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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六章慕容雄風

千年亂局:爭霸東北亞1 方俞 11658 2018-03-16
公元345年十月,為了剷除高句麗在遼東地區的殘餘勢力,慕容皝命22歲的慕容恪再次攻打高句麗。 慕容恪率軍攻克南蘇(今遼寧撫順市東蘇子河與渾河合流處),派兵留守。後趙王石虎見燕國勢大,就派征東將軍鄧恒率大軍進駐樂安,積聚糧草器械,準備進攻燕國。慕容皝立刻任命慕容霸為平狄將軍,鎮守徒河。慕容霸來到徙河後,整軍備戰,與後趙軍對峙。鄧恒見燕軍軍容強盛,只能按兵不動。 次年正月,慕容皝又派世子慕容俊、大將慕輿根及慕容恪率輕騎突襲扶餘國。這是慕容俊與慕容恪兄弟第一次聯手作戰,慕容俊坐鎮中軍運籌調度,慕容恪親臨前線指揮。燕軍騎兵一舉攻破扶餘國都,俘虜扶餘國王、大臣及百姓5萬餘口而歸。扶餘國從此一蹶不振。

公元348年九月,慕容皝病逝,世子慕容俊即位。慕容皝在位期間,燕國先後擊敗了段部、宇文部、高句麗,統一遼東全境。同時,慕容皝也非常重視文治,他安頓流民,設立僑縣,提拔人才,賞罰分明,還非常重視教育,使得燕國國力迅速增強,成為北方唯一能與後趙抗衡的強國。 在慕容皝的15個兒子中,長子慕容交和三子慕容遵早逝,沒有留下什麼事蹟,其餘十幾個兒子當中,名氣最大的就是慕容俊、慕容恪、慕容霸和慕容德。這四個人不但能幹,而且一個個都長得英武不凡: 慕容廆:幼而魁岸,美姿貌,身長八尺,雄傑有大度。 慕容翰:性雄豪,多權略,猿臂工射,膂力過人。 慕容皝:龍顏版齒,身長七尺八寸。雄毅多權略,尚經學,善天文。

慕容俊: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魁偉,博觀圖書,有文武幹略。 慕容恪:年十五,身長八尺七寸,容貌魁傑,雄毅嚴重。 慕容霸:少岐嶷有器度,身長七尺七寸,手垂過膝。 慕容德: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雄偉,額有日角偃月重文。博觀群書,性清慎,多才藝。 如果按照魏晉時期,一尺約合現在23厘米來計算,慕容俊兄弟幾個的身高大約是: 慕容俊:身長八尺二寸,約1米89 慕容恪:身長八尺七寸,約2米(無語) 慕容霸:身長七尺七寸,約1米77 慕容德:身長八尺二寸,約1米89 好了,這是一個可以組隊打籃球的家族。一般來說,個子高的男生,打籃球,是很能引起異性的關注的;更何況,慕容家的兄弟們,打得不是球,而是仗。不要迷戀哥,哥的名字,叫慕容。

不過很奇怪的是,慕容皝在世時,最喜歡的兒子不是文武雙全,身材最高的慕容恪,而是個頭不高(相對而言),性格彪呼呼的慕容霸。慕容皝喜歡慕容霸,所以,繼位的慕容俊不喜歡慕容霸。不但不喜歡,還玩了一堆花樣,最後把慕容霸的名字改成了慕容垂。只不過,這個前半生鬱鬱不得志的慕容霸,卻是一眾兄弟中最頑強、成就最大、最具傳奇色彩的一個(只有慕容德比他活得更久)。 公元349年,也就是慕容皝去世後的第二年,後趙皇帝石虎病逝。兩位稱雄中國北部的少數民族君主先後去世,帶來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局面:慕容皝晚年著力培養接班人,他的兄弟子侄大多能征善戰之輩,幾個兒子更是出類拔萃,燕國在統一遼東後國力蒸蒸日上;石虎靠政變奪位,登基後大興土木、四處征伐,國中百姓苦不堪言,王族內部也是矛盾重重,他一死,依靠武力維繫的國家政權立刻崩壞,子侄部將相互攻伐、爭奪帝位。

