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1966-1976的地下文學

第45章 “昇華起來吧,我的詩行”

1966-1976的地下文學 杨健 6320 2018-03-16
《未發表的毛主席詩詞》的作者陳明遠出身於一個職員家庭,父母都是郵電局的職員,既沒有書香世家的門第,也沒有文人親戚。他屬於跟新中國一同成長起來的新一代。作者上初一時,給郭沫若寫了一封信並附上了最初學寫的幾首詩。這些詩表現了50年代紅領巾們的生活。 好像那窗口的小鳥, 我的心也醒得很早。 眼睫毛還沒有張開, 胸喉就飛湧出歌笑—— 《清晨》 很快陳明遠就收到了郭沫若的回信。整整三大張信紙,鼓勵他並加以指教:“首先要做真正的新人,才可能寫得出真正的新詩。……在生活中有感而抒發,就自然流露為詩歌……”作者的第一批詩歌,是寫在練習本上的,陸續寄給郭沫若後,郭沫若不厭其煩地加以修改、評閱。後來,陳明遠把這些詩匯集在起,命名為《練習曲集》。他把數學和詩歌稱之為自己生命的兩個翅膀。

上高中時,陳明遠開始學寫古典詩詞。有一年暑假,他到北京,常到郭沫若家去玩,並在郭家結識了田漢、老舍。從此,他又有了兩位老師,成為他們的小友。田漢對他說:“只要你跟我學填詞,保你一學就會。”田漢特意送給他一本《白香詞譜》,又介紹他讀王力的《詩詞格律》作為教材。從此陳明遠為了打好寫新詩的基本功而學寫詩詞。他不斷將其學寫古詩詞寄給郭、田二位老師,並得到他們的指教。 第一次受到郭、田好評的詩詞習作: 憶秦娥·學畫馬 新學畫, 千難萬苦能不怕? 全不怕!有朝一日,馴服烈馬! 鬃毛抓住火一把,高牆寬澗當心跨。 放心跨—— 得心應手,長馳天下! 學到相當程度,田漢又對他提出進一步要求:把自己寫的舊詩詞改寫成新體詩歌。就像把同一幅畫面用水墨畫和油畫兩種形式表現出來那樣,從中悟得詩的三昧。

1957年夏天,在郭沫若支持下,陳明遠開始用白話體詩歌譯寫郭沫若的舊體詩。從1957年到1962年,在郭沫若親自指導下,他完成舊詩新譯共約300首之多。詩稿先後請田漢、老舍、葉以群、白楊等老前輩審閱指正。但郭沫若不同意出版,一直到1964年郭沫若終於為譯詩《新潮》集寫了《新潮後序》。此時,陳明遠已於一年前從大學畢業,分配到中國科學院電子研究所從事語言聲學方面研究工作。 《新潮》書稿由葉以群編定準備出版時,文藝界的“四清”整風開始了,於是《新潮》被打入冷宮。 在“文革”開始的前一二年中,陳明遠在先生們的指導下寫了三部以海外華工奮鬥史為主題的長篇敘事詩:《馬來亞華工子弟》、《在古巴的中國人》、《東方的使者》。

第一部長詩的故事情節是由田漢先生提供的,並對此詩的主題歌反复潤色推敲: 我從小的搖籃就在, 馬來亞叢林深處。 我頭上慈母的淚珠, 是南國灼熱的星雨—— 《馬來亞華工子弟歌》 在1964年,作者的幾位教師都認為作者學習已有十幾年,應該滿師了。不妨陸續發表一些詩篇。葉以群準備安排雜誌刊登作者的詩選,並著手寫一篇報導文學,介紹郭沫若等諸位教師培養詩歌新人的經過。就在一個詩歌新星即將正式推出的時候,“四清”整風中,田漢遭到殘酷的批判。於是這次詩歌新星又一次發射失敗。 在1964年華東現代題材話劇觀摩演出期間,田漢受到柯慶施、張春橋等的打擊。未等到會演結束,田漢即憤然離開上海。田漢家中往日高朋滿座,賓客如雲,這時,忽然變得門可羅雀,蕭條冷落。可是,從事科研工作的陳明遠,星期天照樣騎車去看望田漢。田漢將“會演”後所寫七絕“無題”拿給他看:

