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鐵血戰國

第12章 第三章性情中人的九個性情小段子

鐵血戰國 峻峰 8447 2018-03-16
中國歷史上不乏智慧極俱生趣的性情中人,這性情中人中,我尤喜戰國的齊宣王,得了他九個性情小段子,在不違背歷史真實的前提下,經我略加演繹之後輯錄在一起。讓我們回到兩千年前去,看古人將生命的率真與性情發揮得如何神采飛揚,淋漓盡致。 齊國大夫邾石父謀叛,齊宣王殺了他,欲滅其門族,邾家人商量後讓艾子去齊宣王那裡求情。艾子機智,知宣王是個性情中人,自己平時又受齊宣王寵愛,他就去了。 齊宣王對艾子說,你別,我性情中人也不行,一人犯罪,誅滅九族,這是先王、先王的先王的明訓,《政典》上寫著呢,與叛同宗者,殺無赦。寡人不敢違反,我怕你也不敢吧。 艾子笑了,笑得很頑皮說,你別跟我玩這一套,照你這麼一說,那去年大王的母弟公子巫向秦國投降,還獻上了邯鄲,大王你可是標準的叛臣之族,應該首先受到株連的。你說今兒個是私了還是公了,我可是給你拿來了短繩三尺,請大王自裁。先說好,你可不能憐惜自個兒的身子而違背了先王、先王的先王的法令哦。

齊宣王說,你這個艾子算是找到了我的軟肋,把準了我的脈搏。私了,私了,寡人不再加罪於他們還不行麼。咱先說好,這類破事你今後少找我。事後想,為人不能折了性情,治國不能違背法令,二者尺度的取捨把握,做王的可就為難了。 那天,齊宣王坐在大廳上,無意間看見僕人牽著一頭牛走過廳前長廊,齊宣王喊住他,問他,要把牛牽到哪裡去啊。 僕人回答,回禀大王,是用來祭祀宰殺,然後將它的血塗在鐘上祭鐘。 宣王說,你沒看它害怕得發抖的樣子,把它放了吧,我看著不忍心,像無辜的人要受刑似的。 僕人說,那就不要用動物的血塗在鐘上了? 宣王說,這個禮還是不能隨便廢棄的吧,你去捉一隻羊殺了,把它的血塗在鐘上不也是一樣,咋個就死腦筋呢。

孟子說,大王,你有這種惻隱心,同情心,憐憫心,不愧為性情中人。從理論上講,這就是仁術啊!只是大王你只看到牛可憐,而沒看見羊也可憐啊。你要是能把這種愛動物的心推廣到愛人民之上,那麼大王你就可以成為普天下的君王了。 宣王說,你們這些人吶,一點事情也往理論上拔高,說到底,不就一頭牛麼,一頭羊麼,我這一會兒就是看著可憐,其他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想。難怪將來會有一位名人說,理論總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樹長青! 性情中人一般性情中都偏好文藝,齊宣王就是,好文學、喜歌舞、愛音樂,我們知道他尤愛聽用竽吹奏的音樂,而且喜歡數百人合奏的宏大場面。這時那個叫南郭先生的就來了,他原本不會吹竽,見了宣王說自己會吹竽。

宣王一見搞音樂的就高興,也沒讓他當場吹來聽聽,就把他留下來編在樂隊裡。每次樂隊吹竽時,南郭先生就在裡邊學著別人,搖頭晃腦鼓著腮幫裝模作樣和大家一起吹,混過一次又一次,三年裡竟沒人發現。 宣王說,你們為了一句“濫竽充數”的成語,編排我說我不知道,但你們忘了,我是懂音樂的。其實他來的那天,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哎,多大個事麼,哪個單位還沒幾個混飯吃的! 孟子問齊宣王,大王,你有一些臣子,他們去楚國遊山玩水,走前將自己妻兒老小託付給朋友照看,拍拍屁股就走了,回來時才發現自己妻兒老小卻在忍飢受凍。你說這人多缺德,對這樣的人該怎麼辦? 宣王說,這還用問,把他們晾一邊,甭理他們! 孟子又問,專司刑法的一批官員既無能,又不盡職,根本無法查辦那幫寡廉鮮恥、尋釁滋事的人,該怎麼辦?

