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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一章清代的盛衰

中國通史 吕思勉 3086 2018-03-16
清朝的猾夏,是遠較遼、金、元為甚的。這是因為女真民族,在渤海和金朝時,業已經過兩度的開化,所以清朝初興時,較諸遼、金、元,其程度已覺稍高了。當太宗時,已能任用漢人,且能譯讀《金世宗本紀》,戒諭臣下,勿得沾染華風。入關之後,圈佔民地,給旗人住居,這也和金朝將猛安謀克戶遷入中原,是一樣的政策。他又命旗兵駐防各省,但多和漢人分城而居,一以免其倚勢欺凌,挑起漢人的惡感,一亦防其與漢人同化。其尤較金人為刻毒的,則為把關東三省都封鎖起來,禁止漢人移殖。他又和蒙古人結婚姻,而且表面上裝作信奉喇嘛教,以聯絡蒙古的感情,而把蒙古也封鎖起來,不許漢人移殖,這可稱之為“聯蒙制漢”政策。他的對待漢人,為前代異族所不敢行的,則為明目張膽,摧折漢人的民族性。從來開國的君主,對於前代的叛臣,投降自己的,雖明知其為不忠不義之徒,然大抵把這一層抹殺不提,甚且還用些能知天命,志在救民等好看的話頭,替他掩飾,這個可說是替降順自己的人,留些面子。清朝則不然,對於投順它的人,特立貳臣的名目,把他的假面具都剝光了。康、雍、乾三朝,大興文字之獄,以摧挫士氣。乾隆時開四庫館,編輯四庫全書,卻藉此大燒其書。從公元1763到1782年二十年之中,共燒書二十四次,被燒掉的書有五百三十八種,一萬三千八百六十二部之多。不但關涉清朝的,即和遼、金、元等有關涉的,亦莫不加以毀滅。其不能毀滅的,則加以改竄。他豈不知一手不能掩盡天下目?他所造作的東西,並不能使人相信?此等行為,更不能使人心服?不過肆其狠毒之氣,一意孤行罷了。他又開博學鴻詞科,設明史館,以冀網羅明季的遺民。然被其招致的,全是二等以下的人物,真正有志節的,並沒有入他彀中的啊!

