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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章明清的興亡

中國通史 吕思勉 4456 2018-03-16
文化是有傳播的性質的,而其傳播的路線,往往甚為紆曲。遼東、西自公元前4世紀,即成為中國的郡縣,因其距中原較遠,長駕遠馭之力,有所不及,所以中國的政治勢力,未能充分向北展拓,自吉林以東北,歷代皆僅等諸羈縻。其地地質雖極肥沃,而稍苦寒;又北方擾攘時多,自河北經熱河東北出之道,又往往為游牧民族所阻隔,所以中國民族,亦未能盛向東北拓殖。在這一個區域中,以鬆花江流域為最肥沃,其地距朝鮮甚近,中國的文化,乃從朝鮮繞了一個圈兒,以間接開化其地的女真民族。渤海、金、清的勃興,都是如此。 清朝的祖先,據其自己說,是什麼天女所生的,這一望而知其為有意造作的神話。據近人所考證,明時女真之地,凡分三衛:曰海西衛,自今遼寧的西北境,延及吉林的西部。曰野人衛,地在吉、黑的東偏。曰建州衛,則在長白山附近。海西衛為清人所謂扈倫部,野人衛清人謂之東海部,建州衛則包括滿洲長白山西部。清朝真正的祖先,所謂肇祖都督孟特穆,就是1412年受職為建州衛指揮使的猛哥帖木兒(明人所授指揮使,清人則稱為都督。孟特穆為孟哥帖木兒異譯),其初曾入貢受職於朝鮮的李朝的。後為七姓野人所殺。其時的建州衛,還在朝鮮會寧府河谷。弟凡察立,遷居佟家江。後猛哥帖木兒之子董山,出而與凡察爭襲。明朝乃分建州為左右兩衛,以董山為左衛指揮使,凡察為右衛指揮使。董山漸跋扈,明朝檄致廣寧誅之。部下擁其子脫羅擾邊(《清實錄》作妥羅,為肇祖之孫。其弟曰錫寶齋篇古。錫寶齋篇古之子曰興祖都督福滿,即景祖之父),聲稱報仇,但未久即寂然。自此左衛衰而右衛盛。右衛酋長王杲,居寬甸附近。為李成梁所破,奔扈倫部的哈達(葉赫在吉林西南,明人稱為北關。哈達在開原北,明人稱為南關)。哈達執送成梁,成梁殺之。其子阿台,助葉赫攻哈達。滿洲蘇克蘇滸部長尼堪外蘭,為李成梁做嚮導,攻殺阿台。滿洲酋長叫場,即清朝所謂景祖覺昌安,其子他失,則清朝所謂顯祖塔克世,塔克世的兒子駑爾哈赤,就是清朝的太祖了。阿台系景祖孫婿,阿台敗時,清景、顯二祖亦死。清太祖仍受封於明,後來起兵攻破尼堪外蘭。尼堪外蘭逃奔明邊。明朝非但不能保護,反把他執付清太祖。且開撫順、清河、寬甸、靉陽四關,和它互市。自此滿洲人得以沐浴中國的文化,且藉互市以潤澤其經濟,其勢漸強。先服滿洲諸部。扈倫、長白山諸部聯合蒙古的科爾沁部來攻,清太祖敗之,威聲且達蒙古東部。又合葉赫滅哈達。至1616年,遂叛明。

時值明神宗之世。以楊鎬為經略,發大兵二十萬,分四路東征,三路皆敗。滿洲遂陷鐵嶺,滅葉赫。明以熊廷弼為經略。延弼頗有才能,明顧旋罷之,代以袁應泰。應泰有吏才,無將略,遼、沈遂陷。清太祖初自今之長白縣(清之興京,其地本名赫圖阿拉),遷居遼陽,後又遷居瀋陽。明朝再起熊廷弼,又為廣寧巡撫王化貞所掣肘。化貞兵敗,遼西地多陷。明朝逮二人俱論死。旋得袁崇煥力守寧遠。 1626年,清太祖攻之,受傷而死。子太宗立,因朝鮮歸心於明,屢犄滿洲之後,太宗乃先把朝鮮征服了,還兵攻寧遠、錦州,又大敗。清人是時,正值方興之勢,自非一日可以削平,然其力亦並不能進取遼西。倘使明朝能任用如袁崇煥等人物,與之持久,遼東必可徐圖恢復的,遼西更不必說了,若說要打進山海關,那簡直是夢想。

