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春天。
在共產黨的領袖毛澤東的家鄉湖南。
這時國民黨長沙綏靖公署主任程潛和國民黨軍第一兵團司令官陳明仁,因為中共湖南地下黨組織不斷對他們做工作,已決心投奔光明。
湖南人民富有造反精神。自從白崇禧逃入長沙後,湖南人民和平促進會召集湖南工會、農會、婦女會、商會、總工會等11個單位的擴大會,成立了“湖南各界爭取和平聯合會”,提出湖南“不設防、不備戰、湖南人民大團結”等口號。頓時一股呼籲和平的清風吹遍了湘江兩岸。
白崇禧坐鎮長沙對程潛苦心經營的幾萬部隊很不放心。他準備著手整編程潛的部隊。他曾探聽到:駐在寧鄉至岳麓山一帶的102軍的314師是程潛的嫡系,目前正在招兵買馬,擴充實力,不可不防。
這個師是程潛請準國民黨中央在湖南成立的5個師之一,全師一色的湖南子弟。他的族侄孫程傑在該師當團長,程潛視其為基本部隊,而於4月份調到長沙市親自冒雨校閱,閱後對營以上軍官當面嘉勉,又將自己珍藏的一部分手槍贈給該部,並從省政府經費中,撥出二萬銀洋給該師。
白崇禧首先想到的是想解決這個師。他打算將湖南部隊(程潛擴編的5個師,陳明仁從武漢帶的兩個軍)整編成3個軍9個師,統歸一兵團指揮。
接著白崇禧逼走了唐生智,改組了省政府,改編了湖南軍隊,攫奪了軍政大權,使得原來一派和平氣氛的湘江兩岸,立刻充滿戰爭恐怖。
與此同時,他還在湖南境內和邊界地區增設了不少軍事機構。
在芷江,設立了“湘西綏署司令部”,劉嘉樹當了司令官;在湘鄂贛邊界,增設“湘鄂贛邊區綏靖總司令部”,霍揆章任司令官;在長沙,他召開各級將領會議,部署在長沙、株洲採取守勢作戰,以江西的方天兵團為右翼,以宜昌、沙市至常德一線的宋希濂兵團為左翼,吸引解放軍在長、株之間進行決戰的作戰方針。
程潛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加有起義之心,但他又顧慮重重,擔心程星齡找到的地下黨這條線與人民解放軍取不上聯繫,便要求程星齡告訴地下黨的負責人,他要親自和地下黨負責人見面。
地下黨負責人立即對余志宏說:“你代表地下黨去見程潛。”
程星齡將余志宏秘密帶到省政府辦公室。
余志宏,戴著一副近視眼鏡,書生意氣。程潛見到這個年輕的白面書生時,心中不以為然,疑惑地說:“我看不像是地下黨的負責人。”
“我是共產黨派來的。”
“我要搞就搞明的,做人應該光明磊落嘛。”
余志宏感到程潛對自己不信任,就對他說:“頌公一生光明磊落,盡人皆知,我們完全放心,不過目前蔣介石特務橫行,頌公又無法完全控制,一旦他們搞暗殺、綁架,嫁禍於頌公,就會混淆視聽,貽誤和平大計。基於這一考慮,地下黨負責人親自指定我作為他的代表,來與頌公商榷,一切可由我負責轉達。”
程潛聽著余志宏的家鄉口音,覺得非常親切,深感這位書生確有水平,講得入情入理,態度變得友好起來。
余志宏接著說:“頌公可能以為我年輕,缺乏見識,可您當年留學日本,年方22歲。頌公在我這樣的年紀,早已擔當重任,叱吒風雲。據我所知,您33歲任湖南護國軍總司令,34歲就擔任了湖南省長,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呀!我已是30出頭了,這次受黨的委託前來也不過是照話轉話,頌公儘管放心。”
程潛終於笑了。
他望著這個年輕人說:“沒有想到你這麼年輕,還懂得我不少經歷呀,哪裡哪裡,你完全可以代表地下黨負責人和我說話。”
余志宏說:“白崇禧負隅頑抗不會長久,頌公不必多慮。我們黨對起義人員的政策是既往不咎,論功行賞,而以頌公的德望和以往對革命的貢獻,只要這次能高舉義旗,自然會受到優厚禮遇。”
“余先生的話很對,我們又是家鄉人,有什麼講什麼,不知當今形勢之下,貴方對我有些什麼具體要求?”
