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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暴風土改

南朝兇猛 轩辕鸿鸣 7757 2018-03-16
劉裕的人生開始了新的一頁。 我的人生要翻開舊的一頁。 在開始下面的故事前,我要講一段讓我成長的朦朧的愛情故事。 眾所周知,軒轅鴻鳴是我行走江湖的藝名,和很多名人一樣的是,藝名漸漸代替了本名;和很多名人不一樣的是,人家有了藝名成了名人,我有了藝名還是個人名。 軒轅剛上小學那會來了個代課老師,女的,師專剛畢業。哦,忘了說了,班主任兒子嚴打時被斃了,搞得她沒怎麼正經給我們上過課,不過這也是件好事,沒把我們耽誤得太跑偏。她以前是我們那兒乳品廠做冰棍的,因為吵架特厲害,口水經常噴到奶水里,所以給調到學校當老師了。 小軒轅那時是班長,也不知為啥總喜歡有事沒事往小老師身邊湊,小老師也特給面子,課間時總帶著我去跳皮筋丟沙包,一旦考試好了或是答問題對了她總會摸摸小軒轅的頭。

哦、哦,不好意思我得說實話,那個時候享受這待遇的不止我一個,但我覺得為了證明自己的童年還有點面子,應該堅持說在次數上我比別人多一些。 小軒轅那會經常扮嫩,裝紅領巾不會系,天天纏著小老師給他系,有時候她呼出的氣直接撲在他臉上,心裡甭提多美了。 其實那個老師也不是很漂亮,因為漂亮這個詞十分不准確,她那時留著鄧麗君的髮型,有著和林志玲一樣高挑勻稱的身材。 最讓小軒轅著迷的還是她的聲音,有一種透過耳脈直通心靈的力量,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在我走神溜號的時候,這種力量特別明顯。 後來,我上了大學才知道,在中國每年有近兩千個和我當年有著同樣情愫的小學生在懵懂中戀上了自己的老師,是那種很純很純的感情,不帶一絲雜質,山楂樹之戀!

後來,小軒轅再大一大,看了《聖鬥士星矢》後,尤其是看到“小強”每次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但一看見沙織就立刻大補,才明白,每個男人都有他的小宇宙,只是等著女神來點燃。 再後來,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要命的那天終於來了。有一天自習,小軒轅鬧肚子,那時條件差,廁所在操場的另一頭,是一間磚房中間分開,一頭男廁一頭女廁,一腳一塊板磚沒有水沖蹲坑的那種,離老遠我就看見小老師也往廁所走,便快步向前幾乎和小老師同時進的廁所…… 當然是各進各的! 當時牆壁很薄四周寂靜,小軒轅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記得當時不敢喘氣,卻很清楚地聽到了小老師喘氣和解褲帶的聲音,緊接著,轟隆隆,嘩啦啦…… 小軒轅當時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其實吃喝拉撒,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但不知怎的,他總有種夢被一片片撕碎的感覺,隱隱地痛。魯迅先生曾說過,悲劇就是將美好的東西撕碎了給人看。撕是撕碎了,但撕碎的快感他沒感受到。