裂斷腰身剩薄皮, 新枝依舊翠雲垂, 司徒廟裡精忠柏, 暴雨狂風總不移。 陳明遠也寫詩唱和: 誰擎晴翠入雲中?最喜華山大小松。 苗在青時已直立,人臨絕處始相逢。 紮根亂石鋒於劍,磐石粗根勁勝銅。 濁霧撲身寒刺骨,軒昂我自嘯長空。 不久“文革”爆發了。本來,陳明遠可以躲過這場浩劫,或者說注定會被運動所埋沒。但是,這顆經過諸多導師培育了十幾年的“新星”,卻以意料不到的方式,被發射到了中國大地的上空,這就是被廣大群眾在“文革”中被誤傳的《未發表的毛主席詩詞》事件。被郭沫若等人培養的“新詩詩人”卻在舊體詩歌運動上,產生了巨大的啟蒙、普及和推動作用。 1966年10月,陳明遠初次見到了紅衛兵油印的《未發表的毛主席詩詞》小冊子後,立即給周總理寫信,說明真相。同樣的信,一式兩份,也呈進了中央文革。在12月中旬毛澤東誕辰即將來臨之時,他發現《未發表的毛主席詩詞》更廣泛的在四處翻印,並且愈印愈精緻。他怕把誤會鬧大,便公開貼出聲明,澄清此事。他認為由於詩的風格、筆調相似造成誤會的事情,在歷史上並不鮮見,只要加以解釋,很容易澄清。但是,陳明遠顯然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一紙聲明立即給他帶來了災難。他馬上被造反派關押審訊。

陳明遠被關押在地下監禁室中,飽受皮帶、拳頭之苦,又被揪鬥、遊街。由於爭辯已沒有作用,作者最後決定絕食。當時,他還抱著一絲希望,也許週總理會派人來救他出去。 絕食幾天后,陳明遠即進入昏迷狀態。頭腦暈眩,眼前浮現出種種幻象。就在這一年夏天接踵而逝的,他的“私塾”先生一個個出現在他的面前:被迫跳樓自殺的以群師,投太平湖而逝的老舍師,被關進死牢的田漢師。在黑暗之中,他聽到無邊的海濤在耳邊洶湧呼喚,看到郭老和田漢老來到他身邊,同他攜手走向海灘,大海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此時,他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僅存一絲生息,這時候,忽然從他的心底迸發出了詩句,這是面臨死亡深淵的歌唱: 大海啊——我的靈魂! 我離開你已經多麼久遠……

那溶洞單調的滴漏, 深谷裡凝滯的迷霧, 積壓在巖頭皺紋之間的 焦慮重重的汗珠, 還有慈母眼眶深處 因日夜盼望而洞穿的 幾乎要枯乾的清泉, 都離開你這樣久遠啊! 但無論彩雲的羽翼 受狂風衝擊而斷裂, 沙灘上苦澀的浪花 被烈日曝曬得萎謝, 峰頂禁錮的每一絲白髮, 草根潛伏的每一粒露液 還有我這被枷鎖窒息, 被鐐銬拴死的 滿腔炎黃子孫的熱血, 它們都要聚為涓流、 小溪、急湍、瀑布 匯成怒吼的江河, 要像奔赴軍旗下的戰士 前仆後繼、不惜一切, 跨越死亡的曠野, 每時每刻,夢想著 要轟隆隆地 奔回你的懷抱裡來, 我的靈魂——大海啊! 這首《海魂》是陳明遠第一回用生命譜寫的詩篇。由於週總理及時派人來解救,挽回了他的生命。

