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鐵血戰國

第11章 第二章如山崢嶸的才情與好不辛酸的人生

鐵血戰國 峻峰 11946 2018-03-16
不管齊威王在鄒忌和淳于髡們那裡如何快樂著,彆扭著,惶惑著,憋悶著,但他終於還是靠了這一大批戰國時代的精英人才的鼎力相助,支撐起了一個強大的齊國並一躍成為東方六國霸主,燕、趙、韓、魏等國都怕他三分,紛紛前來朝貢,唯獨沒有秦國。秦國那時窮啊,這個玄鳥(燕子)的子民,這個曾牧獵於東海之濱的東夷民族、亡國殷商的棄民、顛沛流離西遷而來的馬背民族,長期出入戎狄之間,立於華夏的邊緣。戰國初年,又被魏國大元帥吳起排山倒海地給趕在了河西以西,中原各國稱它為“西戎”,視作蠻荒民族,不與來往,瞧不起它,不時還派點兵打打它,逗它玩兒。 公元前三六一年,二十一歲的秦孝公嬴渠梁即位,他很快就體會到了他的秦國外受強鄰欺負,內有貴族耍橫,日子過得好不窩囊!這可不行,窮則思變,發憤圖強,他要讓秦古老的玄鳥張開豐滿的羽翼,沖天而飛,遂下令招聘國內外優秀人才,廣羅八方仁人誌士,佈告天下說:利國利民促秦強大者,賞地封侯!於是商鞅,那時還叫衛鞅的,怀揣一腔如山崢嶸的才情和抱負,攜一卷恩師李悝的《法經》,穿過魏國在洛水沿岸修築的長城,年輕輕地就來到了秦國的新都棟陽。

我們先權且稱他衛鞅,姓公孫,名鞅。說來好不辛酸,他原是小衛國的沒落貴族,生於衛,叫衛鞅,有心報效自己的國家,但實在故國太過弱小,就懷了一腔才情和抱負年輕輕的跑到了魏國,委屈做了門客,伺機待候,倘或重用,一展身手。好不辛酸的是他一等就是好幾年,彷彿所有人的眼睛都糊了糨糊,怎麼也發現不了他。這時魏國的掌門人是魏惠王,他可遠遠不如他的祖父那個賢明的大魏文侯,也不如他的父親那個鐵腕的大魏武侯,衛鞅只好於一聲辛酸的嘆息中作罷,預測獨霸天下的強魏怕是要終結在這個無能的魏惠王手裡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話真是顛撲不破。這時,他便聽說了秦孝公招聘人才的消息,衛鞅不加思索毅然棄魏投秦。 其實在魏國有個人是了解衛鞅的,那就是魏相國公叔痤。但他還沒來得及向魏惠王正式舉薦,他就一病不起了。起因是公元前三八二年,正當公叔痤大敗韓、趙聯軍回師魏都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之際,秦軍乘機進攻魏國西部的重鎮少梁(今陝西省韓城西南),公叔痤倉促率兵迎戰,被秦軍所俘。時隔不久,公叔痤被秦放歸,因受敗軍之辱,公叔痤遂一病不起。魏惠王前來探視,大吃一驚,說你這一向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成這樣。你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國家將託付給誰啊。公叔痤就告訴他幫助他治理國家的人已經給想好了。就是其家臣禦庶子衛鞅,年少有為,曠世奇才!公叔痤同時告誡魏惠王,說這個衛鞅如果決意不用,就一定把他殺了。無論如何都不要讓他去別的國家,尤其秦國。公叔痤說,衛鞅這個人一旦出去一旦騰達一旦施展發揮起來,他就會把他特異獨立的如天地的人生抱負、文化品格和人格魅力完全熔鑄焊接於未來機緣與時代的交匯點上,自成一番人生的大氣象;而那個他為之竭力打造的嶄新國家,也將在一聲驚雷炸響中平地崛起,蒸蒸日上。