“咳,人生有如茶葉,終將浸入杯具”,若干年後的大軒轅對前塵往事的自我嘲諷。 “原來老師不僅學問比學生大,連開大的動靜也比學生大,再完美的東西也有不美的地方,女神也要開大,難怪叫大神、大神的,沒那麼好,全是想出來的,咳”,小軒轅不住地嘆息,一段甜蜜的往事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被生活黑色幽默了。 其實這個故事本身沒什麼,初戀沒有經驗,只值得可笑,不值得可憐。 但這個故事給我的觸動卻很大,它讓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絕對完美的東西,每當我取得點成績沾沾自喜的時候,總會記得當年的自說自語:沒那麼好,全是想出來的。我就會告誡自己,別牛氣哄哄了,你差得遠啦,現實也差得遠啦。 把簡單的東西複雜化,把複雜的東西簡單化,是我很喜歡做的兩件事,雖然做得不好,還是喜歡做。

劉裕很顯然也不是個很喜歡把事物想得很好的人,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花花江山遠沒有看到的牢固和美好。 雖然自從他征服南燕,滅掉盧循後,這個國家已經沒有什麼像樣的人才能威脅他了,事實證明,他才是東晉帝國最果敢、最傑出的天才。 其實他和徐道覆、盧循是同一類人,有著同樣的志向與抱負,他並不恨他們,甚至節假日時會有些惺惺相惜,但是很可惜,天下的雲端,實在太擠。 大臣是我的棋子,皇帝是我的傀儡,天下在我的手中,世間已無人是我的對手。 真是這樣嗎? 真是這樣,但不全是這樣。 他清楚地記得,在孫恩、盧循動亂的那個歲月,經常是動輒幾十萬的流民追隨其造反,雖然不乏被妖人脅迫,但幾十萬人都被脅迫,明顯說不過去。這些人平時都是良民,順良聽話,但只要一有人煽風點火,便立刻能激發禽獸的一面。

人是由禽獸變的,先是禽獸,後是人。 那麼怎樣才能讓老百姓安安穩穩地做個人呢? 劉裕苦苦思索,他回味著自己的童年,他相信,苦難會給他答案。 他記得年少的他,天沒降大任於他,照樣苦他心智,勞他筋骨。自己留了青山在,還是沒柴燒,他經常累得大小腦抽搐,脊髓痙攣。卻始終不得生活的要領,看有情人花前月下,他這個有心人只能嘩嘩淚下,他幹過各種行業,但歧視無處不在…… 到底癥結在哪裡,擁有什麼人才不用受苦,不用飄零? 劉裕很聰明,他很快找到了那個答案。 好吧,圍繞答案開始我的計劃吧,好像個名人說的,不遲一步,不早一步,剛剛好這個時候。 其實正常來說,當官能混到劉裕這個份上,也就算夠本了。 自己是第一軍事長官,又是第一行政長官,皇帝是個智障,玉璽又歸自己保管,手底下一群以絕對服從為天職的驕兵悍將,似乎除了還不能坐在龍椅上,其他的他比皇帝瀟灑多了。這個世界似乎在朝著他希望的方向運轉,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現在這個表面上的成功者要做一件走鋼絲的事情,走這條鋼絲的風險比戰場上砍幾個敵人或者廟堂上罵兩個劉毅要大得多,但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反復告訴他,你必須這麼做,不為別的,因為你是劉裕。 於是劉大猛人準備乾一件他的前人包括曹操、劉備等人都沒幹過的事情。 這件事情足以讓他青史留名,但在當時也被萬人痛恨。 縱貫中國三千五百年的歷史(你也可以說五千年),稱王稱霸者不計其數,以武力冠絕一時的也絕不鮮見,但敢碰這件事的人鳳毛麟角。 因為這件事實在風險太大,歷史上被稱作千古一帝的那幾個皇帝哥哥,文治武功十分了得,但也沒碰過這玩意,這玩意有個很現代的名字——改革。 聽起來很簡單,但要真幹,那就麻煩了,麻煩大了。蛋糕就這麼大,分給你了,別人就少了。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別人比你覺悟高,或你比別人更加高尚,高尚從來與道德無關,它只脫胎於衣食無憂。

