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大清滅亡啟示錄(1894-1911)

第8章 第八章獨升帥旗,鄧世昌以孤艦對抗日本海軍

1868年,當剛剛創辦的福州船政學堂開學的時候,有一個人走進了學堂的教室,他是學堂裡年齡最大的學生。大部分同學的年齡都在十二三歲,而他已經19歲了。 成為艦長級別的海軍軍官後,他有了一個外號“鄧半吊子”。我曾問過威海當地人“半吊子”的精確含義,是指那些辦事特別認真又特別勇敢的人,而勇敢中又包含糊里糊塗這一莽夫般的特質。鄧世昌就是這樣的人。 在鄧世昌的艦長生涯裡,他率領的軍艦可以說是北洋艦隊中發生事故最多的。包括觸礁、擱淺、撞壞軍艦等千奇百怪的事故都能發生在他鄧大人身上。最厲害的是有一次軍艦出海,不知是忘了帶煤還是鄧大人認為有一點煤就可以去深海,結果就是煤炭用盡,軍艦在海上漂流了半個月。

平時的鄧世昌是一個性格內向、不愛說話,但治軍極為嚴格的人。他的軍艦雖然事故不斷,但士兵們的考核成績卻是整個北洋艦隊中最高的,甚至超過了旗艦定遠。 在樺山資紀的危險解除之後,伊東佑亨調整了戰術,將主力隊和先鋒隊的位置和任務互換:主力隊圍殲北洋艦隊弱艦,先鋒隊回航纏住定遠和鎮遠。 伊東佑亨的決定來自於戰場形勢的變化。松島專門用來對付定遠的320毫米大砲已經被摧毀,“三景艦”的其他兩艦雖然還有大砲,但實戰檢驗它們已是故障頻發,不是經常性地卡殼,就是遠遠達不到射程,既然專門對付定遠的巨砲沒有用,不如用速度更快的先鋒隊來纏住定遠、鎮遠,以便主力隊可以全力對付弱艦。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於是,雙方位置對調。主力隊再次沖向陣腳,而完成擊沉圍殲超勇、揚威任務的先鋒隊回航至陣頭,撲向定遠!

四殺手的速射砲全部打向了定遠,形成了沒有間隙的密集火力網!雖然這些砲彈無法打穿定遠堅厚的裝甲,但中炮的定遠艦上燃起大火,火燒得十分劇烈,在巨大的消防水柱面前,仍然沒有被撲滅的跡象,鋼板被烤得通紅,定遠就像置身於打鐵爐中。 熟悉的一幕出現了。這不是砲彈爆炸後引起的一般的大火,而是一種能在鋼鐵和水中燃燒的大火,燃燒的方式是貼物燃燒,這是名副其實的恐怖大火,它還有另外一個名稱:地獄之火。 這一切的秘密,來源於日軍使用的一種炸藥,一種極其恐怖的炸藥。 了解炸藥的人應該熟悉一個名詞——TNT。 TNT炸藥廣泛應用於開山劈路、拆大樓等爆破領域,當然戰爭中的砲彈也是少不了它的,自從發明以後,它一直是砲彈中最常用的填充炸藥。

但TNT能得到“炸藥之王”的榮譽稱號,其原因並不是威力大,而是——安全性很高。 它的性能十分穩定,本身是無法爆炸的,需要引爆裝置(比如導火索)才能起爆,如果沒有引爆裝置,TNT是可以拿回家燒水煮飯的。在TNT被發明之前,用來做炸藥的主要是苦味酸,這是一種威力巨大的猛炸藥,但穩定性卻很差,用苦味酸炸藥填裝的砲彈,基本上你踢它一腳就會炸,可以叫作“一踢響”。所以,自從TNT出現後,各國基本都放棄了用苦味酸炸藥填充的砲彈,不敢將它用於作戰,以免傷及自己人。 唯一例外的,就是日本人。 1891年,日本一個叫下瀨雅允的工程師在原有的基礎上研製出了改進版的苦味酸炸藥——下瀨炸藥。 下瀨炸藥的殺傷力比苦味酸炸藥又前進了一步。它爆炸後燃起大火的中心溫度可以超過一千攝氏度,火焰會像汽油著火一般四散流動,所以能在鋼鐵和水中燃燒。