從前的人民,對於政權,實在疏隔得太厲害了。所以當異族侵入的時候,民心雖然不服,也只得隱忍以待時,清初又是這時候了。從1683年台灣鄭氏滅亡起,到1793年白蓮教徒起兵和清朝反抗為止,凡一百一十年,海內可說無大兵革。清聖祖的為人,頗為聰明,也頗能勤於政治;就世宗也還精明。他們是一個新興的野蠻民族,其驕奢淫逸,比之歷年已久的皇室,自然要好些。一切弊政,以明末為鑑,自然也有相當的改良。所以康、雍之世,政治還算清明,財政亦頗有餘蓄。到乾隆時,雖然政治業已腐敗,社會的元氣,亦已暗中凋耗了,然表面上卻還維持著一個盛況。 武功是時會之適然。中國的國情,是不適宜於向外侵略的。所以自統一以後,除秦、漢兩朝,襲戰國之餘風,君主有好大喜功的性質,社會上亦有一部分人,喜歡立功絕域外,其餘都是守御之師。不過因為國力的充裕,所以只要(一)在我的政治相當清明,(二)在外又無方張的強敵,即足以因利乘便,威行萬里。歷代的武功,多是此種性質,而清朝亦又逢著這種幸運了。蒙古和西藏的民族,其先都是喜歡侵略的。自唐中葉後,喇嘛教輸入吐蕃,而西藏人的性質遂漸變。明末,俺荅的兩個兒子侵入青海,其結果,轉為青海地方的喇嘛教所感化,喇嘛教因此推行於蒙古,連蒙古人的性質,也漸趨向平和,這可說是近數百年來塞外情形的一個大轉變。在清代,塞外的侵略民族,只剩得一個衛拉特了。而其部落較小,侵略的力量不足,卒為清人所摧破。這是清朝人的武功,所以能夠煊赫一時的大原因。衛拉特即明代的瓦剌。當土木之變時,其根據地,本在東方。自蒙古復強,它即漸徙而西北。到清時,共分為四部:曰和碩特,居烏魯木齊。曰準噶爾,居伊犁。曰杜爾伯特,居額爾齊斯河。曰土爾扈特,居塔爾巴哈台。西藏黃教的僧侶,是不許娶妻的。所以其高僧,世世以“呼畢勒罕”主持教務。因西藏人信之甚篤,教權在名義上,遂出於政權之上。然所謂迷信,其實不過是這麼一句話。從古以來,所謂神權政府,都是建立在大多數被麻醉的人信仰之上的,然教中的首領,其實並不迷信,試看其爭權奪利,一切都和非神權的政府無異可知。達賴喇嘛,是黃教之主宗喀巴的第一個大弟子,他在喇嘛教裡,位置算是最高,然並不能親理政務,政務都在一個稱為“第巴”的官的手裡。清聖祖時,第巴桑結,招和碩特的固始汗入藏,擊殺了紅教的護法藏巴汗,而奉宗喀巴的第二大弟子班禪入居札什倫布,是為達賴、班禪分主前後藏之始。和碩特自此徙牧青海,干涉西藏政權,桑結又惡之,招致準噶爾噶爾丹入藏,擊殺了固始汗的兒子達顏汗。準噶爾先已懾服杜爾伯特,逐去土爾扈特,至此其勢大張。 1688年,越阿爾泰山攻擊喀爾喀,三汗部眾數十萬,同時潰走漠南。清聖祖為之出兵擊破噶爾丹。噶爾丹因伊犁舊地,為其兄子策妄阿布坦所據無所歸,自殺。阿爾泰山以東平。固始汗的曾孫拉藏汗殺掉桑結。策妄阿布坦派兵入藏,襲殺拉藏汗。聖祖又派兵將其擊破。 1722年,聖祖死,世宗立。固始汗之孫羅蔔藏丹津煽動青海的喇嘛反叛,亦為清兵所破。此時衛拉特的亂勢,可謂蔓延甚廣,幸皆未獲逞志,然清朝亦未能犁庭掃穴。直至1754年,策妄阿布坦之子噶爾丹策淩死,其部落內亂,清高宗才於1757年將其蕩平。至於天山南路,則本系元朝察哈爾後王之地,為回教區域。元衰後,回教教主的後裔,有入居喀什噶爾的,後遂握有南路政教之權。準部既平,教主的後裔大小和卓木(大和卓木名布羅尼特,小和卓木名霍集占)和清朝反抗,亦於1759年為清所破滅。清朝的武功,以此時為極盛。天山南北路既定,蔥嶺以西之國,敖罕、哈薩克、布魯特、乾竺特、博羅爾、巴達克山、布哈爾、阿富汗等,都朝貢於清,彷彿唐朝盛時的規模。 1792年,清朝又用兵於廓爾喀,將其征服,則其兵力又為唐時所未至。對於西南一隅,則清朝的武功,是掩耳盜鈴的。當明初,中國西南的疆域,實還包括今伊洛瓦底江流域和薩爾溫、眉公兩江上游(看《明史·西南土司傳》可知)。但中國對於西南,實力並不充足,所以安南暫合而復離,而緬甸亦卒獨立為國。中國實力所及,西不過騰沖,南不越普洱,遂成為今日的境界了。 1767年,清高宗因緬甸犯邊,發兵徵之敗沒。 1769年,又派大兵再舉,亦僅因其請和,許之而還。這時候,暹羅為緬甸所滅。後其遺臣中國人鄭昭,起兵復國,傳其養子鄭華,以1786年受封於中國,緬甸怕中國和暹羅夾攻它,對中國才漸恭順。安南之王黎氏,明中葉後為其臣莫氏所篡。清初復國。頗得其臣阮氏之力,而其臣鄭氏,以國戚執政,阮氏與之不協,乃南據順化,形同獨立。後為西貢豪族阮氏所滅,是為新阮,而順化之阮氏,則稱舊阮。新阮既滅舊阮,又入東京滅鄭氏,並廢黎氏。黎氏遺臣告難中國,高宗於1788年為之出兵,擊破新阮,復立黎氏。然旋為新阮所襲敗,乃因新阮的請降,封之為王。總而言之,中國用兵於後印度,天時地利,是不甚相宜的,所以歷代都無大功,到清朝還是如此。清朝用兵域外,雖不得利,然其在湘西、雲、貴、四川各省,則頗能竟前代所未竟之功。在今湖南、貴州間,則開闢永順、乾州、鳳皇、永綏、松桃各府、廳,在雲南,則將烏蒙、烏撒、東川、鎮雄各土官改流(烏蒙,今雲南昭通縣。烏撒,今貴州威寧縣),在貴州,則平定以古州為中心的大苗疆(古州,今榕江縣),這都是明朝未竟的餘緒。四川西北的大小金川(大金川,今理番縣的綏靖屯。小金川,今懋功縣),用兵凡五年,糜餉至七千萬,可謂勞費已甚,然綜合全局看起來,則於西南的開拓,仍有裨益。

清朝的衰機,可說是起於乾隆之世的。高宗性本奢侈,在位時六次南巡,耗費無藝。中歲後又任用和珅,貪瀆為古今所無。官吏都不得不剝民以奉之,上司誅求於下屬,下屬虐取於人民,於是吏治大壞。清朝歷代的皇帝,都是頗能自握魁柄,不肯授權於臣下的。它以異族入主中原,漢族真有大志的人,本來未必幫牠的忙。加以其予智自雄,折辱大臣,摧挫言路,抑壓士氣,自然愈形孤立了。所以到乾、嘉之間,而局面遂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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