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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四章福大命大造化大

鐵血戰國 峻峰 14489 2018-03-16
要說,孟嘗君的出身真是沒得說的,其父田嬰,是赫赫有名的齊威王的小兒子,在當年孫臏指揮的馬陵戰役中擔任副將,之後又做了十一年的齊國的相國。為答謝他的功績,齊王把薛城(今山東滕縣東南)賞給他做封地,號靖郭君。 古代中國上層官宦人家的老婆多,都毫無節制地生有無數的孩子,靖郭君田嬰有多少老婆不知道,但我們現在知道他有四十多個子女,孟嘗君是其中的一個。倒霉的是母親竟是父親的一個貧賤的小妾,而且生他那天是五月初五,大凶之日。田嬰瞥了一眼那個不屈不撓哇哇大哭的嬰兒,讓把他弄死。母親哪能捨得,偷偷送出宮外餵養。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便覺得這樣老是瞞著終歸不是辦法,待孟嘗君長到五歲的時候,母親拼了性命把他領到了田嬰的面前。田嬰一看,怒不可遏,說我讓你把他弄死,你竟敢背著我養活了他,你得給我一個理由。

孟嘗君拉開母親走上前去,說:為何要把我弄死,母親為何就不能養活我,你得給我一個理由。 田嬰說,五月五日為凶日,這一天出生的孩子會長得和門戶一樣高,命多舛,克父母。你小孩子懂什麼! 孟嘗君說,人生受命於天,豈有受命於門戶的;如果受命於天,天注定了,你憂慮什麼;要是受命於門戶,你無非加高門戶便是了。我不相信,誰能長得那麼高。 田嬰大吼,住口!轉臉又問孟嘗君的母親,這孩子起名字沒有。 孟嘗君的母親答,起了,叫田文。 孟嘗君與母親退去後,田嬰私下琢磨這孩子說得有道理啊,心中惶惑,也有竊喜,他開始關注並有點愛上了他的這個叫田文的小兒子了。 逢凶化吉,轉危為安,許多年又過去了,孟嘗君健康成長。到了孟嘗君長到十多歲的時候,便能仿效那些國家領導人的樣子接待賓客,應酬里外。客人們常常被他大人樣的言談舉止聰明伶俐逗得樂翻天,都喜歡帶他出去遊玩,說這孩子是個人精,將來可不得了。包括外國諸侯使者來齊聽說後,都要求見見這個孩子。田嬰知道後,想,咳,這小子還不得了了,比我名氣還大了,我倒要來看看,隨把孟嘗君和他的其他孩子一起叫了來考試。

輪到孟嘗君了,竟不回答,說我能考你麼? 田嬰一驚,想這孩子果然真逗,說可以啊,你考吧。 孟嘗君問,兒子的兒子叫什麼? 田嬰回答,孫子。 孟嘗君問,孫子的孫子叫什麼? 田嬰回答,玄孫。 孟嘗君問,玄孫的孫子叫什麼? 田嬰回答,不知道了。 孟嘗君說,父親在齊國為相,大權獨握,歷經三代君王(齊威王、齊宣王、齊湣王),慚愧的是齊國的領地竟沒有什麼擴張,你倒是發了橫財。家累萬金,囤積居奇,揮霍無度,極盡人世豪華與奢侈。所謂將門必有將,相門必出相,而你門下無一賢者;你的妻妾身著綾羅綢緞,而你的士人穿不上土布粗衣;你的家人大魚大肉都吃膩了,而你的士人填不飽肚皮;到現在你還在費盡心機敲詐勒索到處盤剝搜刮民脂民膏,而將國家利益置於腦後而不顧。我真是感到好奇怪好困惑好慚愧哦。

田嬰鼓掌,說:好,好,好!從明天開始,你就給我主持家事,接待賓客。 從嚴格意義上講,到了這個時候,福大命大造化大的孟嘗君,才真正算得上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別看孟嘗君小小年紀,他說得這番話是有根據的,田嬰能有今天,全是靠了他的士人和門客,在這裡隨便舉幾個例子。 ——楚威王在徐州戰勝了齊國,提出要齊國驅逐那個楚威王十分討厭的田嬰,田嬰聽說後嚇得腿都軟了。這時他的門客,一個叫張醜的站出來,去楚國給他解圍,張醜對楚王說,你在徐州戰勝齊國,是齊國的田玢不受重用。田玢這個人是個大才,為國家建功立業,口碑極好,老百姓都願意為他賣命效勞。他恰恰與田嬰不和,齊國任用了那個被你戰敗的申縛,因為申縛是田嬰的親信,齊國的臣民都不願意為他效力,這才是你戰勝齊國的重要原因。現在你要齊國驅逐田嬰,田嬰一去,田玢就會被任用;齊國有了田玢,你就打不過它們了。楚王想想,確有道理,田嬰也因此躲過一劫。

——齊王當初要封賞薛地給田嬰,楚王聽說了,大為光火,欲發兵攻打齊國,要齊國放棄對田嬰的封賞,田嬰就覺得這個楚王怎麼老是與自己過不去啊。士人公孫閈對田嬰說,你是否能得到封賞,關鍵在楚不在齊,我幫你去說服楚王,我讓他比齊王還想封賞你。 田嬰說:你這話如果不是和我開玩笑的話,那你說去吧。 公孫閈對楚王是這麼說的:魯、宋兩國為什麼討好你而齊國為什麼不,這是齊國強大而魯、宋弱小。問題是你怎麼只看到了魯、宋弱小,卻不擔心齊國的強大呢,道理是,齊王給田嬰封地,像田嬰這樣貪婪無度的傢伙會因此勢力日漸擴大,使齊王的勢力漸漸弱小。這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辯證關係,要是弄明白了,你就知道要不要給田嬰封地了。楚王當然是明白人,立即作罷,不再阻止。

——幾乎沒什麼特別的緣由,田嬰準備在其封地薛城大築城防工事。修築這麼一個帶有明顯軍事目的的浩大工程,必然會引起齊王的猜疑,門客憂慮,紛紛諫阻,田嬰脾氣又上來了,吩咐手下人員不要為勸諫的門客通報。有個門客徑直闖進來,對田嬰說,我保證只說三個字就走,多一字,受烹刑。 田嬰說,你說吧。 那門客說,海大魚。說完轉身就走,田嬰趕忙把他叫住了,說你話沒說完。 門客說,沒說完也不說了,我豈敢拿性命當兒戲! 田嬰說,你說吧,不追究。 門客說,海大魚,就是海裡的大魚,這是我故意逗你哩。但不逗你的是,這海大魚,網不能止,鉤不能牽,而一旦得意忘形離開了水域,那麼連小螻蟻也能隨意擺佈它。我想告訴你,齊國不就是你的大海你的水域麼,如果你永遠擁有齊國,你要小小一隅薛地有什麼用;反過來說,如果你失去了齊國,你即使將薛邑的城牆築得跟天一樣高,它又有什麼用!