但與此同時,它的“靈敏度”也上升了,如果說苦味酸炸藥是一踢響,那麼下瀨炸藥就是傳說中的一碰響。砲彈打出去即使命中一根桅繩都會炸,在搬運過程中,稍微受到外力也會炸。所以,使用下瀨炸藥填充的砲彈是很危險的,必須很小心謹慎地搬運,否則一不小心就在運彈手自己的手中給炸了。 從1893年1月起,日本海軍開始裝備這種用下瀨炸藥填充的砲彈——值得說明的是,全世界裝備了這種砲彈的,只有日軍。 而北洋海軍使用的還是傳統的黑火藥,但即使是黑火藥也不是每枚砲彈都填充。 不裝黑火藥,那裝什麼呢?泥土和砂子。 北洋艦隊的砲彈分為兩種,一種填充黑火藥,擊中目標後爆炸,依靠爆炸產生殺傷力或引發火災給敵艦打擊,這叫爆破彈。另外一種就是不填火藥的“實心彈”,擊中目標後不會爆炸,依靠產生的貫穿力擊穿敵艦水線等要害部位,令敵艦進水。

很明顯,爆破彈的威力要遠遠大於實心彈。 既然爆破彈的威力要大,而實心彈沒什麼威力,為何還要使用它呢?原因我想大家已經猜到了:錢。 火藥很貴的,而砂子泥土到處都有,只要不影響市容,招來城管,隨便找個地方挖幾擔就是了。 而另外還有一重要原因——技術。當日本人已經研製出下瀨火藥的時候,清國的爆破彈一直沒能實現國產,依賴進口,兩大軍工企業——江南機器製造總局和天津機器局只能生產實心彈。在戰前雖然由天津機器局勉強趕製了一些爆破彈,裝備到北洋艦隊,但各條軍艦上的砲彈,還是以實心彈為主。 跟清國大部分的先進武器一直拿錢從國外買不同的是,日軍解決武器問題的思路很簡單,那就是:必須想盡辦法,實現國產。

我們不搞形象工程,不一味追求表面的繁榮和強大,我們更重視發展“裡子”。因為我們知道,沒有全體國民參與的富裕,不是真正的富裕,沒有全體國民參與的強大,不是真正的強大。有一個詞叫大而無當,還有一個詞叫短小精悍。能夠打擊對方的,不是那厚厚的護甲,不是鋼鐵巨無霸,不是那口徑越來越大的砲座,而是砲彈本身!所以我們處心積慮,精益求精,細節決定生死,一切從實際效果出發! 這就是日本人的理念。 定遠艦上的大火在短時間內是難以撲滅的。而林泰曾雖然命令鎮遠衝到定遠之前,用艦體為定遠擋住炮火,並伺機發炮還擊,但狡猾的四殺手採取了環攻戰術,四條軍艦利用速度優勢,圍著定遠和鎮遠跑圈,一邊躲避炮火,一邊發炮,鎮遠很快也陷入了險境,失去保護的定遠處境更加艱難。

鄧世昌看到了這一幕。 北洋艦隊最嚴重的問題並不只是定遠中炮起火,而是另外一個問題。 從前面幫倒忙的一幕,問題就已經顯現出來了——艦隊缺乏統一的指揮,各條軍艦已經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境地。 這一切來自於戰鬥一開始時吉野的那一炮。 那個時候沒有無線電對講機,也沒有手機,通訊基本靠喊,海面風浪很大,喊是聽不見的。於是,艦隊司令在海上指揮艦隊依靠的是另一套東西——信號旗系統。不同的旗子代表不同的旗語,升起一面旗子上去,大家都會明白是什麼意思。 而吉野發出的那一炮不僅擊傷了丁汝昌,也摧毀了定遠的信號旗系統。這個當時沒有引起注意的問題,現在終於帶來嚴重的後果。 丁汝昌在受傷後坐在甲板上督戰,輕傷不下火線,精神可嘉,但他似乎忘了,他需要激勵的不僅只有定遠艦上的士兵,而是整個北洋艦隊的士兵,他負責的是整個北洋艦隊的指揮!

