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正面抗日戰場1·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第8章 第七章中原鹿正肥

蔣介石在“削藩”的過程中,雖然成功“料理”了一個又一個對手,卻又因此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不久以後,中原大戰爆發,它的規模,是以前的蔣桂、蔣馮、蔣唐等任何一次內戰都無法比擬的。 在中甦之戰打得不可開交之時,老蔣自己也正被國民黨內部的權力爭鬥搞得頭昏腦脹。 剛擺平一個李宗仁,馮玉祥又起來了。 蔣桂戰後,由於自己的兩員心愛之將都轉投了別人,老馮不得不通電下野,對外界說是要到山下去讀書。但其實他哪裡能讀得進去,一股無名火壓在心裡,怎麼也平復不了。 看老蔣和老李打架,本想藉機行事,沒想到弄了個兩頭不討好,不但沒得到一星半點的便宜,還莫名其妙地連黨籍都讓人給開了。 最難過的是傷了心。 韓復榘“叛變”,讓老馮對全世界都失去了信心:連這小子都能叛變,還有誰不能叛變的。西北軍將領沒倒戈的倒還有,但那是因為他們還沒來得及。要來得及的話,他們早就搶著去投蔣某人了。

就像裡葬花的林黛玉那樣,老馮躺在書房裡整天自怨自艾——可憐啊,世界這麼大,竟然沒有一個可以真正信賴的朋友。 這時候,似乎萬能的主聽到了老馮的心聲,給他來了個當頭棒喝,道:NO! 請相信這世上還是充滿了愛。你還有朋友,有且只有一個。現在,請翻開《聖經》第某某頁,耶和華說,那人來了。 在老馮萬念俱灰的時刻,一個朋友派人來看他了。 上帝果真是無所不能。 現在的老馮對朋友一詞有了新的認識:原來在你遭遇不幸的時候,朋友是那麼寶貴的一個資源和財富。 更讓他感動的是,這個朋友還不是什麼小人物,是山西的大老闆——閻錫山閻老西! 怎麼能不感動呢。雖說兩人也曾八拜結交,喝過雞血,換過蘭譜,但一直以來,老馮就沒正眼瞧過人家閻老西,不但總想壓上一頭,還在背地裡盡說山西人的壞話。現在自己落魄了,幾乎門可羅雀,連個鬼都不願上門。老閻這一來,就叫仗義。

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關鍵時候就都看出來了。 來人給老馮帶來了親切問候,撫慰了他那受傷的小心靈。同時捎來了老閻的話:到我家來住吧,散散心,咱老兄弟嘮嘮嗑,順便談談聯合反蔣的事。 老馮動了心,馬上卷被子舖蓋要去找老朋友一起過。 下面的人不樂意了。西北軍這麼大一個攤子,你老人家怎麼說不管就不管了,再說,自己家也不是沒地方住,你跑人家家裡去算怎麼一回事。 老馮卻賭上了氣:讓你們不忠不孝,拆我的台,現在知道家裡缺不了我了吧。要我別走,我偏不,就要走,就要走。 怎麼勸也沒用,老馮挺著胸脯,拎著鋪蓋卷就奔太原去了。 那邊老閻早就在路口眼巴巴地等著了。一見面,少不得來兩句經典對白:“兄弟啊,想死哥哥(弟弟)我了。”然後兩人抱頭大哭。

由於場面實在過於感人,把旁邊的人都給弄得掉了眼淚。 老馮的住處,老閻早就給想好了,住晉祠。這可是太原首屈一指的療養院,又有文化又有檔次,可以陶冶情操,撫慰身心。對於心靈剛剛受到重創的人士,尤其是一個上佳的選擇。 把老馮安排到風景名勝區,老閻還沒忘了細聲安慰:兄弟你受苦了,這次你吃了虧,不是你不高明,而是老蔣太狡猾太陰險了。從現在開始,我一定站在你這邊,只要我們兄弟齊心,一定能替你把丟掉的場子再找回來。 閻錫山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之後,只要沒什麼大事,每隔三到五天,必定要抽空去看看老馮,惟恐招待不周,讓老朋友吃苦受累。 老閻的細心和周到,又一次深深感動了老馮。 不過老馮也許沒認真想過,就在老閻沒到晉祠來看他的那些時間裡,這個大忙人都在忙些什麼呢?

答案是忙著接待。 蔣馮大戰結束,老馮主要是恨,恨自己怎麼會賠了夫人又折兵,恨部下賣主求榮,而在山西看風景的老閻卻是怕。 老蔣手段之辣、動作之快令他不寒而栗。蔣、馮、閻、李,四人一局的麻將,前面整了倆,現在毫無疑問就要輪到他了。 唇亡齒寒啊。 不行,一定得找把槍來使使。閻錫山想找的這把槍就是馮玉祥。 他本來沒指望老馮會上當,但出乎意料,沒費甚麼周折,馮玉祥就自投羅網來了。真是天助我也。 馮玉祥到了太原,閻錫山手上就多了一件可以指東打西的寶貝。雖然他對外宣稱,老哥倆是準備聯袂出國的,甚至還專程到北平檢查了身體,連西服都買好了,可行期卻一推再推,總也出不了國。 因為他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吃香,憑什麼要出國?

