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正面抗日戰場1·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第15章 第十四章錦州,錦州

日軍即將兵臨錦州城下,國民黨內部卻還在進行激烈的權鬥。在“史上最弱內閣”無兵可援的情況下,曾經的民族英雄馬占山作出了一個糊塗的決定,讓自己後悔不已。 在接到天津來電後,本莊繁二話不說,除從嘉村旅團中抽調一個步兵聯隊,從海上赴天津以外,在陸路上也調集重兵,從瀋陽出發,一直推進至大凌河一線。 藉口就是要先拿下錦州,然後挺進山海關,支援天津租界。 大凌河離錦州城已經很近了,當年明朝悍將祖大壽就是在這條河邊築城跟滿人死磕的。 錦州城的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 在此之前,東北軍政臨時機構已建在錦州,張學良的“老叔”張作相代理東北軍司令。 錦州,進可攻,退可守。進,可以作為第一個戰略支撐點,進而俯視東北全境;退,能扼守關外門戶,拱衛華北和熱河。

明朝時多少名將、勇將、悍將打造出來的堅固防線自然不是蓋的。 大家都認為,打到這個份上,已是退無可退。 但此時的南京政府仍然被老蔣“不抵抗政策”綁住手腳,對國聯干涉也心存僥倖。 既然關東軍兵臨錦州城下的藉口是天津事變,那就首先在天津做出讓步。 於是,令天津混混們也驚詫的一幕出現了。先前越打越起勁的保安總隊黯然撤離,開往河北,而後來越看越沒脾氣的日租界則軍民相慶,張燈結彩。 接著,國聯的交涉也似乎給大家帶來了新的希望。 當時尚未辭職的中國代表施肇基奉外交部之命,向國聯正式提交“劃錦州為中立區”提案,答應東北軍可撤至山海關,但要求日軍也不得進入錦州區域。錦州作為中立區,只能由英、法、意等中立國派軍駐守。

“中立區”策略希望藉助外力的意圖很明顯:你關東軍再兇,敢跟這麼多列強擦槍走火嗎? 問題是英、法、意都不是傻瓜,這種是非之地,憑什麼要讓我們的大兵來給你們當盾牌。想得倒美,沒門。 日本人就更不樂意了,不就是不想讓我進錦州嗎,玩這種花頭,以為我看不出來? 見此情景,國聯只得放棄錦州中立區議案,但是它再次向日本政府發出警告,要求它維持東北現狀,不得進攻錦州。 攝於國際壓力,若櫬內閣覺得這次無論如何得把關東軍這頭蠻牛的鼻子給牽住了,遂向軍部打招呼,要求他們必須採取措施控制住關東軍的行動。 參謀本部這次算給了政府面子,金谷參謀長下達命令,讓關東軍停止進攻錦州。 他的理由不是錦州不能打,而是時間需推後。

因為要打錦州,必須經過大凌河一帶的水網和沼澤地區,這就需要配備相當數量的渡船,一時間根本來不及籌備。 金谷建議,不如等到水面結冰再攻錦州,那樣的話,乾脆連船都不要了,多方便。 關東軍覺得此話有理。 錦州暫時算保住了。 但這只是暫時。因為情況很快就發生了變化。 在日本軍隊和民間,開始掀起一場所謂的“國家改造運動”。按照這個運動的最初設想,是要先內後外,即先對內進行政治改造,建立軍人政府,具備全民動員的作戰條件後,再對外發動戰爭。 這個“運動”原先只是在軍隊和民間比較流行,到了後來,政客黨棍們也開始熱衷此道,連收了張學良50萬銀票的床次竹二郎亦捲入其中,搞起了一個叫做“協力內閣”的運動。

說穿了,“協力內閣”和“國家改造運動”其實是一個路子,目標都是要建一個和軍隊穿同一條褲子的“好內閣”。 政客向軍人拋起了媚眼,等於政黨政治終於開始向軍閥政治妥協了。 一方面是黨內四分五裂,一方面是內政外交毫無成效,若櫬內閣不得不宣布總辭職。 民國二十年(1931年)12月11日,那個在國聯講壇上出盡洋相的日本代表芳澤,他的泰山大人犬養毅上台了。 犬養毅此時擔任著政友會總裁,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老政客。 很多選民肯把手中的票投給他,是因為犬老歷史悠久,當年與孫中山都是鐵哥們。 大家希望犬老能用好與國民黨的這層關係,從而打開中日關係的死結,把滿洲問題解決好。 犬老自己也信心滿滿,捋起袖子準備大干一場。

如果時光再倒推個二三十年,犬老一展抱負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那樣歷史也許會是另外一個模樣,但可惜現在他的年紀實在是太大了。 有多大? 再過幾年辦八十大壽。 如此高齡的首相,不僅在日本政壇,就是在世界政壇也可以排前幾位去。 不怕犬老您聽了生氣,就您這副身板,回家帶孫子都嫌太老。 要說犬養毅人還不錯,年輕時候也算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可這麼老眼昏花的,不出昏招那就奇了怪了。 同若櫬一樣,犬養對軍部和關東軍要求建立“滿洲國”的要求並不感冒,也反對擴大東北事態。他甚至還願意通過自己與國民黨的歷史老關係,與中國政府和和氣氣解決“滿洲問題”。 他的要求比軍隊那些狂人要實際得多:東北這個地方還是中國的,但你們要讓我們日本在東北三省擁有實際的經濟支配權。

在當時的形勢下,這已經算是一個坐下來商量的口氣和態度了。但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把一個最不合適的人放到了一個其實很重要的位置。 在醞釀內閣人選時,陸相人選成了犬養要重點推敲的頭疼問題。前任南次郎忙前忙後卻無人理踩、一事無成的狼狽樣子,給了他深刻印象。 這個樣子怎麼行,在軍隊中沒有威信,指揮不動軍隊,那政府不就成了跛腳政府了嗎? 思前想後,犬老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參謀本部作戰部長荒木貞夫(陸大第19期軍刀組首席)。 參謀本部一共五個部,作戰部排老大。 犬養想,我把這尊菩薩都給你們軍人搬來了,看以後還有誰敢不聽話。 這個犬老可真夠老糊塗的。你要藉鍾魁來嚇鬼自然沒錯,但你得看清楚,此鍾魁跟小鬼們究竟是個什麼關係。