正是因為沒有統一的指揮,在攻打比叡號的時候,幫倒忙的一幕出現了。大家都來打比叡,結果是誰也打不成比叡。 這個問題很嚴重,但並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依靠事先的預案。 戰場上什麼情況都是有可能出現的,比如突然刮來一陣風,突然下起一陣雨,人員意外受傷,武器突然失靈,等等。 所以一個優秀的指揮官在戰前必須要設置很多的預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預備指揮梯隊的人選。 如果主帥意外負傷或者戰死,誰是可以接替主帥的人選,在替補出現意外後,誰又是第二替補,第二替補不保險時,誰又是小三。這些都是應該想到的。 同樣的道理,也要考慮如果旗艦出現意外,哪艘軍艦可以作為替補艦。 這確實很複雜,腦汁不多的不夠使。但這就是戰爭。對於一場戰爭來說,除了兵力、戰術、英勇、運氣的較量,還有心思的較量,然後把這些都化作——臨場指揮!

丁汝昌並沒有製訂預案,結果是北洋艦隊實際上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一支艦隊,反正也沒有統一的指揮,大家只能按照各自的想法去打,這就只能帶來顧此失彼的結果。除了讓比叡幸運逃脫,被擊沉的超勇和擱淺的揚威,亦是承擔了這一後果。 正在這時,一個雪上加霜的情況又出現了。 大火燒毀了定遠艦上高高懸掛的帥旗! 作為旗艦,除了有一套信號旗指揮系統(也叫令旗系統),還有一面高高懸掛的旗幟——帥旗。這是表示軍中主帥的存在,是大家的主心骨。 這面旗子的作用是很重要的。在很多的戰鬥中,保護帥旗也是不要命的。旗在帥在,旗在,軍心就振,旗落,軍心就衰。而定遠在帥旗墜落後,又遲遲沒有重新升起來,定遠艦上的官兵只顧著救火和戰鬥,已經把這事給忘了。而丁汝昌又沒有註意到這一點。

