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鐵血戰國

第20章 第一章匪夷所思之人之事

鐵血戰國 峻峰 9044 2018-03-16
從趙武靈王趙雍的長相上看,他應該是個心胸廣大性格豪放的人。你看他,身長八尺八寸,龍顏,烏嘴,廣發,虯髯,黑面,闊胸,那體相透出一股氣勢,逼迫人,威懾人,震撼人。 趙武靈王即位五年,娶了韓國的女子為夫人,生一子名章,立為太子。日子過得好好的,突然一天夜間他就匪夷所思做了一夢,見一絕色女子為他鼓琴,情緒激動,心旌大亂,思念追慕其藝色雙絕,二日便恬不知恥地說與大臣們聽。 領導一說話,就有人附會,大夫胡廣說,你還別說,確有其人。這女子姓孟名姚,善於琴;那剝蔥般的手指兒秀美柔軟,來回於琴弦之上,若清流波漾鳥羽翻飛尖喙啄碰,人讓人醉,音讓心醉。 趙武靈王大悅,興致所至匪夷所思讓盡快安排相見。孟姚如期而至,姿態輕盈,步態婀娜,神態嫵媚。到了大陵之台,武靈王只瞥了一眼就差點暈倒。想這真是奇了,眼前這女子之花容之月貌怎個就宛如夢中的一樣。待靜下心來聽她琴聲如絲如縷如幻如化一曲演奏,武靈王這個龍顏、烏嘴、廣發、虯髯、黑面、闊胸的男人便化作了一汪清水。

當然這之後的故事就是通俗唱法了,武靈王自然而然欣喜將孟姚納入宮中,視若珍寶,愛不釋手,武靈王還給她重新起了個名字,叫吳娃。你還別說,這名字還真不俗,可當作孟姚的藝名,現在也不過時的。武靈王與吳娃生有一子,名何。到了韓後去世,武靈王當即立吳娃為後,廢太子章,立何為太子。 ——細細追究起來,這武靈王就是那年天帝說的趙簡子的七世孫,孟姚當然就是天帝的所謂嫡女了。真耶?假耶?司馬遷那麼饒有興味言之鑿鑿記載下來,想必他以為是真的。 歷史有趣,常常就在真假猜想之間。 趙國這個地方,其北是燕國、東胡(居匈奴東因而名東胡);西有林胡(也稱林人、澹林、澹襤,分佈在今黃河以西、內蒙古自治區伊金霍洛旗一帶)、樓煩(大體分佈在今山西岢嵐縣以北、內蒙古大青山以南),與秦一河之隔;又與齊國、中山為鄰,居四戰之地,在列強包圍之中。現在看來,當年趙氏祖先在“三家分晉”後把趙都從有著光榮都城歷史的晉陽遷至邯鄲,不能說不是一個錯誤。趙武靈王對此有著十分清醒的認識,他覺得就憑趙國目前所處的位置和日漸衰微的情勢看,被人亡國或自我亡國不過早晚的事,必須要改革,必須要自強!