事實上,他是小鬼們的頭。 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在日本陸軍中出現了兩個派別,堪稱昭和軍閥的兩大怪胎。 如果看實質,這兩派都是“國家改造運動”的發展和變種,宗旨都是要讓軍人統治國家,主宰一切。 但它們還是有區別的。 一派叫統制派,這派算是極右的,認為革命不能踢開政府,要由軍部為統制,帶著政府一道革命,政府就是不想革,你也要逼著它革。 另一派叫皇道派,這派算是極左的,他們要踢開政府鬧革命,主張把高官全收拾了,直到普天之下除了天皇,老子最大。 荒木貞夫在陸軍當然有影響,因為他不僅是這個無法無天的皇道派的老大(“皇道”一詞就來源於他平時的口頭語),而且還在陸軍大學當過校長。 當初參謀本部的一幫人曾策劃過未遂政變,就是想建立一個以荒木貞夫為首的軍人內閣。

現在,這個狂人中的狂人、瘋子中的瘋子終於上台了,軍隊當然是一片歡呼——從此以後,咱上面也有人了。 這之後,關東軍就沒什麼聽話不聽話的問題了。因為陸軍省的聲音就是他們的聲音,而陸軍大臣就是他們利益和要求的代言人。 既然關東軍這麼看得起自己,陸相荒木貞夫也打起精神,一個勁地在朝廷那裡幫他們鼓吹。 在荒木的提議下,日本內閣通過決議,將包括錦州在內的東北四省(除原來的三省外,張學良臨時把錦州設為了省)劃入日軍綏靖區。 接著,國會又通過了向關東軍致敬案。裕仁天皇對“皇軍之威武”更是大加稱讚,並下詔書慰勉。 一個陸相的任免,幾乎讓本來想搞好中日關係的犬養內閣成了貨真價實的好戰內閣。 “和平”解決“天津事變”後,關東軍並沒有放棄進攻錦州。

藉口,另找。 這次的藉口是剿匪。 其實說白了,他們自己就是匪,是東北最大的日匪,不過賊喊捉賊又向來是日本人的長項。 民國二十年(1931年)12月18日,關東軍司令部再次完備了進攻錦州的方案,並預定10天后,也就是28日開始行動。 這次本莊繁是準備在錦州下點大本錢的,因為江橋之戰給他上了很生動的一課。 東北軍可不個個都是孬種。 如果把江橋模式複製到錦州,這位關東軍司令官的臉部肌肉就不能不劇烈抖動兩下了——馬占山手下才不過幾千人,錦州守軍卻有十幾萬。 馬占山沒有什麼軍備後援,錦州卻可以通過陸路和海路源源不斷地從關內調來援兵和彈藥。 本莊繁當然無法把錦州想像成瀋陽。 因為這裡畢竟是東北軍在東北的最後一塊軍事重鎮,此一戰勢必魚死網破,全力以赴。

關鍵時候,還得靠自己人荒木給罩著。 原先關東軍調兵很困難。江橋戰役時,本莊繁連發幾個加急電報,要求國內增援,但都被政府擋著,愣是一個兵沒要到。 現在陸相親自出手,一切都解決了。 進攻錦州的部隊,除參加過江橋戰役的第2師團(仙台師團)和混成第39旅團(嘉村旅團)外,又從國內和朝鮮分別增派了兩個混成旅團。 空中,則由關東軍飛行隊大隊長長嶺龜助大佐(陸大第28期)親自領銜,率領所屬5個中隊往來助戰。 與江橋之戰的添油戰術不一樣,這次關東軍一開場就亮出了宣花板斧,擺出了一支很牛的陣容。 對本莊繁來說,美中不足的一點,是海陸空缺了一個“海”,否則就太完美了。 但海軍可不是他能調動得了的。 “九一八”事變時,本莊繁就曾要求駐旅順口的海軍第2遣外艦隊幫忙,把艦隻集中到渤海灣內的營口附近,以策應關東軍的陸上行動。 注意,這裡是要求,而不是請求。 當即遭到第2遣外艦隊的斷然拒絕,理由是另有任務,且未接到軍令部相關指令。 下面的話沒說。 你本莊繁算個什麼東西,竟然對我們海軍指手劃腳起來了,請問你媽貴姓? 本莊繁碰了一鼻子灰。這次他想通過參謀本部來跟軍令部打招呼。 領導對領導,上級對上級,應該好說話一點。 可是本莊繁想錯了,軍令部的回答同樣是——恕難從命。 官方原因是海軍必須忠實執行政府關於中國事件不能擴大的有關政策。 私底下的原因就簡單多了:老子出了力,讓你風光,不干! 黑雲壓城城欲摧,這次誰都看出日本人不是做做樣子,是要對錦州城動真格的了。 在關東軍兵發錦州之前,國聯理事會又一次通過決議,重申日軍必須“從東北佔領區撤兵,並恢復到事變前的狀態”,同時決定盡快派調查團到當地進行調查。 決議很好,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美英法見勢不好,也趕緊出來拉架,但日本人知道這三家就是玩虛的,根本理都沒理。 日本真正擔心的其實是蘇聯。原因顯而易見,萬一東北軍要與日軍在錦州決一死戰,則東北的大部分後方就會陷入空虛,到時如果老毛子攻上來就懸了。 斯大林老狐狸一個,他才不想過來趟這趟渾水呢。你不是怕我會打你嗎,放心,我絕不會動手。 至此,關東軍已無後顧之憂。 民國二十年(1931年)12月28日,仙台師團、嘉村旅團、混成第8旅團(村井旅團)率先出發,三路齊進,直逼錦州城下。 東北軍第19旅以鐵甲車隊為掩護,在義勇軍的配合下,與關東軍(也配備有鐵甲列車)打起遭遇戰。 當時雙方鐵甲對鐵甲,鋼刀對鋼刀,雖未取勝,但至少是沒讓日本人占到什麼便宜。 本莊繁為此憂心忡忡,認為如果東北軍都照這個樣子抵抗,“將會發生事變以來未嘗有過的大會戰”,僅過一條大凌河就夠自己喝一壺了。 此時,錦州的東北軍急需政府支援,但節骨眼上,“現政府”卻“方針未定”。 那“現政府”在幹什麼呢? 山還是那山,水還是那水,政府還是那個政府,但裡面的人已經換了。 在外部倭寇環伺,內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一向示人以強硬形象的老蔣也不得不對廣州方面服軟了: 現在是共赴國難的時候,咱自家兄弟就別再互相拆台了,免得讓外人看笑話,還是搬一塊來住吧。 廣州方面的回復也很乾脆:我們其實也不想這麼幹,還不是因為你這人太討厭。如果你滾蛋(下野)了,那我們就自動撤銷政府,把家搬到南京來。 這叫什麼,這叫逼宮。 在此之前,作為中原大戰的勝利者,老蔣本來志得意滿,認為整個朝廷就數他最大。這個判斷當然有一定道理,因為環視其時國內,敢拿槍桿子跟他鬥的,的確沒幾個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老蔣沒想到自己修行不夠,最後還是被“兩杆子”(槍桿子和筆桿子)給困住了—— 原來,槍桿子並不是他最厲害。不錯,馮閻李是暫時消聲了,但“九一八”後,日本關東軍卻突然從東北冒了出來,而後者的凶悍與野心可不是國內的大小軍閥們所能比擬的,這讓他一下子陷入了無比尷尬的境地,聲譽和威望直線下降。 原來,筆桿子同樣不得了。黨棍們在中原大戰時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了得之處,可是自從囚禁胡漢民後,他們口誅筆伐,上躥下跳,一下子鬧得國民黨內天翻地覆,四分五裂。 這次的反蔣運動可說是達到了歷史沸點,聚集廣州的國民黨派系和人數,超過歷次紀錄,可謂來勢洶洶。 對老蔣來說,贏得中原大戰,標誌著他在軍內已執牛耳,而眼前這次黨內爭鬥的勝敗如何,對他今後在“以黨治國”道路上的意義和影響同樣不容小覷。 