石氏家族的內鬥,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滅絕人性。 石虎的兒子石邃不滿父親寵愛兄弟石宣和石韜,就對石虎恨之入骨。石虎得知後,就抓來了石邃的手下李顏。李顏如實招供:石邃準備先殺石宣,再殺石虎,自立為王。石虎大怒,處死了把李顏及其家人,再把石邃幽禁於東宮。石邃被幽禁後,仍然憤憤不平。石虎一怒之下,下令把石邃和他的妻子、家人全部殺死,再塞進一口棺材內,又把石邃的黨羽二百多人處死。石邃死後,石虎立石宣為太子,其母杜昭儀為皇后。 不過,石虎的老毛病又犯了——立誰為太子,就看誰不順眼,又轉而寵愛起了另一個兒子石韜。與石邃一樣,石宣也很不滿石虎的“喜新厭舊”,打算除掉石韜。石氏的骨肉相殘也由此愈演愈烈。

不久,石宣派刺客刺殺了石韜。說是刺殺,不如說是虐殺:刺客砍掉了石韜的手腳,刺爛了他的雙眼,剖開了他的肚子,將其活活折磨死。事後,石宣還主動把石韜的死訊報告給了石虎(估計是想狠狠刺激一下石虎,順便看看他喪子之後的悲痛表情)。 石虎聽說石韜暴斃,當場就昏了過去(可見他確實比較喜歡這個兒子)。被人救醒後,石虎本打算出宮去出席兒子的喪禮。司空李農提醒他,殺死石韜的很可能就是你身邊的人,現在是非常時刻,最好不要馬上出去(“害秦公者恐在蕭牆之內,慮生非常,不可以出。”《晉書·石季龍載記》)。 石虎雖然殘暴,但不是傻子,一經提醒,立刻猜到了幾分。不過,石虎還是表現出了他過人的一面:他帶著上千人的護衛前去給石韜奔喪,但是沒有留一滴眼淚,而是笑呵呵的走進靈堂,讓人掀起蓋在石韜屍體上的白布,大笑而去。此時此刻,石虎應當是出離憤怒了,憤怒到只能用大笑來自嘲——上樑不正下樑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石虎就是石虎,大笑之後,他沒有馬上發作。直到有人向他告發,說謀害石韜之人正是石宣,石虎才決定用更激烈的手段來處置:你殘忍,我比你更殘忍;你怎樣對待你的弟弟、我的兒子,我就怎樣對待你! 石宣的末日到了。 石虎派人把石宣抓了起來,然後用行動證明什麼叫姜還是老的辣,什麼叫殘忍無極限——他先讓人用鐵環刺穿石宣臉頰,把他牢牢鎖住,接著把他的飯菜倒進大木槽讓他撐著被鐵環刺穿的面頰進食。 看著自己的兒子像豬狗一樣,石虎眼中沒有半點不忍,而是用舌頭舔著那把殺死石韜的長劍,把上面的血跡一點點舔乾淨,像是一點點的在為石韜洗刷慘死的冤屈,還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哀嚎。 不久,鄴城北門外多了一座土台,土台上是一座用木桿、竹竿、軲轆和繩索做成的支架,支架下面堆滿了乾草和木柴。在成千上萬人的圍觀下,郝稚和劉霸,這兩個石韜生前最寵信的宦官,拽著一個人的頭髮和舌頭,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然後沿著梯子,把那個人拉上土台,用繩索把他綁起來。

這個人就是石宣。他怎麼也不會想到,當初他用來殺死石韜的方法,現在會一模一樣的落到自己身上。 這就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姑蘇慕容,不過是個山寨。 在一輪又一輪的酷刑下,石宣已是奄奄一息。但,表演還沒有結束。拿著火把的人圍著土台,開始在柴草上點火。伴隨著熊熊火光,石宣被燒成了灰燼。算是惡有惡報。然而,石宣還沒有玩夠,他讓人把石宣的灰燼撒到進出鄴城的大街上,任由車馬行人肆意踐踏。石虎還不解氣,下令把石宣的妻、子殺死,把石宣的護衛、宦官數百人全部車裂,將屍體投進漳河;還把無辜的東宮衛士十餘萬人全部發配涼州。 這些被發配的衛士在途中受盡虐待,終於在雍城(今陝西鳳翔)爆發了大規模的起義。在梁犢的領導下,這支一萬多人的起義隊伍所向披靡,攻到長安時,已有十幾萬人。梁犢自稱東晉征東大將軍,擊敗後趙大將石苞,東出潼關,又擊敗大司馬李農的大軍,兵臨洛陽。

