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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多行不義必自斃

笑看春秋三百年 广目天王 5759 2018-03-16
在周平王即位第十四年的時候,鄭武公的第一個兒子出生了。 這個小孩最不尋常的地方,就是生下來的時候難產。據說是腳先出來,頭後出來的,把當媽的給嚇壞了。這樣的生法,母親應該是很難受的,所以就起名字叫做寤生。 “寤”的本意為睡覺時被驚醒,這表示武姜生孩子的時候被嚇著了。我們把“寤生”理解為難產就可以了。 從這裡可以看出,古人起名也不是那麼講究。這還是一國之君給自己孩子起的名字,就這麼隨便。但是無論是鄭武公,還是這個孩子的媽媽武姜,以至於遠在洛邑的周天子,誰都不會想到,這個倒著生出來的小孩將會成為攪亂週天子權威的第一人。 鄭武公造人的事業並沒有因為第一個兒子的出生就停止了,沒過幾年,夫人武姜又給他生了個兒子,這回是正著出來的。小兒子被起名為“段”,也被稱為“叔段”。

從母親這裡來說,肯定更喜歡小兒子,因為大兒子出生時難產,差點陷入了“母親孩子只能保一個”的險境(以當時婦女的地位來看,真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要保孩子的)。武姜既然寵著小兒子叔段,就打算讓鄭武公把國君的位置傳給小兒子。 當媽的喜歡小兒子,也難說鄭武公這當爹的就不喜歡。但是身為國君,就不能只憑自己的好惡行事了。叔段再好,那也是老二,有老大窹生不立,卻立次子,這是與禮法不合的,違背了當時國際社會公認的價值準則,弄不好週天子還會來興師問罪的,這個險可不能冒。鄭武公也並不糊塗,所以儘管武姜總在他耳邊嘮嘮叨叨,可是“西遊”之前還是讓大兒子接班了。 老爹當了27年國君,翹辮子了,寤生繼位。這一年是周平王二十七年,公元前744年。以後人們會叫他鄭莊公,但那要在他死後了。不過為了敘述方便,我們直接稱呼他為“鄭莊公”。

鄭莊公剛當上國君,煩心的事就來了。老媽武薑一直沒忘了照顧小兒子,鄭武公在世的時候,身為夫人,想給小兒子撈點好處,還要看丈夫的眼色,總不好直接命令(鄭武公可不是個怕老婆的人)。現在的莊公,就算貴為國君,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頤指氣使一下還是可以的。 一天,武姜找到鄭莊公,說:“你現在當了國君,萬事無憂,可是不能忘了你弟弟。” 鄭莊公心想,我忘了他,他也忘不了我的位子呀。忙說:“不敢忘。” 武薑一看大兒子還算聽話,就提了要求:“你得給你弟弟一塊封地,不能委屈了他。我看制這個地方不錯,就讓你弟弟去那吧。” 制是什麼地方?就是後來的虎牢關。看過的小說、電視劇甚至聽過戲曲的人,都知道虎牢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其重要性可見一斑。莊公哪能同意呢?就和母親解釋:“制是險要之地,弟弟年紀還小,安排在那不合適。萬一敵國入侵,叔段在那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對不起死去的爹呀。換個地兒,只要您願意,什麼地方都行。”

武姜說:“好吧,那就把京城封給叔段,這總可以了吧?”京城在現在的河南滎陽東南,是當時鄭國的一個大城。這個“京”並不是首都的意思,只是地名。當時的諸侯都城被稱為“國”,都城以外的大城市被稱為“都”。這個京城,就是鄭國的一個“都”。 鄭莊公心想說,拉倒吧,您這是要一國立兩個君主啊。可是話已出口,不好再駁武薑的面子,也只好認了,說:“好,就這麼辦吧。” 叔段就到京城上任去了。臨行前當媽的囑咐半天,最後還不忘找個角落,悄悄告訴叔段:“你可長點腦子,只要有機會,我就給你做內應,到時候你哥哥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帶著不可告人的野心,叔段到了京城。來到自己的地盤,他就飄飄然起來。 那時稱呼一個人,習慣把他的封地也加上,所以人們就稱他為“京城太叔”,也稱“太叔段”。我們的故事中還是叫他叔段。

