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江省風雲
關東軍策動偽軍進攻黑龍江首府齊齊哈爾,江省政要們陷入了一片忙亂。這時,有一個人勇敢地站出來,機智地“忽悠”並打退了偽軍,又以寬廣的胸懷,向張學良推薦軍事指揮的最佳人選。
保護僑民,只是日本政府為拖延從東北撤軍臨時找到的藉口。關東軍聽到後,卻如獲至寶。
世上還有比這個更好的理由嗎?
長久以來,關東軍為了尋找一個尋釁鬧事的藉口,可以說煞費苦心,無所不用其極。石原的“滿洲計劃”用了兩年,差不多大半時間都在這個上面耗費心思。
原來找一個理由如此簡單。看來政客的腦子就是比一根筋的軍人來得活絡。
關東軍可不會考慮什麼撤不撤兵的事,他們得用這個藉口,把東北三省的最後一省——黑龍江給拿下來。
當然,製造藉口也得由人去幹。
這樣的人不怕沒有,而是太多。自從石原們憑藉“九一八”事變一夜成名後,效仿者日眾,那些日思夜想追求“進步”的青年軍官們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就是上級不給任務,他們也要自加壓力,自創“業績”。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哈爾濱日本總領事館及日本特務機關等地先後發生了爆炸事件。
當然,無一例外都是這些石原的粉絲和追星族們自動自發搞的。
比起什麼皇姑屯、柳條湖,現在一切都簡化了。還費那麼多事幹嘛,我就炸我自己家的大門口,自殘了以後一樣可以賴人。
這些人鬧完事後再喊110:不得了啦,快來人啊,黑龍江要鬧“排日暴動”了!
關東軍一呼即應,迅速出兵,理由就是:保護僑民。
至於這樣做置政府承諾於何地,內閣和外務省還要不要臉面,則完全不是他們考慮範圍內的事。
不過有一件事,狂妄如關東軍也不得不予以考慮,那就是北面還有一隻大塊頭熊在瞪著眼看它。進入黑龍江,必然要經過北滿鐵路,而那是蘇聯的領地。
在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時,斯大林采取了冷眼旁觀的態度。
自從“中東路事件”和同江戰役後,中蘇又是斷交,又是開戰,兩國關係早已走入了死胡同。好不容易逼著東北方面偷偷簽了一個《伯力協定》,中國政府還不承認,把斯大林氣得夠嗆。
當然,對於這個政壇上的老狐狸來說,感情問題是永遠代替不了實際利益的。
事實上,蘇聯對於東北的非份念頭從未斷過,甚至不比日本少多少。日軍在東北張牙舞爪,自然侵犯到它在東北的利益,北滿鐵路更是首當其衝。在這種情況下,以斯大林的個性,你要說他能對之泰然自若、無動於衷,那就太小看他了。
真實情況是蘇聯暫時已經沒多少精力來管東北這攤子事了。
斯大林此刻正忙於搞五年工業計劃和集體農莊,並開始醞釀大肅反,根本騰不出手來和日本人較勁。
不過這話,斯大林沒法直接跟日本人說,還得他們自己猜啞謎。
本來關東軍對東北特別行政區官署所在地哈爾濱是最上心的,也是他們在黑龍江的首選目標。
但參謀本部的一份電報讓他們改變了主意。
金谷參謀長認為,哈爾濱屬於北滿鐵路總樞紐,與蘇聯的關係和利益最為緊密,萬一打著打著,惹反了老毛子就不好辦了,所以一定得謹慎從事。
參謀本部的話,關東軍還能聽聽。