石虎見義軍勢大,一邊調集大軍,一邊聯合氐族首領苻洪和羌族首領姚弋仲的武裝力量進行鎮壓。最後,梁犢在滎陽兵敗被殺。這次起義雖然失敗了,但動搖了後趙統治的根基。尤其是氐族首領苻洪和羌族首領姚弋仲,在鎮壓起義的過程中趁機擴張勢力。 多說一句:苻洪有個兒子,叫苻雄,苻雄有個兒子,叫苻堅;姚弋仲有個兒子,叫姚襄,姚襄有個弟弟,叫姚萇。 公元349年,一代狂魔石虎病死,結束了他暴虐無道的一生。 石虎死後,後趙爆發了大規模的內亂,他的幾個兒子為了爭奪帝位,很好的繼承了父兄的“優良傳統”。 一年後,有個漢人見這幫羯人你殺我,我殺你,沒完沒了,於是把這些人全殺了,奪取了後趙政權。 這個人就是石虎的養子石閔,本名冉閔。

冉閔,一個全身上下都流淌著為漢人復仇血液的猛人,舉起了屠刀。 言歸正傳。 公元349年,石虎去世,石世即位。同年五月,冉閔支持石遵發動政變推翻石世,條件是立他為太子(我覺得冉閔有些天真,人殺來殺去好歹都是姓石的,憑什麼給你一個漢人?)。起先,石遵答應了;成事後,石遵立石衍為太子,把冉閔晾在一邊。冉閔很不滿。 這時,有人覺得冉閔實力太強,留著是個禍害,就建議石遵殺了冉閔。石遵放了冉閔鴿子心,心中有愧,就有些猶豫,所以找來哥哥石鑑和母親鄭櫻桃商量。這一商量,就商量出問題來了:鄭櫻桃當場反對,冉閔有擁立之功,不能殺;石鑑會後打小報告,給冉閔通風報信(估計也盯著皇位很久了)。 於是,冉閔再次政變,遂聯合漢族將領李農和王基殺了鄭櫻桃和石遵,改立石鑑為帝。冉閔被任命為大將軍,開始掌控後趙大權。冉閔掌權後,對胡人的態度就沒那麼友好了,先是清洗了一批胡人官員,起用了一大批漢族官員,把他們安排到重要職位上。

冉閔的這一舉措引起了胡人貴族的警覺和強烈反對,他們擔心以往對漢人太狠會遭到冉閔的報復,所以在各地聚集重兵。以石祗為首的地方羯族勢力更是與苻洪的氐族勢力、姚弋仲的羌族勢力聯合,對冉閔控制的鄴城形成合圍之勢,大有你不退讓,我們就乾掉你的架勢。鄴城內部也是山雨欲來,羯族貴族紛紛把矛頭對準了冉閔和李農,接連發動幾次兵變,都被冉閔鎮壓下去,而參與兵變的人,無一例外都被冉閔處死。最後,連被冉閔扶上帝位的石鑑也覺得冉閔權力太大,想殺了他,不想又被冉閔察覺。 冉閔覺得只要是胡人當政,自己就是他們的眼中釘,漢人就難以改變被奴役和虐殺的命運。為了改變自己的處境,為了給中原漢人一條活路,冉閔怒髮衝冠,頒布了“殺胡令”和“討胡檄文”: “諸胡逆亂中原已數十年,今我誅之。若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暴胡欺辱漢家數十載,殺我百姓,奪我祖廟,今特此討伐!犯我大漢者死,殺我大漢子民者死,殺盡天下諸胡匡復漢家基業,天下漢人皆有義務屠戮胡狗!冉閔不才受命於天道,特以此兆告天下!” 冉閔還下令:“內外六夷,敢稱兵杖者斬之!” 刀鋒起,大地赤紅。 石鑑也被冉閔斬首祭旗。 首先是鄴城。冉閔下令關閉鄴城四門,對城中的胡人(主要是羯族和匈奴,還包括羌、氐、鮮卑、巴氐等)展開了一場大屠殺,城中血流成河,20多萬人就此喪命。冉閔還覺得不過癮,讓人把這些屍體全部拖去丟給了石虎飼養的野獸…… 其次是地方。各地漢人對胡人展開了一場空前規模的民族復仇,男女老幼,無論貴賤,只要是胡人,一律殺死!就連那些長得高鼻樑和大鬍子的漢人也被誤認為是胡人而被殺。 公元350年初,冉閔在鄴都稱帝,取代後趙,建立冉魏政權,改年號永興。 以暴制暴,徹底點燃了胡漢矛盾這座洶湧的火山。很快,石虎的另一個兒子石祗也在襄國(今河北邢台)稱帝,恢復後趙政權。一時間,後趙境內群胡並起,紛紛響應。後趙汝陰王石琨和張舉、王朗等人率軍7萬,討伐冉閔。此時的冉閔,手下的漢軍數量要遠遠少於周圍的胡族大軍,而冉魏的實際佔領地區,也僅僅是鄴城及周圍地區。 正是在這樣強敵環伺、又無外援的不利局面下,冉閔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據悉史書記載,冉閔“身高八尺,善謀略,勇力絕人,攻戰無前”,每次戰鬥都會騎著心愛的朱龍馬沖在最前面。