他必須贏,儘管很難。 一直以來,縱橫捭闔,暗渡陳倉,都是老蔣在面對多個敵手之時的必備武器和致勝法寶。國內軍事戰如此,政治戰也概莫能外。 最要緊的是趕快拉一個人過來,並使其起到分化對方陣營的作用。 老蔣選中的是汪精衛。 這在旁人看來幾乎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 當時的國民黨內,汪精衛被稱為“黨內聖人”,個人品質幾乎無可挑剔,既不愛財,也不貪色,“食色性也”這一套在他身上根本騰挪不開。 此君熱衷並喜愛的就一樣:搞政治。 在歷次的反蔣運動中,他口號喊得最響,調子唱得最高,然而跟頭也總是跌得最慘,乃至於中原大戰後,連黨籍都被老蔣給開了,只好慘兮兮地去天津巷子里當了寓公。痛定思痛之下,他這次反蔣的決心也是最大的,連以往不怎麼太對付的胡漢民都成了盟友,那是非抱團把老蔣整下台不可了。 無論從哪一方面看,“千年老二”都不大可能再跟他在黨內的最大政敵站在一起。 不過這只是一般人的看法,不是老蔣的。 聖人?聖人又怎麼了。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身上都有弱點,關鍵是看你怎麼利用。 在個性特點上,胡漢民是寧折不彎,愛認死理,屬於愛鑽牛角尖的主,而汪精衛則比較猶豫徬徨,下不了決心,經常一步三回頭,目標方向上也朝令夕改,不能堅持。 愛認死理,說明這人輕易不會妥協,不惹他還好,一惹翻了可以記你一輩子,從此再也不會給出哪怕一個笑臉,而猶豫徬徨,則表明這人尚有縫可鑽,只不過需要一個機會而已。 機會很快來了。 一開始,無論是胡派還是汪派,在迫蔣下野這一點上都表現得義無反顧,絕不退讓。 “九一八”事變爆發後,寧粵合作,一致對外被提上了議事日程,然而汪胡這兩個主要的反蔣派別對此的態度卻差異不小——汪精衛興趣很大,非常積極,而陳濟棠等胡派人物在輿論壓力之下,雖不敢跳出來公開反對,但一點參與的熱情都沒有。 歸根結底,廣州反蔣力量,並不像汪精衛所說的那樣,真能“抱成一團”。實際上,除了反蔣這一點尚能達成一致外,政治主張和立場千差萬別,而且都打著各自的小算盤。 別看汪精衛一副為胡漢民打抱不平的樣子,其實一開始,他甚至有些幸災樂禍,認為後者落到被老蔣軟禁的下場純屬疚由自取(“胡數年來為武人專政之擁戴者,獲此結果誠不足惜”),讓你幫,幫出報應來了吧。 直到後來,他發現周圍一片為老胡鳴冤叫屈的聲音,意識到這正是自己在政壇上鹹魚翻身的絕佳機遇,才一變而為聯胡反蔣。 但是廣州軍政方面並不真心歡迎老汪過來,因為這時候的地方實力派是被稱為“南霸天”的陳濟棠,這哥們平時拿出來招搖的旗子就是同為廣東人的胡漢民。他拉老胡的目的,跟當初的老蔣差不多,都是要哄住這個老頭子,拿來做自己的金字招牌。 對於同為廣東老鄉的汪精衛,他則是從心底里進行排斥的,怕後者喧賓奪主,搶了他的風頭。不過隨著形勢的發展,一來老汪已經公開跟老胡站到了一邊兒,二來老汪又是廣西桂系軍隊長期的合作夥伴,兩廣要聯合反蔣,就不能拒汪,因此之故,他和胡派的其它成員才“委曲求全”,做出了迎汪入粵的決定。 決定是做出了,但這個決定是有附加條件的——只希望汪一人參加,而拒絕汪派的蝦兵蟹將們一道加入,即所謂“去皮存骨”是也。 顯而易見,老汪對此是極為不滿的,他的“皮”們更是聽得火大。但他本人又實在不願意放棄這個東山再起的大好良機,無奈之下,只能一個人來到了廣州。 老汪表面的意氣風發,和內裡的鬱鬱寡歡,很快就被老蔣注意到了。 他讓人暗中遞了一句話過來,就是這句話讓老汪方寸大亂:“廣東要汪先生是只要骨頭,不要皮,我們南京要汪先生是連骨帶皮一起要。” 原來南京的蔣先生這麼看得起我汪某人! 注意,這時候的汪精衛早已不是廣州大革命時期的汪精衛了,那時候的老汪,你就是站在板凳上,踮起兩隻腳都未必看得到他。甚至也不是寧粵對峙的時候,彼時的他,怎麼說在黨政軍實力上也還能與老蔣平起平坐。 這時候的老汪,是經歷過中原大戰後淒淒慘慘的老汪,是被開除黨籍後躲在天津當寓公的老汪,是一無所有給根魚骨頭就能兩眼放光的老汪。 面對老蔣發出的“善意”,老汪立即作出了回應。 他不僅大力推動寧粵和談,私下也給老蔣的代表掏了心窩子,表示自己在廣州身不由己,只能說大家要他說的話,所有講話並不完全出自本意。 此話一出,老蔣就明白自己遞去的眼色起作用了,他也很清楚,“和淡有初步進展,汪賣氣力最大”。 接下來,就該用上活悠的功夫了,而這個功夫用得好不好,能不能起到應有效果,就得看下面這一招:聯汪斥胡。 對舉行寧粵和談,廣州方面開出的條件中有兩個至關重要之處,其一,釋放胡漢民,其二,老蔣下野。 蔣介石全部予以接受,甚至還答應,廣州代表早上到,我晚上就發下野通電。 有了這個承諾,廣州方面放心了。他們決定以老汪、孫科等人做代表去上海,同南京方面進行正式和談。 有個規律大概也是顛撲不破的:慶功宴上,吃的往往都是散伙飯。 廣州代表團出發的時候,大家都釋然了。 陳濟棠舉杯送客,言談神情之下就沒有再歡迎汪精衛回來的意思,而老汪則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自找出路。 按照廣州方面的要求,老蔣不僅釋放了胡漢民,還親自把他送到車站。 原本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的老蔣現在只恨不得給對方打躬作揖:我錯了,請原諒,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堂堂元首,能說出這樣的話,認錯態度也算是夠誠懇的了。沒想到元老根本不賣元首的帳。 錯? 錯哪了,說出來。說不出來,這就又錯了。 撂下這番尖酸刻薄的話之後,胡漢民又當著眾人的面,把老蔣狠狠一頓數落。然後揚長而去。 面子,算丟盡了。可這還不是最壞的,最壞的是廣州方面除了釋放胡漢民之外,還有一個更要命的條件:辭職下野。 廣州代表團早就到了上海,可誰也沒見到老蔣的下野通電發出來。 對此,老蔣自有一番說辭:和談還沒有什麼眉目,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下野呢,那樣做,“為黨為國,均有莫大弊害”。 至於什麼“代表朝至,通電夕發”的說法,則被他完全拋在了腦後。 其實,古往今來,場面上的漂亮話,那都是敷衍老實人的。對現實真正起作用的,往往不是規則,而是“潛規則”。 這次被“潛規則”的是老汪。 