魏惠王告辭後在回去的路上,心中竟湧過一陣酸楚,看來,公叔痤真的不行了,且已經開始神誌不清胡言亂語了。什麼衛鞅,我見過的,就那個一臉愁苦天天像是誰欠了他五斗米不還似的毛頭小子,讓我用他,不用就殺他,一個小小的衛鞅值得這麼大動干戈麼?還什麼自成一番人生大氣象。 就像魏惠王說的,公叔痤真是糊塗了,魏王剛走,他就把衛鞅叫了來,把他和魏王的一番談話據實告訴了衛鞅,讓他必須趕快離開,不要等到魏王突然醒悟,否則就大禍臨頭了。衛鞅對公叔痤搖了搖頭,說我斷定我沒事的。公叔痤不解,衛鞅說這道理很簡單,魏王不用我,說明我在他眼裡沒那麼重要,所以他也就不會殺我。公叔痤恍然大悟,說你小子可真聰明,老朽我服了。 事實果然,魏國就在這種歷史的無意疏忽中,錯過了與一個關鍵性的偉大人物直面相逢的黃金機遇;不僅如此,還把這種機遇於歷史的無意疏忽中,拱手讓給了秦國。

託人介紹,一番斡旋,衛鞅見到了秦孝公。龍鳳隱耀,應德而臻,長期的壓抑頃刻成生命的激情,深刻的思索奔湧成語言的清流,他骨子裡的貴族血氣加上掙扎亂世的壓抑才情,鑄成如山崢嶸;他酷面冷腸但鐵血柔情,刻薄寡恩卻又心懷天下的那一種特質、鋒芒與力量,讓秦孝公感到如獵獵天風一般撲面而來。於是,在簡單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便從心上熱烈地接納了他。 然而,他們的談話在進入實質性的問題時還是發生了困難和阻隔。 第一次衛鞅以“帝道”說孝公,勸他要像黃帝、堯、舜一樣勤政愛民,孝公聽後大失所望,視為老生常談,幾近無稽之談,這樣的空頭理論他聽得太多了。沒聽幾句,孝公昏昏欲睡,接著鼾聲大作。第二次衛鞅以“王道”進言,勸孝公像商湯、周武王一樣應天順人,懲惡揚善;孝公這次倒是沒打瞌睡,但還是認為此法需時較長,緩不濟急,秦國現在已病入膏肓,急需正本清源撥亂反正,一切都刻不容緩迫在眉睫。正當秦孝公對衛鞅徹底放棄時,衛鞅第三次晉見孝公,進“霸道”之術,把胸中的才學和盤托出,秦孝公再也不睡了,於是衛鞅從舊製到變法,從富國到強兵,從除弊到興利,從宏觀到微觀,說得秦孝公心思飛動,神采飛揚,靈魂飛舞。作為衛鞅,總算找到了聽眾和知音;作為秦孝公,終於看到了一個人帶給他的感動和征服。吃飯也忘了,撒尿也忘了;吃過飯,撒過尿,再接著談,一連幾天倆人膝蓋挨著膝蓋(成語“促膝談心”的出處),以致後來倆人談得情投意合難捨難分了。

秦孝公完全融化在嶄新的思維里,行走在燦爛的風景間,幸福在理想的政治中,他預感秦國將在眼前這位年輕人恣意與執意的指點下開始解構,電閃雷鳴,天翻地覆,達到重建;預感明日之秦國將拔地而起,橫空出世,巍然屹立! 在一番充分的準備之後,秦孝公決定在秦國徹底實施變法,全面推行衛鞅的新法令。這決定一宣布,那局面可就熱鬧起來了,貴族站出來堅決反對,朝野內外議論紛紛,全國老百姓熱情觀望。為此,秦孝公親自主持了一次變法聽證會或者叫理論務虛會,秦孝公在現場看到,這個年輕輕的衛鞅幾乎是在新舊勢力洪水猛獸般的圍剿中口若懸河,義正詞嚴;思維清晰,邏輯縝密;辯則有據,駁而有力;單槍匹馬,舌戰群雄;軒昂磊落,突兀崢嶸;出盡風頭,大獲全勝。而秦孝公則一直從精神上支持他,並親眼目睹了那好一番唇槍舌劍急風驟雨中衛鞅的穩如泰山高拔人格的超然風度。他既不對辯論進行評價,也不對勝敗做出結論,而是當場做出一個決定,拜衛鞅為左庶長,授予他推行新法令的大權,並讓他盡快制訂變法方案,在全國頒布實施。

秦孝公把臉一沉,最後說了一句很權威的話:從今天開始,誰再反對變法,我就給誰治罪! 領導好當,下屬難做,衛鞅覺得這等國計民生的大事兒,絕不是你說變法就變法了,你說治罪就治罪了。變法方案可以做得精細而精到,但推行實施怕是要做得辛苦而辛酸。衛鞅覺得在新法令頒布之前要進行一番宣傳炒作,目的是要讓老百姓知道,更要讓老百姓相信。事實證明,衛鞅竟也是宣傳炒作的高手。 我們知道,那天一大早,衛鞅遣人在都城南門豎了一根三丈長的木頭,並令幾個士兵向來往行人宣傳:左庶長說了,誰能扛到北門,賞他十金。來往南門的各色人等聽說之後,眼睛頓時發亮,心思為之一動,紛紛圍觀,探討議論,三丈長的木頭不過百把來斤,扛到北門,就得十金,天下哪有這等好事!不扛,不扛,怕是有圈套呢。

