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傅作義給毛澤東報告情況的時候,綏遠仍不太平,華北人民政府派駐歸綏的聯絡處人員生命仍受到威脅,在劉萬春的策劃下發生了向中共人員開槍襲擊的事件。綏遠的局勢比原先估計的要復雜,中共中央反复研究終於同意了傅作義親赴綏遠的要求。
這時特務活動更加猖獗,董其武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為了引誘董其武等人繼續為其賣命,南京政府相繼發電,命令董其武設法將綏遠所有部隊拉到西北去。
在這種情況下,董其武只好以各種理由回絕。國民黨政府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又任命董其武為西北軍政副長官;孫蘭峰為第九兵團司令,劉萬春為副司令,威逼董其武交出兵權。
董其武左右為難,他對王克俊說:“你來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的壓力很大,現在只有老長官傅將軍來,才能將局勢穩住,走向和平,我建議你回北平去,將傅將軍接來吧!”
王克俊說:“中共已同意傅將軍赴綏,幫助你起義,何時動身還得看時機,你要先穩住這裡的局勢,我馬上回去。”
1949年7月16日下午。
中南海豐澤園。
薄一波、周恩來陪同傅作義將軍走進了毛澤東的書屋。
這是一次意義非同尋常的會見。
毛澤東早有準備,當他聽到院內傳來的腳步聲時,就急忙放下書,來到門口迎接。他緊握著傅作義的手,笑著說:“我正等你呢,來了就好啊。”
傅作義欠著身子問:“主席近來可好?”
毛澤東指著腦袋說:“就是睡不著覺啊!”
周恩來忙說:“傅將軍,主席考慮的是綏遠問題,這個難題還得請你出面解決了。”
“我一定聽從主席指示。”
大家跟著毛澤東走進了北面的那間會客室。
毛澤東落座後,瞅著傅作義說:“你給我的信,很好,和平是大勢所趨嘛,現在董其武的處境也很為難,你要求去一趟那裡,這個建議可取。”
傅作義說:“近來綏遠發生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我很不安。”
毛澤東揮手說:“沒關係嘛,事情總是曲折的,我還是那句老話,綏遠的問題要用綏遠方式解決,不能採用別的辦法。”
“不能再拖了,那裡的情況並不好。”
“這我知道,你去,擔子也不輕哩,除你的那個聯絡官王克俊外,把鄧寶珊先生也帶去,隨員多一點有好處,他們可以協助你做工作。”
“主席,軍隊起義後怎麼辦?”
毛澤東吸著煙說:“綏遠起義後,軍隊暫不要動,也不能用軍管方式,起義後可設立軍政委員會,還是請你出任這個主席。”
“感謝主席器重,讓我擔當此職,恐怕不……”
“還是由你負責最好,你在那裡有威望,大家都聽你的嘛。”
離開中南海時,毛澤東又特意向薄一波交代,讓他做好傅作義去綏遠的一切準備工作,路上要派部隊護送。
傅作義深受感動,他對毛澤東說:“請主席和中央放心,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完成任務!”
毛澤東揮手送別,他站在晚風中說:“祝你成功啊!”
兩輛小汽車從中南海駛出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毛澤東變得輕鬆了,他背著手哼著京戲又走進了那間散發著濃濃的墨味的書屋。
傅作義順利進入綏遠境內,他的心情變得輕鬆起來,這裡到處都洋溢著群眾要求和平的呼聲。
當專列到達一個叫旗下營的火車站時,董其武派衛景林率領一個營的兵力前來迎接。這種安排又一次表明了他的老部下對他的關心,也說明董其武擁護和平的決心。衛景林參加過北平和平解放,是傅作義寵愛的一名年輕軍官。他登上列車親切地與傅作義握手:“歡迎老長官來。”
傅作義笑著說:“咱們又見面了啊,還是你們辛苦,來這麼多人……”
衛景林打斷他的話:“這是董主席的意思,老長官安全第一啊!”
“感謝你們呀,現在綏遠的情況有何變化?”
“局勢比較穩定,絕大多數軍政幹部和各界人士都讚成和平,都願意跟隨老長官走和平起義的道路。團結到我們這方面的人現在是越來越多了,當然也有人站出來反對,但這些人只是少數。”
“這就好,依我看我們綏遠要全部起義,對那些極少數頑固分子也應盡量爭取,將他們全部團結過來。”
“中共中央派老長官來對我們是很大鼓舞,綏包一帶的特務分子聽說你要來,已亂了陣腳。”
“不會出亂子嗎?”
“不會,董主席已做了周密安排,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那就好嘛。”
專列抵達歸綏後,歡迎氣氛更加濃厚,董其武親自率領綏遠軍政要員前來迎接,董其武將傅作義接下車,問:
“老長官想下榻在什麼地方?”
“還是去省政府,這是我過去住過的老地方嘛。”
“老長官還有什麼要求?”