如果帥旗再不升起,大家只能認為丁汝昌已經陣亡,整個艦隊失去了最高指揮官,這對軍心將是一個極大的影響! 這時候,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升旗,鼓舞士氣! 這時候,最先應該站出來的是劉步蟾和林泰曾,在職務上,他們是僅次於丁汝昌的總兵,即使沒有丁汝昌的命令,也應該當機立斷重新升起帥旗,表示仍然有最高指揮者在戰場上,但是,劉步蟾和林泰曾都有自己的考慮。 帥旗代表戰場最高長官的權力,在沒有得到丁汝昌授權的情況下,擅自升旗相當於“軍前奪帥”。奪得好,最後取得戰鬥勝利,一切好說,奪不好,戰鬥最終失敗了,難免成為替罪羊。 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劉步蟾需要避嫌,他平時給人的印象就是不怎麼服丁汝昌,如此更要避嫌。 而林泰曾為人一向比較低調溫和,這種事一般不會幹。 看來兩位總兵誰也不願意背上這個黑鍋。那麼,其他軍艦上的艦長誰能當機立斷,舉起大旗,又成為關鍵。 但是,大家都在沉默地等待。北洋艦隊其實已經沾染了許多官場的風氣,按照官場等級的規矩,大家多年習慣的是“看長官”,長官不在就看下一位長官,輪來輪去也輪不到自己——結局未料,還是小心謹慎吧,免得將來成為替罪羊。 但鄧世昌知道,已經不能再等了。他平時就對軍隊中沾染上這些臭官僚規矩比較痛恨,沒想到到了你死我活的戰鬥中,這些臭規矩仍然如影隨形。當一支軍隊不再以取勝為唯一目的,當一個個軍人不再純粹,再強的戰鬥力都會大打折扣。 一開始的形勢是很有利的,曾經有三次機會去擊沉日本軍艦,還有一次千載難逢的格殺對方最高長官的戰機,但是這些戰機都已經失去了。轉入頹勢之後,在最高領導不能被指望,其他領導也不能被指望的情況下,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以他的勇氣,他的純粹,來扭轉頹勢,重整軍令,重振軍威! 事後有人攻擊我又如何?有人找我當替罪羊又如何?我鄧世昌只知戰鬥,不知那些規矩! 我本來就是一個衝動魯莽的“半吊子”,為了勝利,就讓我再當回半吊子吧!即使將來有人參我軍前奪帥,又如何? “在本艦上升起帥旗。” 死戰!同歸於盡! 致遠號上升起帥旗之後,北洋艦隊的氣勢果然為之一振。但是,圍住定遠的四艘日艦的速射砲火力仍然十分猛烈,定遠的處境更加危急。 “營救旗艦,責無旁貸!”鄧世昌大喝。 致遠全速沖向先鋒隊陣前,它的目的是引開日艦的砲火。而那面顯眼的帥旗迅速成為先鋒隊攻擊的新目標,四艘日艦紛紛調轉砲口,將火力集中攻向致遠! 速射砲對致遠的打擊是致命的。由於沒有堅厚的裝甲,致遠並不像定遠、鎮遠那樣能自保,致遠水線多處被擊穿,海水即將湧進軍艦。 鄧世昌決定:開足馬力,撞向吉野! 吉野一向是最囂張的,火力最猛,它是先鋒隊的旗艦,如果滅掉吉野,無疑是拔去了敵軍一顆最鋒利的釘子。 而鄧世昌的這個決定並非魯莽,他是在十分冷靜的情況下作出決定的,因為他有很大的勝算。 致遠擁有北洋艦隊的最高航速(18節),可以說與吉野不相上下,在比較短的相向距離內,如果一艘軍艦以不顧一切的勇氣,存心想撞你,這是很難躲開的。 但是,撞上就意味著同歸於盡,意味著魚死網破。艱難的正是作出這個決定本身。 “我們當兵衛國,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今日之戰,唯一死而已!雖死,已壯海軍聲威!雖死,已報國家!”鄧世昌手按佩劍立於甲板之上。 致遠全速直衝吉野,日本人被這不要命的打法驚呆了,等終於反應過來後,它們紛紛開砲,砲彈雨點般朝致遠飛去,但是,鄧世昌毫不畏懼,致遠艦全力向前,它的目標只有一個——吉野! 而吉野上的日軍似乎也被嚇傻了,他們手忙腳亂地準備轉舵、提速,試圖逃過致遠的相撞。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致遠已經如離弦之箭一般朝吉野開來,兩艦相撞、同歸於盡的場面看來很快會出現了。 然而,悲劇在致遠快要撞上吉野時發生了,一枚砲彈終於再次擊中了致遠。