一個時辰之後,衛鞅覺得那聲勢已經造得差不多了,不僅有了廣告效應,而且已是滿城風雨了,於是煞有介事仍舊一臉狐疑,說:我知道你們為什麼都不扛了,是嫌錢少啊。行,扛至北門,賞他五十金!眾人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越發不知深淺,屏了呼吸,靜寂無聲。這當兒,只見一位壯漢撥開人群,闊步走向前來說,要說秦國這麼多年還真沒有過這樣的重賞哩,今兒這般,肯定有什麼貓膩。我原本就沒指望誰會賞我那五十金,我就是要弄個明白,看看這齣好不熱鬧的大戲究竟如何收場。壯漢說完,一較力,就扛起那根木頭,徑直朝北門走去。圍觀的人群也跟隨著他像潮水一般前呼後擁。有人獵奇,有人起哄,更多的是為了見證。 壯漢將木頭扛至北門,衛鞅已在那裡等著了,待壯漢把木頭放下,衛鞅便走上前去,與他熱烈握手,說:你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聽從我的命令,你是秦國真正優秀出眾的子民。壯漢說你是誰啊。衛鞅說我是秦國的左庶長啊。他這話看似對壯漢講的,其實是說給眾人聽的,並藉此宣傳推介自己,遂令人奉上五十金,獎勵壯漢,兌現承諾。

眾人眼睜睜看見黃澄澄的五十金從衛鞅的手到達壯漢的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天下果真有左庶長這樣的人,便果真有令出必行的好事,一時間街里巷弄,爭相傳說,左庶長的形像在秦人的眼裡心裡威嚴而高大起來。事後衛鞅靜下來一想,為了推行新法,竟弄了小兒科的把戲,扛根木頭,五十金就打水漂了。這究竟算是哪門子事,真是好不辛酸!然而事情已經鬧到了這個份上,那就硬了頭皮往下走吧,第二天,他就向全國頒布了我們都知道的那個著名的新法。 新法頒布之後,百姓議論紛紛,自然是有說好的,有說不好的,也就說說而已,衛鞅可不高興了,把他們都拘至府中,大加斥責:法大於天,高於一切,我只要你執行,沒有好與不好。說不好,即是梗令之民;說好,便是媚令之民,故都不是好民。於是,悉數譴於邊境為戍卒。其實,議論的不僅是普通百姓,還有朝中官員、貴族宗親,新法從根本上觸及的是他們的特權和利益,譬如你不去打仗建功立業,就不能做官封爵,突然讓你從赫赫貴族就淪為小小平民,灰不溜秋臟不拉嘰地去土裡刨食吃吧;譬如實行連坐法,即十家為“什”,五家為“伍”,一家有罪,九家檢舉,否則十家連坐,全部誅滅,這便讓王公貴族再不能像往日那樣膽大包天橫行霸道為所欲為了。

從一開始就藐視衛鞅,反對變法的大夫甘龍、杜摯壓抑了滿腔憤懣無處發洩,遂一番密謀策劃,唆使太子跳將出來,反對新法。商鞅得知後,心中好不快意,殺雞給猴看,雞正送上門,好肥的兩隻雞,衛鞅宰得痛快,不待商量,就把甘龍、杜摯斥為庶人。但太子是國君的繼承人,如何處置?衛鞅思考再三,便以太子犯法,老師之過為理由,將太傅公子虔劓(割)鼻;太師公孫賈黥(刺)面。 新法行,政令通,人心定,天下定,歷史的描述為:秦民對新法“大悅”,秦境內道不拾遺,出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鄉邑大治。歷史同時也描述:“百姓苦之”;“秦民”到國都“言初令不便者以千數”;《鹽鐵論·非鞅》篇甚至說“商鞅(現在我們改稱衛鞅為商鞅,下同)峭法長利,秦民不聊生,相與哭孝公”。這些數以千計的到處哭訴或鬧事的示威者,相當一部分其實是權益受到損害的貴族子弟和“工商之民”和“遊食者”。

商鞅變法是一場深刻的社會革命,新舊勢力的鬥爭不可避免,而歷史終將對新與舊、改革與保守、進步與倒退做出公正的裁決。無論那些舊貴族如何“相與哭孝公”,商鞅和歷史都不會同情他們!因此,秦國就在這新舊的抉擇和生死的較量中迅速發生著變化並逐漸彰顯出它的有力和強盛,轉眼之間,已令天下諸侯刮目相看了。 當然這一切的岩漿般奔突湧動的變化,在時間滯緩的行走中是悄然無聲的。 公元前三五五年,即實行第一次變法的四年之後,秦孝公與魏惠王在洛水之東即河西地區的社平(今陝西省澄城東)有了一次相會,這個平常的相會卻具有歷史的象徵意義,它無聲地打破了長期以來“諸侯卑秦,醜莫大焉”、不與之“會盟”的僵死局面。這次會晤實質上是秦、魏兩國對領土問題的談判,那麼秦與諸侯在身份上已經向世人確認了它的平等。而且,秦孝公底氣十足竟咄咄逼人要魏惠王了歸還秦的河西地區,興許是魏惠王一時還放不下戰國早期魏國獨自稱雄的威武架勢,興許是魏惠王對強大起來的秦國缺乏足夠的認識和判斷,魏惠王最後拂袖而去。次年,秦、魏爭奪河西地區的戰事重開。

