰苴得勝後,晏嬰卻反對乘勝追擊,因為此時齊國的國力還不足以支持和晉國的長期戰爭,養精蓄銳才是最好的選擇。這以後,齊國就和晉國展開了“和平競賽”,對內安心發展生產,積聚力量,這時候的晉國,卻正好是士大夫坐大,內亂不止的時期,雙方的實力對比此消彼長。公元前530年,晉昭公登基,力圖再次確立晉國的霸業,因此邀請齊景公在平丘舉行會盟,平丘在當時衛國的地界,為了壓倒齊國,晉昭公動了血本,一下子出動了4000輛兵車,並派使者威逼齊景公,要齊景公必須參加。面對晉國咄咄逼人的攻勢,齊景公深知此時齊國尚無力和晉國較量,因此選擇了屈服。但是在會盟上,齊景公敏銳發現,此時晉國的大權,已經日益掌握在韓趙魏知範公孫等“六卿”手裡。事後他對晏嬰感嘆道“一個團結的晉國,才是最可怕的”。因此齊國爭霸的時機,就是等待晉國的不團結。 當然,在等待晉國“不團結”的這些年裡,齊景公也沒有閒著,在平丘會盟3年後,即公元前526年,齊景公首先發動了對齊國南部的徐國的戰爭,戰爭的結果,就是蘇北的大片土地因此落入了齊國的手中。公元前522年,衛國發生了內亂,齊景公乘機插手,接納了流亡的衛國國君衛靈公,並以國君的禮節接待他。這件事讓齊景公在諸侯之中樹立了良好的形象,儼然成了“山寨版”的齊桓公。公元前520年,此時已經強大起來的吳國,開始進攻齊國的鄰國宋國,齊景公又毫不猶豫地出手,幫助宋國把吳國打敗,這幾次行動的意義都非同小可。宋國和衛國,原先一直是晉國的重要盟友,經過這兩次事件,全被拉到了齊國的一邊。當然齊景公的這些行動也有失敗的時候,比如公元前517年魯國發生政變,魯昭公被趕了出來,齊景公本想幫助魯昭公復國,卻在魯國軍民的反抗下失敗了。但即使如此,原先晉國的盟友們,日益被齊國分化瓦解,雙方的力量差距,也在一天天縮小。 齊景公的機會,在公元前506年的昭陵會盟後再次到來,昭陵會盟,是晉國力圖重振霸業的重要一步,這次晉國召集了18個諸侯國,宣布“向戎弭兵”時晉楚“平分霸權”的協議作廢。晉國要聯合中原諸侯一起攻楚,熟料雷聲大雨點小,與會的諸侯國並不支持。為了立威,晉國滅掉了不聽自己號令的沈國,此舉讓晉國在諸侯中聲威大減,而蒸蒸日上的齊國,卻大有取代之勢。不久之後,一直是晉國鐵桿小弟的鄭國,也倒向了齊國一邊。這時候的齊國,還是沒有貿然開戰,因為此時晉國有一個能征善戰的統帥——士鞅。而齊國的名將司馬穰苴,早就因為齊景公的猜忌鬱鬱而終。公元前502年,晉國元帥士鞅病逝,晉國“六卿”的權力分配出現裂痕,齊景公終於認定機會到了:開戰! 對於這次行動,長期主政的晏嬰還是極力反對的。晏嬰認為,晉國當時屬於公卿專權的局面,如果任其發展,他自己就會走向分裂,現在貿然開戰,反而會讓晉國團結一心。但一心要爭霸的齊景公不聽,畢竟他已經等待了大半輩子,此時正是最好機會,又怎可放棄?結果,齊景公在臨淄集結部隊,首先對晉國的邊境聊城開戰,一舉拿下了聊城,雖然因為晉國的反抗,齊國直搗邯鄲的戰略計劃沒有實現,但齊景公卻信心膨脹,認為齊國恢復霸業的機會終於來了。 晏嬰去世後,齊國和晉國之間的力量對比發生了很大轉變。先前是齊國加強防禦,防備晉國的進攻,現在卻換成了晉國大力防備齊國。為了防止齊國攻占邯鄲,公元前497年,晉國士大夫趙簡子把邯鄲人口強制遷往晉陽,引起了其他士大夫的反對,幾路士大夫相互內戰,晉國陷入了內亂之中。公元前496年,齊景公扶持晉國國內的范氏和中行氏,對抗當權的趙氏,藉機再次出兵,但是趙氏的掌舵人趙央極有能力,在齊國出兵干涉的情況下,他依然以攻為主,而齊景公與魯國、衛國聯合組成的東方反晉聯軍,過度為自己打算,總想等著晉國內鬥到一定程度,再坐收漁翁之利,在公元前493年的河南濮陽之戰中,被趙央打敗。這一戰齊國損失相當慘重,幾千石軍糧,都成了趙央的戰利品。公元前491年,趙央攻打中行氏盤踞的邯鄲,齊景公再次出兵,企圖牽制趙央,誰想中行氏太不爭氣,丟了邯鄲城,“圍魏救趙”沒救成,齊國反而再次被晉國打得大敗。 齊景公幾次對晉國的軍事行動,雖然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但是也撿了許多便宜。齊國和晉國接壤的大片國土,包括原本依附於晉國的邢國(河北邢台)以及山西壺口,都成了齊國國土。齊景公晚年的齊國,已經擁有了山東、河北、山西的大片土地,儼然成為北方第一大國。 一心想著恢復霸業的齊景公沒有想到,他一生把精力投入到爭霸事業的時候,自己的後院卻起火了——齊國陷入了內亂,內亂的主角,就是著名的田氏。 齊景公時期的齊國能夠振作,關鍵就是齊國主動進行了封建化改革,而在這場改革中,受益最大的卻是田氏。早在齊景公在位的早期,即公元前532年,田氏就發動了驅逐齊國舊貴族高氏、巒氏的戰爭,當時的齊景公力圖利用田家來打壓舊貴族,因此對田家採取了支持的態度,但得勝後的田家,卻日益尾大不掉。晏嬰為相時,雖曾多次提醒齊景公警惕田家,但是他也沒有太多的好辦法,只能通過改革來增強齊國的實力,但同時田家也在改革中大得利益,因為改革,大批的奴隸主貴族權力被削弱,田家權力卻日益膨脹。特別是在齊景公對晉國的戰爭中,立功最多的就是田家的掌門人田乞。公元前490年齊景公去世後,田乞發動政變,殺害了高、國兩大家族,正式成為齊國的相國,獨掌大權。姜氏齊國在齊景公40年霸業輝煌後,就是“田氏代齊”的日益蕭條和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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