趙武靈王原本就是一個氣雄萬夫志吞四海的豪邁之人,從他即位不久到現在,處處都表現了他不同於一般君王的清醒頭腦、獨到思維、鮮明個性以及還有那麼一點匪夷所思。 公元前二三七年,父親趙肅侯晚年,張儀任秦相,趙國大將趙疵率軍與秦一戰敗北,秦殺趙疵於河西,取趙之藺(今山西離石縣西)和離石(今離石縣)兩地。次年,趙將韓舉與齊、魏作戰,死在桑丘(今河南南樂縣北)。再次年趙肅侯去世,秦、楚、燕、齊、魏各派精銳部隊一萬來參加趙肅侯的葬禮。武靈王趙雍即位,因其年少,由三個老師對他輔導,三個左右司過輔佐他,但很快他就開始獨立執政。陽文君趙豹任相國,經常請教於父親的重臣肥義並提高他的俸祿,對國內的“三老”凡年滿八十歲的,按月送去禮物和食品。

武靈王八年,五國相互稱王,只有他不稱,說沒有王的實質,何必徒有虛名!九年,和韓、魏聯合伐秦,聯軍慘敗,秦斬聯軍兵士首級八萬。同年齊軍敗趙於觀澤(今河南清豐東南)。十年,秦戰取趙國中都和西陽(皆在今山西平遙附近)。十三年,秦再攻取趙國藺地。十七年,武靈王出九門(今河北正定東南),建野台,以注視瞭望齊和中山邊境。十九年,趙武靈王對紛爭的天下和衰微的趙國重新審視,開始奮發圖強,突然匪夷所思,他要徹底改變傳統的士兵的服裝和打仗的方法,即脫掉漢人又長又大的袍子,改穿胡人的服裝;棄用過去又笨又重的戰車,學習胡人的騎馬,練習胡人的射箭。 為此,趙武靈王精心安排了一次與重臣們西北邊境的巡視,登臨黃華山頂,俯瞰黃河如帶,山川壯麗,大地遼闊,氣象萬千,武靈王從姿勢到語言潛心營造一種氛圍,彷彿有所感觸,又像情緒感染,呼出一聲感嘆,再發表一番感慨,說趙國當下內外交困,四面受敵,咱們怎麼能夠讓國家變得強大起來啊。

大臣肥義說,胡人、中山一直是趙的心腹之患,不制服他們,抗秦就根本無從談起。 大臣樓緩說,尤其胡人,經常來擾,得有辦法打敗他們! 趙武靈王正等他們這話呢,便反問,有辦法麼?眾大臣全被問住了。趙武靈王說,我覺得我們必須效法胡人,改穿胡服,騎馬射箭。眾人驚愕。趙武靈王突然聲音洪亮了起來,說瞧瞧瞧,我就知道你們想不通,我們與胡人打仗,吃虧就吃在那一身又長又大的袍子和那又笨又重的戰車上。你們看人家胡人窄衣短袖,多利索啊;騎馬射箭,多敏捷啊。抱殘守缺,你就制服不了胡人;固守傳統,你就不能有所作為。我先說好啊,從明天起,肥義、樓緩,還有我,我們三個帶頭先穿。 領導班子成員統一了思想之後,他們三人於第二天就帶頭穿著胡服上朝,趙國頓起十級地震。中原之君,竟穿胡服,成何體統,遭天下人嘲笑。趙武靈王大為不解,不就是個服裝麼,胡人能穿,漢人為什麼就穿不得!天塌地陷的,要死要活的,真是誇張。 ——趙武靈王那會兒還不知道,他實行的“胡服騎射”將在歷史上是與商鞅變法具有同樣性質和意義的重大進步與革命。

那天,他對來訪的肥義感嘆著說,繼承君位不忘先祖的功德,這是君王應遵循的原則;為君主服務,致力於光大君主的長處,這是做臣子的本分。所以賢明的君王在平時就要教導人民為國出力,戰時則要爭取建立繼往開來的功業。做臣子的,即使無官閒居,也要保持尊敬長輩謙虛辭讓的品行;在朝為官,就要做出造福百姓有益國家的貢獻。這兩個方面,是做君王和臣下的起碼準則。然而,有蓋世功勳的人,一定要遭受世俗的責難;有獨到見解的人,也必然招致眾人的不滿,就像現在我準備教導民眾胡服騎射一樣,沒有人不非議指責我的。 肥義聽後,對他進行了一番理論上的勸說,可謂錦上添花。說做事情猶豫不決就不能成功,想付諸行動而又顧慮重重,就沒有成果。現在大王既然下定決心擯棄世俗偏見,那就不要去顧及那些是非議論。凡是追求最高道德的人都不去附和世俗的陳腐和偏見;成就偉大功業的人,都不會去與眾多普通的人商議。從前舜跳有苗氏族的舞蹈,禹光著身子進入不知穿衣服的部落,他們不是想放縱情慾,歡娛心志,而是想藉此宣揚道德,建立功業。愚昧的人在事情成功以後還看不明白,聰明的人在事情未發生之前就有所察覺,大王還是馬上按你的想法去付諸實施,萬萬不可猶豫。

