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謀說天下·謀宋

第33章 3、太祖心胸:宰相的椅子

謀說天下·謀宋 甘谷 3131 2018-03-16
在宋建立之初的幾年中,趙匡胤的所為處處都以息事寧人為主,不願意引起過多的紛爭,對於舊臣也都以禮相待,對於功臣更是不吝賞賜,對百姓也以憐惜為主,因此獲得了不少讚譽和支持,不管是朝堂還是民間,都認為他是一個英明之主。關於趙匡胤的品行更是美譽不斷,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太祖不僅仁厚而且心胸寬闊,這從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來。 繼承了後周的江山之後,為了安撫朝臣,避免發生更多的流血紛爭事件,趙匡胤明智地採用了繼續任用周朝老臣的辦法,讓大部分周朝官員留任原職,宰相范質也繼續做著大宋的宰相,繼續保有之前的待遇,獲得了周臣的支持。其實對於大多數朝臣來說,為官也只是求富貴,真正忠於故主、不事二君的人還是少數。但幾千年來的儒家思想教育,讓文人們對於自己的名節分外珍視,所以這些舊臣中有一部分就因現實情形和道德情操而陷入兩難:一方面迫於形勢要接受趙匡胤成為新帝,輔佐大宋;但另一方面道德名節又要求他必須忠於故主。處於這種兩難境地的人,在現實面前只能低頭接受,將自己的所謂名節追求暫時地藏起來。

建立大宋之後,國內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安穩,趙匡胤設宴款待群臣,以體現君臣同樂的太平景象,眾臣也都欣然前往赴宴。酒到酣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趙匡胤問身邊的近侍:“何人在喧嘩?” 近侍小心地說:“是翰林學士王著,他好像喝醉了,在席間大聲嚷嚷。” 鑑於當前其樂融融的景象,趙匡胤並沒有不高興,只是笑著對趙普說:“王著還真是一個性情中人,既然不能喝就該少喝,何必喝醉呢?” 趙普卻說:“酒醉之人,往往是心懷惆悵,王著喝醉了似乎說了一些大不敬的話。” 趙匡胤問:“他說什麼了?” 近侍不敢回話,趙普只好回道:“王著是周世宗柴榮在位的時候通過恩科選拔出來的翰林學士,自恃有幾分才氣,向來在翰林院中心高氣傲,這樣的天子門生最是迂腐,所以心懷故主,說出了一些思念世宗的話。”

“哦?”趙匡胤似乎倒來了興趣,“還真有此事?他到底說什麼了?” 趙匡胤興致勃勃地向酒席下張望,但朝臣們都已經嚇得噤聲,只有酒醉的王著已經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嘴裡還在嘀咕著:“給我酒!給我滿上!” 趙普說:“王著說,世宗的江山輕易就丟了,全是因為臣子們不能盡忠,現在大家飲酒作樂,口呼趙氏為天子,不知道世宗的在天之靈會不會覺得失望。” 這樣一番大不敬的話,雖然是從一個酒醉之人的口中說出來,但罪責一樣不小。宴中的眾臣多有王著的同儕,曾一起侍奉世宗,現在他說出冒犯當朝天子的話,深恐連累自己,一個個都往後退。 趙匡胤微笑著聽趙普說完,看了看眾臣,說:“大家覺得王著所言有沒有道理?”見眾人不敢應聲,趙匡胤兀自繼續說:“依我看來,王著所言非常在理。你等本來都是周朝的舊臣,本應輔佐週天子,可是卻讓我鑽了空子,將天下易姓為趙,這就是你們的失職。”

一番話讓眾人都摸不著頭腦,紛紛跪倒在地上,嘴裡喊著:“陛下恕罪!” 趙匡胤卻說:“你等雖然失職,但正因此,才有我做皇帝。因此我卻要感謝你們!王著雖然接受了我大宋的封誥,但是他心中依舊懷念故主,你們覺得他是否有罪呢?” 大臣中有人說:“既然是大宋的臣子,就該忠於大宋,王著酒後胡言,還請陛下不要怪罪!” 趙匡胤說:“對,王著現在是大宋的臣子,但他卻念著前朝,這就是他的罪過。但是我卻一點都不怪他,因為我希望大宋也有這樣的臣子,能夠忠於自己皇帝,即便是世易時移,也不改初衷。雖然他是念舊主,但王著的忠心可鑑,非常難得!我依舊很欣賞他!” 話音剛落,眾臣便山呼萬歲:“陛下英明,是臣等的福分!臣等一定效忠大宋,為陛下分憂!”