騎兵在馬背上最輕便的武器是弓箭和馬刀——單手拿刀劈砍還算正常;一手弓一手箭,用雙腳控馬,在馬背上射箭,就需要非常熟練的技術;能夠雙手持長矛、長槍、狼牙棒、戰斧等長兵器,在馬上格鬥,一般來說不是力量超強的猛士,就是武力超群的高手。 冉閔比他們更猛,不但使用長兵器,而且一用就是兩件:左手持雙刃長矛(矛尖兩面都開口),右手持連鉤戟,一手一個,上陣時左右開攻,只用雙腳控馬,勇猛絕倫。有這樣的猛人在帶頭衝鋒,再加上對胡人的仇恨,冉閔麾下的那些漢族騎兵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玩命殺敵,每每所向披靡,以一敵百。 在那個胡騎馬踏中原的年代裡,冉閔和他麾下的漢祖將士們以超乎尋常的勇氣和膽色屢屢創造以少勝多的戰爭奇蹟,在眾胡聯軍絕對優勢的兵力圍攻中創造了很多軍事奇蹟。冉閔立國後,先後經歷了數場惡戰,每一戰都是以寡敵眾,大獲全勝: 首戰,以漢騎三千,夜襲匈奴大營,追殺百餘里,斬首三萬; 次戰,以漢騎五千,大破胡騎七萬; 三戰,以漢軍七萬及義軍數万,破胡族聯軍三十餘萬; 四戰,以漢軍萬餘,先敗後勝,殲滅胡族大軍四萬; 五戰,以漢軍六萬,全殲羌氐聯軍十餘萬; 可以說,冉魏這個國家,是在戰火建立,在戰火中壯大的。在冉閔的帶領下,魏軍不但打出了漢家鐵騎的威風,也讓各地漢人看到了翻身當家做主人的希望。石虎死後的幾年裡,河北地區幾乎每個月都在打仗,都在殺人,各地漢人在“殺胡令”的號召下紛紛起義,向中原地區的羯族、匈奴、羌、氐等胡人勢力舉起了屠刀。 在這裡,需要補充的一點是,千萬不要以為只有漢殺胡,而忽略了胡殺漢。 在後趙的廣大國土上,冉閔所能控制的土地只有黃河以北的鄴城周邊地區,也就是後趙的核心統治區域,而河北、中原、關中的廣大地區,都是被繼續擁護後趙或響應冉魏的地方軍閥控制。這些軍閥有胡有漢,以胡為多。所以,從整體來看,中央地區是漢殺胡,周邊地區則是胡殺漢——誰控制了軍隊,誰就在殺人。冉閔殺胡是為了生存,而胡人殺漢則是習慣,更是對冉閔反抗的報復! 伴隨殺戮同時出現的,是難民潮。這股難民潮,有點類似於現在的春運:當年,為了發展中央京畿地區,石虎把大量人口強行遷移到襄國和鄴城周圍;戰亂發生後,能打仗的跟著冉閔留了下來,不能打仗,想要活命的漢民和其它胡族百姓便紛紛逃離河北,想要返回老家,形成了一股龐大的返鄉潮。 而返鄉潮從中央流向地方的同時,擁立後趙的胡族軍隊則是從四面八方殺奔京畿地區來“勤王”。他們還沒遇到冉閔的軍隊,便迎頭撞上了返鄉的返鄉潮。結果可想而知——能搶的搶,能殺的殺。那些從南線北上的後趙軍隊,自然不會放過想要從北方前往東晉的漢民。大量人口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回家的路上。 我們看到的往往是羯族作為一個民族的消失和匈奴因此一蹶不振的結果,認為只有漢殺胡,忽略了胡殺漢。實際上,胡殺漢的數量只會比漢殺胡更多。 另外,石虎建立的後趙是一個等級社會:羯人是第一等,匈奴是第二等,氐、羌、鮮卑等胡人是第三等,漢人是第四等。他的死,再加上兒子們的自相殘殺,使得整個國家失去控制,各族都在重新尋找自己的位置,為了生存和地位而戰。冉閔是漢人,所以他順應漢人的利益,於是才有了殺胡令。 冉閔殺胡前,中原地區的胡人有五六百萬之多,佔據了整個黃河流域;冉閔推翻後趙後,數百萬胡人被中原漢人所驅逐,不得不遷回隴西、河套等地,甚至是更為遙遠的中亞。這場被冉閔逼出來的民族大遷徙,造成中原百餘萬胡人的死亡,在遷途中還是數十萬胡人因飢寒交迫和相互掠奪而死。 這些成功返回西北邊地的胡人,後來紛紛在當地建立政權(十六國中很多國家就是由此而來);而中原地區由於胡人數量大減,漢人的比重又開始增加。在經歷了漢人的血腥報復後,胡人再也不敢小視漢人,開始與漢人合作,利用漢人從事生產、發展經濟,逐漸形成了胡人打仗,漢人種地的局面。 