從口徑上說,這是一枚小的速射砲彈,威力並不大,但它有一個致命的著彈點。 更致命的是,這是一枚下瀨炸藥的砲彈。 砲彈擊中了致遠位於舷側的魚雷發射管,引發的大火四處擴散,引爆了發射管裡的一枚魚雷!致遠受到了致命的二次打擊。 沉悶的巨響從海底傳來,致遠全艦燃燒,猶如一顆巨大的火球滾落海面,同時艦體開始傾斜,艦尾下沉,艦首高高立起,指向天空,鄧世昌和士兵紛紛墜落大海。 有心殺敵,無力回天!時不助我,奈何!奈何! 海浪中,僕人給鄧世昌拋來一個救生圈,鄧世昌並沒有去拿,北洋艦隊的魚雷艇趕來相救,鄧世昌將頭轉向了遠方。一隻名為太陽犬的愛犬游過來,用嘴叼住了鄧世昌的髮辮,鄧世昌把愛犬的頭按到水中,一同沉入海底。 他放棄了求生的機會。也許在鄧世昌看來,當致遠的200多名士兵都沉入海底時,自己就不能再獨活。當兵衛國,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首先要求的,必須是將領。 他想做的,就是一個合格的、真正受到擁戴的將領。這就是他的抉擇。 平時的鄧世昌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並不喜愛表達,帶兵十分嚴格,甚至到了一種苛刻的程度,但是,在他的心底一定把這些士兵當作了生死弟兄。 鄧世昌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他把自己的愛犬帶上了軍艦,這實際上也是違反紀律的。當年,世界上唯一准許在艦上養狗的是俄國遠東艦隊,因為白令海峽常年濃霧,雷達出現之前必須用軍犬來導航。但是,鄧世昌卻是一個勇敢的人。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在困難面前從不低頭,在危險關頭能挺身而出,守則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戰則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這種人,我們稱之為有勇。 而另外一種人很聰明,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反應敏捷,眼睛一轉便有一個主意,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這種人,我們稱之為有謀。 兼具以上兩種優點的人就是有勇有謀的人,這種人是十分稀少的,屬於可遇而不可求的類型。 有勇之人大多是可愛的,他們的行動不僅比嘴快,也比大腦快,鬧出一兩個笑話屬於正常現象。 有謀之人是受人羨慕的,他很聰明。但過於聰明就會有算計,有算計就不敢失敗,不敢失敗就不敢成功。大部分的謀士都只能幫別人出出主意,就是這個道理。 而只有聰明和勇氣結合,才會產生真正強大的力量——智慧。有勇有謀的人就是智慧的化身。 鄧世昌無疑是有勇的人。儘管在很多人的眼裡,他就是一個撞向敵艦的莽漢,但是,鄧世昌最大的勇氣並不是撞沉吉野,而是在全軍一片混亂、大家都在等待觀望之時,能夠勇敢地挺身而出,以自己的實際行動振奮軍威,承擔起原本不屬於他的責任! 鄧世昌應該可以得到安息了,因為千里之外有一個人理解了他。 在詳細了解了鄧世昌英勇獻身的過程後,光緒皇帝沉默了。他走到皇宮禦桌前,默默地攤開紙筆,寫下了一副對聯。 對於北洋艦隊,對於受李鴻章庇護的丁汝昌,對於受慈禧庇護的李鴻章,光緒有太多的不滿,而這種不滿,卻是無法發洩! 但在軍隊官僚化的陣陣陰暗之中,仍然有一股股透射的光芒。 鄧世昌的英勇激勵著其他人。 經遠艦上,林永昇跑上指揮台,拔出戰刀,大聲宣布:雖以一敵四,但我等有進無退! 在吉野逃過鄧世昌的撞擊後,伊東佑亨對戰術進行了調整:先鋒隊再次穿插移動,先打離定遠鎮遠、巨艦外圍的孤立無援之艦。 於是,吉野等全速撲向北洋艦隊左翼陣腳的經遠、濟遠和廣甲。 經遠原本是位於北洋艦隊右翼的,之所以跑到左翼來了是因為那個幫倒忙的行動。幫忙不成,林永昇一直處於懊惱之中,為自己賠上了幾十名士兵的性命感到懊悔。 可以犯錯,但決不能怯戰! 