如果天下就是這塊蛋糕的話,你隨便動一下,也許會挽救千萬人的生命,但沒準就是砸了另外千萬人的飯碗,那是要鬧大亂子的,真亂起來,誰都沒好日子過。 所以正常人都不動這玩意,動這玩意的人都不怎麼正常。 即便偶爾幾個動了這玩意的,也都是劍走偏鋒,以斜取勝或取敗,像趙武靈王的軍事改革,王莽的金融體制改革,張居正的財政和政治改革,都是選取國家政權這棵大樹的枝葉來修補,沒有一個人敢直接彪呼呼地去挖大樹的根本。即便如此,還是難逃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的命運。 由此可見,改革實在是一件風險遠大於收益的事情,歸根結底,一個原因,兩個基本點。 一個基本點是利益。你要明白,存在就是合理的,舊機制再爛再破,還是有人要靠牠吃飯,你上去亂敲一氣,隨便一個零件,就是一群人的飯碗。性格好的,到你家吃喝拉撒,性格差的,到你家刀光劍影。總之你讓我不得好活,我讓你不得好死。

另一個基本點是習慣,沒錯就是習慣。很多夫妻鬧得砸鍋賣鐵也堅決不離,就是因為敗給習慣,很多人牽手的溫度拉低了平均體溫,還是選擇結合。因為思維和生活的慣性告訴他們,舊的雖然不好,新的也許更差,沒有人能預知未來,既然未來不確定,還是選擇將就現在吧。 兩個點匯成的那個原因就是人性是自私的,這是個常識,不是高深的理論,不是尖端的知識,而是人的生存本能。只要把人當成人,就會獲得這樣的常識。人有神性,可也屬於動物;會做好事,可也會做壞事;有時高尚,可有時也很邪惡;仰慕高雅,可也擺脫不了低俗。人只是人本身,而不該是天生的戰士、道德化身或神的僕人,沒有人生來就偉大,偉大隻是個謊言,自私才是真人。 苦口婆心磨叨了這麼多,劉裕還是不聽我的,他還是要改革,而且專挑最難改的改革。

劉裕沒讀過多少書,什麼政治、金融、文化這些他都不懂不喜歡,他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的東西,他喜歡直接。因此他直奔那個改革的死角,那個最難撼動的根部來挖,所以他的改革叫土斷,又稱土地改革。 土地是什麼,土地是家,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裡都是在流浪;土地是糧,若沒有果腹的可能,到哪裡都是在煎熬。 從九五之尊到黎民百姓從來追逐的都是土地。 劉裕做過小商小販,砍柴打漁更是無奈之舉,只因為他沒有地,他想當農民,但他當不了。所以他知道沒有地的痛苦,因為沒有地,自己被迫賭博,被打得很像四不像,因為沒有地,自己被迫當兵,雖然自己僥倖混成功了。但他知道,那僅僅是運氣使然,多少和他一樣的兒子、父親和丈夫倒在了征途,客死他鄉,他的成功,不可複制。

小時候吃過苦的人,是很難忘記那段苦難的日子的,因為苦難,使他們堅強;因為苦難,成就了他們的人生。是時候該回饋下那些苦難的日子了。 所以劉裕改革了,他明知千難萬險,明知任重路遠,還是改了。 因為他曾見過腐敗的官員,餓死的百姓,刻薄的地主,因為他知道,窮人也是人,也有生存下去的權利,貧者無怒,富者才能心安,他這個王者才能久安。這是他的良心,一個帝王的良心。 黎民的良心是正義,大臣的良心是道義,而帝王的良心是仁義,對百姓萬民的仁義。 當時的社會,對著帝王講仁義,基本上等於對著和珅講廉潔,對著金蓮講貞潔。 在那個無視真理與崇拜鐵拳的年代,安分守己者有幾人能得善終。