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誰殺死了秦帝國

第2章 第二章劉邦開始造勢

誰殺死了秦帝國 潇水 7707 2018-03-16
公元前256年,戰國時代,秦趙邯鄲大戰完後的第二年,有兩個重要人物的生死,震動了和將要震動中國的歷史舞台。一個是為國八百年的赫赫大周王朝最後一任天子——號稱羞赧之王的周赧王,因為年歲太大,在這一年很羞赧地駕崩了,姬姓周王族徹底終結。而另一個劉姓的英豪,卻呱呱地在這一年一個泗水郡豐邑農民劉執嘉家中降生了。由於已經有了三個很能吃飯的男孩,喜添新口的劉老爹根本沒有興趣給新生的兒子取一個正式名字,索性就叫他劉季,也就是劉老四的意思。 這個劉老四比秦始皇小三歲,長著龍的鼻子(龍準),左大腿上有七十二個黑痣,若干年後,他和長著馬蜂鼻子(蜂準)的秦始皇還在咸陽城裡曾一度邂逅。當時,秦始皇正在萬眾矚目的七彩雲端接受群眾們的山呼和舞拜,而劉老四則手持勞動工具像建築工地的民工那樣,揚著頭在人縫中傻傻地觀望——他當時正按法律規定在咸陽城裡服徭役,秦始皇很炫很炫的排場深深震動了他。他丟掉了手裡的傢伙,用鼻音很重的龍鼻子喟然太息說:“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這位地位低賤的劉老四,不久即扔下農具,換上三尺劍,提劍以取天下,革了秦王朝的命,這是後話不提。協助他完成這一歷史任務的,還有其他一些混世魔王。這些人大多是在公元前256年秦趙邯鄲大戰前後,哇哇墜地,紛紛來到這波瀾壯闊但人煙卻越發稀少的人間舞台的。 劉老四的學名叫做劉邦,不過這是他當了皇帝以後才取的,以前他就叫劉季,所謂“伯仲叔季”,意思是劉老四,但也不排除是劉老三——因為有時候第三也叫季——比如“季軍”是比賽中的第三名。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按照歷史習慣,叫他劉邦吧。劉邦長著一副美髯,性格樂天,常喜歡欺負人(他後來去衙門里當吏,衙門裡的官吏們,他無不嘻嘻哈哈地狎侮涮開玩笑,有時候他也往儒者的帽子裡尿尿)。劉邦對酒和女同志尤其感冒,平時也愛施捨。至於唸書,據他事後講則是非常頭痛,而讀書以外的一般憑力氣吃飯的生產作業,他又拼命地瞧不起,所以這樣的人只好去縣政府裡混飯了。劉邦當了個小官,可以混工資。

當時的官我們需要好好說說。韓非子說:“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作為韓非子的粉絲,秦始皇杜絕了春秋時代依靠血緣關係而當官的悠久傳統,採取了推擇和考試兩種從基層布衣選拔官吏的偉大程序,從而從技術上實踐著韓非子的學說。 官和吏,其實還不一樣,得祿多的叫做官,得祿少的叫做吏,而不得祿的叫做士。士和農工商一起,都是白身了。 要想當官,先得當吏。吏這裡又有個別號,叫做“親民之官”,意思是直接和廣大人民群眾相接觸,比如夾著包收電費的。總的來講,吏是給官當跑腿的。當吏的第一個辦法是被“推擇”,也就是薦舉。如果你家裡比較有門路,又認識政府裡的人,就有可能被推舉到縣里當吏了,負責填表啊、蓋章什麼的。

