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1644·中國式王朝興替

第5章 第三章李自成與多爾袞的運氣

1644·中國式王朝興替 吴蔚 36434 2018-03-16
公元1644年春,歷史的天平開始向農民軍傾斜。三月中,大順軍包圍了北京城。 1644年三月十九日,大順軍攻克北京,明朝崇禎皇帝朱由檢自縊身死。當天大順王李自成進入北京,標誌著明朝的覆亡。在短短的兩三個月裡,大順政權憑藉兵威和深得民心,迅速地接管了整個黃河流域和部分長江流域的大片疆土,統治區包括了現在的陝西、寧夏、甘肅、青海、山西、河南、河北、北京、天津、山東全境以及湖北、江蘇、安徽的部分地方。山海關外的明朝軍隊在平西伯吳三桂、遼東巡撫黎玉田的帶領下撤入關內。滿清則乘機派鄭親王濟爾哈朗等收取了關外地區,這樣就形成了大順政權同清政權隔關相峙的局面。 大順氣勢銳不可當,連官紳地主除了極少數死心塌地效忠朱明王朝,絕大多數都認為明朝氣數已盡,轉而寄希望於大順政權。儘管其中有的人爭先投靠,希冀躋身於新興的大順朝定鼎功臣之列;有的人雖心懷疑懼,但為形勢所迫而隨大流。總之,在大順軍被清軍擊敗以前,漢族官紳中的大批文官武將都以投靠大順政權為惟一出路,而不可能設想去投靠偏處遼東的一個語言、風俗都有很大差異的滿洲貴族為主體的清政權。

顧炎武中有一段話很值得注意:“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在古代中國,國家為一家之國,一姓之國。一朝一姓亡是亡國,全民族為異族征服則謂之亡天下。 1644甲申年的歷史則是既亡國又亡天下。在漢族官紳看來,大順政權取代明朝只是“易姓改號”,朱明王朝的掙扎圖存是宗室、皇親國戚、世襲勳臣之類“肉食者”的事,同一般官紳士民沒有多大關係;而滿洲貴族的入主中原則是“被發左衽”(剃頭改制),“亡天下”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都應當奮起反抗。這就是1644年漢族軍民官紳的普遍心理狀態。正因為如此,大順軍在短短三個月時間裡就佔領了包括京師在內的整個黃河流域,除了在寧武和保定兩地稍遇抵抗以外,到處是一派望風歸附的景象。

這個時候,無論誰也不會料到滿清將會取代明朝入主中原。滿清無論從哪方面說,既沒有滅亡明朝的實力,在軍事實力上,滿清也缺乏統一中原的兵力。這點滿清自己也相當清楚。 1644年一月,李自成在西安宣佈建立大順政權。蒙古鄂爾多斯部落將這一消息告訴了滿清。一月二十七日,即李自成稱王后二十六天,滿清立即派使者送了一封信到西安。信是睿親王多爾袞寫的,信中說:“大清國皇帝致書於西據明地之諸帥:……茲者致書,欲與諸公協謀同力,並取中原,倘混一區宇,富貴共之矣。不知尊意何如耳。惟速馳書使,傾懷以告,是誠至願也。”多爾袞的基本設想是要與李自成平分華北,提出清軍願意與反抗明朝的大順軍建立聯盟,“協謀同力”,“並取中原”。

從這點可以看出,早在李自成攻陷北京之前,滿清已在考慮佔領中原,不過他們最初的想法只是是想同大順政權平分華北。 大順軍榆林守將王良智收到多爾袞的來信時,李自成已經親自統大軍向北京推進。王良智派人將這件事報告了李自成,但大順軍領導人正躊躇滿志,認為滿清是企圖分享勝利的果實,沒有給予重視,所以李自成對滿清的提議也沒有任何回應。這封信後來被附上一個紙條轉回了滿清使者的手中。紙條是王良智寫的,他只是簡單地說已經將此信內容向上報告了。 多爾袞的消息要滯後許多。雖然他一直試圖與農民軍聯繫,想與李自成協同作戰,共同對付明朝,但並沒有什麼結果。直到明朝崇禎帝急詔寧遠守將吳三桂回師勤王,多爾袞才知道李自成的大順軍勢力已經銳不可當,已經到了明朝寧願放棄關外土地的地步,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李自成不肯對滿清的示好有任何回應,因為大順軍已經有足夠大的實力,根本無須假借滿清之力。

多爾袞僅僅想平分華北,但滿清的漢人謀士們並不滿足於只跟李自成平分華北。早在北京陷落之前,範文程就極有眼光地將大順軍比做歷史上的秦朝。秦始皇曾經橫跨秦嶺、統一了七國,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皇帝,但很快因為暴虐又失去天下。範文程認為,在這樣的形勢下,滿清將扮演漢高祖劉邦的角色,將在掃平叛逆、佔領中原之後,建立一個長治久安的王朝。 這一取代明朝、建立大清帝國的計劃,是那些在關外與清人合作的漢人們企盼已久的。尤其是范文程,更不斷敦促多爾袞專心於征服中國,以實現努爾哈赤之“宏業”。 在李自成佔領北京之前,睿親王多爾袞和鄭親王濟爾哈朗這兩位實際的掌權者仍然徘徊不定。執掌天下誠然是無法抗拒的誘惑,但滿清傳統以來的做法對關內進行打完即撤的襲擊,以搶擄的手段獲取奴隸和財富。即便是努爾哈赤、皇太極有過逐鹿中原的夢想,但也從未有過這等奢望;到了多爾袞這一代,並沒有超越前輩英雄的胸襟和抱負,其他的貝勒、貝子們也都無意佔領華北。

隨著北京明朝政府的崩潰,範文程、洪承疇等漢族合作者又有了新的機會來勸說滿洲貴族進攻中原。他們認為,如今吳三桂已放棄寧遠,關外之地盡我所有,進圖“洪業”之機終於來到了。李自成的軍隊在北京大肆搶劫的消息傳到盛京,大學士範文程聽後十分高興,認為清軍南下中原的時機已經成熟。儘管李自成的軍隊號稱百萬,也絲毫未能動搖範文程的信心,他認為清軍完全可以擊敗敵手。這一樂觀態度的根據,不僅在於對清兵之軍技和紀律的信心,而且還在於他相信李自成已喪失了所有政治上的支持者。起初,李自成就因推翻崇禎皇帝而招致天怒了;隨後他又因虐待縉紳和官員而激起了士大夫的反對;現在,由於搶劫京師,姦淫平民妻女,焚燒民宅,進而遭到了百姓的憎恨。範文程說:

“我國家上下同心,兵甲選練,誠聲罪以討之,兵以義動,何功不成。”(蕭一山《清代通史》) 範文程在這個時候及時重申了取代明朝、建立大清帝國的計劃。雖然當時滿清的大多數貝勒、貝子們並不相信滿清能有這個實力,實際上攝政王多爾袞自己也不相信這幅美妙的藍圖;但手握實權的多爾袞正急於鞏固其凌駕於諸貝勒之上的個人權威,控制的皇權,所以經過反复考慮後,多爾袞接受了範文程的建議,帶領大軍南下,打算趁中原混亂之際得漁翁之利。於是,多爾袞強化君權的野心,加上清廷中眾多漢官的勸諫,便決定性地促成了滿族從部落戰爭時代向帝國統治時代的過渡。 1644年四月,多爾袞出於自身的需要,採納了範文程的意見,率領清兵南下。但這個時候,在多爾袞的心中,依舊只是想趁火打劫,到中原擄掠一番。對滿清來說,逐鹿中原還僅僅是一個夢想,一個非常遙遠的夢想,即不可望,也不可及。為了進軍順利,多爾袞決定繞開“天下第一關”山海關。