公元前三五四年,秦乘魏進圍趙都邯鄲之機,以商鞅為將,興兵伐魏,東征河西地區之元里(今陝西省澄城境內),商鞅變法的獎勵軍功政策極大地激勵了英勇的秦軍,爭先恐後,氣勢如虎,大敗魏軍,斬得首級七千,並乘勢攻取了黃河西岸的重鎮少梁(今陝西韓城)。同年,秦派公子壯率師侵韓,插入韓、魏兩國的交界地區,進圍焦城(今河南省鄢陵北)、山氏(今河南新鄭東北),築城割據,兵鋒所向,威逼魏國的新都大粱(今河南開封,據《史記·魏世家》記載,魏惠王遷都大樑在惠王三十年即公元前三二九年。近年有學者考證,所說有誤,按新發現的《竹書紀年》記載,魏“徙都於大樑”是在惠王九年即公元前三六一年)。 公元前三五二年,商鞅因功由大庶長升為大上造,此爵位在商鞅制定的秦國二十級爵制中列第十六級。秦二十級爵位依次分別是公士、上造、簪裊、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長、右庶長、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駟車庶長、大庶長,關內侯,徹侯,大上造相當於中原諸侯國相國兼將軍的官職,爵位不高,但權力很大。 公元前三五○年,商鞅進行第二次變法,五年後,成效大見,“秦人富強”。到了這個時候,魏惠王才從根本上感到了秦國對魏構成的巨大威脅,於是在公元前三四四年,搞了一個逢澤(今河南開封南)之會,與宋、衛、鄒、魯、陳、蔡等十二個小諸侯國的國君會盟,並一同前往洛陽朝見了徒具虛名的周天子。會盟的目的之一是魏國企圖以霸主地位威懾強秦,用外交手段解除秦對魏國西部地區的戰爭威脅,以便集中兵力在中原一帶與齊、楚再決雌雄。秦孝公沒有親自參加這次會盟,魏惠王大為光火,以此為藉口,挾十二諸侯會盟之威,圖謀西伐秦國。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魏國當時的整體實力仍是不可小覷,如果魏惠王將重兵從東線轉移到西線,傾全國之力向秦發起進攻,勝負不說,起碼也是兩敗俱傷。秦孝公聞訊,深感震恐,立即命令秦軍加強守備,嚴陣以待。戰爭已如箭在弦,一觸即發。這時,商鞅經過反復權衡深入思考,負命出使魏國,前去求和,以緩爭霸、晚稱王的策略,離間魏與齊、楚間的關係,使其相爭,坐收漁翁之利。商鞅果然以他的才智和才華說服了魏惠王,救秦於危難之中。據此有學者認為,商鞅此次出使成功,不僅直接關乎秦與魏和魏與齊、楚等國的戰爭格局,而且實際上開了戰國“連橫”運動之先河;後來魏惠王采納惠施(曾為魏相,戰國名家代表人物)“以魏合於齊,楚以按兵”的建議,則是戰國“合縱”運動的開端。商鞅、惠施雖非朝秦暮楚以博一身名利的縱橫家,但“連橫”、“合縱”實始於此二人的外交努力。 羽翼已就,飛必沖天。公元前三四三年,週天王遣使冊命秦為方伯,給秦孝公送來了祭肉,這等於把諸侯霸主的大旗公然授予了秦孝公,於是諸侯畢賀。也就是這個時候,魏國與韓、齊的中原大戰開始,發生了公元前三四一年的馬陵道戰役。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商鞅這只有思想的大黃雀是絕對不放過這個戰爭之後趁人之危的機會的,於第二年,親為大將,率兵東伐魏國,大勝而歸。商鞅一臉興奮,秦孝公則一臉牛氣,用鼻子哼哼著不客氣地說,現在我的秦國,完全可以和大列強齊並肩而立對峙抗衡了。 