到了南北朝時,東魏和西魏的戰爭又使鮮卑族(融合之後的鮮卑族)人口大減,兩國不得不大量起用漢軍來補充兵源,鮮卑貴族們還不斷把宗室女下嫁給漢族高門以拉攏他們,最終形成了楊堅和李淵這樣的胡漢混血門閥。這是後話。 在冉閔的屠刀下,石遵、石鑑、石琨、石寵、石蟠被滅三族,羯族勢力幾乎被完全消滅。石虎的十四個兒子,兩個被他自己處死;六個自相殘殺而死;五個被冉閔滅族,一個投靠東晉,也被斬於街市……全都不得善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石虎造下的罪孽,最終都在報應在了子孫身上。 戰國時,燕趙相爭,保守短視的燕國屢屢被輕銳彪悍的趙國欺負;若非趙國處在四戰之地,燕國估計撐不到秦軍到來就會完蛋。而今,冉閔殺胡,後趙內亂,燕趙大地烽煙再起。只不過,這一次是代表中原漢族的冉閔被眾多胡族勢力所包圍,而打算趁火打劫欺負人的,是剛剛統一遼東的燕國。 公元352年,冉閔率軍攻克襄國,消滅了後趙的殘餘勢力。這時,冉閔也意識到北方燕國的強大,再加上連年戰亂,糧草短缺,所以就從襄國北上,一邊在常山、中山等地蒐集糧食,一邊查看地形,以防燕軍趁機南下。冉閔的行動果然驚動了燕王慕容俊。 四月,已經陸續奪取幽州全境的燕國出兵了。燕國的統兵大將,正是慕容恪。冉閔、慕容恪,這兩位當時最傑出的將領,終於要面對面一較高下。兩軍遭遇的地方,叫安喜。 然而,這場較量從一開始就很不公平——慕容恪統帥的燕軍為十萬人,全部都是騎兵;而冉閔帶領的,只是一支萬餘人的步兵,雙方兵力相差懸殊,而且是在平原作戰。但凡有些冷兵器時代戰爭常識的人一看到這樣的實力對比,都會認定冉閔必敗。 冉閔的大將董閏和張溫也這樣認為。他們覺得僅憑一萬多步兵在平原上根本不是燕軍騎兵的對手,於是勸說冉閔避其鋒芒,誘敵深入,然後尋找機會偷襲。按理說,這個建議是具備相當可行性的,但要看統帥是誰。冉閔見部將還沒開打就想撤退,十分生氣,大怒道:“我就是要帶這支隊伍掃平幽州,斬殺慕容俊;現在正主兒還沒碰見,只不過來了個慕容恪,那麼就害怕成這樣,人們會怎麼看待我們!” 這一仗,是一定要打了。不過冉閔絕,他手下的官員更絕——司徒劉茂聽說冉閔一意孤行準備決戰後,就對另一個名叫郎闓的官員道:“吾君此行,必不還矣,吾等何為坐待戮辱!”意思是,我們老大這次上陣,肯定是回不來了,我們這些人為什麼要坐等著燕人來殺啊! 於是,這兩個很有個性的大臣為了不落入胡人之手,竟然雙雙自殺。 冉閔不為所動,在他看來,只要是胡人,不論他是羯族、羌族、氐族,還是鮮卑,統統該殺!與胡人作戰,就是他的使命,是每一名漢人將士都應盡的義務。所以,他不顧眾人的反對,毅然率軍進駐安喜,準備在這裡與燕軍決戰。 不久,慕容恪也率軍來到了安喜。慕容恪沒有輕敵,他深知,近在咫尺的這個人,是北方最勇猛善戰的漢人;他手下的軍隊,是曾經把數十萬後趙軍打得丟盔卸甲的百戰勁旅。慕容恪很小心,他先後派出幾支騎兵,與魏軍在安喜城外的平原上做試探性的交手。但交戰的結果,卻是魏軍十戰十勝! 這是慕容恪帶兵以來從未有過的,也是燕軍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 一支漢族步兵,竟然在平原野戰中連續十次擊敗胡族騎兵,這是何等的威武與戰力! 只可惜自殺了的兩位老兄,沒能看到魏軍十戰十勝的威猛。他們沒有想到,什麼是絕地反擊,什麼是不拋棄,不放棄。我想,如果不是兵力太少,冉閔完全有能力把燕軍趕回幽州去——在最純粹的武力面前,慕容恪縱使有千般計謀,又有何用! 幸而,魏軍只有一萬多人,所以連敗十場之後,燕軍的損失並不算太大;但,燕軍的士氣已經被魏軍摧毀了。兩軍對陣,如果沒有士氣,人數再多,也是枉然。而魏軍最強大之處,便是士氣;士氣的源頭,便是冉閔的武力、決心,還有漢人對胡人深刻的仇恨! 慕容恪是一個很合格的對手,他馬上做了兩件事:第一件,求援。