南京的蔣介石不用提了,因為生怕他跟馮玉祥兵合一處,聯起手來對抗中央,所以只能不斷地派人來送銀子,說好話,讓他不要把馮玉祥留在山西。 另一邊,那些大大小小、在朝在野的反蔣勢力,也都派代表拎著大包小包到太原活動。他們的目的正好相反,希望閻馮合作,共同反蔣。 老閻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你們不但不能打我,還得低聲下氣地來求我。這就是我想要的。 為了能夠左右逢源,把戲演得更像那麼回事,老閻還別出心裁,專門準備了兩套接待班子。 一套專門接待南京政府代表,說的都是如何堅決擁護中央政府,竭誠擁戴蔣主席的官話套話以及廢話。 另一套專門接待各方面的反蔣代表,談的是怎樣緊緊團結在以閻馮為首的正義力量周圍,共同反蔣的問題。

所謂反蔣代表,除了桂系李白以外,還包括老蔣在政府和黨內的反對派。 反蔣代表中最耀眼的“首席明星”就是汪精衛。 《色戒》中,熱血青年“王力宏”在行剌漢奸前賦詩曰: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其實這首詩的專利擁有者應該是老汪。不過後來他自己也成了中國最大的漢奸。用彼詩刺彼人,莫非導演也喜歡玩無厘頭? 我們前面說過,民國四大美男中,老汪是排第一位的,少年時同樣風度翩翩的老蔣甚至連榜單都沒能上得去。可見當時老汪的粉絲團陣容曾何等強大。 可惜搞政治不是比帥。在與老蔣爭奪頭把交椅的戰鬥中,老汪總是差那麼幾步。 不應該啊。 在老蔣嶄露頭角NN年以前,汪精衛已經名滿天下了。

從一首“不負少年頭”開始,他曾被公認為一個不可多得的少年勇士。年紀輕輕就敢刺王殺駕,關進局子還能詩興大發,當年熱衷於搞暗殺的革命黨人不少,但汪精衛絕對是獨一份的。 壞人並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壞人。他很可能還曾是一名英雄。這就是歷史的悖論。 想當初,汪精衛還擔任了革命先行者的政治秘書,親自陪老人家北上,連那份頗為煸情、每個國民黨員見之都要頂禮謨拜的《總理遺囑》也是他代為起草的。 等到革命燈塔一倒,在接班人競賽中,大家都認為,年輕有為的汪精衛肯定能跑第一。 誰也沒有想到,斜剌裡會衝出一個蔣介石。 在汪精衛面前,蔣介石只能稱為小蔣,不幸的是,這個小蔣比老汪更加年輕有為。從此老汪就被戴上了千年老二的桂冠。

有人翻了《三國》,便套用周郎的一句慨嘆,將汪精衛和蔣介石的關係總結為:既生汪,何生蔣。 對於老汪來說,周郎起碼有一個長處是他所羨慕的。那就是東吳大都督周瑜同志手裡有槍桿子。 汪精衛嘴皮子利索,他喜歡說,而且會說,尤其擅長演講,那水平就是在一群靠嘴皮子混飯吃的政客們中間也絕對是麥霸級別。不僅如此,他的筆桿子也著實厲害,寫得一手好文章,可謂文采風流,字字珠磯,一個代筆的《總理遺囑》可以寫得連總理自己都點頭稱是。 嘴皮子、筆桿子都有了,偏偏沒有槍桿子。 而這恰恰是最要命的,也成為他與老蔣爭鬥屢處下風的一個重要因素。 汪精衛需要尋找反蔣的槍桿子,而閻錫山、馮玉祥這樣的地方大佬正是最佳人選。

卻說閻錫山把馮玉祥藏在太原,兩個軍頭隨時可能聯起手來造反,這讓南京的老蔣整天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他派出的代表走馬燈似地來到太原,不停地催閻老西盡快把老馮這個禍害給趕走。老閻收下禮後,就搪塞這些中央代表說,自己早就把老馮弄出太原去了。 既然是朝廷派來的,自然不都是那麼好騙好哄的。其中有一位叫方本仁的,這兄弟就多長了一個心眼。他沒有光聽老閻說,而是親自到太原城里城外進行了一番明察暗訪,得到的結果讓他又驚又喜,原來馮玉祥仍然住在太原,而且具體地點就在晉祠。 顯然,他不會傻到讓老閻幫他逮人,也不能設想自己隨便找幾個人來,花天化日之下就能去晉祠把老馮給綁起來——一者這畢竟是在人家的地面上,二者老馮那塊頭,那身板,那功夫(西北軍都是會兩下子的),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唯一的辦法就是報告老蔣,讓他下令,從就近的河北石家莊派便衣憲兵過來,把馮玉祥一舉擒下,然後帶到南京去“治罪”。 具體操作過程都想好了:在晉祠秘密抓住老馮後,塞上一雇來的大卡車,然後再坐上火車,沿正太鐵路(太原至石家莊)出境。 只要一出山西,閻錫山就算急得跳腳也沒用了。 現在時間緊迫,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向老蔣進行報告是一個最大的問題。 只有發電報。 但是要發電報,就必須通過太原電務處,那都是閻錫山的機構和人員,萬一電報內容被他知曉怎麼辦? 方本仁不怕,因為他有一套特別電碼,一般電務人員就是看到也難以識別。 於是,他當即把報告內容編成密電碼,趕到太原電務處,讓裡面的人給他發往南京。 令方本仁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太原電務處其實很不一般。 看過的朋友都知道,裡面有兩個非常神奇的人物:瞎子阿炳(不是創作二泉映月的那位)和黃依依,前者可以用耳朵分辨出不同的電波信號,謂之“聽風者”,後者能夠破解難如登天的頂級密碼,謂之“看風者”。 閻錫山的太原電務處,竟然二者皆備,不能不使人竦然心驚,並由衷感嘆老閻的深不可測,而正是憑藉這個絕密武器,他後來還曾多次逢凶化吉,涉險過關。 “看風者”很快就破譯出了電碼,並上報給閻錫山。 老閻捏著方本仁的電報,在屋裡走了兩步,突然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在這份電報內容中,方本仁請求老蔣派便衣憲兵的時間是“10月2日”,老閻就提起筆來,把那個“2”改成了“5”,然後讓電務處照發不誤。 2日變5日,足足推後3天,等到石家莊的便衣憲兵趕到太原晉祠時,早就人去樓空了。 在此之前,閻錫山已將馮玉祥緊急轉移到西匯。