諸位看官,兩千年後的今天,我們似乎完全有了歷史的寬容與客觀,可以大膽來介紹並評價一下戰國法家鉅子商鞅的變法與改革了。 ——那時你要評價,可是要被處罰或殺頭的。商鞅變法在先秦是最深刻以致影響著歷史進程的重大事件,因此在這裡讓我不得不暫且停下我的故事,來概述一下商鞅改革的重要措施和變法的具體內容。 商鞅在秦國先後進行了兩次變法,秦國經過了三年的變法準備,於公元前三五六年,商鞅實行第一次變法,主要有四點: (一)頒布法律,制定“連坐法”,輕罪用重刑。商鞅把李悝所製定的《法經》在秦國公佈實行,把“法”改稱“律”,增加了“連坐法”。 “連坐法”就是在基層實行編戶制,五家為一伍、十家為一什。在戶籍編制的基礎上,建立相互告發和同罪連坐的製度;一家有罪,而九家舉發,若不舉發,則十家連坐,皆有罪。如果不告姦者,腰斬;隱匿奸人者,與降敵同罰;如果揭發檢舉奸人者,與斬敵首同賞。為了保護私有財產,商鞅嚴明刑法,輕罪重判,認為這樣可以迫使人民連輕罪也不敢犯,重罪更不敢犯,這叫“以刑去刑”。 (二)廢除世卿世祿制,獎勵軍功。商鞅規定軍功爵分二十等級,軍功以在前線斬得敵人首級多少來計算,所有官爵的獲得和提升是和斬得敵人首級的軍功相聯繫的,然後按軍功大小授予相應的官爵和田宅,從而形成封建等級制度。這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具有極大的鼓動性和誘惑力,你要提高你的社會地位實現你的家族富貴徹底改變你的人生命運,那麼你就要為國家建功立業。於是那些更多社會底層身份卑微的人們,一個個摩拳擦掌一試身手拼死一搏。即使是宗室你沒有軍功,也削去宗室屬籍,一切按功勞以明尊卑、爵秩和等級,進而再確定佔有田宅、臣妾的多少和服飾的等級。司馬遷形容為“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這讓那些世代享受公族特權不勞而獲坐享其成的傢伙們便突然驚慌失措,把商鞅恨得咬牙切齒。 (三)重農抑商,獎勵耕織,特別獎勵墾荒。這一點對於農業的中國非常重要,而秦國地廣人稀,荒地較多,開墾利用起來,足以使秦國富甲天下,強盛無比。所以商鞅把獎勵開墾荒地作為發展農業生產的重點,規定只要你好好勞動努力耕織致粟帛多者,就可以免除徭役“復其身”;從事商業和手工業而致貧者,連同你的妻子、兒女一起沒入官府做奴隸。 《商君書·墾令篇》一連列舉二十條鼓勵墾荒的措施,鼓勵耕種,並允許土地自由買賣,促進私有製和小農經濟的加速發展。其抑商政策,目的還是在於防止商人損害和破壞小農經濟,以扶助小農經濟的健康成長。 (四)焚燒儒家經典,禁止游宦之民。商鞅為了推行變法令,打擊儒家的複古思想,曾斷然採取“燔《詩》、而明法令”的措施。同時下令禁止私門請託,禁止遊說求官的活動。 差不多十年之後,也就是公元前三五○年,商鞅進行第二次變法,主要有六點: (一)廢除貴族的井田制,“為田開阡陌封疆”。 “阡陌”是指每一畝田的小田界,“封疆”是指每一百畝田的大田界,合起來總稱為“封”。所謂“開阡陌封疆”,簡單講,就是廢除井田制,把原來“百步為畝”的“阡陌”和每一百畝的田界“封疆”統統破除,開拓為二百四十步為一畝,重新設置“阡陌”和“封疆”。在這裡,你如果簡單認為商鞅僅僅是改變了一下田畝的形制,那你就錯了,就是這田畝形制的改變,重大歷史意義也賦予其中了。一方面它破除了舊的阡陌封疆,用法令形式廢除了固有觀念上有天子署名的“井田制”,改變了土地的所有權;另一方面是重新設置了新的阡陌封疆,用法令形式保護了土地私有製。商鞅的《秦律》進而規定,嚴禁對私有土地的侵犯。 (二)推行縣制,設置縣一級官屬機構。商鞅這時把許多鄉、邑、聚(村落)合併為縣,建置了四十一個縣,設有縣令、縣丞、縣尉等地方官吏。縣令是一縣之長,縣丞掌管民政,縣尉掌管軍事。縣的令、丞、尉由中央任免。公元前三四九年,開始設置縣以下有定額俸祿的小吏,從此縣一級地方行政機構正式確立。