田嬰說,這些天來,也就你勸我勸到了點子上。好,築城的事作罷。 ——田嬰對有個叫齊貌辨的門客很好,齊貌辨這個人有很多小毛病,田嬰的門下都不喜歡他。門人中一個叫士尉的把大家的意見說給田嬰,田嬰不聽,士尉不辭而別。孟嘗君也來勸,田嬰大發雷霆,說惹惱了我殺了你們這一幫子!你們也不撒泡尿照照,有幾個能趕得上齊貌辨的(即使齊貌辨如他所說是個十分優異的人,也不至於要把提意見的人殺掉吧。田嬰在外的惡臭名聲,從這件事情上看,他恐怕是個性情乖戾的人)。 齊威王去世,宣王即位。宣王非常討厭田嬰,田嬰也比較識相,主動離開,回他的封地薛邑了,跟著他去的當然有齊貌辨。沒過多久,齊貌辨要為他的事情去面見齊宣王。齊宣王聽說齊貌辨要來見他,就知道他是要替他的主子說情,憋了一肚子氣等著他,齊貌辨一到,宣王就說,哦,你就是那個田嬰萬般喜愛且言聽計從的人。

齊貌辨說,喜愛我是有的,言聽計從則沒有。 宣王說,講我聽聽。 齊貌辨說,當大王你還是太子的時候,我就和他說過你的壞話。我對他說,太子長相不好,眼無神采,不如廢掉,立衛姬的兒子效師。田嬰聽後,馬上哭了,說那可不行,我不忍心。你看,他要是對我言聽計從,既沒你的今天,也沒他如今的下場,這是一件事情。第二件,我們到了薛邑之後,楚相國昭陽要用幾倍的地來和他交換,我便勸他接受,田嬰聽後,馬上哭了,說薛邑是先王給我的封地,雖然大王現在對我不好,但我也要對得起先王。而且先王的廟堂就在薛邑,這麼神聖的地方怎麼能給了楚國呢。他還是沒有對我言聽計從啊。 齊貌辨這一番話說得宣王大為感動,最後說,先生把田嬰給我請回來吧。

田嬰的這些事情孟嘗君不僅知道,而且有自己深入的總結和獨立的思考。田嬰死後,孟嘗君在父親的封地薛邑接替君位,反正父親給他留下了無數的家資和存款,拿過來用就是了。於是大興土木,廣築館舍,以招天下之士,人才、飯桶,儒雅的、庸俗的,賢達的、無能的,正直的、狡猾的,善良的、惡毒的、忠良的、陰險的,偷雞的、摸狗的,包括逃犯、乞丐、打花鼓玩猴的都湧破了門來混飯吃,號稱門客三千,好不興旺熱鬧!而孟嘗君也真有那份耐心,對所有來的人都親自接待,與之交談,問清家庭情況,出身歷史,個人才能,民俗習慣,特別好惡,有何要求,並讓秘書一一記錄在檔。待客人去後,便立即安排人帶上禮品財物去慰問其家人親屬,門客無不感激涕零發誓報恩。不僅如此,孟嘗君還能做到與那幾千個窮鬼們一律平等待遇,平起平坐,同吃同住,從不開小灶、搞特殊、顯富貴、擺闊氣。他能做到這樣,看來孟嘗君真的從父親田嬰那裡總結了教訓並獲得了啟示。

那天晚餐,有人遮住了亮光,有一門客便懷疑孟嘗君用的飯菜和他們的不一樣,推了碗筷,憤然離去,孟嘗君趕緊端著自己的飯菜走出來和他比較。大家一看,孟嘗君的飯菜和他們的完全一樣,那門客先是大吃一驚,再羞愧難當,終無地自容,倏然拔出劍來,自刎身亡。如此平等待人,又能不偏不倚,既不偏重誰,也不鄙薄誰,以致讓所有門客到後來都認為對自己好。孟嘗君說,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否則,我命中凶吉如何預料又如何化解。孟嘗君果然遠見卓識,超前思維,因為這之後,兇兇惡惡的事情伴隨著戰國時代的風捲雲湧接踵而來。 孟嘗君開始進入秦昭王關注的視野,他知道孟嘗君是大腕級的人物,輕易難得請動,更是難得見到,興許你根本就付不起他那一筆類似天文數字高昂的出場費。便派涇陽君到齊國做人質,求一次能與孟嘗君的會面。門客都覺得此去兇多吉少,紛紛攔阻,相持不下時,有一個人站出來,原來是蘇秦的哥哥蘇代。蘇代說,我今天早晨從外邊回來,見到了木偶人和土偶人在說話,木偶人說天下雨你就毀壞嘍。土偶人說這有什麼,我本來就來自泥土,毀壞了我不過重歸泥土,那你可就慘了,天下雨,你就漂走了,你知道你會漂流到什麼地方呢。蘇代說,我杜撰這個寓言,是想說,你本知道秦是虎狼之國,還要隻身前往,就連楚懷王被騙入秦後都不能倖免,更何況一個公子;如果去了回不來,土偶人都會譏笑你也譏笑我們這些門客的。