這個地方距太原有120公里(依山西五台縣最新數據),而且離閻的老家河邊村也很近,對外人來說比較偏僻,對老閻來說卻利於掌控。 為了讓老馮對自己放心,在這趟搬家過程中,老閻不僅親自陪同,還在路上很動了點心思。 民間就流傳著一個閻老西屈尊騎毛驢的故事。 說是到鄉下後,兩人下了汽車,改換坐騎。老馮高大威猛,自然要胯一匹大馬。他騎上去後,下意識地一回頭,沒看到老閻。四處尋找,才驚疑地發現老閻就在他下首,原來對方騎的竟然是一頭驢——老馮的身高本來就比老閻要高出一頭,再加上馬與驢的高度差距,不低頭的話,還真找不著他。 老馮很奇怪,你有好馬不騎,坐在這麼一頭畏畏縮縮的小毛驢身上乾什麼? 老閻的回答非常出人意料:既然馮大哥騎馬了,我就只能騎驢,這是規矩嘛,怎麼著我也得比大哥你矮上一頭不是。 感動啊。 老馮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好了。 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讓人爽呢,老馮自韓石反叛後積累的鬱悶頓時一掃而空。 其實老閻也就是嘴巴子利索,反應快,見人會說話而已。老馮那是不知情,他不知道這個閻老西平時一般是不騎馬的,就愛騎驢,而且騎驢連韁繩都不用拉——前面有人牽,兩邊護衛著,瞇著眼睛,晃晃悠悠,那叫一個舒坦。 反正這一路上,老閻就是變著法地哄老馮高興,像牽驢一樣地把老馮牽到了自己想要他去的地方。 西匯有一個老閻花錢買下並營建的別墅區,自然是個好所在,可老馮住在那裡面覺得很不適應。 太高檔了,容易磨滅革命意志。 第二天,他就跟老閻打了個招呼,搬到別墅東邊的窯洞裡去了。老閻自個兒則住到離此不遠的建安村——他老丈人待的地方。 過了幾天,被哄得五迷三倒的老馮不堪寂寞,索性也搬建安村去,好跟自己哥們住一塊,以便共同商討“反蔣大計”。 但這時候閻錫山卻聽到了一個對他極為不利的消息。 原來自從馮玉祥出走太原後,他丟下的那一大家子就亂了套。 老馮在的時候還能壓得住點陣腳。畢竟他是西北軍的祖師爺,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人物,但等到他一走,下面就失去了中心,變得亂糟糟的,基本上是下級不服上級,新的不服舊的,少的不服老的,沒有一點起碼的組織紀律性可言。 偏偏這時候西北軍的經濟狀況十分糟糕,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有的西北軍將領就把這筆帳算到了閻老西頭上,認為就是他把馮先生(馮玉祥)拐過去,弄得兄弟們群龍無首,陷入絕境,因此極力主張跟老蔣合作,一方面可以保證給養,另一方面還可以把馮玉祥救出“虎口”。 老閻聽到這一消息後著實心驚,連忙鼓動馮玉祥盡快對老蔣動手。 他還當即獻上一計,叫做“引蛇出洞”。 就是讓西北軍先打,把中央軍引出來,然後時機一到,再由他的晉綏軍從津浦路南下,抄其後路,直取京師,如此,可打得老蔣稀里嘩啦,顧頭不顧腚,到時絕無不勝之理。 老馮聽得入神,沒想到這老閻不顯山不露水的,還挺有軍事才能嘛。於是連連點頭稱是。 老閻的智囊庫還沒完,接下來,他又獻上一計,喚做“暗渡陳倉”。 這是個什麼意思呢? 按照老閻提供的獨家解釋,就是要迷惑和麻痺老蔣,讓他認為閻馮貌合神離,根本不會走到一起,而這次發動討蔣戰爭的,也僅西北軍一家而已——甚至於你老馮都可以暫時留在山西,那樣就可以使得老蔣徹底摸不著咱們的動向和底細了。 到時我老閻再從後面摸過去,偷偷地兜頭給他一棒子,准保打得他連北在哪都找不著。 老馮樂了,好你個老閻,真是一肚子壞水,鬼主意簡直是一個接一個啊。 不過主意倒是不錯,可我不回去的話,那西北軍由誰來指揮呢? 老閻說,這個好辦。 你可以先指定一個人代行指揮,反正就是發動一下的事嘛,到我們晉綏軍這邊也起事的時候,你再回軍中統領全局不遲。 老馮有些猶豫,因為他這時候也聽到人報告西北軍內部不穩,覺得還是有必要先回陝西老家整頓一下再說。 這麼一個活神仙,可不能就這麼讓他輕易從自己手中溜掉。老閻連忙勸導他,早點回去當然是有必要的,不過——可能,萬一,也許,被老蔣識破的話,那就前功盡棄了。 要知道,那可是一個非常非常陰險狡詐的壞人呵。 老馮一聽有理,這才打消了回家的念頭。 為了再給老馮吃顆定心丸子,老閻又當著他的面,拍胸脯,打包票,表示西北軍一旦起事,糧餉可全部由他負責供應,西北軍一到河南洛陽,太原方面馬上就會通電錶態支持,而晉綏軍也最遲在11月初就會從山西出發。 這番話入情入理,老馮真沒得什麼話說了。 隨後,在西北軍代表來見老馮時,他便寫了一封給宋哲元的親筆信,任命宋哲元為代理總司令,孫良誠為前敵總指揮,統領西北軍官兵討蔣。 收到馮玉祥從山西發出的指令,西北軍內部的亂說亂動暫時消停了。 民國十八年(1929年)10月10日,宋哲元以西北軍代理總司令的身份,和其他將領一起通電討蔣,蔣馮戰爭開始。 聽到前線動靜,蔣介石也隨即發布討伐令,命令唐生智等部全力反擊。 宋哲元、孫良誠率兵殺出潼關後,連戰連捷,很快佔領洛陽,之後又準備兵分兩路,繼續向東發起進攻。 按照原先的協約,西北軍進洛陽,晉綏軍就要出山西。可是西北軍早就開進入了洛陽城,原先答應配合的閻老西卻還在家裡撥拉他的小算盤。發表通電,起兵響應,一個也沒有做。 不過他至少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老馮給請進了太原,說是要商談軍務。 老馮正納悶呢,去了就問晉綏軍配合作戰的事,說我們西北軍早就打起來了,你們怎麼還沒動靜呢。 老閻二話不說,扯著他就去了火車站。 到了火車站一看,成捆成箱的槍彈火藥正被裝上車廂,一列列軍車整裝待發。 老閻告訴他,看見沒,這就是我要運到前線去的,這麼多鐵傢伙,足夠老蔣好好喝上一壺的了。 又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桿綠色小旗,一本正經地塞老馮手裡:大哥,你下命令吧。 老馮將手中的旗子來回一搖晃,列車立刻隆隆啟動。 