縣制的普遍推行,是為了把全國政權、兵權集中到朝廷,建立中央集權的統一的政治體制,以便於鞏固統治,發展經濟。 (三)大築冀闕,遷都咸陽。如上所述,天下戰略新格局的改變,秦都棟陽(今陝西臨潼東北)的戰略地位也因此改變。秦獻公在公元前三八三年把秦都由雍城(今陝西鳳翔)遷至棟陽時,主要是出於鞏固東部邊防的考慮,以阻擋當時強大的魏國進攻,待機收復河西地區。這裡距洛水不遠,瀕臨前線,實際上是帶有戰時的臨時首都和前敵指揮所的性質。而這時,秦國的國家戰略已經從主要鞏固東部邊防轉移到雄霸天下的長遠規劃發展上了,那麼把東臨邊境的棟陽繼續作為全國的政治中心顯然是不適合的。其一,棟陽在渭水之北,偏離日後東進必經函谷關的大路,不利於發兵出擊山東六國。其二,棟陽作為秦獻公時建置的戰時首都,宮室簡陋,在漫長歲月的淋漓剝蝕中,已經慘淡凋敝,破落不堪,不僅不能與其他諸侯國的都城相比,也與秦國目前的國力和君威極不相稱。此外,遷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來自一些人的推測,即秦孝公棄簡從奢、商鞅好大喜功等個人因素。 後來,商鞅果然是把“大築冀闕,營如魯、衛”不僅作為二次變法的內容之一,也作為了自己一生榮耀的政績之一來付諸實施,以致遭到後來的那位秦國隱士趙良的強烈抨擊(下文還要提到)。但客觀地分析來看,遷都主要還是出於秦國內政和外部用兵的考慮,而新都咸陽地處渭河平原中部,北依高原,南臨渭水,東控函谷關口,西擁雍州之地,雄踞甘隴和巴蜀通往中原的要津。於內,地處秦國的輻射中樞位置;於外,可以水陸並進,東出函谷,問鼎中原,正是“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製四海,運於掌握之內”(柳宗元語)的帝都之所。公元前三五〇年,秦孝公遷都咸陽,從此,便有了“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賈誼語)的大秦帝國的巍然矗立。 (四)統一度量衡制,頒布度量衡的標準器。具體實施是在公元前三四四年,統一度量衡制,對於統一賦稅制度、俸祿制度和發展商業,都有著重要的作用。 (五)開始按戶按人口徵收軍賦。公元前三四八年,秦“初為賦”,就是按戶按人口徵收軍賦,這也是雲夢出土《秦律》所說的“戶賦”,也稱“口賦”,為漢代“算賦”的起源。規定男子成年要向政府登記,分家另立戶口,並繳納戶賦。如果隱瞞戶口,逃避戶賦,就成為“匿戶”,要嚴加懲罰。如果男子成年而不分家登記戶口的,要加倍徵收戶賦,即“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確立以一夫一婦為單位的農戶,目的還是為了鼓勵開墾荒地,擴大農業生產,增加賦稅收入。 (六)革除殘留的戎狄風俗,禁止父子兄弟同室居住。由於秦國的西南和西北都是少數部族,秦國統一了許多少數部族地區,因而秦國殘留了許多落後的戎狄風俗。商鞅按照中原的風尚習俗把殘留的戎狄風俗加以革除,其意義除了加強國家的統治外,也推進了秦國文化與社會文明的進步和發展。 好不快意的商鞅,注定是好不辛酸的商鞅,為秦相十年後,有個叫趙良的人來了,這便有了他們一段人生命運主題下的既嚴峻又華美,既犀利又深刻的對話。 商鞅說,我能和先生交朋友麼。 趙良說,不行。孔子曰,推舉賢人,會讓在上位的上進;聚集庸才,就會讓當王的後退。我是庸才,所以不行。不是你的位子你去佔有它,叫“貪位”;不是你的名譽你去享有它,叫“貪名”。如果我答應你,我就是既貪位又貪名了,所以不行。 商鞅說,你好像不大高興我治理秦國。 趙良說,外能聽取別人叫做“聰”,內能審視自身叫做“明”,克制自己的慾望叫做“強”,虞舜說過自我謙卑最可貴,你去履行虞舜之道吧,我就不必囉嗦了。 商鞅說,我大力推行法制建設,竭力治理秦國事務,鼎力革除落後習俗,我跟五羖大夫比怎樣。 