“頌公提得正好,我正要告訴你此事。”
余志宏喝了一口水,望著程潛說:“這次地下黨負責人派我來,除了對頌公走和平道路之舉表示讚賞外,也委託我向您提出以下幾點:
“第一,希望頌公以書面的形式向黨表明態度;第二,停止捕人殺人;第三,繼續釋放政治犯;第四,扣留作惡多端的國民黨特務;第五,所有檔案要保存,不能轉移或銷毀,橋樑鐵路要保持暢通,不能破壞。”
程潛表態:“特務捕人殺人的事,正如剛才余先生所言,我也不能完全控制,至於第一條,容我考慮再說。其餘各條都可以照辦不誤。”
余志宏又問:“不知頌公對地下黨有何要求?”
程潛點燃一支香煙,沉思了好大一會兒,提出了下列幾點意見:
(一)我擁護共產黨的政策,但不參加共產黨;(二)反對蔣介石,但不背叛國民黨;(三)對特務雖不能指揮,但可以設法控制;(四)個人只要不列為戰犯,起義後能夠保全首領,就如願以償了。
余志宏說:“我可以向你擔保,只要起義了,共產黨會尊重你的意願。”
程潛讓人給余志宏送來一盤水果,然後又說:“我與共產黨的要員打過交道,毛澤東主席與我也是老朋友了,我完全相信你們。我在南京、上海、長沙都有房子,只要求把上海的房子留給我用就行了,其餘一律充公。”
“此事日後再說吧。”
過了幾天,湖南的文化名人李達打算去北平,程潛得知後立即派人將他帶到自己家裡,說:“你去北平是好事,投奔光明,我支持,如有什麼困難請說出來。”
“我是一個窮書生,盤纏很有限啊。”
“這個好說,我可以給你。”
“咱們說好是藉,日後我還。”
“不用還了,算我贊助,怎麼樣,500塊光洋夠不夠?”
“太多了啊。”
“不多。這是我的心意。”
“頌公有什麼事,請儘管講。”
“你去了,要想法見到毛澤東,我寫一封信給他。”
“一定照辦。”
5月14日,李達來到北平很快就在香山見到了毛澤東。他將程潛的密信交給毛澤東後,毛澤東很高興,說:“頌公是我們家鄉的父母官哩,他起義我歡迎,這樣做對大家都有利嘛,湖南人民可以免受戰爭之苦了。”
這時程潛的內心是極其複雜的。起義不是兒戲,在白崇禧眼皮底下,弄不好會有生命危險。地下黨又給他出謀劃策,還動員他和陳明仁寫了“起義備忘錄”,向黨中央、毛主席正式表明態度。其全文如下:
6月30日,毛澤東收到程潛的“備忘錄”後,就發電給四野講明了原則。
毛澤東在給四野和華中局的電文中指出:“我們認為程潛的態度是好的,應極力爭取程潛用和平方法解決湖南問題。……程潛所提軍事小組聯合機構及保留其軍隊和乾部,加以整編、教育等三項要求,原則上均可照準,並迅即成立軍事小組商定具體辦法。我軍行動在即,此事進行要快……如程潛發表聲明反美、反蔣、反桂,似應予以率部起義之待遇,使程潛能起影響南方各省之作用,我們亦可考慮予程潛以高級名義,例如南方招撫使之類,俟南方各省平定,程潛則來中央政府擔任工作。程潛是孫中山的老幹部,在國民黨內地位甚高,近年治湘措施表示進步,若得程潛真心站在我們方面,將有很大利益。”
毛澤東還派人將自己的親筆信送給程潛。
這個任務是由在武漢的四野首長通過李明灝找漢口經營電池的陳大寰去完成的。
李明灝為什麼要找陳大寰呢?這是有背景的。早年陳大寰的父親曾任第6軍軍需處長,是程潛的舊部,與李明灝是姑表兄弟。
他本人與程潛、陳明仁左右親情相識甚多,又在漢口開辦大公電池廠,國民黨反動派不會懷疑資本家會通共產黨。
李明灝把毛主席寫給程潛的密信交給陳大寰說:“這是一封極機密而又意義重大的信,必須保證安全送到程潛手裡。”