12月25日,總理聯絡員(一位老紅軍幹部)來到中國科學院傳達週總理對陳明遠上書的指示:“第一,主動說明情況是好的,今後不要誤傳《未發表的毛主席詞》了;第二,這不是政治問題,澄清就行了,不要再追究誤傳者責任;第三,再不要搞什麼'揪鬥'了。” 由此,陳明遠獲得了暫時的自由。 1968年春天,陳明遠與管汀鷺結婚。管汀鷺出身於乾部家庭,當時是中國科學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實習員。按國家規定,他們請了一個月婚假,去遊歷了杭州、廣州。在旅途上,他又獲得了詩歌的另一次豐收。 1968年5月的廣州,到處在武鬥,一片混亂。他見到了一種“含笑花”,產生了新的靈感。他用舊體和新體兩種形式寫了“含笑花”。把這兩首新舊體詩加以對照,是十分有趣的:

但驚芳鬱不知名,萬片紅唇欲發聲。 新月賦彤添秀麗,旭光透影倍鮮明。 莫同楓葉愁顏老,亦恥楊花媚骨輕。 藐視寒潮偏不謝,風中笑語自盈盈。 下面是同詩的新體: 驚喜於你們的清芳 卻來不及請教芳名 無數片殷紅的嘴唇 醞含著溫柔的笑影 還沒被砸破的新月 遺留下靈秀的外形 晚霞用最後的光彩 把神態映照得通明 不像那暮秋黃葉 在蕭瑟中搖落了生命 也不屑於追隨楊花 上下左右飄忽不定 藐視那一陣陣寒潮 它無法使你們凋零 在陰森凜冽的空氣裡 傳給我親切的笑聲 不難看出,這首“含笑花”包含著詩人對新婚妻子管汀鷺美好、堅定品性的讚頌。 當陳明遠與愛人管汀鷺由廣州回到北京,恰好正逢上“五一六”通知發表兩週年,在又一場“清理階級隊伍”中,他與愛人被分別關進“牛棚”。搜出的作者的幾十首新詩,成為“惡毒攻擊偉大旗手”江青的“反革命罪證”。

當時“牛棚”中被一同關押的“走資派”、“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有幾十人,其中包括七十多歲的老科學家和老幹部。陳明遠在其中屬年齡最輕的一個,因為他“死不認罪”、“毫無悔改之心”受到格外嚴密的監視。由於在烈日下經受沉重體罰,強制勞改,陳明遠被私刑拷打的傷口發炎腫脹,經幾次吐血後,人昏迷不醒。 陳明遠被兩個專政隊員押送到北京醫學院第三附屬醫院,出示了“此人為階級敵人”的介紹信,讓專為“黑幫”做手術的醫生診治。當時診斷結果:高血壓、心律不齊、脊椎勞損、關節炎、高燒39度…… 正當專政隊員去取藥時,突然一群戴紅袖章,披綠軍裝,腰繫武裝帶的人衝進來。一條黑布蒙住了他的雙眼,在一片“打倒”的口號聲中,他被綁架出醫院,塞進一輛停在門診部門前的越野吉普,人一上車,吉普車就一溜煙開跑了。