趙良說,五羖大夫(即百里奚,“五羖”就是“五張公羊皮”。春秋早期,百里奚從楚國到秦國,身價是五張公羊皮。一般的奴隸叫“奴”,有才能的奴隸叫“奚”,百里奚即姓“百里”而有才能的奴隸,成就了秦穆公春秋霸主大業)是楚國鄉下人,家境貧寒,秦穆公把他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官之上,秦國沒人去怨恨他。為相六七年,東而伐鄭,三次擁立晉君,一次救助楚國;施行政教,巴郡來貢;施行恩德,戎族歸服;由余聽說,叩見秦王。即使這樣,但你看人家五羖大夫,多樸素啊,多謙恭啊,勞不坐車,暑不張傘,城內步行,不操干戈,無有隨從。故他的功名記入史冊,政績藏在府庫,德行流傳後代,他死的時候,秦國的男男女女都流淚啊,小孩子不唱歌,就連舂米的也不大聲用杵了。 說到這,趙良就開始對商鞅進行抨擊了,先是指出商鞅當初見秦王是靠了王寵幸的小臣從中的斡旋,有巴結之嫌;再就指責其身為國相,卻不以百姓之事為要務,而去大築冀闕;對太子的師傅殘暴施刑;對人民以推行新法為藉口,不論罪過輕重一律遣送邊境且大肆屠戮;曾親赴渭水閱囚,一日誅殺七百餘人,渭水流血,滿河淌紅,哭聲遍野,百姓驚夢。趙良說,你身居要職,位在高處,心在巔峰,在秦國,你的法令比國君的命令影響還大,響應你的號召比聽從國君的指示行動還要快捷。依靠旁門左道,建立權威,自居君位,自稱寡人,手裡掂著你的新法,眼睛瞄著人們的行為,耳朵竊聽官員的私語,日日衡量秦國的貴族。就看你出門時候的那個陣勢,後車十數,從車載甲,膀大腰圓的力士坐在車的右邊一臉兇惡,持矛執戟的衛士跟在車的兩旁亦步亦趨(成語“亦步亦趨”出處),而這幾樣缺一樣,你商鞅是堅決不會出行的。因此你幾乎時時都處於生死存亡之間,你的生命一如朝露,消失只在瞬息;我不明白,你非要那商於一十五座城邑幹什麼,何如申請退休去郊野耕作灌溉田園;你真不願意幹這些也行,那你就去勸說秦王起用隱士,贍養老人,撫恤孤寡,敬重父兄,序列有功之臣,尊重有德之人。這樣,你的政治生命雖岌岌可危但弄好了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小命。否則,秦王不定哪一天頭一倒,你可就慘了。你隨便數一數,秦國要千刀萬剮你的人有多少。你的死亡,也就一抬腳的功夫,頃刻就會到來。 趙良的一番論述說教,商鞅固然沒聽,但還是讓這個惡毒陰險、犀利刻薄的傢伙說得好不悲傷和辛酸。事實證明,隱士趙良固然是個反對新法者,但也是個預言家,只五個月後,孝公卒,太子立,是為秦惠文王。公子虔覺得自己雖然面目可憎但也該出門來了,使其一幫黨徒告發商鞅反叛,遂派差吏緝拿商鞅。商鞅聞訊,迅速逃去,至關下,尋了旅店登記住宿,極具辛酸意味的是,那店主居然不知這個一臉倉皇和焦慮的客人原是大名鼎鼎的商鞅君,說對不起,商君新法規定,凡留宿身無證件者,店主連坐治罪。商鞅對天長嘆——為法之敝,一至此哉!這一聲長嘆,已是辛酸到了極點。後來在秦惠文王下令車裂商鞅示眾時,他的又一聲長嘆,便是辛酸到了最後終點。更具辛酸意味的是,秦惠文王處死商鞅後,秦國依然沿用商鞅新法治國,並在變法中日益強盛,最終實現了統一中原的皇皇大業,而那時,商鞅卻是枯骨已朽,怎麼也不能知道了。 我們當還記得,商鞅當初決意從魏去秦,公叔痤曾鐵定了要魏惠王不用商鞅,就殺商鞅,魏惠王不屑一顧,後來果然釀成大禍。馬陵道一役,齊軍俘魏太子,孫臏殺了龐涓。第二年,商鞅便向秦孝公薦言,說現在可以打魏國了。秦孝公不解,便問是不是乘魏之危。商鞅說我做事從不只圖眼前一時之利,打魏國是著眼秦的長远战略,而絕非權宜之計。秦、魏一西一東以黃河為界,而魏獨占崤山(今河南洛寧北)以東之利,他們有條件就向西攻伐秦國,沒條件就向東擴大土地。趁現在他沒條件時打他,他必向東遷移;他一東遷,秦國就佔有了黃河和崤山的險要地帶,進而我們才有可能掌控整個中原,完成統一天下的千秋大業。 