陳大寰說:“請放心,不論有什麼危險,我也把信交給程先生。”
7月5日晚上,陳大寰以商人裝束,帶著密信,同中共某部特派的劉夢夕一道乘專輪向新堤出發。次日上午到達新堤,改乘專駛岳陽的小筏子。船行約20華里,只見沿江南岸密布國民黨軍崗哨,與北岸布防的解放軍遙相對峙,形勢極為緊張。
8日傍晚,江心停泊的國民黨兵艦鳴槍示威,叫所有船隻駛到兵艦旁邊接受檢查。陳大寰乘坐的船隻靠近兵艦,一個士兵伸手說:“把你的手電筒借我用一下。”
信就裝在這個電筒裡,陳大寰不慌不忙,靈機一動,說:“這個開關有點毛病,你不會用。”
他從提包內拿出一支新電筒給他。
這個兵佔了這點小便宜,沒有對他盤查,順利地闖過了水上封鎖。
過了城陵礬,時值洞庭湖水上漲,波浪滔滔,茫無邊際,看不清航線,船上的人為了避免航行途中的檢查麻煩,商請船夫繞道行駛。船抵岳陽東門,已是深夜。剛一靠岸。荷槍實彈的國民黨兵,馬上登船檢查。隨之叫他們把行李全部搬上岸複查。陳大寰估計他們又會打手電筒的主意,便在提包內取出新的電筒放在外衣口袋裡。上岸後,果然不出所料,檢查的士兵拿到新手電筒後就走了。
陳大寰於7月11日上午來到長沙。
他很快就將毛澤東的親筆信面交程潛。
程潛讀完信,心情很激動,他說:“這下就好了,湖南的和平運動,我從去年就開始醞釀,由於沒有得到毛主席的指示,不能搞得太張揚,顧慮很多,現在有了他的複信,我也放心了。”
陳大寰說:“程先生是英明。”
“不是我英明,是共產黨偉大呀,還得感謝你了!有了毛主席的指示,不僅我個人的出路用不著顧慮,而且整個湖南的問題,一定會得到圓滿解決。”
同道來的劉夢夕問:“陳明仁將軍的態度如何?”
“他是擁護起義的,態度也很明朗,對當前的局勢看得很清楚。但他的處境和部屬的情況相當複雜,蔣介石、白崇禧又多拉攏他,所以對他做工作,務必慎重,稍有差錯,會影響全局。”
“這不得不靠你了。”
“雖說問題複雜,但我相信經過真誠的努力,湖南和平解放一定會實現。”
“我們一定把您的決心和陳明仁將軍的態度報告在漢口四野的首長,轉呈毛主席。”
離開程潛時,陳大寰又對他說:“李明灝將軍已到漢口,他託我問候您老人家,還有信給您和陳明仁將軍。”
白崇禧退駐長沙後,到處捕人殺人。
為了急於要求解放軍直逼湖南,程潛曾派他的心腹唐鴻烈飛抵香港面見喬冠華。同時希望能弄一點經費來暫時維持局面,喬冠華立即將程潛的處境報告了中央。
唐鴻烈離開香港又遵程潛指示來到廣州拜見閻錫山。
當他走進行政院時,李宗仁卻盤問起程潛的情況:“聽總統府秘書長邱昌渭反映,外界傳說頌公不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閻錫山說:“你照直說吧,這與你沒關係的呀!”
唐鴻烈連忙說:“程潛是國民黨元老,歷來忠誠黨國,已被中共列為'戰犯',有人散佈謠言,這是別有用心。現在湖南軍政經費困難,災情又重,特代表前來請求補助、救濟。若有懷疑,請閻院長親自到湖南調查。”
李宗仁說:“我只是隨便問問,不必多心。”
閻錫山說:“我抽不出時間,調查就不必了。”
後來,閻錫山派賈景德(行政院秘書長)與唐鴻烈同行,一道回湖南。
賈景德對唐鴻烈說:“閻院長與程頌公係日本士官學校同期同學,沒有不幫忙的。除臨時撥款補助外,先以銀元一萬隨機帶往長沙救濟災情。”
7月14日,當唐、賈兩人飛抵長沙,白崇禧於晚上約見唐鴻烈時突然說:“你背叛黨國,勾結'共匪',在湖南圖謀不軌。你必須即日離開湖南!”