秦王朝被“推擇”為吏,條件要求跟現在差不多,首先要有“善行”,另外“家貧”也不行。不過這兩條其實是一條,只要家裡不貧,招待得起當時的“媒體”(就是一些嘴巴很大很能吃也能說的人),經過這些人一嚷嚷,也就有了“善行”了! 有了“善行”,就可以被“推擇”了。譬如,離劉邦老家不遠向東南,在江蘇淮陰有一個叫韓信的年輕人,由於“貧”而“無行”——既窮又沒有善行,終於沒能被推薦當吏,只好在大街上閒晃,餓得不行的時候就找洗衣公司的“漂母”蹭飯吃。 劉邦比較幸運,因為家裡還屬於準中產階級,於是很爽地經過運動,被推擇為吏了。有人說劉邦是流氓,這是不對的。他從成人起,一直在“縣政府”工作。 除了被“推擇”以外,秦王朝還有考試一徑也可以入選做吏——這有點類似現在考公務員。考試之前有輔導班可以上,叫做“學室”,裡面的老師都是現任的吏們。吏們教的都是國家法令的詳細條款以及實施時的各種解釋,所謂“以法為教”。這樣,大家只學習法令而不學習《詩》、,就能腦子裡清晰乾淨、簡直劃一,也叫統一思想。秦朝的統治者認為民眾腦子裡越簡單——所謂“民弱”,那麼就越好管理,國家就會“強”。相反,“民強”了,國家就會“弱”。這早在秦朝所奉行的法家學說的先驅者商鞅先生的著作裡就鮮明論述過了。

不管怎麼樣,在“學室”裡聽吏們這些老師講授國家法令,如果學得好,能背誦九千字以上,品格各方面又沒有太大問題,就可以去縣各部門里當吏了。 吏當久了,就可以當官了,就意味著可以領到幾百石、幾千石的俸祿(一半給付糧食,一半折合成錢來給)。那麼,如何由吏而變成官呢?有個成語叫做“積勞成疾”,在秦王朝,“積勞”可以“升官”! “勞”,是考核吏們的一個得分錶。每次縣內作考核,完成指標最好的人(比如某個吏負責收電費,他收的電費非常多,一年把五年的電費都收上來了),那麼他就叫做“最”,就可以得到若干“勞”。如果他收的電費少得可憐,一年只收上來一個月的,成績相比同事排在最後,那就叫做“殿”,那就要扣他若干“勞”。

積“勞”就可以成“官”,從而實現了吏到官的轉換。而一再扣“勞”,那就沒有前程了。 看得出來,兩千年前法家政府的這個職業官僚體系,雖然是剛剛肇始,但其精密科學,已經不比現代外企差了。 作為一個吏,想通過考核,“積勞”而升成官,其實蠻不容易的。我們說說嗇夫的考核指標吧。 秦王朝有許多“嗇夫”,這是秦國最不好乾的基層崗位,類似現在的主任,都屬於“吏”,嗇夫有很多種,比如倉嗇夫、庫嗇夫、亭嗇夫、發弩嗇夫、苑嗇夫,等等。 我們再來說說田嗇夫吧。 秦朝法家政府規定,每年四月、七月、十月、正月評比耕牛。其中正月的考核是大考,如果某鄉鎮的牛飼養得最好,賞賜該鄉鎮田嗇夫一壺酒、十條乾肉,而田嗇夫以下主管養牛的吏,可加勞三旬(勞是按日子算的)。而一旦考核第末,該田嗇夫要遭到叱責,下屬主管養牛的吏要減勞兩個月。

至於養牛的飼養員,也要被考試,如果他養的牛腰圍減瘦了,每瘦一寸,笞打該飼養員十下——隨著牛越來越瘦,人卻被打得越來越胖。如果他養的牛比較性無能,十頭大牛沒有生出四頭小牛。於是這些性無能的牛不但害得飼養員先生受罰,還連累了主管養牛的嗇夫(主任)被罰款一個盾。放牧時牛死了,要立刻報告主管養牛的嗇夫,嗇夫再報告縣里的吏,縣里的吏派專業人員驗屍,看是怎麼死的,是陰陽不調還是食物中毒,根據相關死因,追究相應人責任,按照不同價格率賠償。如果不抓緊上報,導致牛沒等驗屍就腐爛了,那就不管是有沒有責任,都按鮮牛肉價格賠償。 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如果你是個不稱職的吏,管著一幫不敬業喜歡偷牛飼料的飼養員,早晚就會弄死幾條牛,那就等著傾家蕩產去賠吧。如果賠不起,其實也沒關係,可以把你抓起來,稱做刑徒,俗名勞改犯。秦朝有很多施工項目等著勞改犯去修,都穿著國家發給的工作服(叫做“赭衣”,也就是囚衣),你作為新刑徒,穿著囚衣去幹上幾年,每幹多長時間就折合多少勞(男同志一天比女同志一天折合的勞多一點)。經過若干年月,你積累的勞夠了——夠賠償你弄死的那幾條牛了,就可以宣布刑滿釋放!