吳三桂,字碩甫,一字雄爽,遼東鐵嶺人。他的祖輩以軍功被封,世襲平西伯。他的父親吳驤和祖大壽都先後擔任明朝的總兵,吳三桂從小就生長在這樣一個軍閥世家裡,所以他受到了良好的軍事熏陶。吳三桂相貌堂堂,膂力過人,精於騎射;因為武藝嫻熟,還考中了明朝的武舉人。 祖大壽相當器重吳三桂,一直將他留在身邊。祖大壽鎮守寧遠時,吳三桂為中軍。吳三桂善於治軍,麾下兵強馬壯,每戰必捷,大名傳遍關外。 吳三桂的父親吳驤由武進士起家,官錦州總兵。吳驤為參軍的時候,曾經帶著五百騎出城哨探。剛剛離城百里,正好遇上皇太極率領清兵四萬,前來攻城。吳驤連忙往城裡奔逃,在距離城四十多里的地方被清兵團團圍住。但皇太極並不命人進攻,只是圍困,打算等到吳驤水盡糧絕,再逼他們投降。

城外幾乎都是沙漠,一望能到四十里。吳三桂在城樓上望見父親被困,請求祖大壽發援兵解救。祖大壽見敵人有四萬兵馬,而守城明軍只有三千,守城尚嫌不足,如何能再派人出去送死?於是說:“吾以封疆重任,焉敢妄動!萬一失利,咎將安歸?”不肯答應吳三桂的請求。吳三桂知道不可強求,便跪下肯求道:“總爺不肯發兵,我願意率家丁出城死戰。”祖大壽似應不應。於是吳三桂率家丁二十人出城赴援。 皇太極見城中只有二十人衝出,心中頓時懷疑起來。於是命人先放吳三桂等人入陣,打算一舉圍殲。但吳三桂乘機左右衝殺,吳驤見援兵到來,也揮軍從內殺出。祖大壽在城樓上望見,命人高聲吶喊,擂鼓助威。 皇太極疑心這是祖大壽的誘敵之計,連忙命人放吳驤和吳三桂出陣,並不追趕。祖大壽見吳三桂竟然能救回吳驤,且不折兵馬,大喜過望,親自出城到三里外鼓吹香亭迎接,慰勞讚歎。

後來皇太極知道了事情的究竟,也讚歎吳三桂說:“好漢子!吾家若得此人,何憂天下!”(事見《吳三桂紀略》) 不久,吳三桂轉歸洪承疇麾下。洪承疇所統轄的各鎮總兵,以吳三桂兵力最強。吳三桂部下有兵二萬,他特意選了精銳一千,以五十騎為一隊,每隊設一領騎,千兵共領騎二十人。吳三桂將這二十個人的名字都寫在竹籤上,插在自己的靴筒中,遇到緊急情況,信手從靴筒中拔出一隻簽,大叫籤上的名字。被叫到的領騎立即統率向光人馬跟到吳三桂後面。這個法子雖然土,但卻往無不利。 松山之戰,洪承疇大軍被圍。吳三桂獻計說:“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桂願奮勇當前,經略可率眾隨後,何為坐以待斃乎?”洪承疇同意了。吳三桂於是故意向清兵的重兵處突圍,竟然由此而走。洪承疇不敢跟上,結果被圍松山,不久後投降,遼東丟失。

洪承疇十三萬大軍,只有吳三桂一支衝出重圍。皇太極對手下的將士說:“小吳總兵,真好漢子也!” 吳三桂退守山海關,當時大概有十萬兵力。游擊胡心水為左營,夏龍山為右營。二營都是少年梟勇,膽力過人,吳三桂結為心腹。並將自己的女兒分別嫁給了胡心水的兒子胡國柱,夏龍山的兒子夏國相。 不久,吳三桂最敬佩的舅舅祖大壽和吳三桂的哥哥吳三鳳等明朝將領先後降清,吳三桂和他的部屬又與滿清營壘增添了一層頗為曖昧的關係。 1644年三月,吳三桂被崇禎帝加封為平西伯,率部進關勤王。由於放棄關外土地,官紳家屬和相當一部分遼東百姓跟隨進關,安插未定,明朝就覆亡了。 李自成進北京後,開始拘禁百官助餉。劉宗敏抄了吳驤的家,得到了“傾國與傾城”的美女陳圓圓(又名陳沅)。吳三桂的正妻張氏貌寢而悍,吳三桂對她頗為忌憚,所以沒有攜帶陳圓圓同行,而是一直將陳圓圓留居京都。 (清·蒼弁山樵·《吳逆取亡錄》)李自成聽說陳圓圓美貌,從劉宗敏手中奪過陳圓圓,意圖立她為妃。 剛好牛金星、宋獻策勸李自成多行仁義,以圖長治久安,不要太過殺戮。李自成這才醒悟過來,說:“山陝、河南、荊襄已在我掌握中,大江以南傳檄可定。只有山海關的吳三桂是一驍將,應當招致麾下;而遼東勁敵,又使我衽席不安。”(清·孫旭·《平吳錄》) 於是李自成沒有立陳圓圓為妃,派降將唐通致書吳三桂招降。唐通在居庸關投降了李自成,此時已經是大順新貴,被封為定西伯。唐通曾經與吳三桂在遼東共事,由他出面勸降,“盛誇自成禮賢,啖以父子封侯”,對吳三桂有很大的吸引力。 李自成還讓吳驤寫了一封信給吳三桂,信中說:“爾以君恩特簡,得專閫任,乃怯懦觀望,使西兵長驅。事機已去,天命難回,爾君已逝,爾父猶存。嗚呼!識時務者,可以知所變計矣。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賞,猶全孝子之名。” 而在這之前,滿清已經反复招降過吳三桂。早在崇禎十五年(1642年)四月,滿清攻克松山、錦州後,皇太極就致書吳三桂告以其舅氏祖大樂、祖大壽等“因係將軍之戚”俱獲保全,勸他“翻然悔悟,決計歸順”。又命吳三桂的哥哥吳三鳳及祖可法、張存仁、裴國珍、胡弘先、姜新、陳邦選等各以親屬、舊誼的關係寫信給吳三桂,曉以利害,竭力勸說其降清。吳三桂對於這些勸降信都沒有什麼反應。 崇禎十五年(1642年)十月,皇太極再次致書吳三桂:“大清國皇帝敕諭寧遠城吳大將軍:今者明祚衰微,將軍已洞悉矣。將軍與朕,素無仇隙,而將軍之親戚,俱在朕處。惟將軍相時度勢,早為之計可也。”(《清太宗實錄》)同時,又命祖大壽寫信給吳三桂。過了幾個月,吳三桂終於給祖大壽回了信,內容是“猶豫未決”。皇太極立即積極響應,再次致書吳三桂,勸他“急圖歸順,勉立功名”。然而,當時吳三桂自認為迴旋的餘地相當大,何況家眷又都在北京,所以並沒有接受滿清的招降。 時過境遷,此刻擺在吳三桂面前的形勢是相當嚴峻的,他的部下與山海關總兵(又稱關門總兵)高第的軍隊加起來一共只有五萬之眾。而且在明末盛行的“家丁”制度下,五萬人中中真正能征敢戰、裝備較佳的兵馬只佔不到一半。而山海關恰好處於清、順兩大新興勢力之間,對於局促在關內永平府一隅之地的吳三桂來說,對抗任何一方都是自取滅亡。顯然,繼續效忠明室已經是不現實的,因為崇禎皇帝為首的明朝已經不存在,而當時南明的弘光朝廷還沒有建立。山海關同淮河以南的殘明勢力相距太遠、音訊不通,李自成在山西、北直隸和山東橫衝直闖時,已經使南北交通遭到嚴重破壞。 吳三桂此刻局面之艱難、承受的壓力,是常人所難以想像的,李自成幾十萬大軍近在咫尺,滿清多爾袞正率大軍南下,克日就能到山海關下。據當時在省靖的朝鮮使者說:“頃日九王(指多爾袞)聞中國本坐空虛,數日之內,急聚兵馬而行。男丁七十以下,十歲以上,無不從軍。成敗之判,在此一舉。”動員兵力之多連滿清人士也說“前後興師,未有如今日之大舉”。對吳三桂來說,他可走的道路只有兩條,要么降順,要么降清,時間和局勢都逼迫他必須作出選擇。 接到李自成的勸降信後的幾天,吳三桂一直在反复考慮對策,到底要怎麼辦?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不容易作出的選擇。