趙匡胤點點頭,微笑著說:“命人將王著送回府中,好生休息醒酒。” 第二天,王著酒醒過來,聽到別人說自己在御筵上的胡言亂語,驚出了一身冷汗。又聽說趙匡胤並未怪罪自己,心裡才一塊石頭落地。但一想到自己如此冒犯天威,他內心還是有些忐忑,便戰戰兢兢地進宮求見。 趙匡胤說:“酒後真言,我相信你心中是在懷念柴榮。不過現在既然已經無法回頭,倒不如好好為大宋效力,我也一樣不會虧待你!” 王著誠惶誠恐地磕頭謝恩,退朝後將此事大肆宣揚,成為大宋皇帝心胸寬廣的有力證據。 對於臣下的口不擇言並不加責怪,是因為趙匡胤深知有這樣的想法不止王著一人,而防民之口是最不明智的辦法。對於王著這樣的翰林學士而言,發一發牢騷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但自己如果懲處了他,則顯得不夠大度了。雖然對王著一事表示絲毫不介意,但不代表趙匡胤對於舊臣的一切都不在意。

宰相范質,因其郭威、柴榮輔佐有功,又加上年事已高,因此被特別賜予一把椅子,在朝堂之上可以像皇帝一樣坐著議事,其他眾臣都只能站著。宋建立之後,仍讓范質做宰相,這個傳統也依然被保留了下來。但趙匡胤卻對這把椅子耿耿於懷。 范質手中所握有的宰相權力,是百官之首,不管大小事務都需要向他匯報,再由范質提交給趙匡胤做決定。身處這個位置多年,范質深諳各種政務,有一些事情他往往是處理好了,直接向趙匡胤做匯報,意為替皇帝分憂,不用為小事操勞。但一直都懼怕朝臣權力過大的趙匡胤不同於郭威、柴榮,他不希望朝臣替自己做決定,他想要看到的局面是大權獨攬,高度的中央集權,只有這樣才能讓坐在龍椅上的他稍稍安心。因此,每當看到范質來上朝,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眼前,趙匡胤心頭便不是滋味,而范質對此卻一無所知。

這一年夏天,恰遇黃河地區河水氾濫,汴梁附近有很多地方都遭遇水災。范質按照慣例,命令周邊府衙的官員將庫藏之中的糧食都拿出來賑濟災民,安排好之後,將此事寫成奏章,在朝堂上匯報給趙匡胤。 聽了范質的匯報之後,趙匡胤頷首道:“宰相為我分憂,此事處理極為妥當,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范質說:“老臣將具體的抽調府衙名單都寫在奏章之中了,請陛下御覽。” 趙匡胤環顧了一下左右說:“這幾天,宮裡的親隨侍衛削減了不少人,沒有人傳遞奏章,請宰相為我送上來吧!” 范質一聽,忙站起身來,顫巍巍地走上幾級台階來到趙匡胤的御案,將奏章奉上,然後施禮退回。等他準備回到自己的座椅上時,發現幾個黃門太監已經將他一直坐的椅子給搬走了。為官多年的范質深知這肯定是趙匡胤的意思,雖然疑惑,也不敢聲張,只好和眾臣一樣站在一側聽命。

趙匡胤看了奏章,對范質說:“這些事情,其實我已經有計劃了,沒想到宰相已經給安排好了。” 范質忙惶恐地說:“老臣是按照慣例處理的,所以沒有及時請命。” 趙匡胤說:“以後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宰相還是先向我匯報,再做決定,以免你我君臣意見不能統一,倒讓下面辦事的人為難了。” 范質忙說:“陛下說得有理,是老臣的過錯,以後定當先向陛下請示。” 在朝堂之上,為了卹老而專門設置一把椅子,可謂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這是體現皇帝仁慈的一個手段,但趙匡胤卻對此甚為不滿,藉機撤走了范質的椅子,讓他日後只能和眾臣一樣站著議事。其實在他的內心,不爽的不是一個和自己一樣坐著的老臣,而是范質手中所握有的宰相權力。如何削弱臣子而壯大君王,是趙匡胤畢其一生都在思考的問題,不僅針對武將,更針對所有手握重權的朝臣,他撤走范質的椅子,其實所代表的也是撤走宰相手中的大權。在取走這把椅子之後,趙匡胤繼續實施著自己的計劃,他不願再看到君弱臣強的局面,因此所設置的宰相經常不止一人,同時還在宰相的職位之側設立了參知政事一職,也由數人分擔,互相牽制。宰相手中所掌握的軍政大權由樞密使來分擔,而財政大權則由新設立的三司使來擔任,從根本上削弱了宰相的實權。

和一把椅子相比,在筵席之上說出懷念故主的話,顯然是後者更加冒犯君王的威嚴。但趙匡胤卻對於口出狂言的王著寬大處理,絲毫都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有所讚賞,讓朝臣都嘆為觀止。而一個老臣的椅子卻成為他的心頭恨,這也說明趙匡胤的心胸只是在那些無關痛癢的時候才會寬闊,對於威脅自己統治的因素,他向來都是“斤斤計較”。其實歷來的君王,又有誰不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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