後來天下大亂,這些刑徒被釋放出來,編成平叛軍,他們作戰勇敢,因為砍了敵人人頭是可以折合“勞”的,用這寶貴的“勞”,就可以賠牛了!也許有人等到秦王朝崩潰煙飛了,牛還沒有賠夠! 事實上,去當這種勞改犯也是不錯的,雖然沒有工資,但國家每天管飯。 下面說說發弩嗇夫。發弩嗇夫是軍隊裡的吏,如果他管教的士兵用弩射擊,不能達到法令規定的準確率,那麼他就要受到處罰,罰他交兩隻盾,說明他教得不好。 戰馬也需要人餵養和訓練,如果考核的時候該馬“奔騰不如令”(不聽人指揮),達不到考核要求,該縣的司馬要受到處分,甚至縣令、丞也都要分別受處分:如果馬的質量太差,罰司馬兩具皮甲,並免除職務,縣令、丞也要受罰甲兩具的處分。

下面說說管理採礦的官吏,兩次評為下等,罰主管採礦的主任(嗇夫)一副甲,副主任(佐)一隻盾。三年連續評為下等,罰主管採礦的嗇夫兩副甲,並永遠撤職。 最後說說倉嗇夫,這是秦朝各種嗇夫里邊最苦命的一種。倉庫嗇夫——倉庫主任,管轄的倉庫門縫不得“容指”,如果門縫大到可以伸進一個指頭,或者窗戶縫大到“禾稼能出”,那就等著挨罰了。門縫、窗戶縫弄好了,還不許有老鼠洞,按法律規定,如果發現有兩個以上的老鼠洞,倉嗇夫和上級官吏就要受訓斥,三個以上老鼠洞,他就要罰交一隻盾了。如果有一百個老鼠洞,那麼除非他是大款,否則逃不掉當刑徒修長城的命運的,所以這位倉庫主任必須天天祈禱,哀求老鼠們放過他的倉庫。不過,即使弄好了老鼠洞,倉庫的溫度、濕度也是個問題,如果不小心糧食發霉了,糧食的自然損耗率超過了法律規定的十分之一,那就不但要追究他的責任,連上級縣令都要負責賠償。所以這個倉嗇夫是最難幹的職務。

如果他膽敢有失火,那就更是重罪,縣丞都要一道承擔罪責。如果丟失文書、契券、印章、量器,那也要處以刑罰。貯藏的皮革被蟲咬壞,罰他一副甲,縣令、縣丞一隻盾。 此外,對於主管戶籍的官吏,找藉口,拖延不辦戶籍,罰他繳納兩副皮甲。拆開偽造的文書卻未能察覺,也是罰兩副甲。而管理勞役的官吏,當服役人員逃亡時必須自己追回,否則要代替逃亡者服役。公家器物要加標識,不加的話,主管器物的嗇夫要受罰一隻盾。器物上的編號與記錄本上不合,大的器物要罰器物嗇夫一隻盾,小器物則可免罪。馬牛身上要標號,標錯了次第,也罰一隻盾。 我們有理由相信,修長城的未必都是窮苦人,秦朝法令約束的更多是諸如嗇夫這種官吏,那些不合格的官吏們去撅著屁股修長城的大有人在。事實上,出土的秦律規定,官吏受賄一文錢,就刺字去修城牆。挪用公府裡的公款,以盜竊罪論處。甚至你使用公家的馬馱運自己的行李(公車私用),就要被處以流放的刑罰。官吏徇私枉法、隱瞞曲報、不執行中央政策、不務正業、借權勢幹壞事,都要被處以含撤職、流放在內的各種刑罰。 《史記》上就清晰記載了秦始皇曾專門下令把一批審判刑事案件時候徇私枉法、判決不公的官員,發配去修長城。