既然哈爾濱不能打,那就找別的地方——黑龍江省城齊齊哈爾。
擔任這次攻擊任務的是半個月前剛剛拿下吉林的仙台師團。
關東軍原先實行的是輪換制,除了鐵路守備隊外,主力部隊都是由國內師團輪流充任的,今天你,明天我,大家輪著到東北來體驗一下生活。但在“九一八”事變前夕,為了適應東北作戰需要,日本軍部又把輪換制改成了常駐制,部隊也由第16師團(京都師團)改為來自仙台的第2師團(仙台師團)。
這個仙台,就是魯迅先生師從藤野先生學醫的所在。它在地理和氣候特徵上都與東北相接近,按照魯迅的說法是“初冬就頗冷”,從這個地方出來的士兵自然也比較耐寒。
然而師團長多門中將卻不想打。
不想打的意思,是不想自己花力氣打,而並不是說不想要黑龍江。
到達一個叫做洮南的地方,多門突然命令前鋒部隊停止進軍。
洮南其時尚屬黑龍江省管轄,被稱為北滿門戶、黑龍江的南大門,有鐵路可以直通齊齊哈爾市近郊,因此位置極其顯要。
奇怪的是,洮南守軍不僅一槍未放,還排隊出城來迎接日軍。那調調,就好像兩家在走親戚。
多門現在對叛將很感興趣,認為這是一個避免蘇聯干涉,通過“和平手段”解決北滿問題的好辦法。
如果有人能為我們主動效勞就好了。
眼前就有一個。
此人名叫張海鵬。他就是姚南守軍的頭。
由於小時候生過天花,落下了一臉豆豆,因此得了個外號:張麻子。
“九一八”事變發生時,張麻子已經六十多歲了。他的職位是洮遼鎮守使。
通俗點講,洮遼鎮守使這個工作應該算是警備司令加邊防支隊隊長,不光要管洮遼地區的治安,還要負責外蒙邊防。
要換成別人,混到這個樣子也許還說得過去。可是,你要了解到張麻子的過往經歷,就會明白這老傢伙混得著實很差。
他曾經給時任洮遼鎮守使的吳俊升當過差,跟著吳大舌頭混。之後,等到大舌頭升了官,便把自己的位置留給了張麻子。
讓麻子想不到的是,這個芝麻官一做就是十幾年,差點把屁股都坐穿了。
張作霖在世時不敢多聲張,等到老帥和吳俊升都被日本人炸死,他就有了新的指望。
這個指望就是像提拔他的吳大舌頭一樣,能夠做上黑龍江省主席。可是年輕的張公子連正眼也沒瞧他,人家相中的是萬福麟。
張麻子嘴裡不說,心裡一萬個不服。
你說要挑一個高精尖人才,出過國留過洋的也就算了,人家有文化,咱是大老粗,沒法比。
可偏偏這個萬福麟和張海鵬沒什麼區別,論出身,都是鬍子,講文憑,斗大字沒認下一籮筐,要說處理政務,一樣都得抓瞎。
反正都是抓瞎,為什麼不讓我張某人來抓?
更讓他火大的是,萬福麟其實根本不在黑龍江。他在北平陪著張學良“逍遙”,但省主席卻照做不誤,平時有什麼事就由他的兒子萬國賓負責處理。
一個二十幾歲、乳臭未乾的小孩子懂得什麼ABCDEF?
你們自己不在家,還不肯把位置讓出來給我過過癮,真是不把我當人看啊。
張麻子表面不露聲色,暗地裡卻把牙齒咬得格格響:你老張家既然對我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張海鵬張麻子就這麼被日本人給叮上了。
把張麻子拖下水的,是日本駐齊齊哈爾特別機關長林義秀少佐(陸大35期)。
這個日本特務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張麻子留什麼面子,對方哪裡痛他就偏戳哪裡:閣下是東北軍老臣,怎麼混得如此蹩腳?