趙武靈王說,我也不是對穿胡服有什麼猶豫和顧慮,而是擔心不能夠理解我的那些人笑話我。因為瘋癲的人覺得快樂的事情,有理智的人會為此感到悲哀;愚昧的人感到高興的事情,賢明者卻對此擔憂。如果國人都支持我的話,那麼改穿胡服的歷史功績就不可估量了。即使世上的人都譏笑我,胡地和中山國,我也一定會佔有它! 道理淺顯,分析透徹,而到了具體施行還是阻力重重,這考驗著趙武靈王的魄力和耐心。最怒氣沖天搥胸頓足的要數趙武靈王的叔父公子成了,一氣之下,竟託病不來上朝。武靈王便親自登門看望叔父,而且就穿著那一身胡服去。叔父一見,氣就不打一處來,給了趙武靈王一張冰涼的臉,說我趙家只迎候華夏君王,接待中原使者,從不歡迎夷狄來訪。換漢服,我再見。

趙武靈王說,你有沒有搞錯啊,一家要聽老子的,一國要聽君王的,你興許不會老糊塗到連這點起碼常識都忘記了吧。我就是君王,你只是臣子;為王穿胡服,你就要效法,從官至民,全國推廣。你不僅不效法,還帶頭反對,太過分了吧。 叔父說,在朝,我要聽你的;在家,你要聽我的。泱泱華夏,文明古國,禮儀之邦,那些夷狄正待我們去教化他們,你倒好,本末倒置反過來了。我身為國之老臣,王之叔父,當然要帶頭反對了。 趙武靈王說,服裝是為了穿用方便,禮制是為了辦事方便。因此聖人皆隨鄉入俗,因地制宜,規定禮法,便於民而利於國。剃髮,紋身,兩臂交錯站立,穿著開襟衣裳,這是越人的風俗;塗黑牙齒,額頭刺紋,戴魚皮帽,穿草蓑衣,這乃吳地的風俗。禮制各異,服裝不同,但有利國家、方便人民的原則都是一致的。以此為原則,聖人治理國家其措施就不能一成不變;只要便於行事,禮制可以不同,就連儒家也一師而禮異;中原地區風俗相近而教化不同,更何況那些偏遠山區,怎能不因地制宜。所以對禮俗的選擇與取捨,誰也不能讓它統一。就像服飾,聖賢也難以讓大家穿著一樣。偏僻地方的人,才少見多怪;孤陋寡聞的人,才喜歡爭辯。我以為,自己不了解的事不要隨便懷疑,不同於自己的意見不要輕易反對,這才叫做革故鼎新,追求真理。王叔你的觀念裡是因襲傳統,而我所說的是改變傳統。眼下趙國內外交困,日漸衰落,只有除舊佈新,大膽改革,趙國才能強盛;墨守陳規,止步不前,趙國就要挨打。你既然身為國之老臣,王之叔父,你當知道哪個更為重要。你要在這種關鍵時候給我們晚輩做出榜樣和示範才是啊。叔父終被說服,第二天果然就穿著胡服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並向人宣傳其中的種種好處。不過他還是覺得渾身彆扭,去了朝服冠帶,換了一身胡人服裝,那樣子一定十分滑稽可笑,像是一個跳梁小丑吧。