看得出來,在秦王朝做官,實在是不容易。官不好當,是一個社會政治成熟的標誌。如果一個社會,做官是件非常舒坦和沒風險的事,那其實不是個好社會。秦王朝就是憑著這個一絲不苟的法家政府,獲得了戰勝六國的偉業,並且在隨後的短短十五年中,完成了長城、馳道、秦始皇陵、兵馬俑等宏偉工程。 秦政府各地的田嗇夫馴養出膘肥體壯的公牛,農業嗇夫精心選制出優質的種子(種子發芽率是考察他的指標),負責器用製造的嗇夫打造出精緻的工具(工具都有誤差檢測標準),最終使得這個王朝有著傲人的農業成就,可以供應蒙恬四十萬大軍長期奔馳在廣漠的北方,還有五十萬大軍戍守戰斗在蒼茫的南方,以及建築工地上無數施工者的口糧。最終,各類嗇夫兢兢業業積累出的糧食,堆積在諸如敖倉這樣的著名大倉庫,一直到了秦王朝滅亡都沒有吃完,一直到了西漢建立初年,還在持續供應著天下。 (據說,櫟陽的倉庫是兩萬石一積,咸陽的倉庫是十萬石一積,一積就是一堆的意思。規模宏大,顯示了秦人發達的農業經營水平。) 我們不得不對這個充滿著高效管理和精湛法治的兩千年前的王朝,充滿由衷的敬意。 被推擇為吏以後,劉邦進入了他的試用期,也就是史書上他所謂“試為吏”。他的試用地點在沛縣郊外的泗水亭上。亭是修在交通要道旁的古代派出所,每十里一個,亭長的主要職責是抓捕恐怖分子——盜! 劉邦擔任亭長,下邊管著兩個“兵”:一個是亭父,負責灑掃,屬於內勤;一個是求盜,負責出去抓壞蛋,類似民警。劉邦的上級主管是亭嗇夫。如果說劉邦的“亭長”相當於設在鄉鎮的派出所所長,那他的上級“亭嗇夫”就是縣里的警察局局長。 當時雖然沒有雷達,但是可以占卜。占卜者擺弄一些草棍,然後抬起頭來,告訴警察(“求盜”先生)往哪個方向,在哪一天行動,可以抓到強盜。有時甚至可以預測出這個強盜是缺幾個牙的老人。這是根據出土的一本《日書》所得到的。 如果不是劉邦所抓的這些盜改變了這位捕盜者的命運,劉邦未來的職業生涯可能最高也就停留在一介亭嗇夫(縣警察局長)的水平。 有一天,劉邦帶著自己的求盜,押送一批勞改犯去驪山那裡(去給秦始皇修陵墓)。這些勞改犯成分複雜,按我的估計,他們中間有犯法的老百姓(比如偷了牛的偷牛賊),有曾經逃避兵役或者勞役的“亡人”,有聚眾討論《詩》、的反動學術權威,還有不小心沒完成考核任務的飼養員什麼的。總之,是一幫可憐人。 這些人走出了沛縣境界,進入鄰近的豐縣地區,中間一些武林高手覺得去驪山不爽,就施展輕功逃跑了。劉邦手下的求盜可能只有兩三個人,根本抓不住。隨著隊伍漸行漸遠,勞改犯也越跑越少。劉邦估計,等到了陝西驪山,可能跑得就剩我和三個求盜了,這可怎麼向秦皇帝交差啊?乾脆我跟三個求盜互相捆綁起來,直接去驪山修陵墓算了。 劉邦這個人很有政治野心,這不怪他,都是當時一些人的忽悠讓他不得不如此。劉邦常在王媼開的酒吧里喝酒,但是身為試用期的警察系統官吏的他,根本沒有什麼錢,於是他就使出了當時某些作風不正派的官員常用的伎倆,故意假裝一摸兜,叫道:“哎呀,我忘了帶錢了!等年底一起算吧!” 王媼早有準備,走過來嗤笑著說:你是新警察吧,怎麼喝完了還撒謊說忘帶錢啊!人家老警察都是喝完了直接摔瓶子的! 劉邦方才紅著臉承認自己是新警察,出道淺,還在試用期哩。於是王媼說:既然是新警察,年底一起算賬吧。 