暴政恣肆,神州多少枯骨,惡權橫行,山河幾多悲歌,真不知是何等人間。 在介紹劉裕改革前,先介紹下他改的東西有多難吧。 土地問題年年有,那個時候特別多。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西晉末年,司馬皇室的八個敗家王爺正事基本上什麼都不干,反正什麼都不會,其實一個王爺是敗家子沒什麼丟人的,我想當個敗家子還不配,一敗就成無產者了。人家成為敗家子那是先天優勢,證明人家有家可敗,個別喜歡傳統文化的還會以此為榮,感覺自己像個武林高手,武俠小說裡的道家高人,不是個個都叫什麼什麼子麼? 但問題是這群高級敗家子們偏偏都記性超好,很有上進心,司馬家的祖訓個個銘記於心,司馬家的祖訓就是司馬昭之心,勇攀高峰。 問題是王爺攀高峰,那就是皇上了。 於是八個人爭一個位置的戰爭開始了,把個好端端的錦繡江山搞得好像個前列腺壞死的植物人,於是各種魑魅魍魎紛紛登場。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肺之輩,滾滾當道;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蒼生塗炭。 是時北方大亂,神器更易,連中央政府也遷都東吳故地,算是為中華正統保留了一點點血脈。相對於群雄爭霸,餓殍千里的北方,長江以南則是一片遠離戰爭的樂土。 於是北人紛紛南渡,其中就包括流離失所的士族和百姓。當然,能舉家逃到南方的,大部分還是原西晉政府的官員和貴族世家。於是一個問題出來了,地盤小了一半,但官員多了一倍。 比方說你是山西的縣令,逃難到了江西,你讓皇帝怎麼辦?人家忠心耿耿拖家帶口地跟著你來,寧死不當亡國奴,來到這兒和你時刻準備反攻,不管他們,誰還跟你混?何況很多北方的世家大族實力強大,連另立個皇帝的能量都有,你不給他編制,他可能直接給你來個“君不正,臣投外國”,或者胳膊肘朝外拐掉炮往裡轟,讓你噁心傷心帶鬧心。 只能給編制,於是山西的縣令,依然是山西的縣令,只是辦公地點挪到了江西,那些和他一起逃難的山西百姓還歸他管,稅也歸他收,江西的官管不了。但問題是,山西的百姓並不全在江西啊,可能在江蘇,也可能在廣西,正是“十家五落,各自星處,一縣之民,散在州境,西至淮畔,東屆海隅”。於是這些南遷的北人便享有了能管的管不著,該管的管不了的特點。 而且東晉政府高層包括皇族全是北方人,對北方人充分實行人性化管理。為了鼓勵在當時代表先進生產力的北方人從敵對勢力投誠,也樂得給予免稅免徭役等優惠政策,這些政策是有著客觀進步意義的,也起到過積極的作用,像北府軍就是這樣組建的。 但什麼東西玩大發了都出問題,北方的世家大族看到打過黃河去,解放全中國遙遙無期,當理想破滅了便開始追求現實的東西了,以權謀私盛行了,腐敗流行了。 雖然也有高層振臂疾呼剷除腐敗,但那隻是為了上位打擊異己的姿態和手段,權力若不受監督,必然會出現這樣的事。讓一群耗子看守穀倉,不管耗子們把自己說得多麼清白,裝得多麼高尚,最終還是會把穀倉盜空。積穀盈倉,難敵老鼠成群,就算偶爾逮住那麼幾隻,還是有大群鼠輩在那裡鼓腮大嚼。 而且上樑不正,下樑必歪,很多南方人一看北方戶口如此吃香,便開始賣兒鬻女地找關係進富裕的北方老闆家裡打工,打了工表現好的就變成家奴,即便當不了家奴也要租北方老闆的地種,可以免租免徭役。拿暫住證的成了香餑餑,原住民成了冤大頭,人民內部矛盾立刻成為社會主要矛盾,地域歧視空前盛行。 所以東晉政府是個畸形政府,讓一半南方人,養著一半北方人,能不窮、能不弱嗎?所以孫恩邪教一造反,廣大三吳百姓像吃了春藥一樣來革政府的命。 劉裕年紀不小,但眼神很好,他看見了這個根源。 