看來所謂“胡服騎射”已不單單是服裝的更換,而是一場挑戰世俗觀念的根本變革,趙武靈王在這個問題上除了與肥義的一次談話和叔父公子成的一次較量外,他還有幾次深刻的談話,表現了匪夷所思的趙武靈王不僅是一位偉大的政治家、進步的改革家,也是一位卓越的思想家、政論家。 當然,他也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麼耐心的,譬如趙氏族人趙燕行動遲緩,沒及時穿上胡服,趙武靈王大為光火,嚴厲訓斥,說我真擔心你觸犯國法遭致殺身之禍,你非要我以此對你來證明國法無情麼?接著在騎射的問題上,趙武靈王對反對者趙軍首領牛贊也有過一次訓導,說古今的利害各不相同,遠近的器具也大不一樣;陰陽不同道,四時有差異,故賢人根據客觀條件去行動,而不被客觀條件所牽制;根據情況操縱兵器,而不被兵器所操縱。你只知道官府舊典籍,而不知器械之利弊;只知道兵甲之用途,而不知於不同條件下變化的措施。兵器用之不便,為什麼不能更換?教化行之不通,為什麼不能改變?先君襄主(趙襄子無恤)因趙與代國接壤,築城以加強邊防,城門叫“無窮之門”(今河北省張北縣南),昭示子孫,任重而道遠。現在我們穿著笨重的鎧甲,拿著長長的兵器,不便於越過山川險隘;你講仁義道德,胡人不可能來降服。我聽說,忠信不棄功利,聰明不失時機,好個牛贊,現在你用官府舊法典來擾亂我的改革大計振興大業,這可不是個聰明的做法。

史載,牛贊聽了趙武靈王的這番訓導之後,遂著胡服,率騎入胡,出了挺關(今內蒙古毛烏素沙漠東南),逾(逾越)九限之固(多重險要關隘),絕(橫穿)五陘之險(多處險惡山口),至榆中(今內蒙古河套平原東部),闢地千里。 趙武靈王正式在全國頒布了著胡服、習騎射的命令,又經過上上下下的宣傳發動,以及艱苦的思想政治工作,一段時間後,國中無貴賤,莫不胡服者。於是廢車乘馬,日逐射獵,加強演練,反复演習,不到一年時間,就訓練出了趙國的一支精銳的輕騎兵。出擊胡地,討伐中山國,小試牛刀,檢驗成果,只用了五年工夫,就一路高奏凱歌,一直打到距離中山國國都八十里的地方,真是匪夷所思。這個時候,出人意料的是趙武靈王匪夷所思地自己決定提前離休,把國家事務全權交給了他喜歡的小兒子趙何,即後來的趙惠文王。安排以肥義做相國,李兌為太傅,自己做主父,聽政不當政,主事不主權。長子章,封安陽地,為安陽君,使田不禮為相。如此這般安排完畢,武靈王就突然消失,去做他更為匪夷所思的事情去了。

經過一番喬裝打扮,武靈王就成了趙國使者趙招,藉口去秦遞交新王登基的國書,目的是著眼趙國的長遠大計,去親自調查一下秦國的地理人文、國家政權、軍事實力、社會制度等等。 這有點匪夷所思,更有點膽大冒險。 秦王問,趙王年紀也不大啊? 趙武靈王答,是,不到四十,正值壯年。 秦王問,既在壯年,為何這麼早傳位給兒子啊? 趙武靈王答,我們大王認為,國家的君王不退,太子們預備期太長,不懂政務,不會決斷,缺乏執政經驗。一旦扶正,兩眼茫然。這是一個被我們都忽略了的弊端,應當改革。我們大王便是基於此種考慮,激流勇退,是想讓太子早點得到執政的鍛煉。不過我們大王雖然退了,但還是主父,國家大事還是要由他做決定的。 秦王問,害怕秦國麼? 趙武靈王答,怕,故提倡胡服騎射。現在不怕了,因為經過改革,趙國突飛猛進,一躍進入當今天下先進行列。實話跟你說,差不多也可以與秦國平起平坐了吧。 秦王說,哦,差不多。差不多。 送走趙國的這位使者,秦王琢磨著這個趙國的使者總有點不對勁。身材魁偉,神色泰然,不卑不亢,頗有見地,是個人才,不可多得,應該設法把他留下來。二日,秦王使人宣趙招進宮會晤,回話說趙國使者病了。又過了幾天,趙國使者仍不見來,秦王便起了疑心,派人把趙國的使者硬拉了來,一看,變了個人,秦王大驚。 問,你是誰? 答,趙招。 