軍號已吹響,鋼槍已擦亮,行裝已背好,部隊要出發。 此情此景,由不得老馮不激動,不心跳,不要大喊三聲萬歲。 不過看上去老閻甚至比他還激動,送走軍車,他還不讓老馮走,拉著他就去吃飯。 酒席宴前,兩人邊吃邊聊,他們為兄弟情誼而歡歌,為痛扁老蔣而鼓舞,為即將到來的勝利頻頻舉杯。 可是正高興著呢,突然樂極生悲,前方發來電報,說是路上的鐵路橋樑被炸斷了,軍車過不去,部隊請示應該怎麼辦。 這才多大一會兒啊,怎麼出了這種事,而且還是在山西境內。老馮把電報要過來,前前後後看了兩遍,不由起了疑心。 老閻把杯子往桌子一頓:怎麼搞的,還不快去搶修橋樑,請示什麼請示。 老馮臉色不好看,老閻也看得出。 這麼著吧,大哥,我親自去一趟,就不信炸個橋還能擋住我運兵不成。 說完,他就把老馮請進汽車,讓後者回建安村去靜候佳音。 這麼一候著,老馮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什麼“佳音”,不僅如此,從此以後,他連老閻本人也“候”不著了。 所謂滿載彈藥出征,所謂鐵路橋樑被炸,當然都是老閻編來騙騙老馮的。 從內心來說,他就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老馮,他的如意算盤是讓蔣馮兩家撕破臉皮,重新回到要拉攏依靠他的軌道上來,以便從中漁利。 寧蔣馮失和,不能蔣馮聯合,你們不和了,我才有戲可唱。 況且,老閻也很清楚,西北軍的那些驕兵悍將,幾時曾把他的晉綏軍放在眼裡過。跟這幫人合作,得有的氣受。所以就算要聯手合作,最好也要等到西北軍先敗上一陣,吃點苦頭再說。 不用等了,因為大禮到了。 老蔣再啟楊永泰“以政禦閻”的計策,而且一次性管飽給足——任命閻錫山為海陸空軍副總司令! 老閻的喉頭一下子就給堵住了。 海陸空軍總司令是老蔣自己,下面就輪到他了,這豈是那個內政部長可比的。這種誘惑誰也擋不住啊,何況是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分花的閻老西。 一邊是豐厚的現鈔,一邊是飄綠的股市,老閻用“投資需謹慎,入市有風險”這句話教育了自己,決定不再遵守原來“馮軍先動,閻軍響應”的約定,轉而保持中立。 蔣馮之戰爆發一個月後,閻錫山宣布就任海陸空軍副總司令,並表示服從蔣介石和南京中央政府。 獨木難支的西北軍很快就撐不下去了,部隊士氣大受影響。同時孫良誠和宋哲元也鬧起了不和,姓孫的不服姓宋的,兩人大吵一頓,孫良誠一怒之下,將前線部隊又拉了回去。這樣,整個戰線隨之動搖,部隊倉皇西撤,中央軍卻仍然跟在屁股後面緊追不捨。 危急時刻,幸得吉鴻昌從寧夏帶了兩千生力軍過來,星夜趕到潼關,在前線擋殺一陣,阻住敵軍進攻勢頭,才勉強保得西北軍一家大小平安。 蔣馮戰爭,倒霉的老馮又輸了一局,更慘的是還被人暗中擺了一道。 老閻現在已經不會再去看老馮了,就忙一件事:開慶祝大會,慶祝自己加官進爵。 從來是:只見新人笑,哪見舊人哭。 鬱悶啊。所有的感動現在都變成了衝動。情知上當的老馮真想一把揪住那個笑裡藏刀、口蜜腹劍的閻老西的衣服領口,狠狠地揍他一頓。 但是他現在連村口都出不去,更別說碰著閻錫山的面了。後者的政策是不見也不放,實際上是把他當成了手中奇貨可居的一枚棋子——既可用來勒索老蔣,也可用來做擋箭牌,防止西北軍對他進行報復。 老馮的感覺,座上客已經變成了階下囚。 在建安村他的住所附近,房前屋後,村前村尾,每一個肉眼能看到的地方,都有警衛部隊在持槍把守。只要他的車子一動,馬上就有一大群山西兵圍過來,也不硬攔,只是往車前一跪,眼淚鼻涕一起流,讓你進退維谷,無計可施。 打罵都不怕,就怕關。老馮一生氣,開始絕食了。絕食無效,因為沒人理他,苦的還是自個。老馮只好放棄。 在實在計無所出的情況下,他甚至一度打算扮成與自己相貌有些相似的私人醫生混出去。 幸虧他沒真這麼做,否則就比較狼狽和難看了。雖然大多數西北軍的人看上去都差不多,但看守眼力再不濟,也不至於把整天呆在屋裡的兩個毛人看走眼。 就在蔣馮戰爭快要收工的時候,老蔣下達了兩個命令。就是這兩個命令,差點要了他自己的命。 第一個命令,授權唐生智繼續追擊西北軍。第二個命令,調遣石友三去廣東,以防範桂軍偷襲。 那西北軍宋哲元部被唐生智窮追猛打,再跑幾步路估計就要吐血而亡了。但就在此時,唐生智卻做了一個令人咋舌的動作,放棄追擊,迴轉身去,捋起袖子就朝自己的老闆衝了過去。 民國十八年(1929年)12月,蔣唐戰爭爆發。 宋哲元抓破頭皮也沒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蔣馮戰前,這個人不幫著打老蔣,現在西北軍已經大敗,合作夥伴也沒了,他卻自動自發地反了水,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唐生智外號人稱“唐僧”,他有自己的一套說辭:我先前為什麼不理你(指宋哲元),那是因為你太傲太狂,老子瞧不順眼,就想要你小子吃點虧,長點記性。 不就是打一個老蔣嗎,我用挑時候、選幫手嗎? 實際情況是,老蔣的主力這時都在前線狂追潰退的西北軍,後方極其空虛,正是趁人之危、殺人放火的最佳時機。 說不要幫手也是假的。唐生智這次玩變臉就找了一個幫手,那就是接到老蔣另一個命令的人——更加反复無常的石友三。 石友三早就是叛變這個行當的老油條了,這次是覺得老蔣有對付他的跡象(也算莫須有),就來了個先發製人(這招小布什當政時常用),提前叛變了。 當下他二話不說,廣東也不去了,隔著一條江,樹起幾十門大砲就狂轟南京,向城裡的老蔣示威。 不過鬧得再大也僅此而已,石友三充其量只是一個靠叛變混飯吃的傢伙,讓他直接去取老蔣的腦袋,還真沒這個膽。 示威完畢,他就收拾傢伙,拍拍屁股走人了。 老蔣的一顆心卻還懸在那裡,因為這次唐生智起兵,是和廣西的桂係部隊遙相呼應的。唐生智從北邊攻武漢,桂係就從南面打廣州。 唐生智從河南起兵的時候,中央軍主力一部在鄂北追擊馮軍,一部在廣東應付桂軍,短時間內都來不及回撤,眼瞅著唐和尚的大慈大悲掌就要過來了,老蔣暗暗叫苦:武漢要丟。 