不料,有幾次,劉邦一高興喝多了,躺下呼呼大睡。王媼看見這傢伙身上,居然趴著一條鼾聲如雷的黃龍。更奇怪的是,這樣的天日里,來的顧客就格外的多,銷售額數倍於他日。王媼覺得,有老黃龍派人給劉邦送酒錢來,到了年底,就不說要他錢的事了。所以,劉邦長期白喝王媼的酒。在一個叫做武婦的人的酒館裡,也是如此。 還有一次,一個老頭子看見了劉邦的媳婦,也就是呂雉正在農田里幹活,於是驚嘆道:“哇塞!這個小娘子乃天下貴人之相啊!”又看了劉邦的倆小孩子——兩個小傢伙正幫著媽媽在田野裡給莊稼施糞:“哇塞!這倆都是大貴人的命啊!一個公主,一個皇帝!” 呂雉拉著兩個孩子,也沒心思施糞了,趕緊跑回去向劉邦匯報。劉邦一聽,馬上去追上老頭問:“諮詢師先生,麻煩您再看看我的賤相如何?” 老頭瞪著眼,看了只一瞥,狂叫一聲,吐血三斤:“哇塞,你別嚇我!剛才的夫人和孩子,都是人君之相,至於您,更是貴不可言啊!” 劉邦聽了這些話,從此有了遠大理想,而且常常竊喜,變得更加樂觀,對前途無比愉快。心情好的人,又有遠大理想,平時就很幽默:劉邦做泗水亭長期間,經常跟縣里的官吏們搞樂——也就是“狎侮”——估計用胳膊夾住他們的脖子按在辦公桌上使勁逼他們喊爹,司馬遷說,他對每個官吏無不如此,反映了劉邦愉快自信的心情。 有遠大理想的人都不計較尋常得失。劉邦看看這回勞改犯們都跑了一半兒了,就乾脆把他們聚集在一起,用公款請大夥痛快吃了一頓。求盜問他:“亭長先生,這盤纏是兩千里路用的,您一把都給吃光啦?” “不要緊,吃光了咱們就散伙。你、你,還有你,你們這幫勞改犯也都不用勞改了,乾脆我這官也不干了,你們也都走散算了!”(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 其中有十個壯士,覺得劉邦很有江湖大佬的風度,都說:“四哥,我們幾個不走了。看您這麼豁達大度,仁而愛人,江湖上真是難尋第二。我們給您當小弟吧。” “可是我怎麼養活你們這幫狂能吃飯的小弟呢?” “附近的芒山碭山連綿一片,有澤有岩,我們就跟著您上山吧!” 於是,仁而愛人的劉邦喝了個大醉,帶著這十個弟兄,往芒碭山方向去當山賊這個很有前途的職業去了。 他們走到一處澤邊,忽然大蛇當道,弟兄們嚇得面色蒼白,紛紛要求倒車。劉邦說:“不要倒車——壯士行路,焉有畏懼!待我前去觀看。”說完,他按著腰中青銅寶劍——這是這十個人唯一的一把武器,伸著腦袋往前走去。 就見一條巨大的白蛇,正盤在路中,噴著芯子,對著太空練氣功呢。劉邦趁著酒意,拔出腰中寶劍,就听虎嘯龍吟,一劍揮去,但見白光映耀群星,登時將白蛇斬為兩截。蛇血躥起來,濺濕了這幫上帝選民的袍襟,蛇血也落在了人們的嘴唇上,舔一舔,味道就好像這幫人的命運,有點甜,也有點苦。弟兄們都一起高呼:“砍得太牛了,好爽啊!” 從此,前沛縣泗水亭試用期派出所所長劉邦同志,脫離了組織關係,轉而走上了一條佈滿草莽荊棘的不平凡的道路。這就是高祖斬蛇起義的故事。這個白蛇,代表著西方的秦皇帝。 李自成曾在對明朝開戰的檄文中這樣控訴:“皇上並不太壞,但總是被蒙蔽著。臣下全部結黨營私,絕少有公正忠誠的。百姓的脂膏都被這群黑幫化的官僚榨乾了,財貨都進入這幫官僚集團的私人腰包。” 