宣王說,革職查辦啊! 孟子再問,整個國家混亂不堪,做官的都反了,做王的該怎麼辦? 宣王聽後,故意用眼睛看兩邊隨從,把話題扯到別的上面去了(成語“顧左右而言他”出處)。心裡說,我就知道這傢伙最終要把話題繞到我頭上,老套路,不新鮮,煩不煩啊,你們能不能也給我玩點刺激的。 對於齊宣王這樣性情中人,射箭這麼好玩的事情他是肯定要玩一把的,不過最多也就能拉三石的弓。拉完後滿臉得意地把弓箭拿給周圍一幫陪他玩的人看,大家都拿過來試拉一下,拉不到一半就齜牙咧嘴地拉不動了,說不得了,不得了,這張弓最少也有九石! 宣王暢快大笑,說你們真會拍領導的馬屁,這弓三石,小孩子都能拉動,你們都當我是傻冒。不過,我愛聽,拍得我高興。

齊宣王到社山打獵,聽說國家領導人來了,社山的老人們結伴去慰勞。性情中人好激動,當即表態,賜父老不繳地租。老人們都拜謝,唯獨一個叫閭丘的老人不謝,宣王以為他嫌賞賜少,繼續表態,再賜父老免服徭役。老人們再拜謝,閭丘仍不謝。宣王把閭丘單獨留了下來,問他,父老皆拜謝領受寡人賞賜,獨先生不肯,我錯了麼? 閭丘說,你錯了,我之所以前來慰勞,是希望得壽於大王,得富於大王,得貴於大王。 宣王不解,閭丘說,我希望大王你選用德才兼備的後生做官,秉公執法,這樣臣或許就可以多活幾年;希望大王你一年四季合理使用民力,不要違背時令擾民勞民,這樣臣就可以少許富裕些;希望大王你頒布法令,令少者尊敬長者,長者尊敬老者,這樣臣就得以少許尊貴了。另外,當領導的不要亂表態,今天大王賜臣不繳租,國庫豈不空了?賜臣不服徭役,官府豈不失去勞力?這些原本就不是我們所希望得到的,所以不拜。

宣王聽後,又一高興便說:你講得太好了,寡人願請先生為相。說完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我又亂表態! 那天,齊宣王召見顏斶,顏斶進宮走到殿前的台階處不走了。宣王見了,大聲喚他,顏斶,你走過來!誰知顏斶向宣王也同樣喚了一聲,大王,你走過來!宣王一聽,嘿,這話咋聽著這麼彆扭呢。 顏斶說,知道你彆扭,過去沒聽過誰這樣喚你吧,我們倆的問題是,我如果過去,人們會說我貪慕你的權勢;但大王你走過來,人們就會說你禮賢下士。 宣王覺得這話聽著怎麼還是這麼彆扭啊,就有些惱怒了,說你這人可有些過分了啊,究竟是君王尊貴,還是士人尊貴。 顏斶堅定地說,士人尊貴! 宣王說,那你今兒個得給我說個子丑寅卯來。 顏斶說,你好忘性啊,當年秦國進攻齊國的時候,秦王曾下過一道命令,有誰敢在高士柳下季墳墓五十步以內的地方砍柴,格殺勿論!同時他還下了一道命令,有誰能砍下齊王的腦袋,就封他為萬戶侯,賞以千金。你看,一個活著的君王的頭,竟不如一個死了的士人墳墓。

宣王被說得三分鐘大腦缺氧,無言以對,憋得滿臉紫紅。大臣們看宣王這樣,趕快上來救駕,群起而攻之,大喊,顏斶,過來!顏斶,過來!我們大王如今治國有方,安民有策;四方義士,莫不仰慕大王聖德;天下辯士,莫不爭相投奔效勞;東西南北,莫敢不服,萬物齊備,百姓親附。哎喲,你也不睜開眼看看,撒泡尿照照,在齊國,高級的士,只被稱為匹夫,徒步而從事農耕;一般的士,在窮鄉僻壤,給人家看門,你算老幾啊。 顏斶說,此話差矣!從前大禹擁有諸侯萬國,何故?得貴士之力;舜呢,鄉村野夫,出身卑賤,做了天子;商湯時代,諸侯三千,如今,稱寡為君的,只有二十四個了。由此看來,重視士人與否是得失之關鍵。無其實而喜其名者,必然要受到削弱;無德而望其福者,必然要遭受困厄;無功而受其祿者,必然要受到侮辱。因此,堯有九個輔佐,舜有七位師友,禹有五個助手,湯有三大輔臣,自古及今,而能虛成名於天下者,一個都沒有。顏斶接著說,大王,你不經常向人請教,你應該感到羞恥;不向地位低的人學習,你應該覺得慚愧,真正能夠成就高尚道德並揚名於後世者,堯、舜、禹、湯、周文王是也。所以說,無形是有形的主宰,沒有端緒才是事物的根本;這也就是說,上,能見其原,察見事物的本質;下,能通其流,掌握事物發展的規律。老子說,雖貴,必以賤為本;雖高,必以下為基,所以你們這些當領導、當大領導的,都自稱孤啊,寡啊,不穀啊;什麼孤啊寡啊不穀啊,那是指生活困苦地位卑微的人,你們拿來自稱,不就是表示對人謙虛,對士人尊敬麼?