當然,最後吳三桂的想法跟京城中大多數投降李自成的前明官員一樣,順理成章第將明亡順興看成是歷史上常見的改朝換代;另外關鍵的一點是,吳三桂所部的遼東官兵一直同滿清處於對峙的狀態,互有仇殺,而同大順軍並沒有多大恩怨。吳三桂想通了後,迅速決定投靠大順政權。山海關防務由李自成派來的唐通接管。 1644年三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崇禎皇帝煤山上吊三天后,吳三桂在永平府(府治在今河北省盧龍縣)張貼告示,有“本鎮率所部軍隊前往北京朝見新主,所過之處一定秋毫無犯,地方百姓不必驚恐”等語,證明他已率領部下兵馬前往北京準備接受李自成的新命了。 3月26日,吳三桂率領部下行至河北玉田縣,離北京已經不遠了。但就在玉田縣內,吳三桂突然改變了主意,由準備投降大順轉而持敵對態度。產生這一急劇變化的原因自然就是人們所津津樂道的“衝冠一怒為紅顏”。吳三桂在玉田遇到了從北京逃出的僕人,聽說留在北京的愛妾陳圓圓為大順軍劉宗敏所擄,鬚髮奮張,勃然大怒說:“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見天下人!” 吳三桂還特地寫了一封信回答父親吳驤的招降,書中說:“父既不能為忠臣,兒亦不能為孝子矣。”後人因此嘲諷吳三桂對愛妾的愛惜超過了父子之情。 但究其根底,吳三桂投降大順時的本意是要維護和擴張自身利益,從北京傳來的消息使他疑竇頓生,猜測李自成的召見很可能是一種騙局,將會對自己採取不利行動。於是,為了保命,他驟然變卦,帶領部下兵馬直奔山海關,從背後對鎮守關門的唐通部發起突然襲擊。 唐通的兵力大約只是吳三桂部的五分之一,加以變生意外,猝不及防,山海關於是被吳三桂重新佔領。唐通率領殘部撤往離山海關不遠名叫一片石的地方,大順政權委任的其他官員也紛紛逃回。 吳三桂又下令軍士為崇禎帝服喪,設座遙奠,囓血結盟,立誓掃滅李闖,為明復仇。這就是吳偉業所詠的“慟哭三軍皆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不過縞素一句是賓,紅顏一句才是主。沒有有紅顏,何來縞素? 形勢從這個時候開始陡轉急下,歷史因為一個女人而改寫。歷史人物在重要關頭的選擇,給歷史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完全改變了國家命運的走向。 在1644年的國變中,如果說李自成是種樹人的話,那麼摘桃的那個人顯然就是多爾袞。 多爾袞是後金大汗努爾哈赤的第十四個兒子,清兵入山海關時,他才32歲,但卻已經是身經百戰的統帥。 明萬曆四十年(1612)十月二十五日,多爾袞降生在赫圖阿拉,生母阿巴亥,姓烏拉納喇氏。這時,努爾哈赤已不再是地位低微的小部落頭領,而是統一了女真各部的“聰睿恭敬汗”,並且正在進一步發展統一事業,為建立清朝奠定基礎。當多爾袞誕生未滿百日,努爾哈赤就率大軍進攻烏拉,最終滅亡了其妻阿巴亥的母國,多爾袞母子麵臨著被打入冷宮的危險。但是,由於努爾哈赤優待降順者的政策,以及阿巴亥富於心計,善為周旋,使他們母子安然度過難關,隨著時間的流逝,多爾袞也步入了台吉的行列。 公元1616年,努爾哈赤建立後金國,年號天命,兩年後以“七大恨”告天,發動了對明朝的進攻,揭開了明清戰爭的序幕。在對明戰爭節節勝利中,後金內部的矛盾鬥爭也不斷發生。天命五年(1620年)三月,努爾哈赤廢棄大福晉富察氏。當時大福晉富察氏有四條罪狀,其中之一便是大貝勒代善與富察氏關係曖昧。但其實缺乏足夠的根據,實際上是有人對他們進行陷害。 富察氏被休棄之後,取代她作為大福晉的正是多爾袞之母阿巴亥。這樣,努爾哈赤愛屋及烏,多爾袞及其兄弟阿濟格、多鐸地位開始上升。 代善由於為人精明計較,漸漸失去其父的歡心。不久,代善聽信後妻的讒言,虐待前妻所生的兒子碩託,這就為覬覦其太子地位的人們帶來了反對他的口實。同年九月,努爾哈赤宣布廢黜大貝勒代善的太子名位,而“立阿敏台吉、莽古爾泰台吉、皇太極、德格類、岳託、濟爾哈朗、阿濟格阿哥、多鐸、多爾袞為和碩額真”,共議國政。也就是說,從此時起,多爾袞以八齡幼童躋身於參預國政的和碩額真行列。這樣是一個改變後金政治格局的重大行動,多爾袞兄弟第一次成為均衡力量的鼎足之一。 天命十一年(1626年),努爾哈赤率領大軍攻打寧遠(今遼寧興城),明朝守將袁崇煥頑強守禦,努爾哈赤被砲彈炸傷,只好命令全軍退走。同年七月,努爾哈赤創傷復發,不得不到清河湯泉療養。八月,傷勢轉重,乘船回盛京。途中,他知道即將逝世,通知大妃納喇氏來迎,似乎要授以遺命。八月十一日,因傷勢惡化,努爾哈赤歿於途中的璦雞堡(今瀋陽市南)。傳聞他臨終的時候,曾經指定最疼愛和器重的十四子多爾袞作繼承人。  這時候多爾袞雖然在十大貝勒中排第九,人稱九貝勒,可是他這時候才十五歲。而其他眾貝勒早就忌憚多爾袞三兄弟力量迅速壯大,八子皇太極(又稱四貝勒)掌握後金八旗中的正黃旗和鑲黃旗,勢力強大,眾貝勒便擁戴皇太極繼位為汗。九個時辰後,眾貝勒迫令阿巴亥自盡殉夫,聲稱是太祖的“遺命”。從這個時候開始,多爾袞三兄弟的處境急轉直下,他們既失去了政治依靠,又面臨著兄弟們對其所領旗份的攘奪,而且還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麼災禍降臨。 皇太極繼位之後,雖然沒有向多爾袞兄弟開刀,但也通過三份效忠的誓詞把他們的地位貶低很多,後來更是處處壓制多爾袞兄弟所統領正白旗和鑲白鑲的勢力。但是不久後事情又發生了變化,皇太極即位之初,地位還不十分穩固,當時對皇權最具威脅的是三大貝勒——代善、阿敏和莽古爾泰。皇太極為了削弱這三大貝勒的權力,光憑他自己的實力還不夠,所以開始拉攏和扶植一些跟他無甚利害衝突的兄弟子侄,這其中就有多爾袞。天聰二年(1628)三月,皇太極廢黜了恃勇傲物的阿濟格的旗主之位,讓多爾袞繼任固山貝勒。這時候,多爾袞剛滿十五歲。 多爾袞從少年時代就不得不在夾縫中求生存,這種非常人的經歷磨礪了他的才華和心機,他開始顯示出他善於韜晦的過人聰明。多爾袞一方面緊跟皇太極,博取他的歡心和信任,而絕不顯示自己的勃勃野心;另一方面則在戰場上顯示出超人的勇氣和才智,不斷建樹新的戰功。天聰二年(1628)二月,他初次隨皇太極出征蒙古察哈爾多羅特部,立下戰功,皇太極賜予他“墨爾根岱青”(蒙古語“聰明之王”的意思)的稱號,讚他“既勇且智”。半個月後,多爾袞就繼任了固山貝勒,因為少年得志,為他將來的進取開始奠定基礎。 天聰三年(1629),皇太極率軍攻明,多爾袞在漢兒莊、遵化、北京廣渠門諸役中奮勇當先,斬獲甚眾,一年半後,他又參加了大凌河之役,攻克堅城的功勞也有他一份。天聰八年(1634),皇太極再度攻明,多爾袞三兄弟入龍門口,在山西擄掠,結果“宣大地方,禾稼踐傷無餘,各處屋舍盡焚,取台堡、殺人民更多……俘獲生畜無數”。 