問,上次來人是誰? 答,主父。 問,何故如此? 答,主父想親眼目睹大王的風采,也想親自了解大王的為人,所以冒我之名,充當使者。與大王一番愉快的交談之後,他就回了,留下我來向你賠罪道歉。 秦王說,好個絕世無雙的趙武靈王,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我上他當了。 趙武靈王通過這次無論怎麼講都有點匪夷所思的實地考察,得出兩條結論:眼下趙國還不是秦國的對手;秦國暫時還沒有攻趙的企圖。於是決定趁此機會向西北擴展,親領大軍從代邑出發,於公元前二九七年,一舉滅了樓煩;又兩年後,聯合燕國,滅了中山。原來的“三晉”,到了這個時候,趙國最為強盛。不僅如此,在徹底擊敗了林胡、樓煩以及滅了中山之後,趙武靈王在趙國西北地區相應採取了一系列國防措施,一是“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有人考察,趙築的這條長城東端起於趙國代郡所轄的今河北省張北縣南,向西沿內蒙古大青山、烏拉山下,至烏拉山西端一谷口高闕為塞以堵塞胡人南下,把匈奴、林胡、東胡等游牧部族都隔在這條長城之外。二是在趙北設置雲中、雁門、代郡三個郡,並在郡下劃分許多縣,如代郡就有三十六縣,產生了郡縣兩級制的地方組織,加強了國家對邊地的統治。三是“命吏大夫遷奴於九原”。就是把奴隸從內地遷到九原去(今內蒙古包頭西)。這項措施的歷史意義是遷到九原的奴隸擺脫了原來奴隸主的奴役而改變為自由身份的農民,既增加了邊地的農業勞動力,也從客觀上削弱了內地的奴隸制殘餘,同時加速了邊地的封建化進程。看來這個趙武靈王,堪稱匪夷所思之人,做了匪夷所思之事;所做匪夷所思之事,並非完全匪夷所思。 我還是要先嘆息一聲,為這個匪夷所思的趙武靈王,原因是他仍在繼續著他的匪夷所思,並且最終玩過火了。他也因此付出了令整個戰國時代都大為驚駭的慘痛代價,且死得很難看。這是趙武靈王生前決然沒有想到的。看來,匪夷所思者,大多太過自信。 趙武靈王出巡雲中(今內蒙古托克托東北),自代國(今河北蔚縣)往西至樓煩,駐兵布防,並築城於靈壽(今河北平山),以鎮中山,名趙王城;吳娃孟姚也築城肥鄉(今河北肥鄉),號夫人城。這兩口子,夫唱婦隨,可真般配。趙武靈王有這麼浪漫的心情,原因是如上所說,此時,趙之強,甲於三晉。 一切安排停當,趙武靈王攜嬌媚吳娃十分愉快地回到趙都邯鄲。匪夷所思,竟下令全國放假五天,過節一樣,並在宮廷盛宴款待大小群臣。那天趙武靈王情緒好,特謙虛,讓趙惠文王就是他與那個所謂天帝的嫡女吳娃孟姚生得孩子趙何居於上席;自己呢,隨便端了個板凳坐在了一側。他倒沒在意自己坐哪,但他看見了被他廢了太子之位的他的長子趙章。趙章長得像他,身材魁偉,儀表堂堂,而趙何一個小小少年,坐在王的位置上愈顯得弱小單薄。弱小單薄怎麼了,他是王;當哥哥的趙章無論生得怎麼身材魁偉,儀表堂堂,也要在做王的弟弟面前卑躬屈膝,低三下四。趙武靈王看了,心上有點酸楚。散席後,趙武靈王步履沉重,興致銳減,對落在後面的平原君趙勝說,你今天看見章沒有,坐在一角,鬱鬱寡歡,一言不發。他心裡難受,我心裡也不是滋味。我琢磨能不能把趙國一分為二,讓章不要當什麼安陽君了,做代王,你說這可以麼? 趙勝說,該錯的已經錯過了,你現在又突然冒了這個想法,你這是沒事找事,有些胡來了。你要閒著手癢癢,要么你回家找你嬌媚吳娃那個什麼摟摟抱抱折騰去;要么去我那兒搓麻將(筆者調侃)。 