當吉普車開到和平里,他頭上的黑布被解了下來,車中爆發出一陣歡笑聲,原來,這些綁架者全是他的好朋友。他回到了朋友中間,緊張的神經一鬆弛下來,渾身立刻癱軟,只覺渾身刀割火燎,人又昏迷了過去。當朋友們小心翼翼地將他抱進房間,抱到床上,用清涼的濕毛布敷到他發燙的額頭上,在他的腦中突然又湧現出一句句詩行: 只為掙脫腳上的鐐銬, 猛地撕斷雙腳, 劇痛又終於轉成麻木, 一舉衝破雲霄。 狂風向我耳邊咆哮, 血雨隨我身後飄搖。 我明白再不會有 “安樂窩”為我建造! 捨棄骨肉,拋盡煩惱, 更無任何退路可逃, 我微微一笑:從今以後, 只有飛得更高、更高! —— 《沖天之歌》 陳明遠在朋友們家中輾轉躲藏。但是,隨著運動發展,幾乎每個人的家中都有人被鬥、被審查,為了避免隨時可能會暴露,朋友們一商量,認為待在北京太危險,便湊錢為作者買了一張去重慶的火車票,讓他到四川鄉下去暫避。為了安全,還特意安排他到偏僻的南口車站去上午。 就在去往南口車站的路上,他接連看到路邊的圍牆和佈告欄上,赫然貼著許多張造反派追捕他的“通緝令”,佈告上還印有他的大幅照片。他感到,無論自己走到那裡,都會牽連他人,給關心他的人們帶來災難,他下了一個決心,回去。自己回“牛棚”去。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牽連朋友。 於是,他拒絕了朋友的好意,按照“通緝令”詳述的衣著,換上從“牛棚”中出來時的衣服,泰然自若地走回了中關村。此時,作者已對這個顛倒了的世界,毫無留戀。他願步老舍先生的後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要以死來表示對法西斯暴行的抗議!他鎮定地邁進中國科學院的大門,院子內到處是打倒他、通緝他的大標語,他鎮定地走向“牛棚”……造反派們先是驚愕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後,就群湧而上,將他打得暈死過去……他又被押回了“牛棚”,他倔強地拖著身子向難友們微笑致意。禁閉室外哨聲急促,叫喊聲、腳步聲響成一片,一場空前殘酷的批鬥會正在準備召開。作者在衣兜里放了一封絕命書——“歷史將宣判我無罪”然後拿起一瓶“敵敵畏”從從容容飲下。只覺眼前金星亂迸,人失去了知覺…… 當他再一次睜開雙眼,他發現自己沒有死,他第二次死而復生了。幾位白衣白帽的護士正俯身在他的枕邊,用極大的同情和哀傷望著他。他頭腦一陣暈眩,白色的病床像一葉小舟在大海中漂流。他將李白的《臨終歌》暗暗誦了一遍又一遍。在神態半昏迷狀態下,一句句詩浮現出來: 上帝折斷我一面翅膀, 我被從雲端扔進海洋。 白羽和血花碎片轟響, 波谷卻不忍把我埋葬 浪尖托住了我的單翼, 支起一片帆,凌風遠航。 而另一段殘翼藏在水下, 船尾搖曳出曲折的霞光。 冰山冒著寒氣擦過身旁, 礁石下章魚的觸手伸張。 我默默飛馳、心裡明白: 一旦停留就只有死亡。 孤帆在迷霧裡尋找東方, 讓希望的影子暗中生長。 熬到天盡頭,總能抓住 一片白雲補好我的創傷! ……—— 《大鵬之歌》 從這首詩之後,陳明遠又進入了一個詩歌創作爆發期,靈感的波濤不斷向他襲來,意外的佳句不時湧現腦際。他便用拼音、“密碼”——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符號、縮寫記錄下嘔心瀝血的詩篇。詩歌,是他生命之海中的燈塔,厄運中的希望,他終於又開始了新的生命。 此時,在全國各地仍然有《未發表的毛主席詩詞》在傳抄、翻印。各地造反派每發現一種翻印本,就會製造一起冤獄。專案組紛紛由各地來外調。每外調一次,陳明遠即被作為罪魁禍首批鬥一次。外調專案組每製造一批“現行反革命”,便要陳明遠招認“黑關係”。陳明遠一律加以拒絕,又為自己的詩竟牽連這麼多素不相識的詩歌愛好者而內心不安。 1969年4月,進駐中國科學院的工人解放軍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宣布了對他的處理意見:“定性為現行反革命分子,不戴帽子,交群眾監督改造,以觀後效。”