《清史稿·多爾袞列傳》記述,1629年皇太極兵圍北京城時,多爾袞曾與袁崇煥援軍激戰於廣渠門外。 1635年,多爾袞率軍收降蒙古察哈爾殘部(元朝皇帝后裔)時,獲得了遺失二百餘年的元朝傳國玉璽(即秦始皇用和氏璧琢成的傳國玉璽)。皇太極因此獲得了稱帝根據及招攬人心的工具,聞訊大喜,親率王公大臣及眾福晉等出瀋陽迎接凱旋之師,對多爾袞自然也是大加褒獎。不久,皇太極即位為皇帝,改後金國號為“清”,年號崇德,與明朝已處在對等地位。多爾袞被封為和碩睿親王(“睿”,亦含聰明之意),列在六王之第三位,其時年僅二十四歲。 在此之後,多爾袞幾次率師攻明,均獲輝煌戰績。崇德三年(1638),他被授予“奉命大將軍”,統率大軍破牆子嶺而入,於鉅鹿大敗明軍,明統帥盧象昇戰死。然後兵分兩路,攻打山東、山西,多爾袞所部共取城三十六座,降六座,敗敵十七陣,俘獲人畜二十五萬七千多,還活捉明朝一親王、一郡王,殺五郡王等。班師之後,多爾袞得到了馬五匹、銀二萬兩的賞賜。 在圍攻祖大壽鎮守的錦州之戰中,清軍開始由多爾袞統領。但他未經皇太極批准,便擅自決定各牛錄(一牛錄為三百人)每五人為一批輪流回家休整,以恢復其部隊的士氣和戰鬥力,以及無處放牧的戰馬的體力。皇太極聞知此事後大怒,多爾袞“自言罪當死”(《清史稿·卷218·多爾袞傳》),皇太極將多爾袞由親王貶為郡王,罰銀一千兩,奪兩牛錄,並於1641年五月一日將他召回盛京,留在朝廷。 從這件事可以看出,多爾袞並不是一介武夫,這點就連皇太極也看得很清楚,因此,在更定官制時,便把六部之首的吏部交給他統攝。根據他的舉薦,皇太極將希福、範文程、鮑承先、剛林等文臣分別升遷,利用他們的才智治國。根據他的建議,皇太極又對政府機構作了重大改革,確定了八衙官制。此外,文臣武將的襲承升降、甚至管理各部的王公貴冑也要經他之手任命。在統轄六部的過程中,多爾袞鍛煉了自己的行政管理能力,為他後來的攝政準備了條件。 但是,皇太極並沒有料到,多爾袞正利用皇帝的信任,逐漸削弱昔日曾打擊他的人的勢力,等待時機,覬覦權柄。 不久,這個時機終於來到了。皇太極一生勤於政事,勇於戰陣,諸多軍國大事,事必親躬。由於精神長期處於高度緊張,嚴重損傷了健康,積勞成疾。崇德八年(1643)八月九日晚上十時,晚上十時,皇太極在瀋陽皇宮清寧宮東暖閣寢宮的南炕上端坐時突發心髒病而死(有記載說,皇太極最寵幸莊妃大玉儿的姐姐宸妃海蘭珠,宸妃因喪子悲傷過度而亡,皇太極也傷痛而死)。因為皇太極未對身後之事作任何安排,所以王公大臣在哀痛背後,正迅速醞釀一場激烈的皇位爭奪戰。 平心而論,皇太極遺留下的空位,只有三個人具備繼承的資格:皇太極的大哥代善、皇太極的長子豪格以及多爾袞。這時候,代善的兩紅旗勢力已經遭到削弱,他本人年過花甲,早已不問朝政。但以代善的資歷、兩個紅旗的實力,其態度所向卻能左右事態的發展。實際上競爭最激烈的是後兩人。就這兩人來說,豪格居長子地位,實力略強,這不僅因為他據有三旗(皇太極在世時不但有兩黃旗,還奪過了正藍旗),而且由於代善和鑲藍旗主濟爾哈朗已經感到多爾袞的咄咄逼人,也準備投豪格的票了。但多爾袞的勢力也不弱,他的文武才能出眾,身後還有兩白旗和勇猛善戰的兩個兄弟作後盾,而且,正紅旗、正藍旗和正黃旗中也有部分宗室暗中支持他,就更使他如虎添翼。 八月十四日,諸王大臣在崇政殿集會,討論皇位繼承問題。這個問題是否能和平解決,直接關係到八旗的安危和清皇朝的未來。兩黃旗的大臣們已經迫不及待,他們一方面劍拔弩張,派人包圍了崇政殿;另一方面手扶劍柄,闖入大殿,率先倡言立皇子,但被多爾袞以不合規矩喝退。這時,阿濟格和多鐸接著出來勸多爾袞即位。但多爾袞觀察形勢,見兩黃旗早有準備,四下都被兩黃旗的重兵把守,覺得對自己不利,沒有立即答應。多鐸心領神會,又故意提出代善為候選人。代善果然以“年老體衰”的理由力辭,既提出多爾袞,又提出豪格,意見模棱兩可,兩邊都不得罪。豪格見自己不能順利被通過,便以退席相威脅。兩黃旗大臣也紛紛離座,按劍向前,表示:“如若不立皇帝之子,我們寧可死,從先帝於地下!”代善見劍拔弩張,大有火併之勢,連忙退出崇政殿,阿濟格也隨他而去。多爾袞見此情形,感到立自己為帝已經不可能,迅速提出立皇太極幼子福臨為帝,他自己和濟爾哈朗為左右輔政,待福臨年長後歸政。 多爾袞的這一建議如同異峰突起,大出眾人所料。立了皇子,兩黃旗大臣的嘴就被堵上了,豪格心中不快,卻又說不出口。多爾袞自己讓了一步,但作為輔政王,也是實際掌權者。濟爾哈朗沒想到自己也沾了光,當然不會反對。代善只求大局安穩,個人本無爭位之念,對此方案也不會表示異議。這樣,這個妥協方案就為各方所接受了,但由此而形成的新的政治格局卻對今後數年乃至數十年的政局起著巨大影響。 多爾袞之所以選中福臨為帝,曾被某些騷人墨客扯到他與其母莊妃的“風流韻事”上。實際上,多爾袞之所以選中福臨,一是由於他年僅六歲,易於控制,因而也排除了豪格、葉布舒、碩塞諸皇子;二是由於其母永福宮莊妃深得皇太極的寵愛,地位較高,滿清一直有子憑母貴的說法,選其子為帝更易為諸大臣所接受,甚至可以說是符合先帝的心願。麟趾宮貴妃的名號雖高於莊妃,但實際地位並不高,所以她兩歲的幼子博穆博果爾也不可能被選中。 同時,輔政王的人選也代表了各方勢力的均衡。既然黃、白二旗是主要競爭對手,福臨即位便已代表了兩黃和正藍旗的利益,多爾袞出任輔政則是必然之事。但他一人上台恐怕也得不到對手的同意,所以便拉上濟爾哈朗。在對方看來,這是抑制多爾袞的中間派,在多爾袞想來,此人又比較好對付。而對下層臣民而言,多爾袞和濟爾哈朗是皇太極晚年最信任、最重用的人,許多政務都由他們二人帶頭處理,所以對他們出任攝政也並不感意外。 在達成協議兩天之後,代善之子貝子碩托、孫郡王阿達禮,又圖謀推翻成議,勸多爾袞自立。多爾袞從大局出發,揭發了這一亂國陰謀,並忍痛將他們誅殺。於是六歲的福臨於1643年十月八日即位為順治帝,改明年為順治元年。睿親王多爾袞和鄭親王濟爾哈朗同輔政,繼而稱攝政王;“刑政拜除,大小國事,九王(多爾袞)專掌之”。濟爾哈朗僅管“出兵等事”。 就這樣,多爾袞妥善地處理了十分棘手的皇位爭奪問題,自己也向權力的頂峰邁進了一步。爾袞的這一方案,在客觀上避免了八旗內亂,保存了實力,維護了上層統治集團的基本一致。 就在八旗貴族還在因為內部矛盾爭吵不休的時候,明朝後院的火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1643年十一月,李自成農民軍攻破潼關,佔領了西安,然後分兵攻打漢中、榆林、甘肅,在年底以前已據有西北全境,以及河南中、西部和湖廣的數十府縣。另一支農民軍在張獻忠率領下,轉戰湘贛鄂數省,亦給明廷以重創。 