孟嘗君作罷,但這是一個問題,一個人的問題,也是一個國家外交問題。齊將匡章向齊湣王(齊宣王之子)說,秦突然派了涇陽君來齊做人質,以求見孟嘗君,其目的,我看還是想和齊國建立友好邦交,我們沒有必要在任何事情上都把秦國想得那麼陰險歹毒吧。在這種情況下孟嘗君拒絕邀請,秦國會很不高興;當然以人質交換方式讓孟嘗君去秦,也真讓人對秦不能太過相信。不如這樣,讓涇陽君還回秦國去,孟嘗君隨後去秦受聘,我們便不失國家外交上的禮節了。這樣做的話,秦國必然會對孟嘗君大加信任,對齊國也必然更加友好。 齊湣王說,匡章所言極是。遂親自去拜會涇陽君,說:你看,我正準備派遣相國田文去秦拜訪並看望你們秦王的,以加強我們兩國的友好邦交關係;還沒來得及呢,秦王就勞駕並委屈了你這尊貴之身來齊做人質,我們小小的齊國真是擔當不起,我來當面向你並通過你向你們秦王轉達我的問候和歉意。一番外交辭令之後,齊湣王即備車輛送涇陽君歸秦,而使孟嘗君去秦受聘。 這是王的決定,是國家的派遣,孟嘗君的那些總愛七嘴八舌瞎叨叨的門客再不能瞎叨叨杜撰那些直白淺顯的寓言進行論辯和勸阻了,便紛紛舉手報名,願與公子一同前往。孟嘗君明顯表示了他對所有門客如此忠心大義的內心感動和感謝,便挑選了千餘人,備車騎百餘輛,浩浩蕩盪,西去秦國。 秦昭王聽說孟嘗君這回真的來了,手顫,腿抖,心喜,竟一點大國王者的風度都不要了,從宮殿內一路顛簸著跑下台階,那般親熱,如見親人,拉了孟嘗君的手不肯放鬆。那意思是說我的天啊,我總算見到活的了。及至到了屋裡,顛三倒四語無倫次把個心裡對孟嘗君長久以來的欽佩和仰慕全部道出,說得孟嘗君先是不好意思,接著渾身雞皮疙瘩全部起滿,坐在那裡,無端打了一個寒戰。 彼時,孟嘗君見縫插針總算打斷了秦王對他滔滔不絕的讚美,對手下人示意把他帶給秦王的見面禮拿出來呈獻給秦王。秦王打開精美的包裝,刺目一道閃電的光芒,情不自禁一聲驚呼與驚乍。 那是一件白狐裘皮大衣,毛長二寸,其白如雪,價值連城。絕無僅有的毛色,精美絕倫的工藝,細膩入微的手感,為世間絕品,天下無雙,連秦王都不忍心也不知道如何用他那世俗的手指去輕微撫摸一下了。倒是左右大臣呼啦一下圍了上來,爭睹這天賜珍物,並要秦王一定當場穿上試試。大臣們便給他套袖子的套袖子,拉後襟的拉後襟;再看時,秦王在那白狐裘皮大衣的襯映下,陡增了富貴與福態。秦王再謝孟嘗君,退朝後就穿著那件白狐裘皮大衣回家神乎其神誇耀給愛妾燕姬看,燕姬羨慕不已,問這樣的裘皮大衣見得多了,為何獨此一件珍貴。秦王一臉傲慢,說:你懂什麼,你沒聽過去當年趙簡子說過的那句經典的話麼,百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千人諾諾,不如一士諤諤。況這又是白狐,狐沒有數千年色不白,而這件白裘,單取白狐掖下的那一塊皮毛,然後由大師設計精工手製獨到補綴而成,非如此不能完美,錯一線便成缺憾。這無價之寶,也就孟嘗君有吧。 不管這白狐裘皮大衣如何珍奇,畢竟天氣尚暖,還穿不得,乃命手下,精心珍藏,嚴加看管,當下決定立孟嘗君為秦國丞相。這決定尚未宣布,有個人私下心神不寧坐臥不安了,那就是相國樗里疾,想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當然那時還沒有程咬金,不過一個比喻,其他篇章裡也有類似調侃,表意到了,不要較真),孟嘗君做丞相,直接對我構成威脅,日後怕是我沒得飯吃了。便通過密謀策劃,遣了門客去對秦王說,對於孟嘗君這種非同尋常的人,大王最好要小心慎重任用吧;他畢竟是齊國人,在考慮一些重大問題上他不先想到齊的利益?如果這利益又恰與秦有衝突,恐怕他會先齊而後秦吧。況且孟嘗君是誰,天下聞名,人中精品,沒有什麼事情不在他的預料之中,又加上他的數千門客人才濟濟精英薈萃,若一個巨大的智囊團人才庫,他們一旦借秦國賦予的權力為齊國謀事,那他就是一顆重磅定時炸彈(調侃語,那時也沒有重磅定時炸彈)了,我們秦國可就很危險了。 秦王覺得這話也許危言聳聽,但畢竟有那麼一點道理,便去諮詢相國樗里疾,樗里疾當然說他的門客說得有道理了。秦王便感到問題有一點點嚴重了,問樗里疾這事情應該如何處理,樗里疾說,殺。秦王說,沒道理,樗里疾說,孟嘗君攜千餘門客來秦已月餘,秦還有什麼情況他們不知道的,你要是讓他們回了,那後果就不堪設想。我也不想殺他,但到了這一步,殺是唯一選擇,而且不可有絲毫猶豫。秦王沒表態,他需要認真想一下,暫時安排人監視孟嘗君的行動。 注定孟嘗君福大命大造化大,注定孟嘗君必然會“逢凶”,又必然能“化吉”,孟嘗君千里跋涉到秦還沒歇過來呢,就有人在背後開始對他暗算,讓孟嘗君做夢都不會想到這凶也就不逢而至了。但為之化解的人也不期而至,這個人就是涇陽君。涇陽君在齊的時候不僅受到齊王的禮遇,也受到了孟嘗君的厚待,臨走,還以禮物饋贈。其珍寶與貴器的價值尚能做出權衡,而心意與人品的厚重已無法估量,在他聽說了孟嘗君要有事變,心急火燎地就悄悄跑到了孟嘗君住的館舍,將情況一一據實相告。 孟嘗君慌了,問,如何化解? 涇陽君說,不急,大王還沒最後決定,趁這空兒,我倒有個主意不知能否奏效。 孟嘗君說,說來我們研究研究。 涇陽君說,大王后宮有個萬般風情的美人叫燕姬,你聽這名字,便可知其姿色的妖嬈,大王最愛。你知道男人們就這點毛病這點出息,我們大王也不例外。