張麻子肚裡的酸泡一個勁地往上面翻,只好打了個哈哈:年紀大了,不在乎這個。
一聽這話,人家林義秀可不樂意了:屈才啊,大日本皇軍可不允許這樣搞法——我們要做你張將軍的伯樂。
兩三碗迷湯一灌,張麻子暈了。
這位林義秀忽悠的水平不比他的前輩土肥原差多少。他直接告訴張麻子:日本支持你做黑龍江省主席。
還等什麼張學良李學良來封,我們說你是主席,你就是。
同很多東北將帥一樣,張麻子對迷信活動也喜歡得緊。
“九一八”事變前,有個算命瞎子給他打了一卦,說他今年白露之後,可以交好運,做上封疆大吏。
“九一八”事變發生時,恰好接近白露。
張麻子一對照,就覺得林義秀的話靠譜。
老天這回總算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所以多門率部在城門外剛剛露面,張麻子就親自帶著人來迎接了。
為了讓“皇軍”吃好喝好玩好,他不僅把多門安排下榻到自己的私宅,還陪他到處參觀遊玩。
多門心裡別提多高興了:這樣打仗不就跟逛大街似的?
既然張麻子喜歡當大官,多門一高興,就立即開了個空頭支票,把許諾的黑龍江省主席正式冊封給他了。
有了關東軍撐腰,張麻子頓時牛氣沖天,當著多門的面,表示擇日一定要“北伐”黑龍江。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張麻子列隊歡迎關東軍,周圍的大小老百姓可都看到了。
有人把消息帶到省城,代行軍政的高乾子弟萬國賓急得團團亂轉,不知如何是好。
幸虧他有一個不錯的參謀長。
雖然黑龍江和遼寧、吉林一樣,主要當政者大多是稀里糊塗混日子的主,不過下面卻藏著幾個不俗的東北軍人。
因為他們,從現在起,我們要允許曾經名譽掃地的東北軍直一直腰了。
參謀長叫謝珂。
他給少主人出了兩個主意。
第一個主意,叫忽悠。
萬國賓派的特使前往洮南,一見面,就對張麻子說,老萬省長不在家,小萬局長(萬國賓兼洮昂鐵路局局長)年輕,又是文官,帶不了兵,現在日本人打來了,正不知道怎麼辦呢。
張麻子雖是鬍子出身,但為人很有城府。他聽出特使話裡有話,含著試探的意思,便猜測省城對他勾結關東軍的事已有所耳聞。
當著特使的面,他先著力為自己辯護了幾句,說之所以放關東軍進來,純粹是虛與尾蛇,並非真意。
又說,自己年邁體弱,想到省城去躲上一躲。
特使是一個很機靈的人,便按照謝珂的交待,表示希望他能到省城主事,幫助小輩萬國賓共渡時艱。
張麻子順水推舟,聲稱只要北平方麵點頭,一定出山相助。
特使回來一匯報,謝珂重新又做了一番佈置。
按照謝參謀長的吩咐,新的特使再赴洮南。這次,他們帶來了張學良和萬福麟專門發來的電報。
電報上,加封張麻子為蒙邊督辦,官升一品,並讓他代行黑龍江軍事。
拿著電報,張麻子嘿嘿地樂了。
不是為討到了這個官,而是樂張學良、萬家父子果然又笨又好騙。
老子才不稀罕什麼蒙邊督辦呢,我要做的是黑龍江省主席,要靠的是日本主子,這些你們能給我嗎?
私下里,張麻子在為他發起進攻做準備。
他需要什麼準備呢?
