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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六章性格缺陷,心理缺陷,人格缺陷

鐵血戰國 峻峰 5019 2018-03-16
龐涓,這個也算得風雲一世的人物,趕上了頹勢不可擋的魏惠王時期,可謂生不逢時。魏文侯獨領風騷的時代去了,魏武侯獨自稱雄的魏國也去了,一個國家說強大不容易,說衰落可是簡單得很。表像上看,也許就是一次關鍵性的戰役,也許就是一次錯誤的決策和用人。至於我們要說到的龐涓的性格缺陷、心理缺陷、人格缺陷,其實他的老師鬼穀子已經給分析得十分透徹了,並當面向他提出了警告,以為能讓學生引起警覺,現在看來依然無效。 自從魏惠王使駟馬高車、黃金白璧那樣高規格去鬼谷邀聘孫臏起,龐涓心裡就不是滋味;又看著駟馬高車把孫臏隆重接到魏國府中來,龐涓心裡更是不安。他與孫臏同入朝中,去見魏王,魏王歡喜不已,對孫臏大加讚賞之後,轉過臉來對龐涓說,我想封他當副軍師,做你的副手,和你同掌兵權,你說行不行。 ——魏惠王這領導水平真臭,這是用人之大忌,一山不能藏二虎,這是常識,況且這兄弟是兩隻威猛匹敵的虎王,這魏惠王應該對後來發生的慘烈後果負責!龐涓聽後,心裡不是滋味,表面不露痕跡,說我與孫臏結拜,他是兄,我是弟,豈可讓兄做弟的副將,折殺我也。不如先拜為客卿,待有功績,我就把位子讓出來,我做他的副手。魏王准奏,賜府第一所,待遇比龐涓略低一個檔次。

客卿是什麼東西,史曰:半為賓客,不以臣禮加之;外示優崇,不欲分兵權與孫也,有點像現在那些工資照拿而束之高閣的調研員類的差不多。但龐涓可沒把他束之高閣,他惦記著他的《孫子兵法》呢;魏王當然也沒忘了他,且對孫臏期望值很高。那天興高采烈到校場閱兵,讓孫、龐當場演練陣法給他看。 ——魏惠王這領導水平真臭啊,他又犯了考核幹部之大忌,哪有這麼當場比試的,勝了的不一定很光彩,輸了的一定很蒙羞,尤其像龐涓這樣有性格缺陷的人,會因蒙羞而生嫉恨,相互間的矛盾和仇視就由此生成了。嗚呼,這魏惠王必須對後來發生的慘烈後果負責! 龐涓布的陣法,被孫臏一眼識破,一語道破,一下攻破。而孫臏只把軍隊排成一陣,龐涓便看不懂了,問孫臏你這搞得什麼名堂,孫臏告訴他說這是“顛倒八門陣”,進攻時可變為“長蛇陣”。龐涓跑去向魏王匯報,把孫臏告訴他的話重複了一遍。魏王把孫臏叫來問,孫臏說是。魏王想,這龐涓不比孫臏差啊。而龐涓想,孫臏之才,遠勝於我,這樣下去,我龐涓完蛋了,還怎麼在魏國混。晚上去找老同學敘舊,問起孫臏在齊國的家人,說不如把他們接來共享富貴。孫臏哭了,說我們倆雖同窗數年,我還真沒向你說起過我家族的事情。我四歲喪母,九歲喪父,叔父孫橋收養了我,叔父仕於齊康公為大夫。到了田太公把齊康公遷到了海邊時,大臣們就在劫難逃了,死的死,亡的亡,散的散。我孫家的宗族家人就在逃難時離散了,叔父攜我和兄孫平、孫卓倖免於難,逃亡至週,又遇上個荒年,就把我送到北門外給人家打工,長大了我隻身一人去了鬼谷向先生學習。轉眼許多年匆匆過去了,與家鄉音信皆無,哪還有家族宗親!龐涓問話是有目的的,而孫臏哪裡知道,就一五一十把家事、心事抖漏得一干二淨。