“我要在這裡與綏遠軍政人員和各族知名人士會面,你安排一下,從明天開始,軍隊的可以擴大到營以上軍官。”
當天下午,董其武向傅作義詳細匯報了綏遠和平起義的準備情況之後,傅作義對這些參加匯報的軍政要員說:
“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和平,中共中央、毛主席讓我給大家帶了15萬元的現大洋,這是慰問金,再從察綏軍隊的原積蓄中撥出5萬元,全部發給我們綏遠的部隊,這是共產黨對我們的關懷,另外我還帶來了一車皮布匹,也是用來給部隊做軍服的,希望大家齊心協力,爭取早日走上和平起義的光明大道。”
與會幹部從他的身上看到了跟共產黨走的前途,特別是他們拿到這筆數目不小的慰問金時,感到共產黨與國民黨不一樣,有著其本質的區別。
自從傅作義通電後,南京政府就咒罵他是黨國叛徒,為此蔣介石還對他發通緝令。在北平時受了指使的各種國民黨特務組織曾想方設法暗害他,可是陰謀難以得逞,他們很難接近這位起義將領。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認為機會終於來了。
有人把傅作義綏遠之行的消息報告了蔣介石。蔣介石深感憤怒,覺著這個傅作義是影響他光復華北失地的最大絆腳石,此人不除難解心頭之恨。
在溪口老家,他多次打電話或寫信,讓李宗仁想法將傅作義騙到南京,然後以軍法論處,可是傅作義對蔣介石的為人和南京政府的真實面目是清楚的,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去自投羅網。
蔣介石又想到他的軍統局,有一天他特意將保密局局長毛人鳳招到家裡交待:“據說傅作義已到了綏遠,此人危險性很大,投靠共產黨後,發表了不少富有煽動性的言論,他將我們十多萬國軍拱手送給了共產黨,還不死心,近日又在共產黨的教唆下,到綏遠煽風點火,鼓動董其武等人率部投奔共產黨,豈有此理,可惡極了,你要替黨國出這口氣啊!”
坐在他面前的特務頭子毛人鳳問道:“總裁的意思……”
蔣介石將手向下一揮,繃著臉說:“他這次潛赴綏遠的目的很明確,企圖鼓動部隊通匪,你的任務是就地刺殺他。”
“明白,一定按你的意思辦。”
“完成任務後,我重賞你。”
“這是我分內的事,理應做好。”
“有什麼困難設有?”
“問題不大。”
“你安插在綏遠的人可靠不可靠?”
“絕對可靠,請總裁放心。”
“不能掉以輕心啊,現在綏遠的負責人是何人?”
“叫趙思武,精明能幹,與綏遠當局要人的關係也還不錯。”
“這就好,你告訴他只要他將傅作義收拾了,就立了大功,是黨國的英雄,到那時我要親自給他戴大紅花。”
“請總裁等候佳音。”
毛人鳳喜形於色,認為這是自己揚名的最好良機。戴笠死後他繼任了局長一職,還沒有辦幾件有影響的事,在當局軍政要員的心目中,他只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而已,沒有什麼作為,與前任戴笠相比,威望很小,更不好在他人面前指手畫腳顯顯威風,戴笠可以,他不行,起碼說現在還不行啊。
一份刺殺傅作義的密電發到了綏遠軍統頭子趙思武的手中。
在趙思武的佈置下,特務們加緊活動,準備在綏遠省城實施暗殺計劃,可是傅作義身邊衛兵林立,有一個營的兵力保護著他,特務們根本無法接近傅作義。
幾天后,傅作義來到美岱召看望駐紮在這裡的部隊,特務緊跟其後,打算在這裡下手。
軍統的人接近不了傅作義,中統的特務又做了先下手為強的準備。
但是,不論是軍統還是中統,要完成刺殺計劃都是相當困難的。傅作義在一個小廣場裡檢閱了部隊,在張世珍一個師的保衛下,臨時住進一個寺廟休養。
這時,國民黨中統特務張慶恩卻混在傅作義隨從副官的一輛吉普車上來到了傅作義的住所。當他走進寺院時,一個叫閻又文的警衛突然發現了他。急忙上前攔住他對身後的其他人說:
“怎麼搞的,張處長來了,也不提前打招呼,你們快去給總司令報告。”
幾名全副武裝的戰士跑進了傅作義的房間。
院內氣氛變得緊張了。閻又文將張慶恩叫到隔壁的警衛室說:“張處長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我有事要見傅將軍。”
“好,我一會兒領你去。”
傅作義揮手對衛兵說:“傳令,請張處長進來談。”
張慶恩來到傅作義的房間,他首先看到的是站在屋內的十幾名荷槍實彈的衛兵,傅作義安然靜坐在一把木凳上,瞅著他說:“你找我什麼事?”
張慶恩雙腿有點打顫,面部露出了驚恐之色。
傅作義指著對面的凳子,說:“請坐,坐下講嘛!”
張慶恩膽戰心驚地坐下,然後望著傅作義說:“聽說傅司令來了,我是特意來看望的。”
“不光是看望吧?”
“傅將軍是直率人,那我就直說。廣州政府發來幾份電報,讓我轉給你。”
“李宗仁是不是又跑到廣州去了?”
“是的。”
這些電報的內容都大致相同,讓他盡快回到廣州去。李宗仁和行政院長閻錫山還稱傅作義這次是脫險到綏,請他速回廣州去共謀國是,還許諾說北平的部屬也均妥善安排等等。
傅作義看了電文,說:“政府都快沒有了,還請我回去共謀國是,全是笑話……”
張慶恩急忙問:“傅司令這次脫險也不容易,我可以派人保護你走。”
傅作義生氣地說:“你不要胡說,什麼脫險不脫險的,我這是來看望我的部隊,現在國民政府把國都南京都丟了,我還能眼看著我的弟兄再去白白為他們送死嗎?”
“傅司令……”
“你不要再糾纏我了,今天就有車去包頭,你是地方政府官員,應即刻回包頭,不要在這裡停留了。”
張慶恩自討沒趣,也不敢對傅作義下手,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傅作義後來回到包頭,又接到了蔣介石的一份電報:
“你這次回綏遠,如同我當年西安事變後回南京一樣,一念之誤、誤國、誤部下。……希接電後,即來重慶,我當派飛機迎接,並委以重任,共謀黨國之復興!”
董其武開玩笑說:“總裁又在重慶給你糖吃了,我們怎麼辦呀!”
傅作義笑著說:“我們將他的部隊送給共產黨,讓他再心痛一次吧!”
兩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