而在關外,一直蠢蠢欲動的多爾袞一待政權穩固,立即伺機派濟爾哈朗和阿濟格等率軍出征,攻克明朝關外據點中後所、前屯衛、中前所,割斷寧遠與山海關的聯繫。此時明朝內外交困,已經無力抵禦滿清的新一輪進攻。但是,山海關依舊雄立其中,稱為滿清難以逾越的障礙。在1644年的新混到來之際,李自成農民軍和清軍一南一北,都距明朝政治中心北京數百里之遙,究竟誰能逐鹿得手呢? 多爾袞當了攝政王不到兩個月,就發生了豫親王多鐸陰謀搶奪漢族大學士範文程妻子的事情。多鐸是多爾袞的同胞弟弟,他們的生母納喇氏大妃被皇太極等貝勒強行逼迫為努爾哈赤殉葬時,小弟多鐸才只有五歲,一直依附在多爾袞身邊,一直到長大成人。因此,平日最受多爾袞的疼愛。  多鐸偶然見到範文程的妻子非常漂亮,動了邪念,想搶占她,經常派人到範文程家周圍觀察動靜,弄得范家日夜擔憂,恐慌不安。多爾袞聽到這件事,十分生氣,馬上派人把多鐸叫來,當著滿朝王公貴族和文臣武將的面嚴厲斥責了他,命令他上交二千兩白銀和十五個牛錄的兵力作為懲罰。  平時受到滿族權貴欺凌的漢族大臣見攝政王不避親貴,重重處罰了多鐸,從心底里釋去疑慮和怨憤,從此更竭力為清朝出謀劃策了。範文程當即上書朝廷,分析關內的形勢,請求嚴申軍紀,籠絡人心,進兵中原,同農民軍爭奪天下。多爾袞覺得有理,便拿定主意,率領軍隊南下出發了。  歷史就在1644甲申年兩度奇妙地改寫。 誰也料不到的是,歷史的偶然性使吳三桂扮演了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整個轉折點就在山海關發生。 吳三桂在山海關接受了李自成的招降後,就由唐通接管了山海關,然後率兵前往北京,預備去朝見新皇帝李自成。但當吳三桂走到玉田時,得知自己的私人利益遭到損害,便“翻然复走山海關”,出其不意地擊走唐通,背叛了李自成。至此,歷史的天平才開始戲劇性地向滿清偏倒。 讓我們重新回到吳三桂“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那一幕。 吳三桂的驟然變卦,使山海關地區頓時彤云密布,籠罩著一片緊張的戰爭氣氛。當地人士佘一元《述舊事詩》記錄說:“吳帥旋關日,文武盡辭行。士女爭駭竄,農商互震驚”,真切地反映了百姓們的惶懼不安。跟吳三桂採取同一立場的只有原山海關總兵高第和衛城(即清代的臨榆縣)一小撮縉紳地主。關、遼兩鎮兵力合計不過五萬,山海關一隅之地又難以籌措糧餉。 “維時內無軍需,外無援旅,人心洶洶,不保朝夕”。 吳三桂當然明白憑藉手中現有的一點軍事和經濟實力,根本不足以同大順政權抗衡。為了在大順和滿清的夾縫中求得生存,為自身謀得更多的討價還價的資本,他決定回師奪取山海關。吳三桂職業軍人出身,自然明白山海關將成為他手裡的王牌。正因為山海關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滿清和李自成的大軍隔關對峙,吳三桂才有機會在歷史的轉折關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 回師攻打山海關實際上意味著吳三桂同大順政權決裂,他這時在心中已經把投靠滿清作為出路。但戰場上磨練出來的吳三桂並非善類,為了給自己增添一些本錢,他不是立即率部出關,以喪家之犬的形象向滿清投降,而是玩弄手腕,一面派人給多爾袞送信,依舊以明朝忠臣的形像出現,請求滿清出兵為崇禎皇帝報仇,願以“大利”及滿清已佔領的遼西為代價,來換取清軍的幫助;一面又派人送信給李自成,表示仍然希望投誠,以作為緩兵之計,等到滿清大軍到來。 實際上,吳三桂非常了解滿族軍事制度,所以他用“大利”來投其所好。滿清在當時依舊是一個部落,他們的傳統是靠掠奪戰利品,所以清軍各旗的將士很少得到軍餉。正因為這種傳統,滿清的貴族們才一直堅持認為,與其占領中原,不如將其作為劫掠之地。因此吳三桂的設想是,清軍進關可以支持他對大順軍的反擊,而當滿清得到大量財物後,便會跟往常一樣撤回家鄉。當然,滿清也許會以割佔整個遼西為條件,但對他吳三桂來說,他將為明朝建立更大的功勳,使天下重新恢復秩序。 在這個時候,吳三桂依舊是站在明朝的立場上來考慮的,他最初的用意並不是要投降滿清,而是想與滿清結盟,滿清在他眼中是要扮演友軍的角色。他的這一舉動在後來得到了南明政權的相當肯定。 但是,僅僅掠奪中原不是多爾袞的漢人謀士的設想,在他們的頭腦中有一個截然不同的歷史模式。 吳三桂意外改變了歷史的走向,並不意味著他能繼續控制歷史後來滾滾的潮流。局勢在飛速地發展,而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李自成獲悉吳三桂叛變佔領山海關的消息後,經過緊張的商議,決定一面安撫吳三桂,由吳驤出面,寫信規勸吳三桂,希望藉父子之情使他幡然變計;一面作好武力解決的準備,出兵平叛。 不過這個時候,北京城中的李自成還不知道滿清多爾袞正親自率大軍南下,驟然而至的勝利和權力使大順軍的領導們幾乎忘記了東北關外還有虎視耽耽的清軍。 1664年四月十三日清晨,李自成、劉宗敏親自統率大軍向山海關進發。隨行的有明朝太子朱慈烺、永王、定王和吳驤等人,這說明李自成仍希望通過君、親之義招降吳三桂。 李自成決意親征前,矮子軍事宋獻策和大將李岩都勸他不可貿然出征,說:“皇上去於皇上不利,三桂來於三桂不利。”這話說得相當精闢。但李自成不聽,執意要去。但他嘴上說打仗,心裡還抱有幻想,還想招安吳三桂。短期內巨大的成功已經挑起了李自成天一樣的慾望。從這個意義上講,短期內的成功也許不是成功。 對於這個時候的吳三桂來說,重新投降大順已經不可能。他正天真地設想如何與滿清結盟,然後藉滿清的兵力平定天下,那麼他將是一個名垂青史的人物。 李自成並不知道吳三桂同清方勾結已成定局,招降的可能性早已經不復存在。行至三河縣時,大順軍遇到了吳三桂派來的使者,謊稱吳三桂仍願意投誠,請求緩師。在這個關鍵時刻,李自成又一次麻痺大意了。機遇就像陽光,它會公平地照在每一個人身上。捕捉機遇就是捕捉歷史,李自成就在這裡喪失了機遇,從而與歷史擦肩而過。他派明朝降官密雲巡撫王則堯以兵政府尚書的官銜去山海關同吳三桂談判,隨即下令大順軍放慢了進軍速度。 李自成優柔,吳三桂果斷,多爾袞更加果斷。三家在山海光風雲際會,碰撞的結果自然可知了。 我們再來看看多爾袞這邊的動向。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多爾袞的大軍採納了洪承疇的進軍路線,準備由薊州、密雲破邊牆而入,避免頓兵山海關堅城之下。清軍行至翁後,意外地遇上了吳三桂的使者副將楊珅、游擊郭雲龍,攜帶求援書信,裡面寫著:“三桂受國厚恩,憫斯民之罹難,拒守邊門,欲興師問罪,以慰人心。