說來也快,這之後,半年說過去就過去了,孫、龐相安無事,相處甚好。一日,孫臏朝罷歸回,忽就有個操齊國口音的人沿街打聽孫臏,孫臏把他叫到家裡來,問他的來歷。那人說:小子姓丁名乙,在周做些小生意,南北到處跑,你表兄託我捎信到鬼谷給你,跑到鬼谷後,說你到魏國來做大官了,我就從鬼谷找到這裡來了。丁乙把話說完,從懷裡掏出信來遞上,孫臏拆閱,號啕大哭,信上寫到自從家族遭遇不幸,四散逃離,不覺三載。我們一直都在給宋人耕種放牧,你叔父一病不起,去世後埋在他鄉,不能回歸故土,苦不堪言。好在現在的齊王盡釋前嫌,招舊臣遺屬子女歸國,我們也在家鄉天天等你回來,重立家門,光宗耀祖。云云。丁乙問他有何打算,孫臏說他剛到魏不久,魏王待他不薄,回與不回,從長計議。於是寫了封信,托丁乙代他捎回;又款待以上等酒飯,送黃金一錠做丁乙回程的盤纏。飯後,丁乙打了一個飽嗝,用手按了按掖在腰間的那一錠沉甸甸的黃金,向孫臏道別而去。

事後我們才知道這丁乙原是龐涓手下一個叫徐甲的人裝扮的,目的是來替龐涓套得孫臏的口實和書信,龐涓由此開始了他一系列的陰謀計劃—— 龐涓按照孫臏書信上的筆跡模仿並篡改了信中的內容,大致是說,假如齊王不嫌棄我,我將竭盡全力回國為齊效勞。然後拿著這封信去見魏王。魏王看過信,沒有絲毫驚異,說孫臏心系故土,一來是人之常情;二來是我沒有重用他,發揮他的才能。 魏王這麼一說,龐涓就急了,說:大王你錯了,孫臏的祖父孫武子當年是吳王闔閭的大將,後來仍舊回到齊國,孫臏必然也會效法步其後塵,這是一個人的血緣與根脈所繫。你即使委以重任,但孫臏心已歸齊,也不能為魏竭盡全力。試想,孫臏的才能決不在我之下,若齊用他為將,就會形成與魏抗衡對立的局面,如果現在不當機立斷,我怕過一天孫臏會成為大王的心腹之患。

魏王說,那你說怎麼辦。 龐涓說,我看不如殺掉。 魏王大吼說,孫臏才被招來,又沒犯錯誤,我憑什麼就去殺他,你想讓天下人都恥笑我麼。 龐涓這時才知道自己的情緒過激了,馬上改口說,大王之言甚善,好吧,我去勸勸孫臏,真心留下來呢,大王就給他封官加爵;果然要回去呢,你就把他發落到我那裡,加以處置。 龐涓覺得事情做到這個份上,就要做它個乾淨利落完全徹底,不能猶豫耽擱,不能心慈手軟。有性格缺陷的人便有心理和精神上的高度緊張,這事兒在別人看來不是多大的事兒,況且來日方長,完全可以慢慢計議,但龐涓不行。於是,龐涓從魏王那裡一出來就去了孫臏那裡,問起家信一事,便充滿了無限同情,建議孫臏向魏王請假,回去省親、探友、會朋、掃墓,完了再回來。孫臏猶豫,說怕魏王猜疑,不會允假。龐涓說我去替你說去。龐涓當天夜裡就又去找魏王,倒不是為孫臏請假,而是說孫臏定要歸齊什麼的,極盡挑撥離間之能事,然後與王說,明天只要他請假,就定他私通齊使之罪。

次日上朝,孫臏就進一表章要求請假回齊探親,惠王一見,大驚失色,怒不可遏,這正驗證了龐涓所說無二,這個孫臏果然鐵定要去齊國了,遂在表章後面批示:孫臏私通齊使,今又告歸,顯有背魏之心,有負寡人委任之意。可削其官秩,發軍師府問罪。軍政司奉旨,拿孫臏送往軍師府。龐涓見狀,大吃一驚,說兄長何故如此,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去找魏王說去!龐涓憤然出去找魏王,其實是在外面隨便轉悠了一圈,回來告訴孫臏,說怎麼搞的,魏王十分惱怒,要將你處以極刑,我哀求再三,還好,總算保全了兄長的性命,不過要刖足黥面了。孫臏說鬼谷先生真是先知先覺,他說我“雖有殘害,不為大凶”,不想這麼快就應驗了。今天也幸虧有你,要不然我不僅有殘害,還會遇大凶了。