男人一旦愛,就會沒原則,所以這個燕姬的話大王言聽計從。你不是還帶有禮物麼,讓我給燕姬送去,托她在大王的面前說情,放你回去,這不逢之凶便可化解了。 孟嘗君遂取出白璧一雙,想了想,又取出白璧一雙,將兩雙白璧交與涇陽君去賄賂那個萬般風情的女人。當天晚些時候,涇陽君行色匆匆地回來了,一臉焦慮的孟嘗君一看,就猜到事情沒辦成。涇陽君說,不是事情沒辦成,而是事情太複雜,那燕姬不要白璧,非要你來時送給秦王的那件白狐裘皮大衣。若有此裘,她答應說服秦王,百分之百,決無問題。 孟嘗君說,開玩笑,那白狐裘皮大衣,這世上僅此一件,連仿製造假冒牌的都沒有,你讓我上哪找去。 涇陽君說,秦王的那件現在何處? 孟嘗君說,聽說著人專門珍藏在房庫裡了。 涇陽君說,偷! 孟嘗君說,偷? 涇陽君說,偷! 定下策略後,二人立即遍訪隨來的那些門客,問誰能把送給秦王的那件白狐裘皮大衣偷出來。眾人面面相覷,束手無策,正在情急之中,坐在最下面的一個瘦弱的門客竟說話了,我能。 孟嘗君說,你有什麼辦法? 瘦弱者說,我能學狗的樣子把白狐裘皮大衣盜出來。 孟嘗君笑了,說,行啊,你去試試吧。 瘦弱者說,我在家經常學著狗的樣子偷竊,你不相信我?很靈的。 當然事情的發展就像我們所知道的那樣,狗盜順利盜得白狐裘皮大衣,獻給了燕姬。燕姬在秦王面前再撒一點點嬌,嫵一點點媚,煽一點點情,也順利為孟嘗君說情成功。秦王放孟嘗君一行回齊,並安排了車馬,簽發了出關文書,說再逗留幾日無妨,到時我親送出城。孟嘗君心想,我沒死在秦國,就算大吉大利了。還逗留幾日無妨,我逗留幾天,你又改變主意了。到時再托燕姬還要一件白狐裘皮大衣,我就是有一百個狗盜也沒處盜去。於是簡單收拾一下,能帶的則帶,不能帶的全扔,那點東西算什麼,保全小命要緊,一行人於當天夜裡再無盛邀來時的威儀,倉皇逃竄而去。行至函谷關,正是子夜時分,關門緊閉,問值班衛兵,說有規定,天黑落鎖,雞叫始開。這可急壞了這一行逃命的人,孟嘗君憑感覺知道秦王一旦得知我們不辭而別,定起疑心,必派兵來追,如果是這樣,那秦王的兵也離我們不遠了。 ——孟嘗君這一情急中的判斷後來證明是正確的。 怎麼辦,千餘人就這樣在關內張皇失措,束手就擒,坐以待斃? 人們漸漸安靜下來,四周一片漆黑,天地無盡蒼茫。這時大家突然聽到了一聲雞鳴,接著有了兩三聲的應和,頃刻間便是遠近一片雞鳴的喧鬧了。孟嘗君頓生驚異,隨從內心呼出一聲,逢凶化吉,天助我也! 值班衛兵暈頭轉向地打著哈欠,抖響著手中的鑰匙嘴裡不停嘟囔,說今兒個怎麼了,雞公們都吃了“偉哥”(調侃語)發情興奮還是咋地,扯了嗓子叫這麼早,我還沒迷瞪一會呢,天就亮了。遂把關門打開,趿拉著鞋又一頭扎進被窩睡去了。孟嘗君一行見關門大開,一起潮水般傾洩而出,奔騰而去,待秦之追兵急急趕到,守關衛兵說,估摸已去百里之外了…… 孟嘗君逢凶化吉回到齊國,問,今早關內誰學雞叫? 一門客說,我。 孟嘗君說,你? 那門客說,我。 孟嘗君說,像! 那門客說,小時勤學苦練,平生精於此業,公雞母雞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的雞叫聲,我都會模仿得惟妙惟肖比真的雞叫還像哩。 孟嘗君說,雞鳴、狗盜,你們兩個是我三千門客中特殊技術專業人才,並在這次使秦事變緊急困厄中一試身手展露才華立了大功,我將重賞你們。是金子,定會閃光發亮;是人才,總能脫穎而出,當初你們兩個投奔我的門下,有人竟看不起你們,讓我婉拒;經我說服,才讓你們兩個勉強留下成為下客,這次你們出手不凡用事實證明了自身的價值教育了他們世俗的偏見。當然,你們兩個畢竟是雞鳴狗盜之人,屬下三爛者之流,當今與後世的人們必然會拿此大做文章大肆發揮中傷詆毀我的一世英名,其實他們一個個爭名奪利的手段比我更陰毒更下流。隨他們怎麼說去吧,我不怕。從今天起,你們為我門下上客! 那天晚上於生死劫難中孟嘗君倉皇奔逃出函谷關,途經趙國,趙人皆慕其名聲,爭出觀看,就像現在那些“粉絲”什麼的瘋狂追捧球星歌星影帝天后一樣,想一睹廬山真面目看個真的活的孟嘗君。好像有點對不起趙國熱情的崇拜者了,過去聽說孟嘗君生於兇日,身材魁偉,高於門戶;今日得見,大失所望,孟嘗君竟矮小得還沒一般人高。人群裡就有了私下的驚異、議論和嘲笑。孟嘗君聽見了,他那時正身心俱疲,心情惡劣,遂暗示手下千餘門客紛紛跳下車來,殺百人,屠一縣,方才離去。 這個意外事件的發生,完全不像大賢大德之人孟嘗君的做派和作為。他在我們所有人的印像中已經完美成一個崇高的文化概念,在這個文化概念裡,他是那麼謙虛,那麼仁愛,那麼道義,那麼寬忍。 ——孟嘗君曾以上等食客的待遇款待門客夏侯章,使他能夠稱心快意,而夏侯章每每談到孟嘗君時,都要對他大加詆毀。