張麻子不等於二傻子,他知道日本人想讓他做馬前卒、替死鬼,所以他也向多門開出了價:要我打仗可以,但是巧婦不為無米之炊,你得提供槍支彈藥。
多門眼睛不眨一下就答應了。
我給子彈,你去送死,何樂而不為。
起初說好是1萬支步槍,40萬發子彈。
對這個承諾,張麻子已經非常滿意。
但他的兩個兒子卻比老爺子還精明,竟然同多門玩起了討價還價,要求給2萬支步槍,200萬發子彈。
最後關東軍送來的是6千支步槍,200萬發子彈。
張麻子一蹦老高,簡直太為自己的兩個寶貝兒子感到自豪了。
說好的步槍雖然打了折扣,但子彈卻一下子多出5倍,已經大大超出預想。
武裝了主力,槍還嫌多,張麻子一激動,開始走火入魔。
正好有幾個工程隊在給他建軍營,他便打上了這些工程隊的主意。
一清點,連小工加工頭,正好一千多人。
張麻子一揚手,給這些木匠瓦匠水泥匠們套上軍裝,從大到小,工頭當官,小工當兵,像變戲法一樣地弄出了一個加強團。
結果,這個加強團沒幾天就散伙了。
原因是他們接到了要開赴前線的命令。
工頭還湊合著肯留下來,畢竟沒費甚麼力就混了個班長排長噹噹,而且不用衝到第一線。
可小工們就不干了。
咱們可都是手藝人,本來是給你家扛活拿工錢的,現在穿上戲裝,戴上帽子,讓你當猴耍著玩玩也就算了。怎麼著,還真得去送死?滾你的蛋吧。
小工們炒了張老闆的魷魚,一哄而散。
雖然有這樣不愉快的經歷,但總的來說,張麻子還是很高興的。
一想到萬國賓們還蒙在鼓裡,痴痴地等著他去省城就職,這老傢伙就感到分外得意。
等著吧,我會讓你們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不過他很快就要失望了。
一夜之間,洮南的列車全都不翼而飛。
對於進攻省城來說,列車太重要了。
張麻子趕緊向當地鐵路局局長查問究竟。這位局長說,全部車輛都被調到齊齊哈爾近郊去了。
張麻子大怒:我不下命令,誰敢調動這些車輛? !
局長很委屈:有人啊,洮昂鐵路局局長就可以。我屬他管。
洮昂鐵路局局長是萬國賓。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麻子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虧自己機關算盡,竟然不小心上了一個毛頭小伙的當。
彷彿是知道張老頭心情不好受,萬國賓還特地發來了電函解釋:“日本人有進攻省城動向,故調動機車以備不時之需。”
張麻子咬了咬後槽牙,致電一封,說自己過兩天就要帶兵來省城了。
萬國賓的回電非常乾脆:省城您就別來了,因為高人我們已經請到了。
這個小年輕還以領導的口吻發出命令:必須給我死守洮南,不許後退一步。
張麻子突然明白了。
自始至終,那個被忽悠的,不是別人,恰恰是他自己。
更讓他吐血的還在後面。
在多門帶仙台師團先頭部隊抵達洮南時,各作戰部隊均離省城較遠,齊齊哈爾的防守極其空虛。
而在忽悠張麻子的這段時間裡,江省(黑龍江省)邊防軍參謀長謝珂已完成了全部的調防佈局,幾支主力部隊都已回防到位。
請記住這個人的名字:謝珂。如果沒有他,江省的命運將和吉遼無異。
現在該說到他給萬國賓出的第二個主意了。
很簡單。就是電請少帥選派統兵大將來江省主持軍政。
謝珂同時建議,在江省兩支勁旅的旅長馬占山和蘇炳文中間選出一人,由這個人來坐鎮全局。而謝珂自己,則心甘情願擔任副手。
在當時,謝珂是除萬國賓之外的江省最高軍政長官,他推薦的人都是他的下級。
一切都為了抗日。
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大局。
我們看到,在那種混亂的局面下,凡東北軍政要人,大都不是選擇苟且偷生,倉皇逃躥,就是混水摸魚,覬覦權位。