在此之前,老蔣已發了一個密電給他,提出蔣汪聯手“共赴國難”,使下野通電暫緩發表。 電報中,老蔣也沒忘記再給老汪吃個蜜棗,一再恭維後者“老成謀國”,對自己賴皮這件事“諒能容納”。 老汪還就吃這一套,立刻對老蔣奉送的高帽子予以笑納。不僅不再緊咬住下野的事不放,還幫著老蔣說話,以需要做準備為由,主動把下野時間推到了新政府成立之後。 寧粵雙方在上海共舉行了七輪會談,最後決定,老蔣不用再就下野發表他的“通電原稿”,至於即將召開的國民黨四大,南京開一個,廣州開一個,各開各的,互不相干,最終在南京搞個大結局:統一召開四屆一中全會,“結束黨爭,團結禦侮”。 上海和談結束,照理汪胡都應該返回廣州開四大,但兩人都呆在上海沒走。 老汪自然是孔雀東南飛,一門心思準備往南京跑,而老胡的性格,只要老蔣還呆在元首位置上一天,那是打死也不會再回去了,不過他暫時也不想去廣州。原因是他一時之間沒法跟那邊的陳濟棠取得溝通。 因為那時候的老胡跟陳濟棠還不是很熟,後者也是扛牌子不認人,只知道拿老胡的名號到處招搖,其實面還沒怎麼見過。那他們怎麼溝通呢? 通過一個人:古應芬。 這個古應芬也是民國元老,且是胡派的重要骨乾之一。 他是陳濟棠的老上級,曾有提拔之功。胡漢民想到什麼,便由他去穿針引線,讓他跟陳濟棠說,然後付諸實施。 偏偏不巧,就在上海和談進行期間,古應芬突然因牙疾掛了(一種說法認為是拔牙時中毒而死的,是“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的現實例子)。 他這一翹辮子,老胡本人不明廣州的虛實,也就情願先看看再說了。 汪胡雖不能到場,廣州國民黨四大仍然照開不誤,但會議的成色和份量無疑大大降低。 更令人喪氣的是,開到最後,會還開砸了。 在會上,胡派率先發起反擊,不僅要全盤推翻上海和淡結果,還要開除老蔣和張學良的黨籍。這樣一來,立刻觸怒了汪派和孫派(孫科派)。 孫科派是當時除汪胡兩派以外的第三派,這個派別之所以選擇跟汪派站在一起,自然也有它的現實利益計算。 孫科扳著指頭一數,老蔣下野鐵板釘釘,早晚而已,老汪、老胡都真真假假地聲明過了,他們“絕不入京(南京)”,那剩下來還有誰,自然是我這樣的政壇新秀了。 孫公子要做那最後得利的黃雀,所以他對上海和會積極擁護,誰反對跟誰急。 三派爭執的結果,汪派和孫派退出會場,離開廣州轉赴香港。 與之相呼應,軍隊方面,汪精衛的長期“合作夥伴”桂系和粵系翻了臉,支持孫科的廣東海空軍也對陳濟棠進行武裝示威。 胡漢民在上海聞訊,趕緊南下香港,隔岸指揮救火。 在他的遙控調停下,會議得以繼續。不過這次開會更有勁,為了選中央委員,眾人為選誰不選誰,講著講著就開始了“全武行”,大打出手,會場上板凳桌椅亂飛,甚至出現了有代表被毆打致傷和從後門逃出的“壯觀場面”,最後調動保安隊才把秩序勉強維持下來。 一團糟的廣州四大,卻正是老蔣所想要的。 趁你病,要你命。氛圍已經不錯了,不過再加上一點佐料會更有趣。 他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問滯留上海的老汪:我這裡的南京四大已經開完了,你們那裡的四大(指廣州四大)到底開得怎麼樣了,中央委員都選出來沒有? 還沒有?快點吧。因為我這裡的四屆一中全會就要開了,希望趕緊把人給選出來。弄好以後,你們就可以到南京來開會了。 與此同時,老蔣還放出了一個大誘餌,表示以前確實是自己不好,只想著單幹,現在一定要改一下方式,所以準備在開一中全會時,把你們汪胡孫三位英雄都一塊拉進來。 連他自己在內,四個人分四個位置,分別是國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長、立法院長、監察院長。 老蔣說,他要是不下野的話,就坐那最小的,也就是監察院長的位置。其它的,你們自己分。 太有誘惑力了,但是也太假了。 老蔣那樣性格的人,他是肯甘居於人下的嗎。讓他做一個有名無實的監察院長,那還不如選擇下野呢。 其實他這一招,歷史上早有典故,叫做:二桃殺三士。 果不其然,老汪一听就按捺不住了。 他馬上給廣州的胡漢民和孫科發電報,以自己的方式,把老蔣的話複述了一遍:老蔣親口答應的,要是開一中全會,就讓老胡你做政府主席,小孫你做行政院長,我做立法院長。 現在的問題是,你們那個廣州四大究竟還開不開得出來? (“全能挽救否?”)如果還開得出,那就趕快弄出結果,選出代表。如果不行,你們兩個就自己過來。 假使你不是搞政治的,或者對政治很外行,那你也許會被老汪的言行所打動:真夠義氣,老大讓給別人當,自己退後,還不忘通知一下哥們。 其實大謬不然。老汪這是為了給胡孫二位打預防針,意思是這事我說也給你們說了,要是再搞不定,那就是你們自己的責任了。 按照胡漢民的調停方案,廣州四大應該選出24名中央委員,廣州這邊先出14名,另外那10名要從已赴上海的200名會議代表中間選(汪精衛已將這些代表全部拉到上海)。 問題就出在這些上海代表身上,人都在上海,廣州怎麼選法?那時候又沒有視頻會議,兩邊各放一個大屏幕,都能看到對方,所以唯一的辦法,只能坐等汪派代表回廣州。 而倘若會議遲遲沒有結果,胡孫二人自然也不能隨隨便便離開廣州到南京開會,這樣能去的就只剩下他汪某人一個了。 正所謂:既想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是也。 說來說去,什麼“絕不入京”,“共赴國難”全是場面話,想做官,做大官才是真的。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胡漢民和孫科還當了真,一面諾諾連聲,一面拼著命加快會議進度。 只能感嘆做官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連趕兩天,14個委員都選出來了,就等上海這邊的代表到廣州,24人的大名單就可以出爐了。 廣州方面隨即發來電文,告訴汪精衛:廣州四大近日就可以圓滿結束(“補救已有辦法”),並希望他號召上海代表回廣州開會(“即時返粵開會”),以便把剩下的10人給選出來。 廣州效率忽然如此之快,讓老汪大感意外。 本來指望著廣州四大演砸了,現在卻極有可能起死回生。這樣的話,不僅不可能拋開胡孫赴京,連代表名額都吃了虧(廣州那裡已沒幾個汪派代表)。 人急了,什麼招都想得出來。 乾脆,我也開個四大吧。 老汪素來屬於衝動型選手。他說乾就乾,馬上就在上海大世界遊樂場開了一個國民黨四大。 會議就開了半天時間,從開幕到閉幕,統共5個小時。