奈京東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王以蓋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會,誠難再得之時也。乞念亡國孤臣忠義之言,速選精兵,直入中協、西協;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門,滅流寇於宮廷,示大義於中國。則我朝之報北朝豈惟財帛,將裂地以酧,不敢食言。” 吳三桂還請求多爾袞繼續按原來的路線進軍,從喜峰口、牆子嶺一帶進入長城,截住李自成的退路,與明軍一齊聚爾殲之。 很明顯,吳三桂的信在措詞上經過斟酌,他以明朝孤臣的名義請求清方合兵共討農民軍,儘管當時明朝廷並不存在,“裂地以酧”也不是他所能決定的。 此時形勢咋變於呼吸間。昨天的敵人變成了朋友,更強的敵人出現了。留給多爾袞的時間只有一天。這是這個年輕人短暫的一生中最長的一天。多爾袞果斷決定,大軍急行軍轉向山海關,他才不會理會吳三桂要他走喜峰口和牆子嶺的要求呢。 歷史就是這麼富有戲劇性。一直到收到吳三桂書信的那一天,多爾袞才知道崇禎皇帝已經死了。 明朝天子竟然暴死,這太令人意外。多爾袞第一點想到的是,對滿清來說,大順政權不再是潛在的盟友,而變成了他們的主要敵人。於是本來要來侵略明朝的滿清反倒打出了為明朝天子復仇的名義,接受了吳三桂的邀請。這個時候,多爾袞並不知道吳三桂引清軍入關的前因後果,也根本不知道吳三桂曾經投降過李自成。 對於吳三桂這封邀請滿清入關共同抗擊李自成的邀請信,多爾袞感覺有如神助,簡直要欣喜若狂了。他立即給吳三桂回了一封信:“伯雖向守遼東,與我為敵,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懷疑。……今伯若率眾來歸,必封以故土,晉為藩王,一則國仇得報,一則身家可保,世世子孫長享富貴,如山河之永也。” 多爾袞明確表示願意聯合吳三桂對付李自成,但他的立場與吳三桂不同,他是從清廷一方考慮的,他並不打算復興實際上已同清廷處於戰爭狀態的明王朝,所以他才下令清兵直接開往山海關。多爾袞說他們已得知明朝皇帝慘死的消息,因而決定集合“義兵”,“期必滅賊,出民水火”。於是,滿清從入侵的外敵搖身一變成了為明討賊的義師。同時,多爾袞在信中也直截了當地以晉封藩王為誘餌,招降吳三桂。 而一直等候吳三桂答覆的李自成久久不見王則堯回來,心中起疑,這才繼續向山海關進發。 吳三桂得知李自成親統大順軍主力迫近山海關,再次派郭雲龍催促清軍火速來援時,請求多爾袞“速整虎旅,直入山海”。這時候的語氣已經全然變了,吳三桂不再要求多爾袞去抄李自成的後路。吳三桂是個精明的機會主義者,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明白,多爾袞的眼光和抱負決非李自成所能相比。 四月二十日,多爾袞接到吳三桂的第二封信,他知道形勢緊迫,為了防止大順軍佔領山海關,下令兼程前進。在向南行進途中,清軍曾與唐通遭遇。唐通奉命率幾百人繞到關外,從背後攻擊吳三桂。他的人馬在撫寧西北的“一片石”偶然遇到清軍主力,遂被殲滅。唐通逃脫,後降清。 四月二十一日,清軍以一天二百里的速度急行軍(相當於紅軍搶渡大渡河的速度),於當晚到達距關城十里的地方駐營。這時,大順軍與吳三桂的部下正在激戰之中。 從北京到山海關大約五天可達,大順軍四月十三日出發,卻在八天之後即四月二十日才進抵關西。這時,李自成才知道王則堯早已經被吳三桂拘押,吳三桂和高第的軍隊已經在關內沿石河一線做好了作戰準備,除了武力解決,已經沒有招降餘地了。 如果李自成早一天到,山海關之戰就不是後來那個結局了。 李自成已經喪失了先機,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不知道多爾袞已經率領清兵在一旁虎視眈眈。 四月二十一日上午辰時(約為八點),歷史上著名的決定中國命運的山海關戰役開始。李自成知道吳三桂的戍邊部隊頑強善戰,所以決心全力以赴;為了全殲關遼兵,防止吳三桂部被擊敗後引殘部出關降清,作出用兵部署:把主力放在石河西,另外派遣部分軍隊包抄至關內外,進攻山海關的東羅城、西羅城、北翼城。吳三桂的軍隊也下決心與大順軍死戰到底。雙方激戰一晝夜,到四月二十二日上午,吳三桂軍已有不支之勢,據守北翼城的一支吳軍向大順軍投降。 此刻清軍已經於前一日晚上趕到,卻始終按兵不動,保存實力,坐視雙方消耗。多爾袞的這一策略使吳三桂損失慘重,因而更加依賴清軍。此時,吳三桂的處境和心情都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知道局勢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了,除了投降滿清,他已經沒有其他可以自保之路。這樣一來,當初請兵相助的初衷完全變了質,吳三桂終於被後人認為是不折不扣的開關延敵的民族叛徒。 情況危急下,吳三桂親自帶領部分兵馬和當地鄉紳衝出關門,請求清軍立即參戰。 多爾袞統率的清軍二十一日晚駐營距關城十里,二十二日晨,清軍進至離關城僅二里,多爾袞在歡喜嶺的威遠台上觀戰。吳三桂到後,多爾袞當即“賜坐賜茶,面諭關門為第一功”。他對吳三桂等官紳說道:“汝等願為故主復仇,大義可嘉。予領兵來成全其美。先帝時事,在今日不必言,亦不忍言。但昔為敵國,今為一家。我兵進關,若動人一株草、一顆粒,定以軍法處死。汝等分諭大小居民勿得驚慌。” 吳三桂同意在闖賊平定後,整個中國都將屬於多爾袞之“貴國”,並殺白馬黑牛立誓。實際上在這個時候,吳三桂已經接受了多爾袞的招降。然後,多爾袞令吳三桂按滿族習俗剃髮,並當場許諾將皇太極的女兒建寧公主嫁給吳三桂的兒子吳應熊,“折箭誓為婚姻”(清·孫旭《平吳錄》)。 多爾袞又吩咐吳三桂說:“爾回,可令爾兵以白布系肩為號。不然,同系漢人,以何為辨?恐致誤殺。”吳三桂立即回關準備接應。同時,多爾袞下令清軍從南水門、北水門、關中門三路進關。 清兵進關後,見大順軍從北山至海邊排列成一字長蛇陣,多爾袞即令清軍沿近海處鱗次佈列,吳三桂軍排列於清軍的右邊,採取重點突破戰術。這時正值大風揚塵,能見度很低,清軍得以從容布陣。少頃,風止,多爾袞一聲令下,清軍呼嘯出擊,萬馬奔騰,飛矢如蝗。大順軍雖拼死抵抗,但強弱易形,兵員同吳三桂軍已鏖戰一晝夜,面對以逸待勞的清軍很快就被擊敗,陣容大亂,大將劉宗敏也負了傷。 李自成立馬小崗阜上,在山上督戰,見敗局已定,下令急速撤退。風沙如此猛烈,以至清軍直到風停沙住之後,才知道敵軍已被擊潰。據地方志載,被丟棄在沙河戰場上的屍體有數万具,其中許多是支援大順軍的當地農民。 為了明白山海關戰役的勝負,分析一下參戰各方兵力情況是必要的。大順軍開赴山海關平叛的兵馬大約為近十萬名;吳三桂、高第的關、遼兵合計約為五萬;多爾袞所統滿、蒙、漢軍隊大約為七八萬人。