劉裕想改革,把他身邊的幕僚嚇壞了,他們都知道,劉老闆是個要么不做,要么做絕的人。 於是一群師爺圍著劉裕進諫,說不能得罪有錢的士族,否則會出大亂子的。 劉裕義正詞嚴道:吾徒今日處身於不夷不惠之間,托命於非驢非馬之國。國家貧弱,再不變革,不用外敵閹割,我們自己就先廢了。 又有人說這個世界歷來都是有錢人和有權人的世界。得罪了全體有錢人和有權人,您覺得改革還可能實行嗎? 劉裕正色道:錯,這個世界既不是有錢人的世界,也不是有權人的世界,它是有心人的世界,有良心的人的世界。 他接著又說道:假如皇帝是大魚,各級官吏就是小魚,地主就是蝦,百姓就是水。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蝦吃水,這一切都很正常,但假如有一天,水乾了,還能吃什麼呢? 又有個不識相的專家學者來擺譜,張口閉口聖人云,子曰的,就是說仁,要和諧,後來還嫌扯得不夠大牌,把佛祖也扯進來了,說什麼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告誡你老劉,別亂動心思,凡間沒人壓得住你,但舉頭三尺有神靈,你在做,天在看,大佛小鬼都在惦記,低調點好。 劉裕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請不要把我對你的容忍,當成你不要臉的資本。 中國歷來不缺理論,只缺常識。你這種人罔顧常識,張嘴就來,什麼子曰,什麼佛云,看著挺高深,實際全是車軲轆話,甚至無恥粉飾。一萬句錦繡燦爛,沒一個字觸及真實,與其說你有學問,不如說你賣弄學問。 然後他朗聲道:殺了“現在”,也便殺了“將來”。將來是子孫萬民的時代。劉裕山中莽漢,不甚畏死,然有為之身,絕不輕死,我也知道改革是一場危機,但“危機”兩個字,一個意味著危險,另外一個意味著機會,我不會放棄任何一次努力。 我認為人生最精彩的不是實現理想的瞬間,而是堅持理想的過程! 生活的理想就是理想的生活。我希望通過我的努力,子孫後代和黎民百姓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吃得起糧食,穿得上衣服,住得上房子;讓女人不再哭泣,讓孩子不再受傷,讓該笑的人笑出聲來,讓可憐的人從此堅強。 為此,我將會獻上我的全部青春和熱血,哪怕前面萬劫不復,哪怕前面深淵無底,我都將義無反顧,你問我為何如此偏執,只因我對這片大地飽含深情。 土斷,必行!順之則昌,逆之者必亡! 在那一刻,劉裕的聲音,響徹了寰宇,大家看著劉裕的眼睛,除了眼屎,還看到了堅毅和真誠。 於是一場席捲天下的土地運動開始了,在歷史上,它有個響亮的名字——義熙土斷。 在這場運動中,所有的人都要按照居住地納稅,不論你的戶籍祖籍,一律平等,對世家大族要清理人口,按照所養的人和田地繳稅,而且所有的山川河澤都不准大戶們中飽私囊,由國家統一分配,劉裕是個實在人。他的政策也很實在,誰有誰交,都有都交,沒有不交。 但效果並不好,因為劉裕不是一個多智慧的理論家,他想出來的這玩意早就很多人想過,只是都在執行環節出了問題。因為土地從來都是掌握在士族和高官手裡,你斷了人家財路,人家會斷你生路的。 再加上國人信奉“水至清則無魚”,對渾濁的狀態安之若素,何況壞人混得好,從古到今好像從來不缺此例,好白菜都是被豬拱的。眾人已經習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過日子,情緒超級穩定。當閹割成了習慣,大家都長出了被閹的基因。 