所謂流寇,是無一定的根據地,流竄到哪裡,裹脅到哪裡的。中國疆域廣大,一部分的天災人禍,影響不到全國,局部的動亂,勢亦不能牽動全國,只有當社會極度不安時,才會釀成如火燎原之勢,而明季便是其時了。明末的流寇,是以1628年起於陝西的,正值思宗的元年。旋流入山酉,又流入河北,蔓衍於四川、湖廣之境。以李自成和張獻忠為兩個最大的首領。獻忠系粗才,一味好殺,自成則頗有大略。清太宗既不得志於遼西,乃自喜峰口入長城,犯畿甸。袁崇煥聞之,亦兼程入援。兩軍相持,未分勝負。明思宗之為人,嚴而不明,果於誅殺。先是袁崇煥因皮島守將毛文龍跋扈,將其誅戮(皮島,今圖作海洋島),思宗疑之而未發。及是,遂信清人反間之計,把崇煥下獄殺掉,於是長城自壞。此事在1629年。至1640年,清人大舉攻錦州。薊遼總督洪承疇往援,戰敗,入松山固守。明年,松山陷,承疇降清。先是毛文龍死後,其將孔有德、耿仲明降清,引清兵攻陷廣鹿島(今圖或作光祿島),守將尚可喜亦降。清當太祖時,尚無意於入據中原,專發揮其仇視漢人的觀念,得儒士輒殺,得平民則給滿洲人為奴。太宗始變計撫用漢人,尤其優待一班降將。洪承疇等遂不恤背棄祖國,為之效力。於是政治軍事的形勢,又漸變了。但明兵堅守了山海關,清兵還無力攻陷。雖然屢次繞道長城各口,蹂躪畿甸,南及山東,畢竟不敢久留,不過明朝剿流寇的兵,時被其牽製而已。 1643年,李自成陷西安。明年,在其地稱帝。東陷太原,分兵出真定(今河北正定縣),自陷大同、宣府,入居庸關。北京不守,思宗殉國於煤山。山海關守將吳三桂入援,至豐潤,京城已陷。自成招三桂降,三桂業經允許了。旋聞愛妾陳沅被掠,大怒,遂走關外降清。 “痛哭六軍皆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民族戰爭時唯一重要的據點,竟因此兵不血刃而失陷,武人不知禮義的危險,真令人言之而色變了。

時清太宗已死,子世祖繼立,年幼,叔父睿親王多爾袞攝政,正在關外略地,聞三桂來降,大喜,疾趨受之。李自成戰敗,奔回陝西,清人遂移都北京。明人立神宗之孫福王由崧於南京,是為弘光帝。清人這時候,原只望佔據北京,並不敢想全吞中國,所以五月三日入京,四日下令強迫人民剃髮,到二十四日,即又將此令取消。而其傳檄南方,亦說“明朝嫡胤無遺,用移大清,宅此北土,其不忘明室,輔立賢藩,戮力同心,共保江左,理亦宜然,予所不禁”。但弘光帝之立,是靠著鳳陽總督馬士英的兵力做背景的。士英遂引閹黨阮大鋮入閣,排去史可法。弘光帝又荒淫無度。清朝乃先定河南、山東。又分兵兩道入關,李自成走死湖北。清人即移兵以攻江南。明朝諸將,心力不齊,史可法殉國於揚州,南京不守,弘光帝遂北狩,時在1645年。清朝既定江南,乃下令強迫人民剃髮。當時有“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之諺,其執行的嚴厲可想。此舉是所以摧挫中國的民氣的,其用意極為深刻酷毒。緣中國地大而人眾,政治向主放任,人民和當地的政府,關係已淺,和中央政府,則幾於毫無直接關係,所以朝代的移易,往往刺激不動人民的感情。至於衣服裝飾,雖然看似無關緊要,然而習俗相沿,就是一種文化的表徵,用兵力侵略的異族,強使故有的民族,棄其舊有的服飾而仿效自己,就不啻摧毀其文化,而且強替其加上一種屈服的標識。這無怪當日的人民,要奮起而反抗了。但是人民無組織已久了,臨時的集合,如何能敵得久經征戰的軍隊?所以當日的江南民兵,大都不久即敗。南都亡後,明之遺臣,或奉魯王以海監國紹興,或奉唐王聿鍵正位福州,是為隆武帝。清人遣吳三桂陷四川,張獻忠敗死。別一軍下江南,魯王敗走舟山。清兵遂入福建,隆武帝亦殉國,時為1647年。