有人就告訴了孟嘗君,孟嘗君坦然一笑說,我只知道我應該怎樣善待夏侯公,而從不追究夏侯公應該如何待我,這事就不要再說了。 門客董之繁菁把這一情況告訴了夏侯章,並責問他,夏侯章說:孟嘗君雖然聲名日隆,但地位並不重於諸侯,卻給我“四馬百人”的上等食客的福利待遇。而我無分寸之功勞,真是受之有愧,因此我說他的壞話,是以此來報答他的知遇之恩。孟嘗君之所以有“長者”風範,有心胸寬大的美名,這都是由於有我對他的詆毀。我以犧牲個人的名分聲譽去成全孟嘗君的高風亮節,這怎麼能是那些好言好語無恥吹捧所能夠達到的呢。 ——這是什麼理論! ——孟嘗君那天在家中閒坐時,邀了三位長者對他們說:希望聽聽先生們的意見,幫助我改正缺點。大先生說:天下諸侯有誰敢冒犯你,我就拋頭顱、灑熱血,跟他們拼命!二先生說:只要在人跡所到的地方,我就要掩飾你的短處,讚揚你的長處。千乘的國君和萬乘的國君,都爭著與你交往,就像是要爭著重用你而又生怕做不到的那樣。三先生說:我和他們說的不同,我希望你能用府庫的財物收羅天下德才兼備的人,為你決斷疑難事件,應付突髮變故,就像魏文侯有田子方、段干木一樣,這就是我為你所要做的。如此謙虛的孟嘗君當然認為三先生所說合心意,為上策。 ——孟嘗君有個門客和他夫人有私情,興許也發展到了有“姦情”,有人告訴孟嘗君,說他身為你的門客,竟然和你夫人有私情,這太不道義了,你應該把他殺了。 孟嘗君說:見美貌之人,生愛慕之心,乃人之常情,天經地義,無可指責,別再提了。 年餘,孟嘗君召見那個與夫人有私情的人,對他說:你和我交往有很長時間了,大官得不到,小官你又不願做。衛嗣君和我交情很好,我已經給你準備了車馬、皮裘、繒帛等禮物,希望你去同他交朋友。 後來齊國和衛國關係惡化,衛嗣君想聯合諸侯兵攻打齊國,那個被孟嘗君派到衛國去的門客聽說了,對衛嗣君說:孟嘗君錯用了我,不知道我不義於他,我無地自容,愧悔一生。而我聽說齊、衛兩國的先君曾殺馬宰羊,結盟宣誓,說齊、衛兩國的後代不能互相攻打,如果互相攻打,讓他們就像今天的馬、羊一樣,遭到殺戮。現在你要聯合諸侯進攻齊國,你這是違背了齊、衛先君的誓言,欺凌自己的知交孟嘗君,希望你能放棄攻齊。你要是聽從我的勸告就好,如果不聽,恕我不肖,我將和你同歸於盡。衛嗣君只好作罷,不再攻齊,齊國人聽到這事以後,都說孟嘗君真是最善於處理事情的人了,不殺那個門客,使齊國免遭攻擊,把災禍變成了功勞…… 按理,這才是我們固有概念裡的那個謙虛忍讓仁愛道義的孟嘗君,這樣的人怎麼會因為幾句對他的私下議論而惱羞成怒,且殺百人,屠一縣,方才解恨呢?這也許是一個意外,也許是孟嘗君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意外,固然這個意外還不足以破壞孟嘗君長久以來在天下人心目中士文化形象的完美,但我們則看到了包括聖人在內的也具有的生命本相的多面性。隱蔽於肉身的那些永不死亡的邪惡獸群,一旦放鬆對它們的看管和監禁,它們就會奔騰而出,咬傷別人,也咬傷自己。 在孟嘗君實在有些狼狽地回到齊國,齊湣王覺得因當初是他派遣孟嘗君去秦應聘,不料是這樣一番過程和結果,心生愧意,立即拜他為相,主政齊國事務。誰料,那會兒孟嘗君竟找不到一點做相的感覺。 在秦所受的奇恥大辱以及轟然倒塌的自尊,讓他痛苦地就站在邪惡獸群柵欄的門口,途經趙國的時候,他已經放它們出來過一次,而現在他想把它們全部都放出來。他甚至不知道他還是不是仁者孟嘗君了,反正他要找回他丟失在天下人面前的那張比天還大的臉,於是決定對秦實施不計後果的洩憤和不肯饒恕的報復! 這也使我們再一次看到了另外一個孟嘗君。 彼時的歷史背景是這樣的,孟嘗君被邀去秦為相是公元前二九九年,這一年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楚懷王被騙入秦。另在秦、齊對峙又互相聯合時,趙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進行軍事改革,國力大增,成為秦、齊強有力的對手。之後實行“結秦連宋”之策,令仇液相宋,樓緩相秦,以割斷秦、齊聯盟。秦昭王果然以樓緩為相,並經人挑唆,決意要除掉孟嘗君。丟了天大面子的孟嘗君行“雞鳴”、“狗盜”之策,才狼狽地逃出了秦國。次年,也就是公元前二九八年,孟嘗君聯合韓、魏大軍開始攻打秦國,理由也充足,要秦釋放被困在秦的楚懷王。 孟嘗君是大人物,大人物才有大決心。孟嘗君這一次攻秦,勇猛激烈,長達三年,堅持不懈,堅定不移,一直打到公元前二九六年,一舉攻破函谷關,秦都倏然震動。