如此短的代表大會,足可列入吉尼斯大全紀錄,跟大世界遊樂場這個氛圍倒真是蠻匹配的。 會議議題只有一個,就是選那10名委員,重點是把汪派代表推上去。 會開完,老汪把名單向廣州四大一報,備案,散會。 一個國民黨全國代表大會,竟然分三地開出了三個會,這在中外黨史上也是從來未有過的奇聞,尤其是上海四大,更被坊間傳為笑談。汪精衛在黨內本來已不怎樣的聲譽也因此再次大跌(“精衛聲價亦大受損失”)。 廣州方面理所當然地否決了上海四大的選舉結果,而上海的老汪也不賣廣州的帳。雙方互相拆台,鬧得不亦樂乎。 到此為止,老蔣終於達到了聯汪斥胡,並在國民黨內全面分化反蔣派別和勢力的目的。 民國二十年(1931年)12月15日,老蔣不得不宣布正式辭去南京政府主席、行政院長、軍委會委員長的職務,歷史上第二次下野。 然而他並非輸家。 雖然暫時失去了第一人的權杖,但是他此時繼掌握軍權之後,在國民黨內也開始擁有主動權。 汪精衛,胡漢民,孫科,這三雙筷子再也不可能牢牢抱成團。從此以後,只要老蔣願意,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它們一一折斷。 孫科登基,有再多的困難,汪胡聽任不援;汪精衛入閣,有再多的呼籲,胡孫只當沒看見。 他們都只能圍繞著一個人打轉,那就是老蔣。 一個星期後,即12月22日,國民黨四屆一中全會在南京召開。 雖然老蔣已經下野,但在廣州方面曾極力反對的前提下,上海四大的10名中央委員竟然奇蹟般地得以全部通過。 誰的力量在起作用,已經不言可喻。 老汪雖然行事猶豫,卻絕對是個聰明人。他意識到,那個軍隊第一強人的下野只是暫時的,不用多長時間肯定復出,把他拋在外面已是不可能的了,自己今後要在政壇站住腳跟,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蔣汪合作。 現在不過是留給對方一個人情的時候。 因此他馬上說自己病了,滯留在了上海。 胡漢民在香港,這老頭子如今的最大人生目標就是反蔣,現在他已經跟廣州的陳濟棠混得很熟了。接下來,他認為誰做領導人都無所謂,只要不讓姓蔣的翻身就可以——都是政治老手,他自然也能看出老蔣所謂的下野不過是蜇伏而已。 他要和陳濟棠合作,在兩廣繼續保持一個半獨立的反蔣局面,南京自然不會來了。 三者去二,孫科如願以償地走馬上任,擔任了行政院院長。 選舉結果,林森為國民政府主席,但根據全會決議,這個所謂的元首已“不負政治責任”,所以政府實際為孫科主持。 孫科當家起初是頗想有一番作為的。 這位小兄弟頭上的光環很亮,雖然年紀輕輕,卻頗有乃父之志。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家竟會如此難當,以至於令其後悔不迭,騎虎難下。 舉行就職儀式的時候,就遇到了沒人捧場的尷尬場面。說好9點鐘開始,因為到的人實在太少,一直到12點半,吃中飯的時間都過了,才勉勉強強找來人算是把儀式給交代了。 國人是很迷信的,哪怕是新社會新朝代,所以當時就有人認為這不是一個好兆頭(“朝儀不整,式微之兆見矣”)。 等到孫科正式開始治國理政,面前馬上沖過來兩隻攔路虎,一個叫外交,一個叫財政。 外交很難搞。國聯交涉的努力,始終未能阻止關東軍步步逼近,而政府又在派兵抵抗的問題上表現軟弱,與新政府一上來“積極抗日”的口號形成了鮮明而極具諷剌意義的對比。 應該說,這還不是最讓他頭疼的,最頭疼的是財政問題。 財政無辦法,成了孫科內閣最大的軟肋。 孫科執政後,各地諸侯紛紛來了個客大欺主,根本不把中央當中央,突出的表現就是截留稅款。 兩廣,中央從來沒有實際控製過,他們舊的稅沒還,新的稅也不打算交,堅決把賴皮進行到底,儼然兩個自徵自用的獨立王國。 華北,因為東北軍已經失去了東三省,呼拉拉一大家子需要養活,生活費全從那裡面來,自己還不夠用呢,哪能再交給你。 以上這幾個,老蔣在時就是這種樣子,不說也罷,但下面這些卻都是新冒出來的。 湖北,中央實際控制區域,何成浚當家,有較豐厚的江漢關稅,不交。 山東,也是中央的地盤,韓復榘在那裡,按說該交國稅,不交。 福建,不交。 …… 這麼說吧,大家都認為,誰給孫科新政府交稅,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腦子一定缺氧了。 能做到封疆大吏,就沒腦子真不好使的,所以一個月下來,孫科仍然兩手空空,愣是沒從地方收到過一個子。 這樣不行,別等人家來催,自己就先拿根繩子吊死算了。 幸好,有幫忙的來了。 此人就是陳銘樞。 說起來,陳銘樞還是很有點水平的,能文能武,軍政兩棲,既善抓軍隊又會搞政治,能力那是沒得說,這樣的人,老蔣當然得用。實際上,直到老蔣下野前夕,他還被用來秘密拉攏汪精衛,而且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讓陳銘樞沒想到的是,拉了半天,等於白拉——老蔣竟然最後還是辭職下野了。 老蔣這樣的人,城府極深,對身邊的人也是如此。雖然下野前埋下了伏筆,但沒有十足把握,他可不會隨便向你透出一星半點要復出的意思。 不僅如此,老蔣在啟程回老家浙江奉化“入山靜養”前,還特地給孫科等人留了封信,讓這些人電報都不要給他發一個,說就是發了,他也不拆不看(“請勿有函電來往,即有函電,弟亦不能拆閱也”),一副從此隱居深山,不問世事的模樣。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信息不對稱的緣故,曾經作為小弟的陳銘樞還真信了,相信老蔣再也不會回來了。 老蔣要“隱居”,他可想留下來干點事,自此便轉而跟了孫科。 對於孫科而言,陳銘樞最有價值的地方,還在於他手中掌握著一支軍隊——19路軍。因此後者一過來,就被委以重任,讓他擔任了行政院副院長,做自己的左右手,而也正是由於這層關係,19路軍才得以從江西“剿匪”戰場調回,拱衛南京。 現在面對收不上稅這個難題,兩人一商量,如果長此以往,政府將坐吃山空,這哪行啊,便從19路軍中抽出一部分去衛戍上海。 效果立竿見影,當月就收到了上海方面的關稅和地方稅,一共700萬。 可這並不能完全解決問題。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孫科在當家後才明白,原來政府風風光光的背後,是一個窮得底朝天的國庫,平時就靠寅吃卯糧,前面收上來,後面甩手就要用出去。 如此,就算你只想簡簡單單地過個日子,這700萬也是根本不夠的。 