在三支軍隊中,清軍戰鬥力最強,他們的人和馬都披著甲胄,非常堅硬,百步之外無法洞穿,所以才有鐵騎的稱號;而吳三桂的部隊則是原明朝官軍中的精銳;大順軍大部分都是農民,而且新加入不久,沒有經過正規的軍事訓練,兵員素質不如清方和明方。但是,大順軍也是一支不容小覷的“虎狼師”。大順軍平時殺俘虜的血飲馬。馬飲慣了血,對水不屑一顧。打仗前一天,往往不飲馬,讓馬特別飢渴。上了戰場後,戰馬一旦聞到血腥味,奔騰嘶鳴,眼睛發紅,簡直像獅子一樣。大順軍將士騎這種馬衝鋒陷陣,往往攻無不克。 在這樣的形勢下,介於順、清之間的吳三桂部隊就非常關鍵:如果吳三桂投降大順,則李自成的兵力約為來犯之清兵一倍,而且山海關要隘不致拱手讓敵,即便在同清軍作戰中局部失利,大順政權可徵調的增援兵力較清方要大得多;如果吳三桂叛投滿清,雙方兵力對比和局勢就完全顛倒過來,清、吳聯軍在數量上也佔了優勢。 但李自成事先並沒有料到滿清會這麼快介入,他以為集結在北京地區的大順軍擊破吳三桂的部隊綽有餘裕的。不少史籍記載清軍投入戰鬥以前,大順軍毫無覺察,等到發現突陣而來的是清軍,立即失魂落魄地奔逃。這和當時情況不符,大順軍同吳三桂部作戰時已經包圍了山海關,吳三桂往威遠台請清軍參戰時是“衝”過大順軍陣地的,清軍隨即入關,大順軍不可能不知道。問題是直到清軍入關時,李自成才獲悉清軍進至山海關地區,但他已經來不及檄調援軍,只有憑手頭現有的兵力付之一擲了。這是李自成自己的重大失誤,不僅僅是他對吳三桂的判斷失誤,他對整個局勢都缺乏大局觀。僅從這一件事上,就知道在群雄並起的動盪時刻,李自成坐不了天下。 山海關戰役是明清之際直接影響全國局勢發展的一場關鍵性戰役,對於推翻明朝後究竟是由大順朝廷還是清朝廷統治全國關係重大。戰役的結果是清勝順敗,根本原因在於李自成等大順軍領導人目光短淺,政策和戰略上犯了一系列重大錯誤。山海關戰役後,大順軍的形勢急轉而下,而滿清夢寐以求的入主中原邁出了極其關鍵的一步。 從此,歷史又翻開了新的一頁。 我們先來看看陳圓圓的一生。 陳圓圓原姓邢,名沅,字圓圓,又字畹芳,幼從養母陳氏,故改姓陳。她本為崑山歌妓,幼從養母陳氏,故改姓陳。她殊色秀容,花明雪艷,能歌善舞,色藝冠時,人云“聲甲天下之聲,色甲天下之色”。因為她曾寓居過秦淮,由於她色藝超群,更與重大歷史事件相繫,所以清人便將她列入了“秦淮八艷”之中,並說她是“前朝金陵倡家女”。 明朝末年,內有起義軍風起雲湧,外有滿人虎視眈眈,弄得大明朝廷搖搖欲墜,崇禎皇帝更是心神俱疲。而后宮中明爭暗鬥也正激烈,田貴妃施展狐媚手段,迷得崇禎皇帝神魂顛倒,正宮週皇后卻倍受冷落。週皇后的父親嘉定伯周奎為了幫女兒奪回恩寵,盤算著要找一位才貌迷人的美女安插到皇帝身邊,作為周皇后的心腹與田貴妃一爭高低。 崇禎十四年秋天,周奎因營葬先人遺骨之事回到了原籍蘇州,相中了正值二八佳齡的紅歌妓陳圓圓。 陳圓圓最早與復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襄(辟疆)相戀,冒襄的甜言蜜語糊弄得她芳心半許。被周奎選中後,陳圓圓大為驚慌,求冒襄出面替自己周旋。冒襄卻當了縮頭烏龜,音信全無,眼看著她被抬進了皇宮,最終落得“一斛明珠萬斛愁,關山漂泊腰肢細”。相比之下,錢謙益對柳如是的情義卻在同一時刻表現得淋漓盡致(柳如是也被周奎選中,全靠錢謙益出面才得化解),終於贏得名花身許。 陳圓圓被周奎選入宮中後,冒襄這才接納了對他一直鍾情的董小宛。 第二年春天,陳圓圓隨周奎北上京城。老奸巨滑的周奎,先是將陳圓圓收為義女,在府中經過一番調教培訓之後,再伺機送進了周皇后宮中。週皇后對陳圓圓也頗為滿意,將她精心打扮一番後,送給了皇帝。可是這時崇禎皇帝被軍國大事攪得頭昏腦脹,根本沒有心思重結新歡,對陳圓圓只是欣賞,沒有收納之意。陳圓圓在宮中盤桓了兩三個月,終究沒能投入皇帝的懷中,週皇后只好打發她返回了周府。 一次吳三桂偶然到周奎甲作客,看中了陳圓圓。當時吳三桂重兵在握,在明朝有舉足輕重之勢。周奎為了討好吳三桂,將陳圓圓送給了他。 李自成打進北京後,吳三桂的父親投降了起義軍,陳圓圓被劉宗敏所掠,後又被李自成奪去。當吳三桂答應投降李自成時,聽說陳圓圓已被李自成所佔,衝冠大怒,於是投降了清軍與農民軍開戰。 李自成在山海關大敗後退回西安,臨走時本想帶著陳圓圓,陳圓圓卻認認真真地勸告說:“妾身若隨大王西行,只怕吳將軍為了妾身而窮追不捨;不如將妾身留在京師,還可作為緩兵之計!”李自成聽了以為頗有道理,命運危急關頭,他無心留戀美色,索性丟下陳圓圓跑了。 吳三桂抱著殺父奪妻之仇,晝夜追殺農民軍,一直追到山西絳州。此時吳的部將在京城搜尋到陳圓圓,飛騎傳送,自引吳三桂帶著陳圓圓由秦入蜀,然後獨占雲南。 順治中,吳三桂進爵雲南王,欲將陳圓圓立為正妃。陳圓圓說:“妾出身卑微,德薄才淺,能蒙將軍垂愛已屬萬幸,實在不配貴為王妃,寧願作侍妾追隨將軍左右!”她此舉著實令吳三桂費解,別的女人不惜爭風吃醋為的就是一個名位,她竟然把送上門的恩惠拱手推出。 陳圓圓此時寫過一闋《醜奴兒令》:
詞中所繪並非眼前之景,而是此時之情,滿懷落寞消沉,便是陳圓圓這時的心境。經歷了十幾年的坎坎坷坷,慣看了人世間的沉浮起落,生生死死晃如過眼煙雲,她對一切都已看淡。 既然陳圓圓托故辭退,吳三桂便另外別娶。不料吳三桂所娶正妃悍妒,對吳的愛姬多加陷害冤殺,陳圓圓為了避禍,遂獨居別院。陳圓圓失寵後對吳三桂漸漸離心,尤其不滿吳三桂絞殺永曆帝。吳三桂曾陰謀殺她,陳圓圓得悉後,遂乞削髮為尼,從此在五華山華國寺長齋繡佛。 陳圓圓有著亂世中少有的平靜和端莊。她毫不似其他秦淮女子一樣亂世兒女乍相逢,喜也不是,悲也不是。她就像一枚製作精良的錢幣一樣,一面是收斂的柔情,一面是堅定的俠骨。儘管命運將她不斷拋起,可無論怎樣她都能穩當地落地,要么親情在上,要么俠骨在上,一樣的平和,從容,處亂不驚。縱是與冒襄永生錯過,也仍氣韻飄逸;縱是吳三桂與李自成爭得江河震動,她仍氣定神閒地坐在生活的簾後。她的真實與虛幻宛如好花在三春時開到明亮迷離。 三藩事起,吳三桂在雲南宣布獨立,康熙帝出兵雲南,1681年冬昆明城破。吳三桂死後,陳圓圓亦自沉於寺外蓮花池,死後葬於池側。這是典型的陳圓圓結局,天心與人世之間,可以彼此默認心許到山川無聲…… 直至清末,寺中還藏有陳圓圓小影二幀,池畔留有石刻詩。 關於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時的處境,前面已經詳細分析過,當時吳三桂正在不斷地窺測方向,陳圓圓不過是一個引子,恰逢時機地引發了吳三桂對李自成的不信任。吳三桂山海關戰役之前,介於順、清之間的吳三桂,確實具有舉足輕重之勢,他無論投向哪一方,這一方將會在山海關戰役中致勝。