白崇禧揮手說:“我們不提這個了,總之你要多長心眼,回去告訴程頌公,要他放明智一點,自動辭去省主席。”
當天晚上,唐鴻烈就將白崇禧的話傳給了程潛:“現在白崇禧對我們有懷疑了,但拿不出證據來。如陳明仁不可靠,你就不要辭職。早日實現湖南和平起義。”
程潛說:“為章(即劉斐,醴陵人,曾任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已由北平回來了,請他接任省主席職務,藉以'金蟬脫殼',緩和我與白崇禧的矛盾”。
後來白崇禧的總參議唐星徵得白崇禧的同意後,便派程星齡、劉岳厚帶著他給劉斐的親筆信立即飛港,請劉斐入湘。
程潛在信中寫道:“白崇禧已脅迫我……希劉兄不負重托,速回湘任主席……”
程星齡等抵達香港,劉斐看完信說:“我與白健生的關係,你是知道的。頌公配合子良共同欺騙白健生,我怎能扮演頌公這樣的角色呢?請你轉告頌公,有子良掌握兵權,白健生深信子良是堅決反共的,頌公不必過慮。”
“你不回來,頌公無法擺脫困境。”
“我回去不好,你告訴頌公,請他不要辭職。事情仍照我們以前所談的相機辦理:一面和白崇禧虛與委蛇;一面避居湘西,以便相機起義。”
“白崇禧很霸道,想獨攬一切軍權。”
“此人就是這個樣子。他在兵力佈置上採取什麼方針?”
“自從他於5月16日退駐長沙,其總部遷衡陽,指揮所則設於長沙藩正街,警衛森嚴,如臨大敵。唐星去看他,他對唐星表示,湖南省主席必須換人,仍要唐勸程潛到廣州去當考試院長。程潛已成了他的眼中釘。唐只好贊成他的主張,並對他說:最好請劉斐回來當主席。白崇禧回答說:'為章好是好,但他到香港去了,怎麼辦呢?'唐星說:'我們可以派人乘飛機去請他回來。'”
“還是讓頌公暫忍一下吧。”
十幾天后,程星齡、劉岳厚回到長沙,將劉斐托帶的信交給程潛。
程星齡還將劉斐不願回湘的意思告訴了白崇禧。
白崇禧說:“你們還是多勸勸為章,要他回來,這對湘、桂雙方都好,對他本人也有好處嘛!”
程星齡請示程潛後,又派劉岳厚赴港,勸劉斐回湘,但劉仍堅持不來。
白崇禧見兩次請劉斐都不來,便打算另找人選,接替程潛主席之職。
他對程星齡說:“目前湖南要找一個當家的人,湘籍的最好,當然沒有實力也不行。但實力又都在黃埔學生手裡,只好在他們當中物色一個。”
這時他又想起了陳明仁。決定以陳明仁代替程潛出任湖南省主席。
程星齡在香港碰到了章士釗。章士釗是李大釗的好朋友,很有影響的進步民主人士,程星齡對章士釗講了此行的使命和經過。
章士釗說:“劉斐不願去湖南是有道理的。我看桂軍在湖南呆不了多久,頌公可在湖南呆一段時間,毛澤東對他的起義,期望很大,據我所知,中共對陳明仁決不追究他四平街的問題,毛主席有一次跟我說,陳明仁是坐在他們的船上哩,各劃各的船,都想劃贏,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們會諒解,只要站過來就行了,我們還要重用他。”
程星齡高興地說:“如果頌公和子良都知道這些情況,一定深受鼓勵。”
章士釗說:“那就託你帶封信給頌公,就把這些情況告訴他吧?”