前線兵力不足,前方將士有畏敵情緒,向慕容俊請求生力軍的支援。第二件,鼓舞士氣。慕容恪趁著巡視軍營的機會,鼓勵部下說冉閔有勇無謀,他的士兵雖然精銳,但打仗太多,已經是疲弊之師,只要我們咬牙堅持,就一定能夠獲勝! 當然,光靠鼓舞和忽悠是不夠的,慕容恪覺得魏軍久經戰陣,尤其善於分成小股部隊穿插突擊,於是決定並分三路,親率中軍誘敵,牽制住冉閔的主力,再由左右兩軍將其包圍。 不久,燕王慕容俊親率20萬大軍南下,進駐中山,與慕容恪的部隊形成了夾擊之勢。 如果你覺得冉閔是一個只知道蠻幹,不懂得謀略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在得到燕軍主力南下的消息後,冉閔立刻修改了作戰計劃,沒有傻乎乎的迎上去被包餃子,而是主動向常山方向跑路。 魏軍真的逃跑了嗎?你顯然低估了冉閔的鬥志和決心。對於一個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人而言,人生最大的快樂,除了復仇,便是不斷尋找新的對手。現在,石虎和他的一群兒子都完蛋了,後趙土崩瓦解,羯族幾乎滅種,羌族、氐族、匈奴被趕回西北,剩下的,就只有鮮卑燕國。而燕國,恰恰又是名將輩出,冉閔豈會輕易放過!敵人越多,打起來越刺激。這就是冉閔的邏輯。 所以,他決定誘敵深入,將燕軍引向廉台周圍的叢林與臨水地帶,跟燕國騎兵好好玩一次躲貓貓。 廉台,地處今定州、無極、新樂三地之間。戰國時,趙國攻滅中山國後,大將廉頗曾率軍在此駐紮,築有一台,名叫廉頗點將台,廉台因此得名。 冉閔選擇在廉台與燕軍作戰,是有充分考慮的:首先,燕軍都是騎兵,利於在平原地區衝殺,之前雖然連勝十次,但燕軍騎兵每次都是打敗了就跑,魏軍追不上,也就無法聚而殲之;一旦進入河流水澤地區,其威力就會大打折扣。其次,廉台地區叢林密布,適合魏軍打伏擊;最後,廉台離常山不遠,即便作戰不利,也能調動常山太守蘇彥的部隊前來接應。 因此,魏軍且戰且退,一路上多次擊退燕軍追擊,方才撤到泒水南岸的魏昌附近紮營。慕容恪很快也率燕軍渡河,在南岸與魏軍對峙。此時,慕容恪的燕軍前部孤軍追擊,已經脫離了慕容俊的燕軍主力。冉閔的計劃已然實現了一半:魏昌城側面是山區和叢林地帶,也是魏軍埋伏的地方;慕容恪要是追進叢林,就會掉進冉閔設下的陷阱,一旦燕軍戰敗,他們背後的泒水就會成為一道天塹,擋住他們逃跑的去路。 不過,再完美的計劃,也會有意外發生。慕容恪的參軍高開就識破了冉閔的圈套,他向慕容恪建議,燕軍是騎兵,跟著魏軍鑽進樹林,就是自廢武功,不如派兵罵戰,激怒冉閔,逼他出來打。慕容恪一點就透,於是下令全軍不得進入樹林,而是每天在林外叫罵挑戰。 燕軍不上當,天天在那兒罵;魏軍拖不起,很快就要斷糧。冉閔最害怕的,就是拖,一旦斷糧,士氣就會崩潰。考慮到之前在平原上擊敗燕軍的經驗,冉閔決定將計就計,與敵人決一死戰! 冉閔出來了。慕容恪還是不敢大意——這個人實在是太猛了。他決定採取一個最穩妥也最無賴的打法——連環馬加肉盾。所謂連環馬,就是從燕軍中挑選五千名最精銳的騎兵,給戰馬披上鎧甲,再用鐵鍊鎖起來;所謂肉盾,就是用這五千名騎兵來當人牆,抵擋魏軍的衝擊,延緩魏軍的突擊速度,消耗魏軍的有生力量,為側翼部隊的合圍爭取時間。 慕容恪還覺得不放心,為了困死冉閔這只獅子,他在連環馬前面又安排了一支普通騎兵。這支騎兵,不是肉盾,而是炮灰——就是拿來當誘餌,給魏軍砍殺的,以免過被冉閔發掘連環馬,識破自己的苦心安排。等魏軍殺光這支騎兵,殺得興起,就會一頭撞進連環馬陣中。除非魏軍斬斷鐵索,或者殺光所有的肉盾,否則將難以前進一步。 最後,慕容恪還有一支親兵。這支親兵被安排在了連環馬的肉盾後面,既是預備隊,也是督戰隊。 好了,鐵籠子紮好了,只等獅子撞進來。 冉閔來了,一如既往的沖在最前方,一如既往的無人可敵,很快就擊潰了最前方的那支燕軍騎兵。 