謝珂,你是一個純爺們。
張學良經過斟酌,旋電告黑龍江各軍,由馬占山代理黑龍江省政府主席、軍事總指揮,謝珂為副指揮兼參謀長。
這無疑是一個正確的決策。
張麻子的臉現在除了有小豆豆,還有豬肝色。
張學良的通電也發給了他一份,上面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江省主席的寶座落空了,它已經屬於一個叫做馬占山的人所有。
他只是像猴子一樣被結結實實地耍了一把。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民國二十年(1931年)10月,張麻子發了狠,點起本部兵馬,浩浩蕩盪地向省城齊齊哈爾進發。
他的部隊該稱為偽軍。
偽軍這個名詞,頗有點中國特色。
二戰那會,德國軍隊狂飆突進,歐洲各國都陸續出現了一些叛軍,就連蘇聯在戰爭初期也出現過追隨德國的本國部隊,不過與中國的偽軍放一塊,那都是小巫見大巫,沒法比。
中國的偽軍不僅規模大,數量多,存在時間長,而且流派眾多。撿大的說,就有北方的滿蒙偽軍,南方的汪派偽軍。
北方滿蒙偽軍中,張麻子算是上位比較早的。
第一次亮相,後台老闆自然也要給些彩頭,以壯聲色。多門特地調動了關東軍飛行隊的一個中隊在空中助戰。
可是到了臨門一腳,張麻子不知怎麼又軟了,嚷嚷了半天,結果還是沒能“伐”成。
多門要派給他的飛機也因為當天風太大而沒有起飛。
雖然張海鵬未能出兵,但省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代省主席馬占山還在路上。
馬占山此前是黑河警備司令、步兵第3旅旅長。
黑河這個地方,我瞪大眼睛在黑龍江地圖的邊緣角落上才找到,就在與蘇聯接壤的的邊界上。
不用說,此地交通非常不便,而且由於任命通電已發,路上安全也成了問題。馬占山實際上是沿江(黑龍江)跑了一大圈,最後通過哈爾濱,才坐火車秘密到達齊齊哈爾的。
而這已經是8天以後的事了。
遠水解不得近渴,得悉張海鵬大兵壓境,省政府一片慌亂。萬國賓也終於露出了他公子哥的本色,帶頭跑了。
一把手都能跑,剩下的文武百官也個個有樣學樣,拖家帶口溜之大吉。
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只能先往哈爾濱跑。這一跑,連哈市都被他們禍害了。
戰亂年代,金子是硬通貨,最值錢。這幫貪官污吏逃到哈市以後,用手中的鈔票拼命搶購金子,竟然引起哈市金價暴漲,嚴重擾亂了當地金融市場。
眼看形勢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參謀長謝珂立即站出來主持大局。他將剩下的文武要員們召集起來,共商時局。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會上,他堅決抵抗的主張卻遭到了與會者幾乎眾口一辭的反對。大多數人的論調,不是投降,就是逃跑。
謝珂非常失望。他決定不再跟一群膽小鬼們廢話。
只有在戰場上分個高下才能證明一切。
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謝珂有血性,他的部下們也不是孬種。
麾下猛將徐寶珍負責扼守嫩江大橋,阻擊張海鵬偽軍。
一條嫩江成了齊市的天然屏障。一座鐵路大橋橫跨江面,大橋存亡,關係省城乃至全省的安危得失。
為什麼不索性把大橋炸掉?
這當然是一個最省事也最有效的辦法。但是不可能。
因為這是一座鐵路橋,日本人是這條鐵路的債權人,在債務還沒有清償之前,它擁有部分經營權。
不是說南滿鐵路在長春以南嗎?