“好,我一定去做他的工作。”
程星齡帶著章士釗的信回到長沙,向程潛匯報香港之行的情況,陳明仁得知毛澤東主席對他的談話後,心情激動不已。回想幾十年來替蔣介石沖鋒打仗,作了許多不利於人民的事情,特別是四平一戰更是百身莫贖之罪。沒有想到共產黨卻是這麼寬宏大量。後來,他決心見地下黨負責人,並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李君九。李君九將陳明仁的意見報告了余志宏。
省工委經過研究,決定派早已與程潛打過多次交道的余志宏去做陳明仁的工作。
一月過去了。湖南的形勢仍沒有多大變化,白崇禧極力主張在長沙與解放軍決戰。
7月初的一個晚上,程潛把程星齡和唐星找去商談,決定派代表劉純正前往武漢,請四野首長盡快派兵進軍長沙。
劉純正的人際關係很廣,過去在漢口擔任過第9兵站總監部視察組長,1948年回長沙後,經拜把兄弟、憲兵第10團團長薑和瀛介紹,參加了湖南進步軍人民主促進社。這是一個與地下黨關係密切的策反組織,後來程星齡又將此人介紹給程潛。
見面時程潛坦誠地說:“我在南京競選副總統的時候,被李宗仁出賣,受了他的騙。現在又受白崇禧的壓迫、控制,我實在無法應付啦!請你把我的意思向他們(指解放軍四野領導)好好轉達,希望他們快點把部隊開進來。”
劉純正說:“只要程主席信任,我就跑一趟吧。”
程潛望著程星齡說:“天閒,我的事你很清楚,請你同他詳細談談。”
他突然站起來從抽屜裡拿出一份地圖,打開攤在劉純正面前,指著說:“這是福建汀州,這是廣東韶關,這是……”
程星齡笑著說:“頌公,他是黃埔四期的,看地圖他是拿手的,交給他就是了。”
“你怎麼不早說哩。”
三人都笑了。
程潛將地圖交給劉純正,並當即寫了送300元旅費的條子交他,叫他到程星齡處去取款。
劉純正問:“頌公,有什麼條件向他們提嗎?”
程潛回答:“有什麼條件,他們來了再說。”
7月10日,劉純正帶著三名退役士兵,以做生意為名,從長沙搭乘運載水災難民的敞篷車出發,下午到達汨羅站,後改乘木船,闖關過卡,於15日晚到達武漢。
7月16日。
他們來到解放軍司令部裡。
出面接待他們的是王首道。王首道是一個快言快語的人,他問:“劉先生這次來是全權代表,還是非全權代表?”
劉純正回答:“臨行前我曾問程主席有什麼條件,他說不提什麼條件,等你們到了再說。我認為他的起義是無條件的。我這次來是傳達程主席的意圖,希望解放軍早日入湘。關於以後的一切問題,他並沒有授權給我,所以談不上什麼全權代表。”
王首道又問:“程頌公已有'備忘錄'給我們,劉先生知不知道?”
劉純正說:“不知道。”
後來劉純正又見到了肖勁光司令員。
肖勁光拉著他的手說:“你來得正好,再遲3天不來,我就要下總攻命令打長沙了。槍聲一響,程頌公的起義就晚了。”
幾天后,劉純正隨王首道、唐天際、金明、譚餘保等人驅車來到平江。王首道對他說:
“我們已組成了一個和平代表團,由金明同誌任首席代表。劉先生回長沙後轉告程潛主任,請他也組織一個代表團,談判的地點,由程主席決定,平江、春華山、黃花市,城內城外都可以。”
劉純正回答:“很好!”
根據中央軍委指示,這時四野一面兵分3路進軍湖南,向白崇禧部發起進攻;一面派出乾部劉夢夕從漢口秘密來長沙,直接與程潛晤談。
7月17日晚,四野將會談情況電告中央軍委和毛澤東,並請示:程潛、陳明仁起義後,他們要求給所部用國民黨人民解放軍或國民黨人民自衛軍名義出現,究以何種名義為宜,請中央考慮答复。
7月18日,毛澤東以中央軍委名義給四野復電:
在程潛、陳明仁等在宣布脫離國民政府後,可以暫用國民黨人民解放軍名義出現,以便給蔣、閻、李、白等以打擊。我們現在不怕程潛仍掛國民黨名義,因他掛此名義利於團結內部,又利於在政治上給蔣桂以打擊。我們也不怕他掛人民解放軍名義,因為不久該部即可被我改編,而且掛了此名義,即區別於蔣桂的國民黨……你們應派代表數人(其中應有李明灝)與程潛代表數人舉行會議,商談確定並組織聯合機構,然後行動,此項會議應立即舉行。如程不便派代表來漢口,則你們的代表可去長沙。
根據上述指示,四野立即組成了包括李明灝在內的5人代表團(金明、袁任遠、唐天際、解沛然),準備與程潛、陳明仁商談湖南和平解放之事。
7月14日,湖南省政府會議廳裡,坐滿了文武官員。他們正在恭候廣州國民政府行政院長閻錫山派來的特使賈景德。
程潛致歡迎詞:“正當我省黎民遭受水旱災害之苦,面陷戰禍之際,閻院長派來特使慰問災民,我代表湖南民眾,向閻錫山院長,以及不辭辛苦、長途跋涉的特使賈秘書長表示謝意!”