但是他多慮了。 自從唐生智在鄭州發表反蔣通電後,他就一直沒挪過窩,既不前進,也不後退,眼睜睜地看著中央軍調兵回援。 觀者均百思不得其解:這麼好的戰機都抓不住,唐和尚是不是念經走火入魔了? 差不太多。 “唐僧”人如其名,雖說是保定軍校畢業的,也算是有文化有理想的一代新式軍人,但他本人卻對佛教特別感興趣,還專門拜了一個揚州師傅,姓顧。此君是個信奉佛教的居士,自稱對佛學很有研究,而且能言善辯,搞傳銷是把好手。說他能把佛祖講得哭哭笑笑稍微誇張了一點,但騙騙唐和尚肯定綽綽有餘。 唐和尚一直把這位顧師傅當個活神仙給貢著,他之所以不急著出兵,就是要讓他那個“佛法無邊”的顧師傅給他算日子。 本來唐石二人發動進攻的具體時間都已商定好了。讓顧師傅把關時,他掐指一算,說不妥不妥,這不是皇道吉日啊。 等“佛教軍”重新算好日子發動進攻,已經一下子差了整整二十多天,連黃花菜都涼了,更甭提什麼戰機。 緊接著,桂軍攻廣州敗了,石友三跑了,這局面怕是連佛祖上來也撐不住了。 這下子,唐和尚全然沒有了當初拼得一身剮,敢把老蔣拉下馬的雄心壯志,仗也不想打了,轉而又開始請教起他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師傅來——如之奈何? 顧師傅戰戰兢兢地拿出一本測字書讓他翻。一翻,翻到一個“道”字。老顧臉都白了,給一旁更加戰戰兢兢的徒弟分析:道者,大凶也,右首左走,看來當首領的非走不可了。 一個“道”字算是把唐生智給安排了。他垂頭喪氣地扔下部隊,跑到天津通電下野,然後,溜了。 趕走唐生智後,老蔣擦了擦汗,以為這下可以喘口氣,消停一會了。 他想的太輕鬆了。因為潘多拉魔盒已被打開,不久以後,一場席捲中原的超級大戰將不可避免,而它的規模,是以前包括蔣桂、蔣馮、蔣唐等任何一次內戰都無法比擬的。 且說馮玉祥被閻錫山關在山西鄉下當農民,真個是度日如年。就這麼耗了一天又一天,忽然有一天老馮開了竅:既然你閻老西千方百計要算計我,那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老馮自從下野後,對外一直以閉門讀書示人,但實際上也沒真正翻過幾天書。這次著了老閻的道後,哪裡也去不了,除了一個人關著門發牢騷罵娘外,連個嘮閒嗑的人都找不到。在這種情況下,我倒是相信他一定啃過兩本書的。 至於書目,老馮自己沒有列過。以他的個性和喜好,不大可能是四書五經那類封建糟粕,至於《聖經》,雖然老馮入過基督教,號稱“基督將軍”,還會拿著水管給士兵做“洗禮”,但你要讓他在炕上盤著腿一個字一個字地跟主耶穌交流心得體會,好像也沒這個耐心。 有人說老馮看的其實是三國演義,這我信,雖然很野史。 國人所謂“老不看三國,少不看水滸”,老馮是介於兩者之間的,亦老亦少,所以我相信他老人家對這兩本中國民間真正的“國書”是情有獨鍾的,而且我認為他看過之後也一定很有心得。 一部三國,講穿了就是一部大家互相耍陰謀、鬥心機的教科書。今天你陰我,明天我陰你,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曹劉孫這三個人就這麼變著法子地在舞台上面旋來轉去。 如果把老馮自己看成是劉玄德(這應該是傳統中每個人參演時都願意選擇的角色),那麼老蔣無疑就是那個“白臉奸賊”曹孟德,而一貫善於見機行事的孫仲謀則非老閻莫屬。 現在“劉玄德”被困在蜀地(相當於老馮被軟禁在建安村),如何脫困呢? 答案並不難,就是像“諸葛軍師”隆中對中所說的那樣,把“孫仲謀”拉過來,一道對抗“曹孟德”。 可問題是“孫仲謀”已經與“曹孟德”勾搭起來,而且還打得火熱,那又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可以由的作者羅貫中來回答:陰他,或曰陰他們倆! 具體來說,就是要想辦法把孫曹聯盟拆掉,並且讓“孫仲謀”認識到,要是不和我們老劉家搭檔,你那江東就別指望能保住了。 這裡有一個基本判斷,那就是不管怎樣,孫曹兩家是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盟友的。對孫而言,曹給他封個王,賜點東西,那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以來者不拒,但假使讓他發現對方起了壞心眼,竟然要到江東來“狩獵”,那就由不得他不翻臉了,到時候,一個“赤壁聯盟”自然而然就會形成。 欲觸動孫,必先挑動曹。 一個新的計策在老馮心中悄然成形了。 你還別說誰比誰更壞,都是鬥心眼,沒點心機成嗎? 當然了,再好的“計”,也需要有人來實施。如今老馮根本出不去,為了怕他坐車跑掉,老閻居然還讓人在公路上挖了濠溝,放了柵欄。 怎麼辦呢? 有辦法。 裡面的人雖然出不去,但外面的人還是進得來的。 就算老馮這是在坐大牢,你也得允許家屬探望不是。 當然了,來什麼人,說什麼話,那都是要接受檢查和監視的,在這方面,老閻絲毫不敢馬虎。尤其是在有南京政府代表來太原的時候,看守得會比以往還要緊,而如果代表的來頭很大,帶的禮又很多,那就看得緊上加緊。 好在一緊之後必有一鬆,南京代表總有走的時候,這時候就要鬆一些了。只有鬆的情況下才有機會,因為老馮要等的那個人終於可以混進來了。 這個人遞給警衛一張名片,上面介紹他是老閻手下的一個參議官,姓趙。 “趙參議”自稱從太原來,身上的證件一應俱備,警衛查不出什麼破綻,便客氣地讓這位京城來的“高官”進了村。 那一陣,老閻雖然自己不露面,但他從來沒有忘記要“關照”一下馮大哥,時不時就要派人過來“看望”一下,因此這些警衛也早就對此習以為常了。反正今天趙參議,明天錢參議,只要是自己人就好。 作為警衛,他們的重點就是看牢馮玉祥,只能進不能出。至於從外面進村的人,如果是太原以外的,特別是西北軍的人,那就要上報批准,即使放進去,也得有人負責一步不離地進行監視。 “趙參議”是從太原下來的自己人,當然不受這些限制。 然而他們這次看走眼了。 “趙參議”的確是從太原來的,但他是從天津出發,經過北平,剛剛才從山西大同跑到太原的。 他不姓趙,當然也不是什麼老閻的參議官,而是被關在村里的老馮的親信部下——鹿鍾麟。 這位要說了,他身上怎麼會有參議官的證件,而且還能通過警衛的檢查? 那是民國年間,你只要手裡有銀票和煙土,還有什麼弄不到的,而且很可能除了人不是真的,證件之類都是真的。 這下好,連跟班監聽的人都沒有,老少二人可以關上門研究了。 鹿鍾麟這次是受命而來。至於他是怎麼得到老馮命令的,這個其實也並不難,因為老馮就是不能出來而已,來去的人這麼多,私底下捎個話還是很容易辦到的。 一路上,他的身份不斷變換,在天津時,是西北軍將領,在太原時,是商人,在建安村時,是子虛烏有的參議官,接下來,馮玉祥又授予了他一個新的職務:接替宋哲元擔任西北軍代理總司令。 據說,相關任命和這些天來想出的計策,都被老馮用藥水親筆寫在了一本上(一說是用米湯寫的,我不知道米湯是不是有這樣的隱形效果,存疑)。 帶著這本意義非凡的,鹿鍾麟辭別老長官,回到太原,然後又轉車南下,直奔黃河渡口風陵渡。 過了風陵渡,就是西北軍的天下。 渡口把守很嚴,不過那個“趙參議”的行頭又一次發揮了作用。鹿鍾麟沒有遇到任何麻煩,就平安到達西北軍防區。 老馮在西北軍中軍紀森嚴,幾乎無人敢違拗他的命令。在出示“手諭”後,鹿鍾麟馬上以代理老大的身份穩住了全軍。 接下來,他要遵照老馮的要求,按計行事。 我說過,任何時候,你都不要小看老馮的頭腦和智商。在他那看似“粗放”,有如老農的外表下,經常會隱藏著一些縝密而復雜的運思。 以下這個計策就是一明證,一般人也許光想想都會頭疼,因為它是一個連環計,大致可分為三個回合。 第一回合:反閻擁蔣。 鹿鍾麟秘密派出一個代表去南京找軍政部長何應欽。 這個代表屬賣狗皮膏藥的,見了何應欽的面,當即表示要“擁護中央,開發西北”(西北軍那麼窮,的確需要開發大西北),並提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新理念”——蔣介石是我們的敵人,閻錫山卻是我們歷史上的仇人;敵可化為友,仇則不共戴天。 也不知道何應欽到底聽明白沒有,但不管怎樣,總算聽出來是好話。 何部長很欣慰。 那一陣,蔣閻表面看著親親熱熱,其實已經尿不到一個壺裡去了,甚至老蔣還對後者起了殺心。 最初的起因得從唐生智那裡說起。唐和尚當初準備起事反老蔣,可是一摸口袋,缺銀子,這就想到了山西土財主閻老西。於是,他就派人到太原,跟老閻說,要擁他做老大,共同倒蔣,條件是必須承擔一部分軍餉。 那時候,蔣馮戰爭已經結束,老閻也不知怎麼頭腦一發熱,算盤珠子一撥,認為這筆生意值得一試,就答應給點錢。 但是幾天之後,他卻又飛快地改變了主意,轉而聯合關外的張學良等人發出通電,口號就是:擁蔣討唐。 老閻一向對錢是算得很仔細的,他當然不能容許自己花出的錢打水漂,之所以發生這樣一個讓唐生智都感到頭暈目眩的轉變(後來他只好樹“擁汪反蔣”的旗了),是因為一個人竭力勸說的緣故。 蔣介石有一個楊永泰,閻錫山也有一個趙戴文,都是各自的幕中首席。 趙戴文曾做過薄一波的老師,此人在山西時就被稱為閻錫山的宰相。自從到南京幫老閻打理內政部務後,他已經發現老蔣在國民黨中央的地位無可取代,那就是一個“真命天子”,閻錫山雖然也是“皇帝”,但那是山西的土皇帝,到全國就玩不轉了,說到底就是能在地方上噹噹王公諸侯的命。因此,趙戴文從既忠於“朝廷”又忠於“主公”的立場出發,希望竭力勸阻閻錫山“犯上作亂”,輕啟干戈。 老閻之所以在聯馮出兵的問題上一再猶豫,很多程度上也與趙戴文有關。後者一再給他發電報,讓他不要輕舉妄動。急起來的時候,老頭子甚至不顧老閻臉色難看,對他假模假式地要和馮玉祥一道出國的提議也表示贊同。 當馮玉祥的專使到南京,告知趙戴文,馮玉祥主張閻錫山“聯唐倒蔣”時,趙戴文當即氣得把手上的茶杯都摔掉了,說你們這些人不懷好意,就想拖我主公下水。 正是由於趙戴文的堅持,閻錫山才在態度上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 這之後,就到了我們大家熟知的蔣閻蜜月期。老蔣任命老閻為陸海空軍副總司令,使後者一躍成為國內軍界第二號人物。 但是沒多久,輪到老蔣暈了。 因為他得到情報,原來老閻也動過造他反的心思,而且居然還曾想當這個造反隊伍的頭,只是被人規勸才臨時改弦更張。 老蔣獲知真相後怒不可遏:這個白眼狼,竟然忽悠起我來了。還等什麼,抓起來! 此時剛剛當上全國軍界二把手,志得意滿、風光無限的老閻正在鄭州主持討唐軍事會議。他沒料到,老蔣會暗中發電報給韓復榘,要求後者在鄭州將他就地拿下。 不過老蔣也同樣沒有想到,鐵算盤閻老西在偷聽別人私房話上面的功夫著實了得。 前面說過了,他有一個外人不知曉的秘密武器——太原電務處,那裡面藏龍臥虎,都是一等一的電報偵聽和破譯高手。 老蔣發往鄭州的電文就這樣被太原電務處一字不漏地截獲並破譯。得到報告,老閻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換了便衣,連夜就逃回太原去了。 自從經歷過這次鄭州驚魂夜後,可把老閻給緊張壞了。 那能不緊張嗎,要不是自己養了一群破譯電碼的高手,就得被別人活逮了。 老閻這時才意識到,好日子快要到頭了。他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都仔細盤算了一遍:你說打吧,沒有把握,萬一輸掉可能連本都撈不回來,不打吧,看樣子老蔣在整倒老李老馮後,還是放不過自己,明槍暗箭會一個個地來上來招呼。 更主要的是這時候的老閻心也大得很,在一幫反蔣代表的攛掇下,內心裡對老蔣很有點彼可取而代之的意思,只是一直感到力量不夠,時機不成熟,不敢輕易下手而已。 由於始終解不開這個結,老閻就此得了心病,情緒上煩躁不安,相當不穩定,看到杯子就想摔(當然只是想想而已,杯子也是要花錢買的),乃至於到了白天吃不下飯,晚上睡不好覺,所謂“晝廢其食,夜失其眠,終夜徬徨”的程度。 