我們現在有了比春秋古人多兩千多年的知識,所以我們都能知道,像叔段這種角色,實在是微妙得很。稍不留神,就會被國君猜疑,弄不好就腦袋搬家了。也有一些人則是韜光養晦,暗中發展實力,最終還能取國君而代之,這是比較聰明的。 可是太叔段沒有這樣的覺悟,他有了地盤,又倚仗武薑的寵愛,就乾脆甩開膀子大干了。你要是想擴充實力,那也要悄悄地招兵買馬吧?可是這個太叔段完全不知道收斂,又是擴建城牆,又是插手地方政務,命令鄭國的西部和北部邊境一帶的官員都向他來匯報工作。看來小孩子還是不能嬌慣,寵壞了就不管不顧地胡鬧。 太叔段在自己的封地折騰,鄭莊公也不是傻子,能不知道嗎?還別說鄭莊公,就連他的大臣們都看出來了。

大臣祭足覺得有必要提醒自己的國君一句。他對鄭莊公說:“一個城市建造多大規模都是有規定的,現在京城的大小和城牆厚度,都超過國都了,您不覺得這事兒挺麻煩的嗎?” 鄭莊公嘆了口氣,說:“這是我老娘的意思,我不能不孝啊。” 祭足有點急了,說:“您要是什麼事都聽母親的,那還叫一國之君嗎?您母親就是憋足了勁想讓您弟弟取代您呢,您還不趕緊防患於未然?等他勢力蔓延開來可就不好對付了,野草蔓延開來都不好鋤掉,何況是您的弟弟?” 鄭莊公笑笑,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祭足將信將疑地走了。可是別的大臣看不過去,又來提醒了。這回是公子呂。 公子,指的是公室的子孫,也就是鄭莊公的同族兄弟或是叔父之類的。春秋戰國時期,一般來說,諸侯國的國君家族,被稱做“公室”,國君的兒子當中,能夠繼承君位的嫡長子,叫做太子或世子,不能繼承君位的其他兒子,就叫做公子,公子的兒子,叫做公孫。當然,如果再往下數,叫“公曾孫”或“公玄孫”就不像話了,只到公孫為止。

而周天子家則被稱為“王室”,天子的兒子中,嫡長子也叫做太子,其他兒子叫王子,王子的兒子叫王孫。而所謂的“嫡長子”,前面已經解釋過了,就是指正妻生的第一個兒子。 這個公子呂說話可不那麼客氣:“我今天來,也沒別的事,就是想問問,您這國君的位子,還想不想坐了?現在等於一國有兩個國君,我們該聽誰的?您要是想把位子讓給您弟弟,就麻利點走人,我們立馬投靠叔段去。要是您不想讓位,乾脆把叔段解決了,省得我們兩頭受氣。” 鄭莊公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笑容:“沒必要我來動手,那小子會自取滅亡的。” 看到自己的一系列行動沒有激起鄭莊公的反應,叔段更加放心地發展個人勢力。對於鄭國的西部和北部邊境,叔段原來只是乾預當地政務,這回膽子大了,乾脆宣布這兩塊地方就是他的屬地了,還向東擴大到了廩延。廩延靠近衛國,在今天的河南延津縣北。叔段這樣做,很有勾結別國勢力以為外援的意思。

公子呂又來找莊公了:“這次該下手了吧?叔段的地盤已經這麼大,可以視為公開分裂國家了,再不下手就晚了。”莊公說:“分裂勢力遲早要被人民唾棄,地盤再大也沒有用。不用我動手,他自己就會分崩離析的。” 這話說得公子呂乾瞪眼,心想您腦子沒毛病吧?等您弟弟把國都都佔去了,他可就不是分裂勢力了。可轉念一想,國君不是糊塗人,能不知道這些嗎?還是靜觀其變吧。 我們知道,鄭武公繼承了鄭桓公在周朝中央的官職,鄭武公死後,鄭莊公自然要繼續繼承。週天子任用鄭莊公為卿士,地位很高。但是相應的職責是,鄭莊公也不能總是在自己的國都待著,也要經常到天子那裡去值班。 莊公二十二年,也就是周平王四十九年,公元前722年。這一年,莊公按照規定要去週天子那裡值班。臨走時肯定要和家人打個招呼,比如,和老媽武姜說一聲,兒子要出遠門了,您別惦記著,我很快就回來啦,到時候給您帶點洛邑的特產什麼的,等等。武姜自然也是囑咐,到了天子麵前別失了禮數,辦完正事就回來,別又和朝中那幫哥們儿公款吃喝去,眼下天子手頭緊,招待費不好報,等等。