從此,每月作者可以領到15元生活費。後來,有了孩子才增為30元。 1970年初,他又被遣送渤海邊一圍海造田的勞改農場。妻子管汀鷺被“通知”、“勸說”與其離婚,被堅決拒絕。由於管汀鷺“沒有劃清政治界限”,在她懷孕期間被強令下放到湖北潛江科學院“五七幹校”。當管汀鷺生下兒子小冬冬,只能寄養在陌生人家中,年輕的母親必須去接受“勞動改造”。 陳明遠在渤海勞改農場受盡折磨。作為一個流放者雨天在泥漿裡跋涉,晴天在板結的田中耕作,初春人在滿是冰碴、蛤蜊殼的水田中拉犁,身後總是留下一長條暗紅色的血跡。他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全部信件都經過拆檢。 1971年國慶節之後,勞改農場幹部被突然緊急召集開會。陳明遠同許多“反革命分子”被鎖在房中,嚴加看管。不久,真相揭開,林彪摔死在溫都爾汗。上級下令讓“囚徒”們全體出動去刮掉圍牆上的紅漆標語和大幅畫像。管制人員對“反革命”們的態度也明顯好轉。 1971年底,經過科學院聲學研究所一些同志出面交涉,他由勞改農場回到了北京中關村。他雖然不再是囚徒,但仍屬“階級敵人”。 管汀鷺抱著3歲的孩子迎接歸來的丈夫。在漫長的12年間,陳明遠一直被扣發工資,每個月只領取很少的生活費。這點生活費連孩子托兒費都不夠。管汀鷺無怨無艾,忍辱負重,不僅用她微薄的工資養活孩子,還經常擠出時間幫丈夫抄寫和修改詩稿。為了應付隨時可能的抄家,她用幾個小型日記本,用纖細的字跡密密麻麻地抄錄下丈夫的詩作,隱蔽起來。 在此時,陳明遠完成了西歐的回環體詩《花環》,同時反复潤色了《離騷》、《九章》,蔡文姬《悲憤詩》、《胡笳十八拍》等古詩的譯稿。可惜的是,田漢、老舍幾位老師已先後在“文革”中去世,已不能再看到他們的學生的這些譯詩了。 隨著專政的鬆懈,陳明遠悄悄跑到北京大學向著名語音學教授王力學習現代語言學。兩人在一起共同翻譯了國外最新學術文獻,其中也有詩歌理論的。他還向王力先生學習《漢語詩律學》。 有人勸王力教授別跟陳明遠來往,因為作者是“中關村出名的頑固不化的反革命”。王力教授回答:“好麼!我是北大出名的死不改悔的反動權威!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反動權威教出個反革命,這才是名正言順哪!”王力教授將此事講給他聽,在王力那擁擠狹小的房間裡,頓時爆發出兩人爽朗的笑聲。 在丙辰清明,陳明遠在整個天安門事件期間,創作了幾十首詩歌,編成了一本《碧血花》詩集。中國科學院實驗工廠的幾位詩歌愛好者,連夜刻蠟板油印成冊,秘密地散發。 在4月5日,就是“四人幫”在天安門廣場大打出手的時候,陳明遠由朋友簇擁護衛著,一同從“首都工人民兵”的棍棒下突圍而出,返回中關村。回到科學院聲學所,造反派將他“隔離審查”,讓他交代1月8日總理逝世以來的反革命罪行。作者滿腔悲憤寫下了這樣一首長詩: 在陰森的夢境, 我沉思著走向決斗場。 以輕蔑的微笑, 面對劊子手的冷槍。 惡毒的火舌橫掃。 爆炸要崩毀這心臟—— 啊,從殷紅的血泊裡 昇華起來吧 我的詩行! 當濃黑的噩耗, 又緊逼在飄泊者頭上, 一陣陣狂暴的風潮, 擊碎了手中的雙槳。 這小船剛駛出海港, 漩渦就想把它埋葬—— 啊,從險峻的浪峰裡 湧現出來吧 我的詩行! 殘缺的雕像, 看護著流亡者的病床, 燒焦的石碑, 守衛著先驅者的靈堂。 千萬顆奔星環繞我, 聽這最後的呼聲迴盪—— 啊,從荒涼的墳墓裡 復活過來吧 我的詩行! “文革”後,陳明遠將他在十年“文革”中所寫的幾百首新舊體詩歌編為一集,題名《地下詩草》,留贈後人。他要通過這些詩表明:儘管十年浩劫,法西斯高壓下,百花凋殘,但是中華民族的詩歌傳統,是任何力量無法扼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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