龐涓掩面而泣,遂喚刀斧手來,將孫臏綁住,剜去膝蓋骨,臉上刺字,孫臏疼得淒厲慘叫,昏厥過去,龐涓失聲痛哭。 孫臏已成廢人,龐涓供養三餐,孫臏心中甚不過意,不知如何報答,龐涓說你傳授我一點《孫子兵法》吧,孫臏慨然應允。龐涓送來木簡,讓孫臏默寫,寫得不多時,孫臏的傷口便疼痛難忍,渾身上下大汗淋漓。專門派來服侍他的那個叫誠兒的下人都看不下去,知孫臏冤枉,每見此情景,頓生憐憫。 龐涓把誠兒叫去問孫臏抄寫進度,誠兒說孫臏兩足不便,常常只能睡著,不能久坐,抄寫的不足十分之一,已然痛苦不堪。龐涓說那不行,你給我催緊點,這樣寫啥時能寫完。誠兒答應說好的,退後問龐涓的侍衛,軍師為一本小書,咋個就催這麼急啊。侍衛小聲告訴他,說軍師對孫臏,外表體恤,內實相忌,故暫時保全了孫臏的性命,就是為了得到那本兵書。孫臏一旦寫完,軍師就不會給他吃喝了。我可警告你,這話你可不敢說出去啊。軍師知道了,我們倆都要掉腦袋。侍衛說完,向誠兒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嚇得誠兒滿眼驚惶。但誠兒誠實,回去後就悄悄把前因後果都告知了孫臏,孫臏大驚,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想如此不義之徒,兵法豈可傳他;如果不再續寫,我命旦夕休矣。怎麼辦?忽想起先生臨行時送他的錦囊,事至於此,也算得情急之中吧,趕緊打開,錦囊裡藏黃絹一幅,上面寫了兩個字:裝瘋。

那天晚間,龐涓照常遣人送來飯食,孫臏嚐了一口,突然昏厥,嘔吐不止,吐罷抬起頭來,目眥口裂,狂呼亂叫,一用力,抽翻了桌子,湯水飯菜潑灑一地,杯盤碗碟碎片滿屋,又瘋癲跑去將寫過的木簡扯亂後,奮力投向火中,睡在地上來回翻滾,罵聲不絕。誠兒嚇壞了,趕緊跑去向龐涓報告,龐涓跟著來看,孫臏又是笑又是哭,突然上前死死抓住龐涓的袍子,趴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大喊大叫,鬼谷先生,鬼谷先生,你趕快救我、趕快救我啊。 龐涓回去後心存疑慮,覺得這孫臏不對勁,怎麼說瘋就瘋了呢。哦,我知道了,孫臏是在裝瘋!於是拿定了主意,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瘋還是假瘋。派了人去把孫臏拖到了豬圈裡,孫臏就在那糞便污穢之上,倒身而臥;龐涓又遣人送來酒食,孫臏如前抽翻在地,狂呼亂叫;來人送上豬食土塊,孫臏抓起來就吃。龐涓歎曰,看來我兄是真的瘋了。從此不再伺候他,隨他胡鬧,任其出入,孫臏竟有了人生的閒適與自由,想出去逛逛就出去逛逛,想回豬圈睡覺就回豬圈睡覺。有時不高興了,就不回去了,在街市人家的房檐底下睡一宿。與人交往,或談笑風生,或號啕不止。長了,大家都認得了他就是客卿孫臏,看著可憐,盛一碗飯給他吃,孫臏有時吃,有時也不吃,胡言亂語,念念有詞,聽不懂。但不管你怎麼表演,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龐涓私下里還是沒敢放鬆他獨有的警惕,吩咐手下讓每天都要按時匯報孫臏的狀況和行踪,不能對他掉以輕心!