宣王這個時候已經轉過神來,心裡想,嘿,他還有理了。說:那好,我當你的弟子吧,你教我。 顏斶說,不行。 宣王說,嘿,你這人可有點奇了啊,我不聽你說話,你說我不尊重你;拜你做老師天天聽你說話,你又不願意。你和我在一塊怎麼了,我保證你食必美味,出必乘車,你老婆孩子必然也錦衣玉食,工資獎金另算。 顏斶說,那我更不干。美玉出自深山,一經工匠雕琢,就失卻了天然本色,這不是說它就不珍貴了,只是丟了原來的質樸。我們這些人,生活在鄉旮旯裡,一當上了官,就面目皆非神形不全,就不是原來意義上的士了。我的要求非常低,就是你能讓我返回我的鄉下,晚食以當肉——就是吃飯吃遲一點,餓了再吃飯,雖是粗茶淡飯卻類似吃肉,特香!安步以當車——就是不急不躁緩慢地步行,就只當是坐車子了,舒服!無罪以當貴——就是我不犯什麼法,你也找不了我的啥事兒,自尊自立自愛自強,高貴!清靜貞正以自虞——就是享受這樣的清靜和安適,陶然自樂,高興!當然,納言決斷的是大王,盡忠直言的是顏斶,我要說的說完了,聽不聽那是你的事。我現在唯一要做的是現在,立即轉過身去,回家!

顏斶說完,果真招呼都不打,轉身走了。宣王半天才愣過神來,又好氣,又好笑,用鼻子很不舒坦地哼了一聲,嘿,這小子給我玩酷啊。然後又很不舒坦地嘆了一聲,唉,也就我這性情吧,換個人,你敢! 那天,齊宣王宴於雪宮(今山東臨淄皇城鎮,因處齊城雪門外而得名,為齊王會見賓客、遊樂、歡宴之處),據說是盛陳女樂,一片歌舞昇平。掃興敗興的是這時門外闖進來一個女人,這女人那個醜啊,有文字對她這樣描寫:廣額深目,高鼻結喉,駝背肥項,長指大足,發若秋草,膚如烤漆,還穿了一身破衣裳。而且嗓門粗大,進門便問,誰是齊王! 門口侍衛立即上前把她攔住,說:你這麼醜的女人,你是誰啊,敢這麼隨便就見我們大王。 那女人說,我複姓鍾離,芳名春(被後人評為中國四大醜女之一,餘為黃帝的賢內助嫫母、東漢賢士梁鴻妻孟光和東晉名士許允妻阮氏女),齊國無鹽(今山東東平東)人,今年四十有餘,在婚姻問題上,也不知什麼原因,一直沒有處理好,沒嫁出去,待字閨中,成了老姑娘。我聽說宣王今兒個在此宴遊,特來求見,看他能不能娶我做后宮,一生侍候大王。侍衛大笑,差一點沒吐血,說這女人可真是瘋了,還真沒見過有這麼不要臉的哩。不知是不是這幾個侍衛想看笑話,就通報了宣王,宣王召鍾離春進來,全場嘩然,紛紛嘔吐,想這天底下可真有這麼醜的人啊。只有齊宣王沒有一絲驚異,且面帶微笑,饒有興趣。