當然了,老閻畢竟還是老閻,屬於千年老妖類型的,像他這樣是絕不會甘於坐以待斃的。 給你來個絕的—— 一哭二鬧三上吊。 先哭。 做出一副完全服軟的樣子:我尊你做老大還不行嗎,你做大,我做小,你進我進,你退我退。 有人說我要暗害你?還說我在津浦、平漢線進行軍事準備?天啊,誰這麼缺德的,這種挑撥離間的話你也信啊,真是冤枉死個人了。 我要害你,也不用等到現在呀。當初老馮那傢伙對老大你動了壞心眼,我可是一直站在你這一邊的呀,那時我不動手,留到老馮歇菜了再動,你想想可能嗎? (“當發動於鈞座危急存亡之時,不發動於助鈞座平亂之後”) 不哭還好,這一哭卻把老蔣給哭火了。 裝,再裝,看我不把你身上那層畫皮給你揭下來。 咱們別的不說,就說說你跟老馮的那點事吧。先前,你口口聲聲說要跟他一起出國,可是根本沒兌現諾言(“既約馮玉祥同行出洋於前,反束縛其行動於後”)。然後呢,又挑撥西北軍來跟我作對(你以為我都不知道),自己卻又躲在後面不出手。 老蔣罵著罵著就上了癮,剎不住車了。他直指老閻一貫以“禮讓為名,爭奪為實”,而且缺乏作為“禮讓之本”的信義。 要說這老蔣也實在很不夠意思,你說事就說事吧,怎麼連人身攻擊這一套也用上了。就這樣,老閻還得厚著臉皮硬挺,被罵了也不敢多回一句嘴,以示“服軟”。 但老蔣可沒這麼容易對付,他要看老閻“服軟”的實際行動,連具體要求都提出來了:趕緊實踐你的諾言吧,把那個姓馮的給我送出國去,同時大家按照上次編遣會議的精神,繼續裁軍(當然主要是裁你們的),這樣我才能相信你是真的“服從命令”,你以後也不用再擔心別人造你的謠了。 老閻的那個“諾言”,是把他自己和老馮一起放在出國名單上的,老蔣雖沒明說,但意思明擺在那裡,就是要老閻也消失,而且越遠越好。 我出國,部隊地盤都交給你?怎麼想得出來的。 老閻氣不打一處來,卻又不敢發作,只好再鬧。 他給老蔣發了個電文,提出兩人一道下課算了,這樣大家都不用訴諸“武力”,以便把“國”給“讓”出來,予國人一個和平穩定的好環境。 這個在招數上叫做以退為進。因為很顯然,老閻自己是肯定捨不得下來的,他也料定老蔣更不願意。 那好,你要是再逼我的話,我現在就身上綁個炸藥包(裡面沒火藥的那種),跟你抱一塊,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玩完。 老閻認為,此招一出,老蔣必得讓步,孰料對方當的是一個厚黑學方面的高手高手高高手,臉厚心黑的程度絲毫不處下風。 老蔣的回答: 讓我一道下課?不可能。你以為我是貪戀國家元首的寶座不走嗎,才不是呢。我這是在“革命救國”,而且這是我的義務。作為我個人來說,權利可以犧牲,義務卻不能放棄。在這方面,我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決心”的(誰敢動我的位子試試,非跟丫死磕不行)。 讓我不要動武?行不通。就如今這種“困頓萬狀”的局面,不下重手行嗎?我不動大棒,你們肯乖乖聽我話嗎?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句話你們難道都沒聽說過,還是跟我在這裝傻? 下面的這句話就很有些殺氣騰騰的味道了:“舍武力製裁外,無以實現和平統一之目的。” 技窮了。 老閻一咬牙,抖抖索索地爬到桌子上去,雙手拉著樑上的繩子——他要上吊! 這當然是一個形象的說法,正式的說法是老閻要自己下野。 你不下去,那我下去。 一幫人抱住他的大腿,哭的哭,喊的喊,讓他千萬不要如此想不開。這批人有反蔣的,也有勸架的,文有胡漢民、譚延愷、王寵惠,武有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反正該來的都來了,該表現的都表現了,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既同情又憤怒的表情。 同情是對做勢要下野的老閻,憤怒是對逼人太甚的老蔣。 人都到這地步了,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負責? ! 然而老蔣是何等樣人,這種要死要活的腔調完全嚇不住他。他把手袖在口袋裡,只是冷笑著不說話。 軍政部長何應欽替他把話說了出來:玩上吊?太假了吧,求求你別再這樣埋汰人好不好—— 如果閻錫山你誠心要下野,那就發個電文,直接出國休養去好了,不要弄得滿城風雨,上上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然了,如果你其實並不准備下野,還想繼續“為民服務”,那就老老實實地“擁護中央”,“臨崖勒馬”。 一聽這話,老閻馬上自己從桌子上下來了。 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 就在蔣閻之間鬧得不亦樂乎的時候,老閻的“趙宰相”從南京趕到了太原。 兩人吵得這麼熱鬧,全國人民都知道了,趙戴文又豈能不知。據說他在南京的時候就急得連覺都睡不好,多次公開說,我這麼大年紀了,實在不想看到再打內戰啊,要是再打內戰,我索性投江自殺算了。 這話,老閻聽到了自然不高興。什麼意思,難道是我想打內戰嗎,是老蔣在逼我好吧。 趙戴文這次到太原來,還帶來了蔣介石的親筆信,當著老閻的面氣哼哼的:你真的想造反啊,不能讓老百姓過兩天太平日子嗎? 當著真人不說假話,老閻沒反駁,只是糾正了一個詞:老先生,是“討蔣”,不是“造反”。這是大家的意思。 趙戴文馬上就明白老閻說的“大家”是哪些人了:你怎麼不明白,那都是些烏合之眾,不是流亡政客,就是失意軍人,他們有好處就上,有壞處就躲,打仗怎麼可能是“朝廷”的對手呢,你如何能聽他們編的鬼話? 老閻沉默。良久,站起來說了一句話:先生被蔣介石收買了。 趙戴文萬沒想到自己“主公”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呆若木雞,只得流淚掩面而去。 