這個時候禽滑厘從大山的皺褶裡再次出現了,他不僅知道了孫臏的悲慘遭遇,恨自己考慮不周,始料不及,心中慚愧,也在為搭救孫臏奔走呼號。於是跑到齊國田忌家把孫臏的情況講給田忌聽,田忌遂把孫臏的情況講給齊威王聽,說孫臏乃齊國曠世奇才,受辱他國,這太有損我們齊國的形象了。齊威王那時正威行四海君臨天下,一聽這話,便要發兵去救。田忌說不行,若救孫臏,我有一計,如此這般,可保萬全。說完趴到威王的耳朵邊密語一番,威王點頭說行,即令淳于髡等假借給魏國進茶為名,見機行事,救出孫臏,帶回齊國,禽滑厘裝扮成隨從一同前往。到了魏國,淳于髡場面應酬,禽滑厘就悄悄溜到了豬圈,見到了孫臏,一番唏噓感嘆自不必說,最後對孫臏交代,讓他這幾天哪也別去了,就在這兒等著。

過了幾日,魏王盛情款待淳于髡,知道他是知識分子,魏王就偏愛知識分子,對淳于髡又厚贈金帛。拜辭魏王,還沒走幾步呢,龐涓又置酒長亭,為他餞行,而頭一天夜裡,禽滑厘就去把孫臏藏在了拉茶葉的車子裡,讓跟隨而來的雜役王義換了孫臏的衣裳。這王義也義,披頭散發,把臉上塗了泥巴,裝成孫臏的樣子睡在了豬圈裡。 淳于髡在那裡與龐涓把酒歡飲,熱情話別,這邊讓禽滑厘前面快行,他押後,然後心驚膽戰地逃之夭夭,一直到了齊國地界,幾個人才長舒了一口氣。讓人驚喜不已的是,那個王義過了幾天竟自個兒也逃回了齊國。 龐涓這個睡著都比人清醒的人,這一回真的失算了,理論上講,是不應該的。 ——齊國何故突然給魏國進貢茶來,這是一個問題吧;無故進茶的是齊國,而孫臏就是齊人,這又是一個問題吧;那個禽滑厘無論從禮儀、風度、姿態、舉止,稍一觀察就能發現他怎麼也不像是隨從,這還是一個問題吧。這些問題歸結在一起,就是現在豬圈裡只剩下孫臏的那套臟兮兮的衣裳,疏忽間,孫臏蒸發了,沒了!

孫臏沒了,開始龐涓還想著孫臏是不是精神病發跳河投井了,四處打撈,終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龐涓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怕一旦魏王知道,後果不堪設想。那隻有再一次對上級說假話了,謊報孫臏溺水而死。龐涓撇了一下嘴,心裡對魏王說,真是對不起,沒辦法,我就這德性。而這就是一個自由競爭的年代,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年代,否則,你怎麼能出人頭地,怎麼去轟轟烈烈地活一回! 寫到這兒,我就需要解釋一下了,因為大家一看就知道,我寫的鬼穀子、龐涓和下面的孫臏幾章顯然是模仿了過去小說演義的手法。我懶惰的想法是,反正這故事都是大家最熟悉不過的,怎麼演義也還是那麼一檔子事,諸位看官且不可按史實認真對我加以追究和拷問。譬如孫臏臏足,不過是龐涓使了手腕讓孫臏成一廢人,目的很淺顯,就是能在自己的仕途上少一個威脅他的競爭對手;譬如龐涓一心要得到的那個戰術秘籍《孫子兵法》,其實在當時到處都可以找到,讓孫臏抄什麼抄;再譬如孫臏老呆在那個豬圈裡,真不知那時有沒有豬圈,而且龐涓把孫臏弄哪不行,非要把他弄到豬圈里幹啥。即是小說,那想像力從現在來看也實在貧乏,經不起稍微認真的推敲。為照顧對龐涓、孫臏歷史故事的傳統閱讀習慣,我也只好這樣敘述了。 龐涓的故事沒完,隨下篇孫臏一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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