宣王說,我聽說你想給我當老婆,說說你想給我當老婆的理由。 鍾離春說,我沒有理由,只有一樣,我長相面目不好,但肢體語言豐富,小能進言獻策,大能治國安邦。 宣王說,那好哇,你就用你的肢體語言表達一下對齊國目前形勢的看法。說得準,我就娶你;說得不准,我就殺你!鍾離春據說是當即揚目炫齒,舉手再四,拊膝而呼:危險哦,危險哦,危險哦! 宣王問一邊的大臣,她剛才齜牙咧嘴,舉手頓足,裝神弄鬼的是什麼意思啊。大臣們抓耳撓腮一臉茫然說不知道。宣王這時不僅饒有興趣,差不多有點喜歡她了,說:你到我跟前來,給我詳細解釋一下。 鍾離春說,那你先答應不殺我。 宣王心上一動,想小乖乖,這女人不簡單,有思想哩。好,赦你無罪。 鍾離春說,我揚目,我是在為大王時刻關注著邊境烽火的變化啊;我炫齒,是代大王你拒絕進諫不讓人們提意見提出警告;我舉手,是代大王你把那些奸佞之臣,昏庸之臣,無能之臣,天天吹牛拍你馬屁的小人攆走;我拍膝,是代大王你去拆除那些讓人消磨意志的高消費的遊樂場所。 宣王有點惱,說:照你這麼一說,我這王當得整個一無是處,齊國整個一片黑暗。危言聳聽,一派胡言,給我拉出去斬了。 鍾離春也惱了,說:你看,你看,你身為大王,一點領導風度都沒有。我就提了這麼一點意見,你就惱羞成怒,你讓我把話說完再斬不遲。 宣王說,好好好,聽你說完。 鍾離春提高嗓門,聲音鏗鏘,震梁裂瓦,說,其實道理很簡單,無須我多言,秦用商鞅,國以富強,將不日出兵函谷關,意欲與齊爭霸天下,我不知道到時你該怎麼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複雜局面。大王你兵無良將,邊境虛弱,軍隊鬆散,紀律鬆弛,我怎麼不為大王憂心如焚揚目而視? ! 鍾離春往前一步說,君有諍臣,不亡其國;父有諍子,不亡其家,這是當領導的最普通的常識。大王你內耽女色,外荒國政,忠諫之士,一概拒絕,誰的話你都不聽,你都聽不進。我齜牙表示讓你能夠聽取好的意見和建議,這有錯麼? ! 鍾離春又往前一步說,你再看看你最信得過的都是什麼樣的人,那個王歡(時齊國大夫),權高責重,除了天天阿諛奉承假話連篇逗你高興,他還會什麼;那個鄒衍(時齊國稷下學宮著名學者、陰陽家),固執迂腐,空談闊論,虛而不實,抱殘守缺,思想觀念陳舊,說出的話都帶霉氣,誤上、誤國、誤民、誤事,我舉手是為王攆他們滾蛋不應該麼? ! 鍾離春再往前一步說,再說你,不惜勞民傷財耗盡國庫大興土木,築豪華宮殿,建亭台樓榭,車輛豪奢,一宴千金。我毫不客氣拍膝為王把它都給拆除了怎麼不行啊? !我說這四個方面,是你的四大失誤,四大禍端,四大災害,四大罪責。我說完了,你殺我吧,刀斬脖子時,我鍾離春眼都不會眨一下。 宣王說,好!撤宴,回宮。準備一下,我要娶鍾離春當老婆,立為正後! 鍾離春臉上湧過一陣潮紅,羞怯地說,不!不納妾言,安用妾身。 宣王說,既納妾身,定用妾言。 鍾離春說,不!我堅守了四十多年的女兒身,就這樣沒個名堂我就跟了你去? 宣王說,妾意若何? 鍾離春說,明媒正娶,你得用轎子抬我! 宣王說,行。鍾離春封地無鹽之邑,號無鹽君。 彼時,齊宣王意切情綿,鍾離春含嬌帶羞,相互牽了手,上了車子,拉了窗簾,宣王把手攬過去,鍾離春就把頭輕輕地靠在了大王的肩上。列隊送行的文武百官對眼前剛剛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一幕全然不敢相信,說大王真個是性情中人也,困惑,困惑。誰知竟讓宣王聽見了,拉了車簾,把頭伸出來,做了個鬼臉說,哎,這就叫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咋地? ! 宣王問孟子,我覺得我對國家的治理已經盡心盡力了,怎麼齊國還是強盛不起來啊。 孟子說,我就想和你說這個問題哩,你以為治理好一個國家就那麼容易,一夜之間就會花團錦簇金碧輝煌。譬如吃飯,得一口一口地吃;譬如挖井,得一鍬一鍬地挖,差一寸也挖不出水來。如果你一停,等於白挖。