西南之地,向來和大局是無甚關係的,龍孥虎攫,總在黃河、長江兩流域。到明季,情形卻又不同了。長江以南,以湘江流域開闢為最早。漢時雜居諸異族,即已大略同化。其資、沅、澧三水流域,則是隋、唐、北宋之世,逐漸開闢的。 1413年,當明成祖之世,貴州之地,始列為布政司。其後水西的安氏,水東的宋氏,播州的楊氏(水西、水東,系分轄貴陽附近新土司的。播州,今遵義縣),亦屢煩兵力,然後戡定。而廣西桂林的古田,平樂的府江,潯州的大藤峽,梧州的岑溪,明朝亦費掉很大的兵力。雲南地方,自唐時,大理獨立為國,到元朝才把它滅掉。其時雲南的學校,還不知崇祀孔子,而崇祀晉朝的王羲之,貨幣則所用的是海貽。全省大都用土官,就正印是流官的,亦必以土官為之副。但自元朝創立土司製度以來,而我族所以管理西南諸族的,又進一步。其製:異族酋長歸順的,我都授以某某司的名目,如宣慰司、招討司之類,此之謂土司。有反叛、虐民,或自相攻擊的,則用政治手腕或兵力戡定,改派中國人治理其地,此之謂改土歸流。明朝一朝,西南諸省,逐漸改流的不少,政治勢力和人民的拓殖,都大有進步。所以到明末,已可用為抗敵的根據地。隆武帝亡後,明人立其弟聿於廣州,旋為叛將李成棟所破。神宗之孫桂王由榔即位肇慶,是為永曆帝,亦為成棟所迫,退至桂林。清又使降將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下湖南,金聲桓下江西。聲桓、成棟旋反正。明兵乘機复湖南,川南、川東亦來歸附。桂王一時曾有兩廣、雲、貴、江西、湖南、四川七省之地,然聲桓、成棟都係反復之徒,並無能力,不久即敗,湖南亦復失。清兵且進陷桂林,永曆帝逃到南寧,遣使封張獻忠的餘黨孫可望為秦王。可望雖不過流寇,然其軍隊久經戰陣,戰鬥力畢竟要強些。可望乃使其黨劉文秀攻四川,吳三桂敗走漢中。李定國攻桂林,孔有德伏誅。清朝乃派洪承疇守長沙,尚可喜守廣東,又派兵駐紮保寧,以守川北,無意於進取了。而永曆帝因可望跋扈,密召李定國,可望攻定國,大敗,复降清。洪承疇因之請大舉。 1658年,清兵分三道入滇。定國扼北盤江力戰,不能敵,乃奉永曆帝走騰越,而伏精兵,大敗清之追兵於高黎貢山。清兵乃還。定國旋奉永曆帝入緬甸。 1661年,吳三桂發大兵十萬出邊,緬甸人乃奉永曆帝入三桂軍。明年,被弒,明亡。當永曆帝入緬時,劉文秀已前卒。定國和其黨白文選崎嶇緬甸,欲圖恢復,卒皆齎志以終。定國等雖初為寇盜,而其晚節能效忠於國家、民族如此,真可使洪承疇、吳三桂等一班人愧死了。

漢族在大陸上雖已無根據地,然天南片土,還有保存著上國的衣冠的,是為鄭成功。鄭成功為鄭芝龍的兒子。芝龍本系海盜,受明招安的。清兵入閩時,芝龍陰行通款,以致隆武帝敗亡。成功卻不肯叛國,退據廈門,練兵造船為興復之計。魯王被清兵所襲,失去舟山,也是到廈門去依靠他的。清兵入滇時,成功曾大舉入江,直迫江寧。後從荷蘭人之手,奪取台灣,務農、訓兵、定法律、設學校,儼然獨立國的規模。清朝平定西南,本來全靠降將之力,所以事定之後,清朝並不能直接統治,乃封尚可喜於廣東,耿仲明之子繼茂於福建,吳三桂於雲南,是為三藩。三藩中,吳三桂功最高,兵亦最強。 1673年,尚可喜因年老,將兵事交給其兒子之信,反為所製,請求撤藩,清人許之。三桂和耿繼茂的兒子耿精忠不自安,亦請撤藩,以覘朝意。時清世祖已死,子聖祖在位,年少氣盛,獨斷許之,三桂遂叛清。耿、尚二藩亦相繼舉兵。清朝在西南,本無實力,三桂一舉兵,而貴州、湖南、四川、廣西俱下。但三桂暮氣不振,既不能棄滇北上,想自出應援陝西響應的兵,又不及,徒據湖南,和清兵相持;耿、尚二藩,本來是反复無常的,此時苦三桂徵餉,又叛降清,三桂兵勢遂日蹙。 1678年,三桂稱帝於衡州。旋死,諸將乖離,其孫世璠,遂於1681年為清人所滅。清平定西南,已經出於意外了,如何再有餘力,覬覦東南海外之地?所以清朝是時,已有和鄭氏言和,聽其不剃髮,不易衣冠之意。但又有降將作祟。先是鄭成功以1662年卒,子經襲,初和耿氏相攻,曾略得漳、泉之地。後並失廈門,退歸台灣。其將施琅降清,清人用為提督。 1681年,鄭經卒,內部乖離。 1683年,施琅渡海入台灣,鄭氏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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