怎麼辦? 得找會理財善理財的財神爺。 民國財神爺,首推財政部長宋子文。 但宋子文卻拒絕與孫科合作。 民國二十年(1931年)12月21日,即老蔣下野的第6天,他便遞交了辭呈,讓孫科“另簡賢能”,然後便拍屁股走路了。 走之前,他還簽了個字,從國庫裡提出剩下的2000萬,一傢伙把拖欠大家的軍費、辦公費、工資全發了。 宋子文做了“好人”,孫科卻變成了“惡人”,因為接下來,他再也發不出一分錢了。 這還不算,由於宋子文離職,幾天之內還在政府內爆發了人事大地震:財政部內辭職的辭職,放假的放假,反正沒有一個肯安心留下來辦公的,完全處於癱瘓狀態,被稱為開“政府未有之先例”。 別的部不干活不要緊,財政部不干活就等於要了孫科的親命,於是他趕緊另找人,這回找的是另一個財神爺——孔祥熙。 孔祥熙一開始聽說要讓他接替宋子文當財政部長,還是很樂意的,甚至專門讓老婆用英文寫了封信給孫科,意思就是答應了。可是第二天早上,他老婆又來了封信,這回還是用的英文(看看人家這派),不過意思卻截然相反,竟然悔約了。 要說奇怪也不奇怪,從宋子文開始,這些事可都是有原因的,而所有這些原因又都可以歸結到一個人身上——老蔣。 當初老蔣拼著命把孫科捧紅,是希望對方在自己陷於困境的時候能助一臂之力,沒想到孫科卻反跑到對方陣營裡去了,跟在胡漢民、汪精衛後面一個勁地逼他下台,這可把老蔣生生給氣壞了,下野後也巴不得孫科內閣支撐不住早點滾蛋,從而讓自己盡快重新上位。 在這種情況下,宋孔二人自然都不會也不敢站出來幫著孫科撐場面。 孫科病急亂投醫,只好到其它部門去找財長人選。 可是這些部門也在發生“辭職潮”。比如另一個經濟部門——鐵道部,部長也辭了。孫科一看,不是還有一個次長嗎,而且據他所知,此人還有點金融界從業的經歷,於是二話不說,拉過來就準備拖到財政部去頂槓。 這個倒霉的次長叫黃漢梁,當時嚇得臉色都變了,一個大男人,嗚嗚地就哭了起來,還一邊哭一邊請求孫院長饒了他(“痛哭陳辭”),直把財政部當成了閻王殿。 孫科已經被逼得沒辦法了,當然不答應:你說不想乾就不干嗎?做夢! 黃漢梁萬般無奈,只得懷著赴刑場一樣的心情去赴任。 結果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國庫分文沒有(宋子文拿去做了“人情”),逼債的倒有(每月光還上海銀行就要幾千萬)。 下面得力的人則全跑光了——那都是宋子文的舊人馬,特別是工資每月在500以上的,一個不剩,全辭了(這就是金領的好處,暫時不差錢,一旦宋復職,不僅可以再回來,還能加薪升職)。 民國以降,要評最弱內閣,孫科的草頭班子絕對榜上有名,雖不一定能摘得魁首,至少候選資格是有的。當時的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對孫科的窘情看在眼裡,深表同情,謂之:焦頭爛額。 焦頭爛額,這就是關東軍進攻錦州時南京政府的背景。 使人目瞪口呆的是,就在國難當頭的那些日子裡,一幫政客卻還在蠅營狗苟,你爭我奪,進行激烈的內部權鬥,全不顧及大好河山正遭異族入侵。 作為弱勢政府的領導人,孫科自顧尚且不暇,又有何能力調動部隊去東北與關東軍進行作戰。 錦州告急的時候,他也確實開了會,討論增援問題。 但會開了大半天,仍然毫無結果,並無一兵一卒北上赴援。 孫中山是“知難行易”的倡導者,他的公子卻著著實實地嚐到了“知易行難”的苦頭。 由於既得不到政府支援,又擔心被日軍從塘沽或秦皇島登陸切斷退路,民國二十年(1931年)12月29日,錦州地區的東北軍開始向關內撤退。 然而故土之戀,人皆有之。很多老兵為此失聲痛哭,不忍離去。 一切似乎都已經在預示著,從此將與東北永絕矣。 果真,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最後都沒能再返家園。 每當午夜夢迴,永遠失落的是那個種滿大豆和高樑的地方。 別了,美麗的松花江。 別了,那無盡的寶藏。 別了,我無助的同胞和衰老的爹娘。 44個軍用專列,滿載10多萬東北軍士兵,由錦州不停地駛向170公里以外的山海關。由於軍列來去過於頻繁,甚至因此引起了日軍的高度緊張和戒備,還以為是從關內調來對付他們的中國軍隊。 由於分駐錦州各地,用了一周時間,才全部運完。 一千多年前,一位美麗的女子曾在后宮發出過泣血的哀嘆: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她叫花蕊夫人,是五代後蜀人,這句嘆息被她寫在了《述亡國詩》中。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1月3日,嘉村旅團前鋒數百人越過大凌河。 河面已經結上了厚厚一層冰,但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再踩著冰面跑過來,因為大凌河上有守軍來不及破壞的鐵橋。 過了大凌河,很快就兵臨錦州城下。 到了這裡,日軍已再不抱任何幻想。他們很清楚,在這裡迎接他們的,必將是一場惡戰血戰大戰。 覆屍滿城,流血漂櫓,幾乎是一定的。 作為前鋒,只能第一個在錦州城“玉碎”了。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重鎮錦州,兵家必爭之地,其實只是空城一座。 出現在這些遠道之“客”眼前的是這樣一幅場景:以錦州城為中心,周圍呼拉拉鋪開六里路(“蜿蜒如長蛇”),里三層外三層佈滿了堅固的防禦工事,但是防守的人,一個也沒有。 日軍起初不能相信這一事實,等咬一咬舌頭,確認這不是在做夢後,一個個歡呼雀躍,異常興奮(“實愉快萬分”)。他們謝天謝地謝天皇,甚至謝上了中國的孫子,認為自己正是孫子兵法中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得益者。 連仗都不用打,就撈到了首功一件,這感覺當然就跟突然中了個百萬大獎一樣。 錦州,終於作為一座不設防的城市,被關東軍兵不血刃地收入囊中。根據日方記載,當天的錦州,雖然天氣晴朗,卻狂風怒號,滿天捲起黃色旋風,“令人驚心”。 我告訴你,那是我們的祖先在風中聲聲咆哮。 聲勢搞這麼大,面對的卻是一座空城,興致勃勃趕來的各路鬼子也感覺很無聊。 除了第20師團(朝鮮龍山師團)、關東軍飛行隊偵察第8中隊駐守錦州外,其餘部隊都各回原地駐防。 按照常理,既然東北軍都已經撤走了,錦州日軍的日子應該很好過。 朝鮮龍山師團原來常駐朝鮮,那個地方的“治安”,用他們的話來說,是糟透了。