日本軍艦的速射砲飛向經遠指揮台,經遠在搖晃中燃起大火,林永昇用戰刀指揮,命令全艦所有的砲火集中攻向吉野!吉野不得不稍微退後,而其他三條軍艦又使出了那一招——環攻。 日本軍艦都有意識地把炮火集中到了經遠指揮台,很快,又一發砲彈飛來,在林永昇身邊爆炸,鋒利的彈片正好飛向林永昇頭部,林永昇的頭蓋骨頓時破碎,血液和腦漿噴湧而出。 一旁的大副拾起林永昇的戰刀,默默走向指揮台崗位。幾分鐘後,他被炸向了天空,身體碎片落在甲板上。 “有進無退!”二副再次拾刀指揮!然而,雨點般的彈片也插入他的身體,他倒下了。 經遠艦上已經沒有了主將,但是所有的士兵都沒有後退的念頭,他們只記得那句話:有進無退!拼死一戰! 然而,經遠終究抵擋不住砲彈和大火,它開始下沉。短短時間裡,北洋艦隊又損失一艘軍艦。 經遠被擊沉的命運其實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另外的一個人也能“有勇”的話。 他就是方伯謙——濟遠艦艦長。 當吉野等軍艦殺過來時,方伯謙最需要做的就是和林永昇配合作戰,經遠、濟遠、廣甲等左翼的三艘軍艦結成姊妹艦,相互策應和支援,誓死抵抗,但是,方伯謙並不這麼想。 由於方伯謙接下來的行為,林永昇才落得個以一敵四的境地。 這個行為就是——逃跑。 方伯謙目睹了致遠撞向吉野和鄧世昌犧牲的整個過程。鄧世昌的英勇並沒有激勵他,他感到了陣陣恐懼,於是作出的是與在牙山灣海戰中同樣的決定:逃跑!全力地逃。 連上天似乎也不齒這些逃跑的人,更大的悲劇在方伯謙逃跑的過程中發生了。但悲劇並沒有發生在方伯謙身上。 揚威號擱淺在方伯謙逃跑路線的淺灘處,只顧逃跑的濟遠一頭撞上揚威,直接將揚威撞沉。揚威艦長林履中見撞沉自己的竟然是自己這一方的軍艦,他的心情只能用無比悲憤來形容,跳海而死。 方伯謙沒有片刻停留,也沒有救援,他迅速轉舵,一路狂逃,經過一夜的航行回到旅順基地。 曾經有人認為方伯謙的做法是可取的:形勢危急,保存了一艘軍艦。不過形勢危急這並不能成為逃跑的理由——相反,應該是更加英勇戰鬥的理由。鄧世昌已經用他的一切來做出回答了。 事實上,方伯謙的行為既不屬於危機處理,也不屬於正常撤退,戰場上的正常撤退需要獲得主帥的許可,即使主帥不管了,大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但也並不等於就可以自行做主去逃跑。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濟遠不得不退,也應掛“退出戰鬥”旗語並得到許可後再退,而撤退也是暫時的,經過休整後要重新加入戰鬥。 方伯謙的行為只有一種說法——戰場脫逃。 從向朝鮮運兵開始,到牙山灣海戰,再到大東溝決戰,方伯謙用他的行為表明了他最適合的工作是“謀士”,他是一個有謀而無勇的人。 方伯謙將為他的行為付出慘重的代價。 跟在方伯謙屁股後面逃跑的,還有廣甲艦。廣甲原本就是跟隨濟遠行動的,濟遠不跑,它沒有膽量單獨逃跑,濟遠一跑,似乎就能跟著跑。而廣甲最終沒有順利回到旅順,在逃跑的途中觸礁擱淺,廣甲艦上的士兵在艦上放了把火後棄艦登陸上岸。後來,它被路過的日本軍艦用大砲擊沉。 正是由於濟遠和廣甲的先後逃跑才使得林永昇孤軍奮戰,以一敵四,英勇陣亡。 北洋艦隊進一步轉入頹勢了。它原本有可以擊沉比叡的絕佳戰機,但由於各條軍艦幫倒忙的原因沒有抓住;它原本可以一舉擊斃日軍的最高指揮官,但魚雷手蔡廷幹總是發不准魚雷;它原本可以有良好的指揮,但主帥丁汝昌只是坐在定遠甲板督戰;它原本可以在鄧世昌的激勵下更加英勇,扭轉局勢,但方伯謙在關鍵時刻表現了一個逃跑大師的素質。 超勇和揚威已經沉入海底了,致遠和經遠也已經沉入海底了。黃建勳、林履中、鄧世昌和林永昇已經戰死,損兵折將的北洋艦隊只剩下了四艘軍艦在繼續作戰,它們是定遠、鎮遠、來遠和靖遠,而它們都已經身負重傷。一種不祥的陰影開始籠罩在北洋艦隊的上空。 15點05分,大東溝海戰的下半場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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