此役商鞅親自率大軍攻魏,魏遣公子卬率軍迎戰,兩軍對峙時,商鞅給公子卬寫了一封信,花言巧語說當初與公子感情甚篤,但二人現在作為兩國的將領,不忍心相互攻伐殘殺;不如邀公子來高高興興喝上一杯,然後訂立秦、魏友好盟約,兩國得以永世安定。正焦急的公子卬得信,歡喜赴邀,待二人酒喝得正酣,秦伏兵四起,公子卬當場成了俘虜,魏軍不戰自潰。魏國投降,割地求和,後來便真的向東退讓,把國都遷到大樑(今河南開封)了。就是這一次商鞅打敗了魏軍回國後,秦孝公把商(今陝西商縣東南)、於(今河南西峽境內)十五座城邑封給了他,他才有了歷史上的從衛鞅到商鞅的稱呼,也叫商君。 後來魏惠王悔恨交加說了一句很可樂的話,說我沒聽公叔痤的話啊,而我當時還說人家公叔痤神誌不清,其實神誌不清的是我。意想不到的是,商鞅在最後遭到秦全國通緝時,沒有身份證登記住旅店,他竟慌不擇路選擇逃往魏國,那結果便可想而知了。不過魏國人這一次很幽默,沒有直接報復他,而是把他又送回到了秦國。商鞅就覺得這世界再沒一點希望了,於是回秦後跑到了他攻魏後受封的商邑,組織其黨徒與邑中兵士攻擊鄭國,秦軍就出動軍隊攻打商君,殺商鞅於鄭國的澠池(今河南澠池東)。 無論是如山崢嶸的才情還是好不辛酸的人生,作為戰國中期法家學派的著名代表人物,商鞅(約公元前四〇八至前三三八年)無疑是中國古代最為優秀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思想家之一。 “商鞅相孝公,為秦開帝業”,漢代王充熱情地對商鞅變法的歷史功績做出了客觀評價。 從周平王東遷到秦始皇統一,歷史經歷了長達五百五十年的分合、動盪和變革,諸侯兼併,五霸逐鹿,七國爭雄,迫使各諸侯國先後變法改革以圖強。如李悝在魏的改革,吳起在楚的改革,牛畜、荀欣和徐越在趙的改革,申不害在韓的改革,鄒忌、齊威王在齊的改革,以及趙武靈王的“胡服射騎”和燕國復國後的一系列的改革。而商鞅的不同之處,是以“當時而立法,因事而製禮”、“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為變法原則,改革的深度和廣度和在歷史上的影響力都遠遠超過了其他。一峰悄然獨立,超群而高拔,以致後來,商鞅被車裂而死,其變法成果仍被秦全盤繼承,發揚光大,千古一帝秦始皇終於完成了兼併六國的統一大業。 有學者認為,商鞅最大的貢獻可簡要概括為五點:一、確立君主集權制。二、郡縣制。三、官僚爵位制。四、“什伍”編戶。五、刑律、土地私有和一夫一妻式小農經濟形式。這些成果在秦滅亡後仍被中國歷代封建王朝所繼承所發展,那麼完全可以說,商鞅變法不僅“為秦開帝業”,而且更為中國千年封建社會的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作理論奠基。但秦速亡的殘酷現實和不爭事實,成為混沌的現象蒙蔽了尖刻淺薄的人們,以致於千百年來對商鞅車裂而死與其千秋功過,一直為世人所詬病。實際上,從現在來看,秦王朝的迅速滅亡只是君主集權制和土地私有製在其過程中必然產生的結果,秦以後的歷代王朝也同樣不能逃脫這一命運,而秦不過是瞬間經歷了治亂興衰的一個輪迴而已,不足為奇。 到了近代,一批文化思想大家如章炳麟、梁啟超等人,以嚴肅的科學態度和嚴格的治學精神,重新審視歷史,客觀評價商鞅,重現歷史如山崢嶸的商鞅成兩千年前突兀而起的一座思想高峰,名垂竹帛,功標青史,其無限風光和峭拔品格令國人感天動地高山仰止,為推動人類進步並以生命為代價好不辛酸的商鞅也因此死而無憾了。 另商鞅善用兵,有《商君書》中存三篇軍事著述傳世。 《漢書·藝文志》在“兵權謀”中所著錄《公孫鞅》二十六篇,已亡佚在歷史浩淼的煙塵中了,留下的只有我們的惋惜和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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