問題是這不是南滿鐵路。這條鐵路就是我們一直說起的連接洮南與齊齊哈爾近郊的洮昂鐵路。
洮昂鐵路是由日本人出資承建的。
說起來這話就有些長了。
張作霖時代,他手下的超級能人,除了楊宇霆、郭松齡,其實還有一位。
這人就是王永江。時人把王、楊、郭共稱為“東北三傑”。
與楊宇霆、郭松齡不一樣,王永江從未打過仗,也不會打仗。
他是一個撥算盤的。
可人家算盤珠愣是撥出了水平,成了東北的一代理財大師,連大帥張作霖都對他敬畏三分。
不過這個人非常可惜,他為老張聚了一輩子財,卻早早地就病死了,使張作霖在內政方面少了一個棟樑之材。
當年王永江曾主持完工了東北的第一條自建鐵路——奉海鐵路。
可是,鐵路還沒建,日本滿鐵就先鬧上了門。
原因是奉海鐵路的規劃線路是從遼寧奉天(瀋陽)到吉林海龍,與南滿鐵路基本平行。
日本人的吵鬧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兩條平行的鐵路,僅就經濟學角度而言,就等於在超市門口開商場,對著門搶生意,而且這跟南滿鐵路當初定下的條約也不符合。
就這麼爭過來爭過去,最後雙方都各讓一步,日方同意不再乾涉中國自建奉海鐵路,中方同意讓日本墊款代築洮昂鐵路。
當初答應藉錢讓日本人修這條路純屬無奈,根本沒有想到現在投鼠忌器,會這麼麻煩。
好在江省守軍早已在江橋布下了嚴密防線。
除徐寶珍自己的衛隊團外,在江橋前沿陣地兩旁的樹叢和煙草地裡,還另外隱蔽了一部分火砲。
這都是正面大道上的佈置,小道上也沒放過,徐寶珍特地在那裡擺了一個地雷陣。
就是這個地雷陣,最終決定了偽軍的命運。
老實說,張麻子這回是下了血本的。
他把家裡的三個主力團都派了上來,主將是他最得意的手下徐景隆。
他自己也親自壓陣,坐著專列就過來了。
不是說列車都讓萬國賓給拖走了嗎?
這新添的軍列是多門給的。為了讓這群孫子幫他打仗,多門除了不願給人,什麼都可以商量。
而張麻長之所以把聲勢搞得這麼大,也是因為他得對多門和關東軍有所交待。
第一次做了回軟腳蟹,第二次怎麼著也不能讓主子再失望。
“大兵掃蕩,草木無存,要拿出皇協軍的氣勢,否則皇軍會看不起我們。”
這句話是《我的兄弟叫順溜》中的著名漢奸、南方偽軍的優秀代表吳大疤拉的名言。
其實,北方偽軍的老前輩張海鵬張麻子也是這麼想的。
還沒走到江橋,張麻子和徐景隆就樂了,因為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除了一座橋和白花花的江水,哪有半個守軍的影子。
他們認為現在留給他的省城也許早已是空城一座,城裡的人都逃之夭夭了(萬國賓們的確如此),剩下的也許就是給“皇軍”報捷了。
為了防備萬一,張麻子先去吃飯,徐景隆則率部搜索前進。
沒動靜只是因為還沒進入火砲射程,張麻子一走,偽軍就陷入了炮火的包圍之中。
有的砲彈沒估準距離,落到了隊伍後面,慌亂不堪的偽軍以為後路也被抄了,掉頭就跑。
徐景隆急了,部隊這麼操蛋,回去怎麼跟姓張的交待。他當即把自己的殺手鐧——騎兵馬隊調了上來。
能被張麻子看中,這徐景隆的確是很有些二桿子勁頭的。為鼓舞士氣,他打馬揚鞭,沖在了最前頭。
騎兵馬快,利用打炮的間隙,很快就衝到了橋頭。徐景隆洋洋得意,以為已勝券在握。
他沒料到,徐寶珍還布有伏兵。
槍聲一響,馬隊人仰馬翻。
徐景隆是個老兵痞,子彈從空中劃過,他知道是往哪個方向飛的。當下趕緊一撥馬頭,打馬就往小道躲避。
這一下,連累他的座騎跟他一塊倒了黴,地雷機關被觸動,人馬一齊飛上了天。
一桌意外的麻辣大餐,終於把這支張狂一時的偽軍給幹得沒了脾氣。
看到折了大將,張麻子氣急敗壞。他就像輸紅了眼的賭徒,怎麼也不肯從桌上下來,還準備試試運氣,讓自己的大兒子整隊再戰。
第二天早上,另一個兒子給他發來了電報。
看完電報,他就一聲不吭地帶著殘兵敗將回老家去了。
原因是留在洮南的兩個團搞起了窩裡反,再不回去,自己的老家都快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