結果是秦看到了一種由決心形成的複仇的力量,終於膽怯了,秦昭王被迫求和,歸還了韓國的河外、武遂(今山西垣曲東南)和魏國的河外、封陵(今山西永濟西南)土地,孟嘗君這才憤憤不平地讓三國罷兵,且顯得容光煥發。走時,孟嘗君還對秦國吐了一口口水,說我就不相信了!可憐楚懷王是回不去了,幾經折騰,在這一年的年底,悲憤交集,身心交瘁,死在了秦國。 孟嘗君回到齊國,威望大增,信心十足,終於找回了原來的感覺。由此一來,加之身為齊國的相國,位高權重,四方人等匯聚而來,門客陡然增多,憑他高入雲端的地位和名聲,他不能對任何來者表示拒絕。但這麼多的門客,熙熙攘攘,參差不齊,魚龍混雜,坐吃山空。需要加強管理,紀律約束。 孟嘗君遂把門客分為上、中、下三等,上等曰:代舍。中等曰:幸舍。下等曰:傳舍。 孟嘗君把他們的職責也進行規定:代捨者,直接可以代替自己處理事務,上客居之,有肉吃,有車坐;幸捨者,可以聽取任用他的意見建議,中客居之,有肉吃,沒車坐;傳捨者,供給粗茶淡飯,保證吃飽不餓著,下客居之,去來聽便。 這時,那個叫馮諼的就從歷史的夾縫間躋身進來,站在了孟嘗君的面前,孟嘗君對這又一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一番,極力掩飾著目光中的驚訝和鄙夷。 要說這個馮諼讓人看不起,這也怨不得孟嘗君,你一身寒酸破舊趿拉著草鞋也就罷了,腰里還煞有介事佩帶著一把劍;你劍把已經損壞也就算了,還煞有介事七繞八纏用了草繩捆著,孟嘗君問你能做什麼?馮諼回答我不做什麼;孟嘗君問那來幹甚?馮諼回答混口飯吃。於是安排他去了傳舍,下客居之。 那天孟嘗君在室內休息,聽得外面有人唱歌,喚人來問,說是馮諼在彈鋏而歌。鋏,就是他那把破劍。問唱的什麼,答說他在唱:長劍啊,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裡吃飯沒有魚啊。孟嘗君笑了,這個馮諼,嫌我的伙食差了,給他魚吃,遷到幸舍。 二日孟嘗君在室內休息,聽得外面有人唱歌,喚人來問,說是馮諼又在彈鋏而歌。問唱的什麼,答說他在唱:長劍啊,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裡出門沒車坐啊。孟嘗君笑了,這個馮諼,嫌他的地位低了,給他車坐,遷到代舍。 三日孟嘗君在室內休息,聽得外面有人唱歌,喚人來問,說是馮諼還在彈鋏而歌。問唱的什麼,答說他在唱:長劍啊,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裡沒錢養活家啊。孟嘗君笑了,這個馮諼,嫌他的待遇低了,給他加資,看他怎說! 馮諼從此不再歌,有一年餘,孟嘗君便把馮諼叫來說,你這人可有點貪得無厭啊,而我孟嘗君就是不怕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人,我給你魚給你車給你錢,從傳舍遷幸舍至代舍,還唱麼? 馮諼說:不唱了。 孟嘗君說:不唱了,那你該為我辦點事情了吧? 馮諼說:聽你吩咐。 孟嘗君說:你到薛邑給我收租。 馮諼說:收了租子,需要買些什麼回來麼? 孟嘗君說:你看我家裡缺什麼,你就買點什麼回來吧。 馮諼心裡明白,一方面孟嘗君門客眾多,入不敷出,日見困乏,那些人無所事事但要吃要喝要用還有像我這般者還要魚要車要錢,那是一筆龐大的不可估量的開銷,是一口永遠也不能填滿的深不見底的無底黑洞,不收租子,如何支撐。另一方面,薛地一直年景欠佳收成不好,百姓無以交租付息還債;孟嘗君已多次派人催繳,收效不大,如今讓我去,好個孟嘗君,給了我魚給了我車給了我錢,這就開始要我難堪了。 馮諼心情複雜地帶人到了薛邑,去到就讓所有孟嘗君的債戶前來開會,馮諼或鏗鏘或深情或威嚴或誠懇的一番講話,煽動得不錯,效果也不錯,竟當場收繳息錢十萬!馮諼盯著那些錢沉思良久,突然站起身來,彷彿還做了一個優美的手勢,當場宣布:把這些錢全拿去,多買些咱山東的好酒和咱山東的肥牛,我代表你們的主人孟嘗君今晚款待大家,咱們好好喝上一回。同時,讓那些所有能還錢的、還不上錢的都來,帶上你們的原始契約,來驗證一下。百姓聞言,當晚悉數趕來,有來大吃一回的,有來驗證契約的,有來打探虛實的,還有來湊熱鬧的。 打開一壇壇窖存的咱山東的好酒,端上一盆盆鮮美的咱山東的肥牛,空氣裡就濃郁了醉人的香淳和鄉情。馮諼和豪爽的咱山東人一番海吃,一番豪飲,一番狂放,一番喧鬧,一番酣暢淋漓,便噴著滿口酒氣向眾人喊道,能還上利息的約定個償還的期限,不得違約;窮得根本就還不了利息的,把契約全部交上來! 不一會,那些契約全部交上來了。