冉閔開始追擊了,沒有任何花哨,直撲燕軍中軍,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斬殺慕容恪! 魏軍緊跟在冉閔身後,殺聲震天。他們知道,這很可能是決定命運的一戰。勝,則燕趙盡在囊中! 燕軍一路敗退,魏軍一路追殺。冉閔帶著麾下的勇士們,像一頭憤怒的獅子,一頭撞進了慕容恪布下的鐵籠子裡。冉閔終於意識到,狡猾的慕容恪,給自己布下了天羅地網,一切都是慕容恪的詭計。 事已至此,唯有一戰!面對燕軍的重重包圍,冉閔沒有後退,鬥志昂揚,一直衝到連環馬肉盾前,連殺三百餘人。冉閔斷然下令,全軍收攏,目標燕軍中軍,寄希望於斬殺慕容恪來扭轉戰局。 燕軍的連環馬肉盾雖然延緩了魏軍前進的速度,但是由於被鐵鎖連在一起,無法自由躲閃與還擊,機動性大為降低,很快就陷入混亂。然而,這五千名騎兵都是燕軍中的精銳,他們很好的執行了既定的任務,與魏軍展開了殊死搏鬥。 讓慕容恪沒有想到的是,他精心安排的鐵鎖騎兵大陣,竟然沒能擋住魏軍的衝殺。在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後,魏軍突破連環馬大陣,將五千名燕軍全部殲滅,直撲慕容恪的親兵本陣。參軍高開見為了保護慕容恪,親自帶領親兵與魏軍交戰,最後戰死。 冉閔離慕容恪的距離已經很近了,魏軍用鮮血爭取到了反敗為勝的機會。這時,兩翼燕軍殺到,將陷入苦戰的魏軍包圍過來。魏軍兵少,一場血戰後,剩餘的數千名將士全部戰死。冉閔不得已,只得向東突圍。在燕軍的追擊下,冉閔衝殺二十餘里,終於殺出包圍圈。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一個意外發生了:那匹和冉閔並肩作戰多年,同樣勇猛絕倫的朱龍馬,因為過度疲勞倒下了……冉閔轟然墜馬,被沖上前來的燕軍士兵活捉。而他身邊的魏軍將士為了搶回主帥,仍然義無反顧的與敵人拼殺,最後全部戰死。 慕容恪的連環馬創意,後來成功的被另外一個來自遼東的民族複製。然而,這種在冷兵器時代幾乎無敵的騎兵陣法,卻像是遭到了上天的詛咒,最終都被一支強悍的步兵擊敗了。 冉閔被俘後,燕軍乘勝進擊鄴城。鄴城中的漢族軍民深知已無退路,在極度艱難的境況下,頑強的抵抗了三個多月。八月,鄴城糧盡,援絕,人相食,終於陷落,冉魏滅亡。 活捉冉閔後,慕容恪沒有立刻殺了他,而是把他送到了燕王慕容俊那裡。望著這個被俘後仍然不可一世的漢人,慕容俊一臉譏諷的說:“你只有奴僕下人的才能,憑什麼敢妄自稱天子?” 冉閔的回答義正詞嚴:“天下大亂,爾曹夷狄,人面獸心,尚欲篡逆。我一時英雄,何為不可作帝王邪!” 意思是說,天下大亂,像你們這等禽獸一樣的蠻夷尚且可以犯上作亂,我等堂堂大漢英雄,為什麼不能稱王稱帝! 慕容俊大怒,讓人抽了冉閔三百鞭子,然後送其龍城,在遏陘山將其斬殺。 (關於遏陘山的具體方位,我一直很有查到,但肯定是在遼寧朝陽境內,知道的朋友麻煩告訴我一聲。) 相傳,冉閔死後,山上七里之內草木皆枯,龍城境內蝗蟲大起,而且從五月到十二月,一滴雨都沒有下。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裡,天有異象的後果是很嚴重的,是關係到國家統治根本的重大政治事件。慕容俊覺得這是上天對自己處死冉閔的懲罰,所以立刻派人前往山上祭祀,追封冉閔為武悼天王。說來也奇,走完這一系列儀式後,當日就下了一場大雪,足足有膝蓋那麼高,像是在悼念為生存和自由而戰的冉閔。 對於冉閔,歷來褒貶不一。他的事蹟,用最簡單的話來概括,就是兩個字:殺胡——內外六夷,敢稱兵杖者斬之!只這一句話,冉閔便有資格在中國歷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 這個重,只有一種顏色,那就是血色。 有人說,冉閔是拯救中原漢族的抗胡英雄,在他的浴血奮戰下,中原地區的羯族和匈奴基本上被殺絕了,沒被殺掉的也拖家帶口退出中原,中原漢人由此得到了生存和喘息的機會。