他的話被人們的掌聲打斷了。
他接著說:“民乃國之本,民不聊生,國豈能存焉?目前,湖南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天災人禍,苦不堪言。國民政府理應竭誠解民倒懸,救民於水火之中,以不負及孫總理在天之靈,民眾之所託,現在請閻院長的代表賈秘書長訓示!”
賈景德說:“本人此次奉閻公之命,一是慰問災民,二為敦請頌公速赴廣州就任考試院長。頌公乃黨國元老,德高望重,才學過人,久負盛名,眾望所歸。李代總統、閻院長均盼望頌公早日就任。”
台下一陣嘩然。
程潛揮揮手似乎有點激動,說:“剛才,特使轉達了廣州政府對我省的關懷和期望,我代表湖南軍民表示感謝。請轉告李代總統、閻院長,我們一定組織自救,共度荒年。過去,我們當中確有人希望別人來救濟,靠菩薩保佑。現在他們應當明白,只有自己救自己!”
他將話題一轉,義正詞嚴地講道:“現在我們湖南面臨著天災人禍,我身為湖南的行政長官,理應與大家和湖南的父老兄弟同甘苦、共命運。決不能在危難之際棄民而走,到廣州就任新職。程某願與湖南3000萬同胞共患難以度殘年。拳拳此心,請上達廣州諸公諒解。”
掌聲又響起來了。
對於白崇禧的倒行逆施,程潛明察秋毫,斷然拒絕就任考試院長,但白崇禧不會善罷甘休,程潛當時也很擔心,他認為白崇禧有可能對自己採取行動,一是派特務暗殺;二是脅持他去廣西,這種可能性最大。他覺著如果去了廣西,不僅自己人身安全沒有保障,整個起義計劃也會遭到破壞。
於是,他又給唐星打電話,請他來共商對策。
唐星很快就來到了他的辦公室。程潛把自己的分析告訴他:“你到那裡(指白崇禧處)看看有什麼動靜?如要我去廣西,務必設法開脫。”
唐星負命來到白公館。當時白崇禧正在批閱文件,他很隨和地說:“天閒,你來得正好。長沙的事要子良(即陳明仁)負責,頌公(即程潛)和他的保安部隊,撤入廣西境內,煩你向頌公禀報一聲。”
唐星不露聲色地說:“共軍指日南下,頌公老邁,後撤廣西境內,是安全的,白公(即白崇禧)考慮得很周到呀!不過……”
“不過什麼?”
“你如把湖南這幾萬保安部隊弄到廣西去,一則造成後方交通擁擠,二則增加廣西給養負擔,三則萬一鬧起事來,釀成內亂,後方不穩,此三者乃兵家之大忌也。”
“你有何高見?”
“邵陽地處交通要道,有公路通衡陽和川、黔邊界,又盡在白公控制之下,如果把程潛和長沙綏靖署移往邵陽,諒他跑不出你的手心,萬一情況有變,還可讓他退入川黔邊界,與白公會合,這樣既可穩住湖南民眾之心,又可製約程潛,此乃萬全之策!”
“這個想法可行,我想讓你去指揮長沙綏署,頌公嘛,還是到廣西為妥。”
“總司令對我的信任,我非常感謝,但頌公若不去邵陽,我難以從命。”
“為什麼?”
“沒有他這塊招牌,我怎麼能服眾?”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
唐星將白崇禧的打算如實向程潛做了匯報。
程潛長嘆了一口氣,緊握唐星的手,說:“多虧你呀,你為我們湖南和平事業立了一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