馮諼用手輕輕翻了翻,若有所思,讓人取了火來,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屏息著瞪大了略帶驚恐的眼睛。這時,馮諼優雅地吹了吹手中的火苗,然後就把那契約點著了。火光搖曳,色彩斑斕,彷彿歡樂的舞蹈。待那些契約全部化成灰燼,馮諼才從那火光燃燒的沉思裡抬起臉來說:孟嘗君放債,本意是讓沒錢的人家能藉此做一些事情;孟嘗君索息,是為了養活那些門客,為國家在需要的時候儲備人才。今天,因舉債發了財的,已約定了償還的期限;還不起的,契約也已全部燒了,從此免除債務。我們孟嘗君恩待薛地的父老鄉情,可謂天高地厚了,無論什麼時候,我們能夠辜負他麼? 眾人聽此,跪下齊拜。 這消息很快讓孟嘗君知道了,急召馮諼回來,臉已氣成豬肝色。孟嘗君說,辛苦你了,你給我收的債呢? 馮諼回答:債倒收效甚微,但我給你買回了義。 孟嘗君說:什麼義,你不是說回來給我買一些我家裡缺少的東西麼? 馮諼回答:不需要買了,我反复算計思考,覺得你家裡什麼都不缺,就缺義。 孟嘗君說:你行啊,我聽說你在薛地用我的錢又是買酒,又是宰牛,請我的債務人同來吃喝;吃飽了,喝足了,一把火把我的那些契約燒了去,還說給我收回了義。煩先生能否給我說個明白。 馮諼回答:可以。我不置酒宰牛請客,你那麼多的債務人怎麼會全部到齊;那麼多的債務人不能全部到齊,我就無法對他們一一進行比較權衡,從而知道哪些人富裕,哪些人赤貧。現在好了,富裕的,有了還債的期限約定;貧窮的,一把火燒了。不燒有什麼用,你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他還是還不起,利息越欠越多;你追討得急了,他們只好逃跑到外地來躲避債務,那影響可就大了,你不僅沒要到錢,別人還以為你這人貪圖錢財心狠手辣。你把你封地的百姓都逼迫得流離失所,不敢回家,上面就不管你是什麼原因反正你不愛護士人體恤百姓,因此再生一點禍端鬧一些風波再有人挑頭向上誣告對你反抗,你一世的名聲不保。反過來說,那些貧窮人家的契約,你就根本無法收回本息,不過一張廢紙(竹簡),你不燒了要它幹什麼?至於我為你收回的義,你放心,都存放在薛邑了,那都是你逢凶化吉的資本啊,你終歸能夠看見。 孟嘗君說,看來當初的魚你沒白吃車沒白坐錢沒白用啊。 馮諼回答,不僅如此,將來我會連本帶息加倍償還。 孟嘗君說,咋說,我這心裡讓你那把火燒得還是有點生疼。 秦昭王為放走孟嘗君搥胸頓足後悔不迭,孟嘗君回去後又做了齊國的相國,並聯合諸侯竟攻破函谷關。想這孟嘗君對秦的刻骨仇恨必然永遠銘刻在心,日後倘再有機會,他還會全力以赴對付秦國,這個心腹大患不除,我會永世不得安寧。便用人到處散佈謠言,說孟嘗君名高天下,權高齊王,野心勃勃,居心叵測,慾不日取而代之。又使人去挑唆楚頃襄王,說過去六國合縱伐秦,齊國行動遲緩,就是因為楚王做了六國縱約長,孟嘗君不服,從中作梗,不肯發兵。說楚懷王留秦,秦欲讓王返楚,孟嘗君來勸秦王說不要讓懷王歸楚。說楚太子在齊做人質,你殺了懷王,齊留太子不得歸,便可讓楚割地給齊。所以到後來,你幾次都沒回去,而懷王也病故於秦,秦也把楚得罪了,這都是孟嘗君一手造成的。說孟嘗君害了楚國,害死了楚王,也間接害了秦國,還讓我們大王無端落得個害死懷王的罪名。說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現在嚴重的問題是孟嘗君在秦僥倖沒被除掉,回齊後為齊相專權,欲對齊王取而代之,這樣一來,我們兩個國家可就非常麻煩了。說大王派我一來是向你說明實情,表示對過去聽信孟嘗君的蠱惑所犯下的錯誤向你道歉;二來是重修秦楚結好關係,一起對付未來孟嘗君之變,請大王三思。 謠言這個東西就是一劑速效有毒的麻藥,楚頃襄王馬上就深受迷惑;待這謠言傳到齊國,齊湣王也深信不疑,很快罷免了孟嘗君,並把他驅逐到薛邑去了。孟嘗君的門客見此,紛紛散去,孟嘗君頓感人情的虛偽和世態的炎涼,轉身看時,只有馮諼已備好車子,要陪他一起回薛地,孟嘗君感動得突然想哭,馮諼沒有理他,遂嚥下那苦楚和淚水,上得車來,馮諼躍馬揚鞭一聲驚天動地的吆喝,馬車敲打一路歡快的節奏向薛邑駛去。 車子還沒到薛地,便有百姓聞訊扶老攜幼列隊迎於大路兩旁,手捧家常酒食,爭獻孟嘗君。孟嘗君感動得再次想哭,馮諼說話了。馮諼說,看見了吧,這就是我給你收買的義!我還告訴你,狡猾的兔子還有三個窩呢(成語“狡兔三窟”的出處),你這隻大兔子名兔子這才有一個窩,我現在要你借我一輛能進入秦國的車子,我去給你這隻大兔子名兔子做第二個窩。 馮諼西去秦國,對秦昭王說,現在的天下格局是秦、齊東西並起,雙雄遙相對峙,凡天下說客的車馬西行來秦的,無不是想強秦而弱齊;凡天下說客的車馬東行去齊的,莫不是想弱秦強齊。