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其實暗藏殺機。 莊公前腳一走,武姜後腳就給叔段送信,讓他趕緊帶兵回國都,搶了莊公的位子,由武薑來做內應。叔段得著母親的書信,馬上點齊兵馬,準備向國都進發。 鄭莊公像人精一樣,能不防著這一手?他人雖然離開國都,可是武姜身邊少不了他佈置的眼線。得知武姜給叔段送信,鄭莊公就是不用想也能知道信裡是什麼內容。好啊,終於按捺不住想要對我下手了! 家裡要亂,鄭莊公也不急著去週天子那裡值班了。他把公子呂叫來,說:“時候到了,這回您有活干了。帶著二百輛戰車,去京城把我那個不肖的弟弟抓來,別忘了順便搜搜他的住處,看看有沒有重要的信件什麼的。” 公子呂一聽大喜,早就應該這樣嘛。於是點齊二百輛戰車,殺奔京城。

春秋的時候,沒有騎兵,戰車是主力兵種。戰車有兩個輪子,由四匹馬拉車,車廂是長方形的。車上有三個人,中間的是御者,也就是駕車的。左邊一個叫車左,主要負責使用弓箭射擊敵人,還配有短劍用於搏殺。右邊的叫車右,使用戈、矛等長兵器,負責搏擊,在戰車遇到障礙時,還要負責推車。每輛戰車還有配合作戰的步兵,就好像我們今天看到的軍事演習中,諸兵種協同,步兵配合坦克作戰一樣。每一輛戰車,加上配屬給該車的步兵,組成了一個作戰單位,被稱為“一乘”。戰車的數量,也就成為當時衡量一國軍事實力的標尺,所以有“千乘之國”、“萬乘之君”的說法。 公子呂帶著部隊打進了叔段的控制區,並一路發布討伐叔段謀逆篡位的檄文。那個時候,人們最重視的就是“名正言順”這四個字,叔段想要靠非法手段奪取君位,社會輿論都不會支持他。老百姓一看政府軍討逆來了,才知道這些年高高在上的叔段,其實是不仁不義的分裂勢力,是壞人,於是紛紛棄叔段而去。