有時候大白天的,日本人都不敢一個人出門,唯恐一不小心被拖到角落裡給剁了做成人肉叉燒包。 能夠有機會跑到東北來透透氣,散散心,放鬆一下心情,實在是件美事。 不過,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東北這疙瘩,也不是好呆的。 錦西葫蘆島,是東北軍撤退關內的必經之地。龍山師團經過情報偵察,發現那裡的東北公安總隊也已經撤走了。 東北公安總隊實際上是一支警察部隊,而他們的頭,就是那個後來跟小蘿蔔頭關一塊的黃顯聲。 提起這兄弟,可是鐵骨錚錚的一條硬漢子。 黃顯聲是東北講武堂出來的,跟張學良還是一個科:炮科。對講武堂的同學,少帥自然要格外關照一些。先是讓他入了自己的衛隊旅,後來又任命他為奉天警察局長。 張少帥手下的官,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居多。惟有這個黃顯聲,那是比較認真的。 當了警察頭,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起緝毒風暴。 別的警察局長也不是不反“黃賭毒”,不過基本上是走過場,所謂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一般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看僧面看佛面。 到了黃顯聲這裡,只要你藏著毒,統統別想過。 如果光打蒼蠅不打老虎,那就不叫黃鐵漢了。在任期間,他不僅找過日本人的麻煩,就連熱河省主席湯玉麟的私貨也被他抄過。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東北這塊地面上,就沒有誰他不敢惹的。少帥那是提早一步跑到北平去了,要不然被他抓住,沒準發起性子來,也會被當作癮君子給送到局子裡去蹲兩天。 “九一八”後,東北軍奉“不抵抗政策”撤離東北。黃鐵漢憤憤不平,就來了個無證上崗,帶著手下的這幫警察兄弟和日本人乾了起來。 不是說“絕對不抵抗”嗎?那說是的軍人,我是警察,憑什麼不抵抗。 黃顯聲和他的東北公安總隊是最後一個從錦西撤走的。他們都撤了。日本人就知道東北軍警真是全撤到關內去了。 儘管如此,錦西還是要駐防的。 龍山師團命令混成第38旅團(依田旅團)出人。 旅團長依田少將把古賀傳太郎大佐喊來,讓他帶著自己的騎兵第27聯隊(古賀聯隊)去錦西溜上一圈。 沒什麼仗要打,就當去郊外散心。 古賀這小子,雖然一直在朝鮮當差,對東北倒不陌生。早在日俄戰爭時,他就到瀋陽搞過偵察。 不過這段經歷絕對很慘,因為他不幸被老毛子抓住了。 當然最後又逃了出來,但東方不是西方,做過俘虜那是很丟臉的一件事,影響仕途啊。 看看他的職務你就知道了,日俄戰爭都經歷過,還只是當個小小的騎兵聯隊長,混得好是這副德性? 說起來是一個騎兵聯隊,但由於是臨時編組(就像第38旅團也是臨時編成一樣),廟大和尚少,把他自個加起來,超不過一百個人,只能勉強算一個中隊。 混成這個樣子,臉皮薄點的就不如拿塊豆腐撞撞死算了,活著多丟人。 古賀不算臉皮薄的,他要把麵子找回來。 就在這裡,那個不用他費神打仗的錦西。 弱者面對更弱者,也可以當自己是強者。 他並沒有帶部隊直接進入錦西,而是在走到錦西縣城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叫來翻譯:你去,讓錦西的文武百官排著隊來迎接我。 翻譯覺得這是一個不大可能完成的任務。 東北軍都撤了,縣里的那幫老少爺們還能定定心心在城裡等您老人家露面? 可古賀聯隊長的話也不能不聽,當下只好硬著頭皮進城了。 一進城,放心了。 縣太爺真沒走。 錦西縣長張國棟聽了翻譯的傳話,連連點頭,急忙找人準備歡迎儀式去了。 翻譯覺得聯隊長的話很神,其實張縣長是有苦說不出。 能跑,我還不早跑了。 張國棟到了錦西當縣長後,印發了一些地方流通券,從老百姓手裡撈走了不少錢。這流通券不是黃金,戰亂一起等同於廢紙。等到錦州危急,張縣長想跟著黃顯聲他們一塊走的時候,就發現走不了了。 大傢伙一把拖住了他。 先別走,你得把話說清楚,這個流通券還值不值錢。要不你給我黃金,我把流通券還給你。 這麼一拉一扯,倒霉的張縣長就落下來了。 眼下,先應付日本人要緊。張國棟把縣衙里留下來的人都召集到一起,一清點,少了一個人。 這兵荒馬亂的,少誰都正常。他也沒太在意,便帶著一眾人等歡迎城外的“皇軍”去了。 張國棟在日本留過學,知道一點“迎賓”的規矩,倉促間,竟然連日本國旗都趕製好了。 古賀帶著他的騎兵聯隊一搖三擺地過來了。張國棟誠惶誠恐組織起來的“迎賓儀式”自然讓他很是受用。 接著,又挺著胸脯,把張國棟這幫人召集起來開會,讓他們組織維持會,以維持當地的“治安”。 一夥新晉漢奸無不脅肩讒笑,附首貼耳,沒有一個不把這位古賀太君當太上皇給貢著敬著的。 看來官大不大都不要緊,有感覺就OK。 可是古賀太君,你的面子是肯定有了,但命馬上就要沒了。 因為已經有一幫強人在那裡磨刀了。 《中庸》上記載有這麼一句話:“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襖年華,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 以上這段話,是孔老夫子幾千年前對他的學生子路說的。那時候他就看出來了,北方人不怕死,兇猛,是一群“強者”。 錦西葫蘆島就是一個再典型不過的“強者居之”的北方之地。 當然不是指城裡,而是指鄉下。 在錦西的鄉下,盛產溜子。 不用猜了,這不是什麼好吃的水果。跟鬍子的意思差不多,其實指的是“道”上的朋友——綠林好漢。 與之相適應的是,為了防溜子,錦西農家幾乎戶戶有槍。 買槍的銀子還都是各家各戶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來的。別地方的人有錢了就拿出來再買地,這個地方的人都想清楚了,地再多也是進貢給溜子的。那還不如買槍划算,至少可以守著家裡的一畝三分地不致餓死。 於是,槍便成了寶貝。有地有錢的單買,沒這種經濟實力的就搞拼車,合起來買。最後十幾戶幾十戶上百戶,便可以湊成民團。 錦西的民團,那是遍地開花。 民團和溜子本來是死對頭。日軍來了卻使他們有了被捏成一堆的機會——但凡身上有點血性的,誰會拒絕團結起來保家衛國,一道打鬼子? 