咱們再打個比方吧,假設有一種東西或許就是植物吧,生命力很頑強,生長得又快,但你把它放到陽光下曬上一天,然後再放到陰冷的地方凍上十天試試,它還能生長麼(成語“一暴十寒”出處)。 孟子說,你不要煩我老是粘著你,天天向你嘮嘮叨叨,嘮叨多了,你總會採納一些。但我要是不在你身邊,有些人就會給你出歪主意,你聽一次,事情就辦壞了,等於我白說了(成語“事半功倍”出處)。再比方說下棋吧,不過一門小智慧,小計謀,小技術,但不專心你還是下不好。奕秋是很出色的圍棋大師了吧,讓他教兩個學生同時下棋,一個學生全神貫注,把大師的教誨牢牢記住(成語“專心致志”出處);另一個人呢,身體坐在那學棋,腦子裡卻有一隻天鵝在飛,於是他就琢磨用什麼辦法把它射下來,根本沒聽到大師費盡口舌講些什麼。表面上看,兩個人都在學下棋,但最後成績卻是天壤之別,是兩個人的天賦有別智力懸殊麼?當然不是。 ——齊宣王聽了,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宣王問孟子,你知道泰山腳下有一座古代殿堂麼,叫做“明堂”,原是周天子巡狩時接見諸侯的地方。周室早就完蛋了,看來我們也不指望週天子還有什麼雅興去巡狩了。但那是個好地方,眼睜睜看著那麼一大塊皇家園林荒廢了,真是有些可惜。有人建議我去拆了,重建一個我們齊國的遊樂場所行不行啊? 孟子說,不行。這“明堂”乃王者之堂,大王如果還想實行“王者之政”,就不要去做這傻事。 宣王說,我就知道你不同意,王者之政,王者之政,你再說來讓我聽聽。 孟子說,我都向你說過一百遍了,你就和那個腦子里天鵝亂飛的學生差不多了。從前周文王治理歧週,對種田的人只收九分之一的稅;在官府做事的人退休時,其後代可以頂替接班;在關口和市場上檢查違禁物品者,不收稅;河里湖裡也不禁止人們去捕魚捉蟹;犯了罪的人也不牽連他們的妻子兒女。失去了妻子的老頭兒叫做'鰥',失去了丈夫的老太太叫做'寡',失去了子女的老人叫做'獨',失去了父母的小孩叫做'孤',鰥、寡、獨、孤這四種人,是最可憐最窮困的,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所以需要特別照顧。周文王實行仁政,就先從這四類人做起;從這四類人做起以期達到王者之政,就不能只顧少數人致富享受。 宣王有點煩,應付著說,說得好,說得好。 孟子說,我說得好有什麼用,還要大王做得好才行啊。 宣王說,不行啊,我這個人有毛病,天生貪財。 孟子說,貪財好啊,從前后稷的曾孫、周代的創業者公劉,就是個很貪財的人。 《詩經·大雅》中的《公劉》篇,就是寫公劉的,詩中說,糧堆滿倉,身帶乾糧,腰纏萬貫,臉放紅光,手持弓箭,長矛閃亮,隊伍浩蕩,出師前方。正是公劉平時貪財,物資積累豐厚,到了需要用的時候,留守的人就有足夠的糧食,外出的人囊中充實,有錢才能辦大事,沒錢想辦也辦不成。大王貪財,如果能像公劉那樣,把積聚起來的財貨與民眾共享,對你去實行王者之政,這錢便是你雄厚的物質基礎啊。 宣王說,不行啊,我還有個毛病,天生好色。 孟子說,好色好啊,從前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就很好色,對他的妃子喜歡得要命,《詩經·大雅·綿》中說,古公亶父瀟灑,帶著美人駿馬,清晨水邊兜風,來到歧山腳下,蓋起宮舍新居,相伴美人安家。那時在古公亶父的領導下,姑娘們都能找到如意郎君,小伙子們沒有一個打光棍的。大王好色,只要能像古公亶父那樣,將心比心,讓天下的男男女女都稱心如意,那又有什麼不好?對大王實行王者之政,這好色便是你真情博愛的精神境界啊。 ——齊宣王聽了,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宣王問孟子,我聽說周文王有一個方圓七十里的捕獵場,真有這麼一回事麼? 孟子說,史書上有記載,並說老百姓還是嫌它小。 宣王說,那我就奇怪了,我的捕獵場不過方圓四十里,老百姓還天天嚷著太大。 孟子說,這你就不懂了吧,文王的捕獵場,割草砍柴的人可以隨便出入,捕禽獵獸的人也可以隨便進去,與百姓共享公用獵物,老百姓當然嫌它小了。