李自成反的是這些黑暗的官吏集團。 但是秦王朝的情況則有不同。秦王朝的各級官吏都戰戰兢兢,奉公辦事,被各類考核指標約束著,沒有貪官污吏橫行的場面。從側面來看,秦朝的吏治還是好的。譬如,劉邦作為派出所長,去王媼、武婦開的兩家酒館喝酒。喝了一年的酒,但不敢說不給錢——後來是王媼她們看見他黃龍附體,才主動不收他的錢的。在酒館老闆看來,派出所長也算是有點實權的,但劉邦不敢賴賬。可見當時的官吏,還不敢借勢壓人、白吃白拿的。 劉邦押送勞改犯去驪山,中間跑了幾個,他自知官法嚴厲,無可通融,只得自我了斷,主動逃職,可見當時沒有私人請託,找找上級通融通融,送禮免罪的路子。 按道理,皇帝對於自己的官僚團隊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秦始皇對自己的團隊格外嚴格,他曾經把一批判案不直的官員發配去修長城,這大約也是古來絕無僅有的事情。 在這樣的嚴苛要求下,我們有理由認為,秦王朝的吏治頗好,從地方徵收匯向中央的財富,官吏們應該是不敢從中截取,或者巧立名目額外盤剝的。秦政府從民間掠取的財富,直達中央的高端。這些財富除了被最高統治者個人消費外,大量是投向了開疆闢土的戰爭和帝國擴張,而在長的時空歷史視角來看,秦帝國一統天下、大興事功是一件大好事。他斂了錢畢竟是乾了事了,相比之下,後代比如明朝候方域說:“明朝的百姓,稅加之,兵加之,刑罰加之,勞役加之,水旱瘟疫加之,官吏的侵漁加之,豪強的吞併加之。百姓一,而加之者七。”老百姓受盤剝,刮出來的錢幹什麼了呢?其實還不如老秦能用於擴張和興造,明朝從老百姓搜刮來的大筆財富,是塞進了各大小貪官如劉瑾之徒的私人腰包。明政府軍的兵員和糧餉卻根本不夠。明朝偌大的政府的對外功業,還不如老秦區區三千萬人的帝國。明朝政府從民間敲詐勒索斂來的錢,都用來了奉養這些寄生者的奢侈生活,對社會毫無意義,最後死掉腐爛照樣變成肥料了事。 但是,太“廉明”了也不好,秦皇帝剛剛嘗試皇權專制沒有經驗,過多地對官吏團隊苛察嚴求,使得這些官員在壓力下無利可求,最後使得他們與專制中央之間發生離心力。在後來天下大亂的時候,秦朝設在各郡縣的官吏,往往成為反秦的主力和首倡者——比如劉邦和他的同僚蕭何、曹參等人,乃至劉邦所供職的縣的縣令,都是如此。所以後代的皇帝學乖了,在人民大眾和官吏層之間,他們只惹一個群體,有了官吏層們擁護保著自己,遇上哪怕像黃巾起義、太平天國這麼轟轟烈烈的運動,一樣可以通過官吏們把它鎮壓下去。 後代的皇帝儒法並用,在用法家這套苛察考核以駕馭官吏的同時,也講“仁義道德”,那就是對官吏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許他們呈現一種“大面積低度腐敗”,只求他們有忠心和遵守所謂官場體系下的道德,業績與廉潔守法和能力反在其次,也就是用儒家思想治官吏(治國家就等於治官吏,主體是治官吏)。於是官吏層就和皇帝綁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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