而這一切,據說都是為了那個叫陳圓圓的女人。 李自成兵敗至永平府范家店時,狂怒下將吳驤處斬。四月二十六日,李自成回到北京,又殺吳三桂家屬三十四口,只留了陳圓圓一人。可見李自成對吳三桂的勾引清兵、叛變欺詐極為痛恨。 而吳三桂卻在山海關戰役剛剛結束時就率領關遼軍民剃髮降清,由多爾袞承製封為平西王,賜玉帶、蟒服、鞍馬、弓矢等物。 詩人吳偉業因此在《圓圓曲》嘆道:“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簡直就是神來之筆,誅心之句。吳三桂因一貌美年輕女子背父棄君,以剃髮背國、全家成灰的代價,換來“一代紅妝照汗青”,字裡行間,刀筆戮入心肺骨髓,已把吳三桂一生事業蓋棺論定。 後人多數認為,如無陳圓圓,吳三桂得吳驤書信,必然與李自成合,而無乞師清庭的舉動,清軍也不能長驅入關,中原戰亂還不知鹿死誰手,清人統治中國,也許不能成功,那麼,三百年的歷史就要重寫了。所以後人認為導清入關者其實是陳圓圓,她在明末的政治風雲中起了極為重要作用。 過去也常常有人把歷史的興衰、朝代的更迭歸因於一個女子,如夏滅亡罪在妹喜,商紂之覆罪在妲己,夏桀之亡罪在褒姒,安史之亂罪在楊玉環,而清軍得以入主中原的關鍵又在於陳圓圓這麼一個妓女,陳圓圓也因轉移國脈被列入了亡國女流。其實,這種看法,把歷史的轉折歸因於一個女人,是根本不正確的。 宋太祖乾德二年十一月,趙匡胤滅南唐,天下人都認為是蜀主孟昶沉溺酒色誤國。花蕊夫人寫詩為她自己辯解說:“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傳聞趙匡胤見了這首詩後,有感於花蕊夫人的故國之思,亡國之痛,竟對花蕊夫人起了愛慕之心。 花蕊夫人的這首詩說出了事情的實質,十幾萬軍隊繳械投降,君成了降國之君,臣成了降國之臣,民成了降國之民,花蕊夫人反倒成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連皇帝、大臣、將軍們都不能決定一個國家的前途與命運,最後卻要說紅顏禍水,那實在是推卸責任的說法。 但吳三桂因為奪妻殺父之恨,從此心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與李自成結下了不解深仇。他的心狠手辣不但用在了追擊屠殺大順軍身上,也用到了後來的南明身上。從這個時候開始,吳三桂變成了一頭髮怒的猛獸,他的軍事才華也施展得淋漓盡致,幾乎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法國傳教士柏晉在他所著的《康熙傳》中說:“事實上,韃靼人(注:此處應為滿清,韃靼為蒙古)在征服帝國過程中,幾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而是漢人互相殘殺。加上漢人中最勇敢的人,反而為了滿清人去反對他們本民族而戰。”意思是說滿清在征服中原的過程中付出的成本相當低廉。吳三桂就是這些“最勇敢的人”中最突出的一個,我們不得不說,吳三桂之所以成為最著名的漢奸,不在於他引清兵入關,而在於他後來為滿清取得江山立下的功勞最大。 吳三桂在山海關曾召集當地鄉紳領袖“八大家”議事,發誓共同抵抗農民軍。正是這些鄉紳領袖從當地百姓中為吳三桂徵集鄉兵和糧草,後又支持吳三桂作出與清軍聯合的決定。 吳三桂引清兵入關還得到了南明政權的嘉獎。南明福王立為弘光皇帝后,聽說吳三桂引清兵入關破賊,立即遙封吳三桂為薊國公,並從海路運米三十萬擔、銀五萬兩犒勞吳軍。弘光皇帝派遣使者左懋第、陳洪範齎銀幣到北京向多爾袞致謝的時候,還特意到吳三桂軍營轉達弘光皇帝的問候。吳三桂謝道:“時勢至此,夫復何言,惟有閉關束甲,以俟後命耳。”沒有接受弘光皇帝所賜的禮物。 (事見《吳逆始末記》) 而對於滿清來說,上天幸運地眷顧了多爾袞。多爾袞的才能並不比他的父親努爾哈赤和兄長皇太極更高,不過他運氣更好。倘若他事先沒有接受範文程的建議南下,山海關毫無疑問地會落入李自成的手中,歷史將不會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這樣。 滿清意外奪得了山海關後,洪承疇等謀士迅速改變了策略。按照洪承疇的看法,進攻中原若要取勝,就需要保證兩條,一是徹底擊潰李自成的軍隊;二是改變清軍以掠奪財貨、奴隸、牲畜為目的的傳統戰略。 多爾袞接受了洪承疇的建議,召集了將領及貝勒們,對他們說,以往三次入關,都鼓勵士兵搶掠,而此行卻不同於過去,“要當定國安民,以成大業”。多爾袞與他們相約,此次征戰以“救民”為宗旨,不得無故燒殺搶劫。所有降者都要赦免,除剃髮之外,不得傷害其身體。旗人若有妄殺鄉屯散居之人,或姦淫、搶劫、偷盜牲畜者,一律處斬,其扈從為奴,財產沒官。 與此同時,範文程開始起草寫給漢族百姓的佈告,四處張貼:“義兵之來,為爾等複君父仇,非敵百姓也,今所誅者,惟闖賊。官來歸者,復其官,民來歸者,復其業。必不爾害。” 跟滿清的籠絡人心相比,李自成的行為則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戰敗的大順軍逃回北京後,便在京城發洩怒氣,他們四處放火,並將彰儀門附近的民宅全部毀壞。 吳三桂得勝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很多北京居民聽到了明太子即將復位的傳聞,不禁欣然淚下。街市的小販嘲笑地唱道:“自成割據非天子,馬上登基未許年。” 李自成離開北京前往山海關的時候,明朝降臣禮部尚書楊觀光奉命著手為登基大典作準備,可見李自成是抱著必勝的信心去的。在李自成離京期間,丞相牛金星“大轎門棍,灑金扇上貼內閣字,玉帶藍袍圓領,往來拜客,遍請同鄉”(《甲申傳信錄》),太平宰相的風度儼然矣。而牛金星統轄的留守部隊已經軍紀渙散,有人開始離城西去,並沿途劫掠民宅和店鋪。 “闖王”出征之時,城中的很多百姓都認為他不會得勝而歸。楊觀光也乘混亂之際逃出北京,但非常不幸,他一出北京就被起義的農民抓住殺了。 (計六奇《明季北略》) 楊觀光是山東登州人,是當時頗為著名的理學家。李自成曾經極力想改善他本人與明朝降臣的關係,但因為他是農民出身,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李自成召見楊觀光時,楊觀光勸他放棄酒色。李自成哈哈大笑說,若他遠離酒色,怎麼能享受生活的樂趣?李自成顯然不是傳統儒家模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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