而你呢,就說我剛到齊國時,又是盤查又是質問,說清了齊國的重大禁令以後,才放我入境。再說你的那個捕獵場,要是有誰殺死了場地裡的麋鹿,就跟殺死了人一樣定罪判刑。那哪還是捕獵場所,簡直就是國家設置的陷阱,一不小心,就掉進去了。再小,老百姓也覺得它太大。 ——齊宣王聽了,白了他一眼,沒理他。想,這些臭知識分子,踩著鼻子就上臉,給點陽光就燦爛。乾脆,我找塊地方,讓他們在那裡說個夠! 這個地方,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稷下學宮”。 史料記載,“稷下學宮”設在齊國都城臨淄(今山東淄博東北)稷門(西邊南首門),為中國古代最早的學術論壇和政治諮詢中心。有學者認為它創建於齊桓公(公元前三七四年至前三五七年)在位時,也有學者認為創建於齊威王(公元前三五六年至前三二〇年)在位時;復盛於齊宣王(公元前三一九年至前三〇一年)在位時。 齊威王死後,齊宣王田闢彊繼續著父親鼎力托起的齊國的安定與強盛,“稷下學宮”正是這種強盛時代創造的寬鬆和諧的政治大環境下的產物。天下無大憂,人間無禍患,政治清明,物阜年豐,人們極盡個性的彰顯和發揮,紛呈思想的睿智與斑斕,揮灑內心的自由和願望。 這裡有一個時間的點需要說一下,齊威王元年,商鞅在秦才進行第一次變法,顯然,戰國中期東西對峙的局面那時尚未形成,那麼也就是說,東之齊國以其強盛自由營造著寬鬆和諧的政治環境和學術氛圍時,西之秦國正在臥薪嘗膽革故鼎新進行著一場變法的生死抉擇與偉大革命。因此自齊威王時期至齊宣王,不斷擴置學宮,據說招致天下賢士近千人,任其“不治而議論”,其中七十六人被尊為上大夫,先後有鄒衍、淳于髡、彭蒙、田駢、接予、慎到、宋鈃、尹文、環淵等。鼎盛時每天都有這些大理論家、思想家、教育家、文學家,學者、名人登台演講,傳授新知,縱論天下,聽眾常常達數千人,乃至上萬人。稷下學宮因此匯集了道、法、儒、名、兵、農、陰陽等百家之學,成為當時各學派薈萃的中心,轟轟烈烈了約一百五十年。各家在稷下自由講學、辯論、立言、著書,言治亂之事,向君主提建議,真正形成了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百家爭鳴、百花齊放、思想自由、學術昌盛、文化繁榮的局面。至於齊王們,說是比較煩,內心還是喜,表面上是為知識分子提供個舞台,實際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擴大禮賢的規模,達到廣招人才的目的,保持政權的永久活力,實現國家的長盛不衰。 齊王們也不是說著玩的,只要認准了的人,不僅在政治上給他們以相當高的地位,在經濟上也給以豐厚的待遇。來稷下的學者,都要經過齊王召見,或伺機覲見,通過問答及對其學術水平、社會名望、帶徒多少、資歷深淺等條件的了解,授予不同的等級稱號,按等級享受不同標準的待遇。譬如號稱“稷下之冠”的淳于髡有功於齊,被貴列“上卿”,賜之千金,革車百乘,與之共評諸侯之事。就說那個嘮嘮叨叨的孟子被列為“客卿”,第一次離齊,威王以“饋兼金一百”與之;第二次離齊,宣王以“養弟子以萬鍾”為條件來挽留;孟子後來混得像個大腕,出門時“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了;荀子則是“三為祭酒”、“最為老師”。凡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在齊王的眼裡,他們是比金銀錢財貴重一千倍的國家的瑰寶和燈塔,光照齊國,輝映歷史,璀璨中華。而就齊宣王本人而言,他也在其間將他的文化性情張揚到了歷史的極致,給我們留下了那麼多經典好玩且發人深省的小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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