當然這中間還需要有一個人會捏合。 張國棟組織“歡迎儀式”時,不是少了個人嗎? 這個人是錦西縣公安局長苑鳳臺。 這苑鳳臺可不是一般人,他也是東北講武堂畢業,跟黃顯聲是同一期的。 作為東北地區最知名的軍校,講武堂還是出過點人物的。 苑鳳臺沒出席張縣長的“歡迎儀式”,他去準備自己的“歡迎儀式”了,那就是帶著全縣民團給古賀太君好好地喝上一壺再說。 按照當時的規定,如果縣長不是軍人,民團可由公安局長掌握和指揮。 除了能領導民團,苑鳳臺還有一個特殊的人脈關係。 他和當時主要的一個綠林首領有遠親關係,通過這個親戚,苑鳳臺又取得了綠林好漢們對聯合作戰的認可,這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民團無實戰經驗和戰鬥力較差的弱點。 黑道白道都齊了,那就跟鬼子乾吧。 群眾的優勢就是人多力量大,雖然不是正規軍,但呼拉拉的一大群,一下子就把錦西縣給圍上了。 這時,朝鮮龍山師團向錦西運送輜重,又來了幾十個日軍官兵,也給一道圍在了裡面。 古賀一看,外面這麼多人,這麼多槍,黑壓壓的,這不是東北保安總隊殺回來了,又是什麼? 身邊加上輜重兵,也就一百來人,要對付一千個敵人,哪怕是警察兵,也夠受啊。 遇上這種情況,平常軍官就得呼叫救援了。可古賀不一樣,人家日俄戰爭時就從事艱鉅的地下工作了好吧。 感覺身陷大難之中的古賀大佐,此時很有一種要做點成績給全世界人民看看的勇氣和果敢。 他決定“先發製人”,自己拯救自己。 古賀按人頭分了一下工:松尾少尉率輜重兵回錦州領彈藥給養兼報信;村上中尉帶領少部分騎兵在縣里守著;他本人則親率騎兵聯隊的大部分步騎兵出來“掃蕩”。 本來人就不多,他還來了個兵分三路,做個騎兵聯隊長真不算屈才。 錦西縣長張國棟現在已經把古賀當成他的新主子了,在古賀出發前很體貼地勸他謹慎從事,免得小命玩完。 古賀反而來勁了。這時候不充英雄什麼時候充。 他笑了笑:不過是一些小毛賊而已,看我手到擒來。 一上戰場,“英雄”就被卡住了。 民團的人雖然沒什麼作戰經驗,但架不住人多,而且不講戰法,“瞎打”。 “瞎打”的意思是,他們不跟古賀的套路走。 古賀是把他們當保安總隊,或正宗游擊隊對待的,所以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可民團的人都是老百姓的干活,沒怎麼打過仗,不懂這一套。 我劈過來一板斧,按古賀的意思,你得拿刀格擋一下啊,那我下面才能繼續出招。民團的弟兄們不擋,他們只知道拿刀捅你的肚臍眼。 古賀愣在那裡了。還沒等他完全擺開架勢,聯隊就挨了無處不在的民團一陣亂拳。 這一下,總算把他打醒了。 哦,原來你們不會打仗啊,給我衝。 這一沖,又壞了。 被對方一掃,死了一大半,而且很多都是一槍斃命。 這種槍法完全都是正規部隊神槍手的專利,暈啊,古賀徹底被繞住了,不知道眼前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戰術紀律雜亂無章,槍法卻又是如此精準。 你們哪個單位的,請問? 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因為打槍的人都是綠林好漢,百發百中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家常便飯。 古賀被打敗了,真的被打敗了。 這時,他又聽到了一個壞消息,留守的村上中尉被包圍了。 “掃蕩”無功,老巢眼看也要不保,今天這臉算丟大了。 趕快回去吧。 古賀打馬就走,欲援救縣城裡正受苦受難的村上。 可是沒走多遠,他自己就連中兩槍,一個倒栽蔥摔下馬來。 這回他再也不用擔心面子問題了。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古賀帶兵出來“掃蕩”的時候,松尾少尉還在往錦州的路上趕呢。 本來他這一路應該算是最安全的。因為目標最小,無論是民團,還是溜子,都不會衝著他來。可這人要是一倒霉,閻羅王都會跟在你屁股後面討賞錢。 這一大清早的,氣溫很低,又趕著大車。走出三十里路,眾人就吃不消了,一個個又冷又餓還累。沒辦法,只好就近在一家農民的院子外面取了一些高粱秸,用來點火取暖兼做飯。 人要吃東西,那馬也不能餓著,出勞力可全靠它呢,所以接著又拿了點牆角邊堆放的穀草去餵馬。 應該說,相對於日軍一貫燒殺搶掠的作風,這幫孫子的做法還不算太離譜(畢竟任務在身嘛)。 可是這家裡的農民小伙子不樂意了。這兄弟也不問松尾要錢,直接奔隔壁去借了一把老式步槍,就準備把拿他穀草的那個小子給收拾掉。 這時候,他族裡的一個長輩拉住了他,並且嚴肅地正告他——你不能打啊。 接下來,你一定會以為是這麼一句話:算了,不就拿了點穀草嘛,也不是很值錢。 或者是:孩子,不能啊,殺人要償命的,何況這是東洋兵,你千萬不能這樣做。 都不是。長輩的話是這樣說的: 你不能打啊—— 你打最多只能打死一個,他們有三十來個呢,應該找人埋伏起來一塊幹掉。 ………… 有點無語,這錦西的民風也太強悍了吧!不過我喜歡,頂一個先。 小伙子一聽有理,便從本村拉了十來個人,跑到錦西至錦州的必經之路上,找了一塊高坡埋仗起來。同時,還派人向附近各村送信,邀請大家來幫個場子。 松尾少尉和他的部下們吃完早飯便又上路了,他壓根不知道一會兒工夫能和人結下這麼深的梁子,只顧著拼命趕路,好運回槍彈給養給古賀用。 一到高坡下面,槍聲便響了起來。 其實這時候,高坡上的人並不多,又都是沒什麼戰鬥經驗的農民。松尾們都騎著馬,如果打馬奪路而逃,還是能撿回一條命的。 可是松尾沒這樣做。 輜重兵嘛,平時就讓人看不起,打仗也輪不上,手平時還挺癢癢的,而且高坡上的伏兵看上去比較差勁,穿著便衣也就罷了,就連射擊姿勢都做不好,屬於典型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不在這幫人身上立點戰功,簡直就沒天理了。 松尾一揚手,輜重兵們都下了馬,端起槍朝農民們對射。 歸根結底,松尾還是吃了不懂民情的虧。 這個地方的規矩是一方有難,八方相助,而且必須相助。否則下次等你有了難,鬼才會搭理你。 所以援兵是越來越多。 等到松尾發現周圍密密麻麻佈滿了持槍農民時,已經晚了。 就算裡面沒幾個槍打得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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