離開了老百姓的支持,叔段明白了自己的力量其實是那麼的弱小。面對政府軍,他只好落荒而逃。先是逃到了鄢地,公子呂隨後就追了過去。叔段沒辦法,又一路狂奔出了國境,跑到衛國的共城躲了起來,所以對於段的最終稱呼就是“共叔段”。對於叔段的最終結局,有些傳說認為他自殺了,不過作為權威史料的《史記》和《左傳》,都沒有這樣的記載。不論怎麼說,至少他不是直接死在鄭莊公手上。 這下公子呂不好再追了,再追下去弄不好就要惹出國際糾紛了。於是撤兵回來。鄭莊公看到不聽話的弟弟已經被趕到國外去了,對自己的地位暫時無法造成威脅,也就沒有趕盡殺絕。 鄭莊公這一手叫“欲擒故縱”,弟弟想要什麼,就順著他的性子來,等到把他慣壞了、慣傻了,再收拾他。還是那句話,小孩嬌慣不得。 弟弟的問題解決了,那麼這個故事是否就結束了呢?沒有,別忘了,鄭莊公的家裡還有一個媽呢。 公子呂進攻京城的時候,搜出了一大摞武薑和叔段陰謀反政府的信件。鄭莊公拿著這些信,再想起自己出生以來母親對待自己的一樁樁、一件件,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是的,對於母親、對於弟弟,他已經忍耐得太多了。如果不是他最後能坐上國君的寶座,他就真的要對著上天吶喊,譴責天道的不公了。他要問他的母親,憑什麼都是你的孩子,你就這麼討厭我?我來到人世這幾十年,何時感受過母愛? 莊公把弟弟和武姜往來的信件帶回都城,往母親那一放,您自己看看吧,瞧您幹的這些事兒。 武姜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失敗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只有任由自己兒子發落了。 鄭莊公不想見武姜,就託人帶話說:“您是當媽的,我也沒法說您什麼。您就遠遠地給我離開國都,到穎地住著去吧。反正眼不見心不煩,咱們不到黃泉不相見!” 咱們的古人認為人死後要去地府,地府中的水就叫黃泉。所以我們形容一個人的死,有命喪黃泉的說法。鄭莊公這是發了狠話,意思就是告訴老媽,咱們的母子情意,也就到此為止了。 鄭莊公當時也就是說了句氣話,不久就後悔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媽,說沒有一點感情那是假的。何況還有“不孝”這樣一頂大帽子壓在頭上,誰不得在心裡掂量掂量?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自己又是一國之君,哪能隨便反悔呢?鄭莊公也是騎虎難下。大臣們看著國君成天愁眉苦臉的,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誰也沒有個好主意。 穎地一個叫穎考叔的人求見鄭莊公,說是進獻點土特產什麼的。莊公想反正現在也煩著呢,看看有什麼新鮮玩意兒解解悶也好,就讓他進來了。 穎考叔拿著幾隻莊公沒有見過的鳥,向莊公行禮。莊公問:“你拿的那是什麼鳥啊?好像很奇怪的樣子。” 穎考叔說:“這種鳥叫做鴞,它們小時候被父母辛辛苦苦養大,長大之後就反過來吃掉自己的父母,還把父母的屍骨掛在樹上展覽,是一種不孝順的鳥。這鳥太可惡了,所以我們要把它抓來吃掉。我就給您抓了幾隻,嚐嚐鮮。” 鄭莊公一聽,明顯感覺到穎考叔是話裡有話,不過也不好發作,就說:“辛苦你了。來人,擺宴,我要招待穎考叔。” 穎考叔又行了個禮,說:“謝國君。” 宴席上,穎考叔把好吃的肉都放在一塊,專門吃素菜。 鄭莊公很奇怪:“你咋不吃肉呢?現在還不流行素食主義吧?” 穎考叔說:“回國君,我媽在家還沒吃飯呢,她餓著肚子,我吃什麼也不香。我得留點好吃的,打包帶走。”聽到這話,鄭莊公終於忍不住搥胸頓足道:“唉!你有母親可以盡孝,而我想盡孝卻沒有辦法啊!” 穎考叔一邊往飯盒裡塞肉,一邊故作驚訝:“國君這話是從何說起啊?” 鄭莊公就把自己的煩惱一股腦兒都說出來了,然後問:“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穎考叔笑著說:“國君您也是認死理兒,黃泉不就是地下水嗎?您派人挖一個地道,挖到地下水就算夠深了。然後和您母親在地道里相見,這不就是到了黃泉再相見了?” 鄭莊公恍然大悟:“對呀,您還真是聰明,就這麼辦!” 於是,穎考叔以自己的機智,幫鄭莊公解決了一個大問題。鄭莊公就按照穎考叔說的,修建了一個地道,然後母子兩人在地道中見面。鄭莊公賦詩:“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武姜賦詩:“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翻譯成白話就是兩個人對於這樣的局面都很開心。於是史書上說:“遂為母子如初。”兩人的關係就和原來一樣。 原來什麼樣?我們知道,武薑和鄭莊公的關係就從來也沒好過。所以說讀書處處皆學問,這一句“遂為母子如初”背後也是大有文章的。 當然不管怎麼說,這件事辦得還是很漂亮的。穎考叔的美名也就流傳下來了。 《左傳》稱讚他:“穎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翻譯成白話文就是:穎考叔可以稱為孝子的楷模了,不僅愛自己的母親,還把這種愛擴大到了鄭莊公。 當然,穎考叔也是很聰明的,居然想出這樣一個變通的法子,實在讓人感慨中國語言文化的博大精深。這怕是開了後世“腦筋急轉彎”的先河。挖地道這一招也間接為幾千年後的革命戰爭作出了貢獻。只是苦了那幾隻無辜的貓頭鷹,背負了幾千年的“不孝”惡名。現在我們知道,貓頭鷹是不會干那些缺德事的,所以大家千萬別把穎考叔說的話當真。 國內的事情解決了,鄭莊公就開始關注國外了。國際糾紛解決起來也是很費腦筋的,這不,衛國那邊就有麻煩事了。叔段在準備起兵作亂時,曾經派自己的兒子公孫滑去衛國搬援兵。後來叔段兵敗,也逃到了衛國。於是衛國有些人就想利用叔段來做做文章,從鄭國那裡撈點好處。 鄭莊公能怕了衛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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