所以當劉裕要土斷的時候,大部分人認為這不過是只拍蒼蠅不打老虎,甚至劉裕手下的官員在執行政策的時候都看人打折,來大戶人家收稅查人都是走秀。很多人都認為,劉老闆新官放火,一旦知道這土斷背後的水有多深時,就自動熄火,改抽水了。 可他們忘了,劉裕不是理論家,是實干家,他的特長是動手能力強。 該找個人下手了! 劉裕手黑,所以這個人應該皮厚。 很快這個人出現了,這個人叫虞亮,是會稽郡的豪族,當地性學專家。他文化不高,可是人情爛熟,靠著酒色財氣巴結上當時司馬皇室的傑出人物——司馬休之,然後事業順風順水,生意越做越大。他搞田地、搞房產、搞林業、搞水產養殖,還搞酒店。因此很快便大發橫財,上了當地的福布斯排行榜。 於是他的生活節奏開始加快,從狗的頻道轉到狼的頻道,天天過著精彩人生的濃縮精華。出門有保鏢跟,睡覺有美女陪,吃飯只張嘴,折騰得身體越來越軟,脾氣卻越來越硬。 他對於劉裕的土斷基本上就是頂風作案,你要收稅,鐵公雞還會留點鐵鏽呢,虞亮根本就是個不銹鋼公雞!你要查人,他先把幾千號家奴全藏在自家山里,然後哭窮,說自己混得慘淡,被奴才拋棄。地方官想治他,卻發現人家是西遊記的妖怪——上面有人。 看著垂頭喪氣的官吏,他得意忘形叫囂道:少年不胡作妄為,大膽放肆,試問老年時哪來的題材話當年。 但他忘了,得意忘形就該高潮而死了。 拿破崙死前說過一段話:我曾統領百萬雄師,現在眼前空無一人;我曾橫掃三大洲,如今卻無立足之地。拿撒勒的耶穌遠勝於我。他沒有一兵一卒,未佔領過尺寸之地,他的國卻建立在萬人心中,因為他從事的是正義的事。 劉裕也認為自己從事的是正義的事,何況他手裡還有兵啊。 他堅信,鐵鎚之下,只有孬種的膝蓋;狼牙棒蓋頂,難見囂張的頭顱,是時候秀一下霹靂手段了。 在一個烏煙瘴氣的夜晚,虞亮的家門被人敲開,睡眼惺忪的虞霸天,看見了門外林立的北府大兵。 處斬前的虞亮看上去有些憔悴,鬍子拉茬的,聲音嘶啞氣喘,像被劁豬的捏住了褲襠。 也曾傷心流淚,也曾黯然心碎,這是“二”的代價。 砍完黑勢力,該打保護傘了,劉老闆對威風了半輩子的譙王司馬休之狠狠地說道:你的前半生我無法參與,你的後半生我奉陪到底。 司馬休之很誠懇地認錯檢討,劉老闆才放下了屠刀,將他以失察罪免職。 於是那段時間世家子弟人人自危,畢竟大家都有原罪,誰的屁股都不干淨,很多人跳樓,很多人都怕被砸到。 政府大臣念了十幾年書,環顧相擁,想起來還是幼兒園比較好混!大家都在哀嘆:你不再是風兒,我也不再是沙,再纏綿也到不了天涯。擦乾了淚,明天早上,我們都要給劉老闆打工。 就這樣劉老闆通過堅定的信仰和鋒利的劍,做到了“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財,有財斯有用”,實現了土斷,解決了財源和兵源問題,鐵血執行,改革成功。 就這麼簡單嗎?僅僅依靠強人魅力就足夠發動一場改革嗎? 當然不會,我說過,改革就是蛋糕的重新分配,有的人會餓著,有的人會撐著,探究劉裕改革成功的奧秘,只要看其特點就行了。 劉裕改革,不在智慧的探索,而在雷厲的執行。 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因為劉裕作了一個很細微的技術處理,北府軍廣泛分佈的南徐、南兗、南青三州不在此次改革之內,得到了特權的北府將士因此格外賣力,這個世界還有比飽漢子看著餓漢子飢更有快感的事嗎?於是這條政策保證了土斷,成就了一個成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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