趙武靈王說,你別忘了,我退了,還是主父,組織人事權還在我手裡。哦,我說話不算了咋地? ! 趙勝說,有好戲看了。 趙武靈王說,我就不信! 回家後,吳娃一眼就看出來趙武靈王的臉色不好,問今兒個不是全國放假過節麼,誰又惹俺家大王不高興了。趙武靈王就把他宴會上的情形和他的想法說了,吳娃的眼睛當即就瞪圓了。說這事若果由我來說,牽扯到我的孩子何;不說,我又怕你真那麼做,會給趙國帶來災難。歷史上兄弟爭立相互殺戮有過無數血的教訓,你想讓趙國再發生一次麼,在我們母子身上再發生一次麼?趙武靈王趕緊把手擺了擺,說你看、你看,這不是還沒有最後決定麼,你就哭成了個淚美人了。好吧,聽老婆的,這事就算了。 吳娃用袖子婀娜多姿地輕輕蘸了眉睫上嬌滴滴的淚珠兒,抬起臉來,破涕為笑,轉而又是一派萬種風情了。 不知這消息怎麼就傳了出去,田不禮就找趙章私下商議,說這件事情雖然因為被一個嬌媚女人所阻止,但給了我們兩個重要的信息提示:主父心中有你的位置,且有把趙一分為二讓你做代王的想法,這是其一;其二,這也提醒了我們,何不乘何還小,不能主事,進而取而代之呢。 不知這消息怎麼也傳了出去,趙惠文王的老師李兌慌慌張張跑去把這個秘密告訴了相國肥義,肥義心裡有點慌了,當天晚上翻來覆去沒睡,第二天就對何的貼身侍衛高信交代,說從今天開始,大王不論到哪去,必先向我通報。 不幾日,趙武靈王攜趙何與他一起遊沙丘,趙章也同行。沙丘有當年商紂王修築的高台,可聚會,可宴飲,可觀景,可望遠。另有兩所離宮,趙武靈王與何各居一宮。兩宮相隔五六里地,章就住在他們中間。田不禮看了這個地形,小眼睛就咕嚕嚕亂翻,以為是個機會。對趙章說,可差人謊傳主公之命,說主公要召見何,何定去。我們可埋下伏兵於中途將何殺之。趙章問主公知道後怎麼辦?田不禮做了個陰險的嘴臉說,對他老人家安撫安撫就行了。 在田不禮的精心安排下,派了一位心腹裝扮成趙武靈王的使者,於黑夜裡去見趙何,說主父突然患病,要你速去見他。高信在一旁聽後,立即向相國肥義匯報,肥義警惕起來,覺得這事蹊蹺,主公白天好好的啊,怎麼說病就病了。不對,這裡有文章。對趙何說他先帶人前去打探一番,如無事發,王才可行。另外安排高信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要緊閉宮門,堅決不要打開。 肥義安排停當,領一隊人馬前往主公住處,剛至途中,趙章的伏兵以為是何,群起而攻之。田不禮舉著火把,隱約看去,原是肥義,大驚。知事已敗露,當機立斷,一不做,二不休,用全部兵力,直攻何的住處。 因肥義有事先安排,宮內有充分的思想和軍力準備,田不禮攻到天亮,也沒衝進宮裡。膠著對峙中,見遠處一隊人馬鋪天蓋地於喧囂聲裡殺將過來,田不禮回頭一望,對趙章說,真是對不起,我們輸了。原來自趙武靈王與章、何共同出遊走後,李兌就惶惶不可終日,與公子成討論,說田不禮和趙章極有可能趁此機會對何下手,遂領兵前來接應,誰知猜個正著,又遇個正著。面對眼前這意外中的意外,田不禮也無計可施了,於是一邊拼力衝殺,一邊掩護趙章,逃奔至主公行宮。趙武靈王一看逃來的趙章那副狼狽像,又恨又憐。嘆了一聲,說你就先藏在我府中吧,等事態平息之後,再做處理。 爺兒倆在這邊長吁短嘆,兩軍在那邊打得熱鬧,田不禮左沖右擋,終還是寡不敵眾,被李兌一刀斬於馬下,賊兵大敗,四散逃跑。李兌掉轉馬頭,率兵直奔趙武靈王的行宮,不待主父說話,便令百餘兵士進宮搜查。