前提是秦、齊這兩個“超級大國”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永遠並肩而立,不分雌雄,當然對峙到最後,天下只能是稱雄者一家的天下。大王比我明白這個道理。 令馮諼措手不及的是秦昭王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把個一向心態很好的馮諼嚇了一跳。秦昭王說:求先生教我如何不敗於齊,稱雄天下。 馮諼說:大王你大概已經知道,齊國罷免了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孟嘗君,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罷免使孟嘗君必然心生怨恨,也必然背叛齊國。孟嘗君的才學才智才能才幹,我就不必說了,更為重要的是他可是掌握了齊國的所有政治軍事要塞地理的情況和內幕,大王何不抓緊這個機會偷偷把孟嘗君迎接到秦國來呢。孟嘗君到來之日,也是秦國稱雄之時。 秦昭王說:我聽你的話。 馮諼回到齊國,又對齊湣王說,現在的天下格局是秦、齊東西並起,雙雄遙相對峙,凡天下說客的車馬西行去秦的,無不是想強秦而弱齊;凡天下說客的車馬東行來齊的,莫不是想弱秦強齊。前提是齊秦這兩個超級大國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永遠並肩而立,不分雌雄,當然對峙到最後,天下只能是稱雄者一家的天下。大王比我明白這個道理。 令馮諼措手不及的是齊湣王也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把個一向心態很好的馮諼再次嚇了一跳。齊湣王說,求先生教我如何不敗於秦,稱雄天下。 馮諼說:大王你好是糊塗,無端罷免了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孟嘗君,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罷免使孟嘗君必然心生怨恨,也必然背叛齊國。孟嘗君的才學才智才能才幹,我就不必說了,更為重要的是他可是掌握了齊國的所有政治軍事要塞地理的情況和內幕,如果他到秦國任相,後果不堪設想;況且我聽說秦國已經派了十輛車子載黃金百鎰從秦出發偷偷去薛地迎接孟嘗君,大王應該抓緊時間在秦使還未到來之前去薛地把孟嘗君迎接回國。孟嘗君重歸之日,也是齊國稱雄之時。 齊湣王說:我聽你的話。 後來在孟嘗君恢復了相國職務又恢復了封邑土地並新增一千戶的時候,馮諼把這隻大兔子名兔子的第二個窩就算是做好了。 孟嘗君剛離開薛地到京赴任,原來離他而去的那些門客就都又覥著臉紛紛投靠他來,孟嘗君再次感到了另外的一種人情虛偽和世態炎涼,心中鬱悶,對馮諼說,我這個人向來好客,對他們小心翼翼,生怕有半點閃失,像侍奉親爹和老娘。一日倒霉,皆棄我而去,頭都不回一下。如今我又好了,他們也跟屁蟲似的湧上門來,這些人的臉皮也真厚得可以啊。待我見了他們,非吐他們一臉口水不可!馮諼聽後立即勒住馬跳下車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孟嘗君急忙上前扶起,大惑不解,說:虧你能想得出來,你想用這種方式來替那些人向我道歉麼? 馮諼說,不,是因為你的話錯了!事物有必然的歸宿,人情是固然的傾向。這話你聽著可能有點彆扭,我說的意思是這世界上凡是有生命的東西,就肯定有死亡的時候,這就是事物有必然的歸宿;富貴的人家門庭若市,就像你,然而貧窮人家就很少有朋友來,這就是人情有固然的傾向。這話你聽著可能還是有點彆扭,我打個比方吧,你看那些趕集的人,天一亮,大家都擁擠著爭先恐後地側著身子往街市裡擠;天黑時,那些趕集的人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甩著胳臂,頭都不回一下,你不能說他們愛好早上而厭惡傍晚,原因是他所想要的商品街市上已經沒有了。下面還需要我把這道理引申到你的身上麼? 孟嘗君說,不要了。 馮諼說,如果這樣,並能像以前那樣一如既往善待賓客,那麼你這隻大兔子名兔子的第三個窩也就做成了。你本來就福大命大造化大,這樣一來,你便從此逢凶必化吉,有凶也不怕,因為,你三個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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