有人說,冉閔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魔,他與石勒石虎父子沒什麼兩樣,只不過石氏父子殺的是漢人,而冉閔殺的是胡人。甚至有人認為,如果沒有冉閔,純正的中華文明很可能將從地球上消失。有人說,冉閔是個反复小人,先給石氏父子打工,看到石虎的兒子們不中用,機會來了,就自立門戶,拔刀相向。 好了,就此打住。 我一直在思考,歷史,包括歷史上的人物,應該怎麼去看。不論是覺得冉閔好的人,還是覺得冉閔壞的人,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站在今天的立場,和我們自身的道德觀點去看待問題。說白了,就是用今人的觀點去評價古人的行為。 記得幾年前,我曾在一個歷史論壇與人就白起殺降的問題展開辯論。過程很漫長,內容很龐雜,圍觀的人很多,口水板兒磚橫飛,最後從一場戰爭的問題上升到了白起的人品問題,從秦國的立國方針上升到了秦國是不是軍國主義的問題。但凡支持秦國的人,都被扣上了軍國主義分子的高帽子。 這就是典型的中國知識分子的論戰——從對事,到對人。不怕觀點不對,就怕立場不對。最後,那位老兄竟然搬出了無產階級和革命鬥爭的理論,為白起和我定性,批判。 我很榮幸,能夠被人拿來與一代戰神相提並論。 我也覺得很可笑,這就好比是拿今人的眼光,去質問古人為什麼不穿內褲。 最後,我放棄了,不是認輸,而是覺得無聊。不過,那位老兄的執著和思維方式,倒是讓我佩服。 我要說的,其實只有一點:從當時的環境去看當時人們的行為。 就這麼簡單,這就是我理解的歷史。 於是,一切都能夠說得通了。 冉閔,他是反复無常,是殘忍嗜殺,他的行為,是為中原漢族爭取到了生存的權利,是給胡族帶來了滅頂之災,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歷史的進程……但他這麼做的最根本的原因,只有兩個字: 生存。 是的,就是生存。 我們每個人都要生存,比如吃飯。所以,我們要去工作,要賺錢,要改善生活;之後,才能談得上發展,實現理想,去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為理想而放棄生存,我敬佩;為生存而選擇妥協或爆發,我理解。 所以,我理解冉閔。他所做的一切抉擇,說到底,都是為了生存。起先,是為了自己的生存;最後,是為了漢人的生存——漢人實在是太慘了,比豬狗畜牲的都不如。 他沒有多少文化,沒有遠大的理想,他做能做的,就是拿起屠刀——就跟胡人對待漢人的方式一樣,拿起屠刀——殺! 剃人頭者,人恆剃其頭。 這個世界是有報應的,胡人把漢人當成低等公民,把他們當成可以隨意蹂躪踐踏的牲口,他們沒有想到,即使是最卑微的人,也會忍無可忍!現在,時候到了!於是,數十上百萬人頭落地。長期積壓在中原漢人胸中的怒火,隨著冉閔那一聲怒吼,傾瀉而出! 這就是事實,簡單直接,粗暴血腥,不需要太多的上綱上線和高帽子。 而我們想要看到的,就是事實。 冉閔一死,中原漢人便失去了抗爭的領袖,冉魏的大臣絕望至極,大多守節自殺,少數投奔東晉,竟無一人投降燕國。中原地區的幾十萬漢人不願為燕國統治,自發逃往江南,尋求東晉的庇護。然而,由於東晉的軍隊未能及時趕到,使得幾十萬百姓在南遷中途受到各地胡人的截擊,全部被殺。受命前往接應的東晉大將自覺無顏面對中原父老,隨即自殺謝罪。 漢人恢復中原最後的一點希望,也隨著冉閔的死和冉魏的滅亡而付諸東流。 嗚呼,五胡亂華。 然則,亂世出英雄,逐鹿中原,唯強者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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