行宮就那麼大地方,百餘人隨便一搜,就把藏在夾壁中的趙章乖乖地牽了出來,李兌迅急從腰間拔出劍來,一道白色的光芒閃過,趙章的人頭已經落地,一注鮮血從脖頸噴射而出,如一道紫色的彩虹,趙武靈王當即暈死過去。 如此當機立斷,雖是情急而為,但也反映了李兌的過人機警。李兌知道,那一時刻,稍有遲疑,主公一開口,你說殺不殺。殺,則對君失禮;不殺,則對民失賊。但殺得痛快,殺過之後怎麼辦,李兌和公子成面面相覷。因為主父既藏章賊,說明他對章憐愛,而二人又以章故,圍主父之宮,搜章而斬之。那是他的親兒子啊,竟親眼看他死在自己的面前,能不痛心疾首?他們怕一會兒主父醒來,隨便給找點茬子,他們非滿門抄斬不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而惠王年少,其權力又受制於主父,根本就不能指望他能相救。怎麼辦?李兌用手輕輕擦去劍上的血漬,猛然抬起頭來,喝令兵士不許解圍,然後又假傳趙惠文王令,說宮中所有人等,先出來的免罪,後出來的一律視為叛賊的餘黨,誅滅九族! 此時宮裡宮外一片恐慌,誰分真假,命令一出,宮內所有人等,爭先出宮,就剩下趙武靈王一人。待他慢慢甦醒過來,呼喊人來,無有答應,便也從宮內出來,誰知,那大門已經讓李兌用鐵鍊緊緊地鎖上了。 趙武靈王在宮內的院子裡,哭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過了幾天,所有殘羹剩食都吃乾淨,他才知道原來這餓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哩。最後急了,見院子裡的槐樹上有一個鳥巢,踩凳子抓樹枝攀了上去,得鳥卵幾枚,敲破蛋殼就生著吃了,竟一點懸念都沒有。 武靈王堅持了多長時間不知道,反正最後餓死了。一個月後,李兌估計主公差不多也該餓死了,但想著不保險,還是不敢貿然打開那扇緊鎖的宮門。到了三個月後,覺得他就是神人,也活不到這個時候了,遂命人打開門來,那個身長八尺八寸,龍顏,烏嘴,廣發,虯髯,黑面,闊胸,體相透出一股氣勢,壓人、奪人、逼人、迫人、威懾人、震撼人的趙武靈王,早已成了一具乾屍。 如此悲慘結局,原因諸多,但起因則是他怎麼就匪夷所思要把個完整的趙國一分為二,以平衡兩個兒子的關係。問題是你即使分得毫釐不差,但那能夠平衡麼。這一場本來不應該發生的事件,悲慘莫過於趙武靈王,忠烈莫過於肥義,果敢莫過於李兌,最終撿了便宜的是誰也沒想到的趙勝。原因是趙惠文王回國後,先葬主父於代地,就是現在以其命名的山西省靈丘縣。李兌當了司寇,公子成擔任相國,沒多久,他就死了,趙勝接替其職,封以平原,號平原君,就是赫赫有名的戰國四公子之一。他接替公子成出任趙國相國這麼高的職位,趙惠文王的說法是他曾經阻止過趙武靈王分地封王,沾了一點邊兒。而其他人說,趙勝真走運,不動攤,就撿了這麼大一個便宜! 不管怎麼說,趙武靈王和他的“胡服騎射”的重大歷史改革,改變了戰國七雄之間的力量對比。由於趙國軍事實力此一時期的迅速增強,打破了戰國中期秦、齊兩強東西對峙的局面,一度出現了天下秦、齊、趙三強鼎立的態勢。而在樂毅破齊後,關東已是趙國最強了。於是,戰國最後一幕激盪人心的鐵與血的兼併戰爭便迅速進入歷史巔峰的秦、趙大決戰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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