其實,老閻並沒有趙戴文以為的那麼有膽,他對“造反”或者說“討蔣”的信心也不是特別足,但既然“大家”都認為他有君臨天下的潛質,要他就這麼輕易放棄實在很不情願。 現在唯一能讓老閻覺得安心的,就是自己手裡始終牢牢地抓著一個老馮,而控制著老馮,也就等於間接控制住了最讓老蔣忌憚的西北軍(相比之下,那些反蔣代表,特別是文人和政客代表確實不值一提)。 老閻相信,只要這一點能得到保證,老蔣再怎麼咄咄逼人,也不敢輕易對他動刀子。 鐵算盤估計的沒錯,老馮下落不明,西北軍的態度就不明朗,而這些始終都讓老蔣不敢真對這位山西土皇帝下手,怕馮閻兩家聯起手來對付他。 正因為如此,鹿鍾麟派出的這個代表的一番表白,讓何應欽真有喜出望外之感。 本來中央收拾閻老西還心存顧慮,既然西北軍錶明了態度,而且肯上陣和我們一起打,那就再好不過了。 何應欽當即承諾:只要你們鐵了心反閻,馬上就可以獲得中央的接濟。 先跟東家打好招呼,再找下面的殺手就容易了。 第二回合:借鬼打閻。 鹿鍾麟隨即聯繫韓復榘、石友三這兩位過去的老同事。 這時候韓石都擠在河南,這地方也是個有名的窮地方。兩人才剛剛從西北跳出來,馬上又落進了另一個窮坑,心裡都十分懊喪,脫貧致富的心急切得很。一聽說要聯合去打閻錫山,腦子裡立刻想到了“人說山西風光好”,馬上答應下來。 畢竟同事一場,分蛋糕竟然還能喊上我們,實在很夠意思。 只兩個回合過去,主動權已完全到了老馮這一邊。 如果事情照這樣繼續發展下去,連環計的第三回合都不用再拿出來了,因為老馮現在已是穩坐釣魚台。 先倒蔣,再反閻,固然解恨,但先反閻,再倒蔣,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這時候意外發生了。 鹿鍾麟聯繫韓石時發了好些電報,而這些電報中的大部分都被老閻的那些“聽風”“看風”高手們截獲並破譯。 電報這東西好是好,可是一旦洩密就不得了。 一看到譯出的內容,老閻的汗就下來了。所謂玩火者必自焚。若像電報中所說的那樣,蔣馮韓石聯合攻晉,則山西難保矣。 他很清楚:被他一直關在鄉下、受盡冤屈的馮玉祥極可能是整個事件的幕後主謀。 到了這步田地,要再不改個戲段子唱唱就相當危險了。 可是你把人家關也關了,冷落也冷落了,拋棄也拋棄了,現在就是想回頭,也很難拉得下這張老臉。 不管怎樣,得先想個辦法摸摸老馮的底。 此時鹿鍾麟按照老馮的謀劃,一面暗中組織和聯絡反閻力量,一面卻還在從表面上忽悠老閻。 他派人到老閻的大將商震家裡去做客,席間大談如何進行閻馮合作,把老蔣給搞下去。正談到興致勃勃的時候,忽然有人拍案而起:還有什麼談合作的必要? ! 此人是太原方面的一個高官,他說的話讓在座諸人都大驚失色—— 不用談合作了,因為沒什麼好談的。 為什麼不好談呢,因為你們西北軍在“賣假藥”,而“假藥”賣到最後的結果,就是佔領我們太原。 這個時候,除了高層極少數幾個人以外,包括西北軍和晉綏軍方面,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不能說出口的秘密”,因此此人話一出口,無異於是在房間里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鹿鍾麟的代表當即予以矢口否認,並追問說這話到底有什麼根據。 對方從鼻子裡哼了兩聲:有沒有根據,你們還是自己到建安村去問你們的馮大帥吧。 代表一回去,就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鹿鍾麟進行了匯報。後者情知事關重大,馬上派人去建安村求見馮玉祥。 這次建安之行,當然是一無阻礙,順順噹噹就見到了老馮。 老馮一听就明白了,這是老閻讓人放出來的風。 因為誰都知道,如果沒有這位土皇帝授權,任何一個太原高官都沒有膽子隨隨便便地做新聞發言人,何況是如此重要而秘密的消息,哪怕是私下的。 這是要探我的口氣啊。 既然這事已瞞不住老閻,那就得攤牌了。 對於老馮來說,先反閻還是先反蔣,現在又成了一個問題。 他最後作出的回答是:反蔣,而且堅定不移。 原來準備擱置的第三回合招數終於還是派上了用場。 第三回合:聯閻倒蔣。 老馮讓人給閻錫山帶話。 首先是說這件事事先我完全不知道(村里連隻雞都跑不出去好吧),其次是表明立場和態度:我恨透老蔣了,一定會和你合作,誓與老賊鬥爭到底。 撇清關係後,老馮也沒忘記來點威脅和恐嚇:現在事態緊急,你得放我回去做西北軍的思想工作。要不然他們就要亂來了。 為了讓閻老西下決心釋放自己,他還設身處地來了個倒退法,表示:如果你不相信我,頂多就算我帶領西北軍來打山西了,你也沒多大損失。 言外之意是自己早已失去了作用。你扣我就等於扣了一廢物。 得到老馮的答复,老閻反應也夠快的,立刻準備坐上長途汽車去看自己兄弟。 此時趙戴文已回到太原,他聞聽閻錫山此行是要釋放馮玉祥,頓時臉色大變,一個勁地追問:你真的要放他嗎?你真的要放他嗎? 因為他很清楚,這就意味著他的“主公”將和老蔣決裂,真正和老馮站一起去了。 老閻嘆了口氣:一定要放,不放不行了。 趙戴文見事情已無可挽回,一時老淚縱橫,頗有一種禍不遠矣的哀傷。 民國十九年(1930年)2月27日,閻錫山再至建安與馮玉祥會面。 兩人很久不見面,但是這一見面同樣抱頭痛哭。 不管哭得怎麼驚天動地,有一件事兩人心裡都明鏡似的:在反蔣這件事上,現在大家又都成了一根繩上跳的螞蚱,而且絕無退路。 老閻首先向老馮道歉,說自己在兩件事上對不起大哥。 一是老馮剛到太原時,沒有馬上起兵反蔣,不夠意思。 二是宋哲元起兵時,沒有及時響應,太不夠意思。 既然口口聲聲“不夠意思”,那就免不了要做點悔罪表示。 在港片“古惑仔”系列中,扮小流氓也扮得酷勁十足的“鄭伊健”被指做了對不起兄弟的事,於是他便當著眾人的面,拿起一把點燃的香頭頂在自家胸口上,用這種自殘的方式取得了別人的諒解。 民國時代的江湖,雖然某些時候也跟黑社會打鬥沒有什麼兩樣,但好在大家都是體面人,一般情況下沒玩得這麼嚇人的,即使贖罪也大多是君子動口不動手,止於嘴皮子上的功夫而已。 這一點,東北“忽悠大王”趙本山趙老爺子向范大廚師的懺悔語錄可以作為標準模板: 你打我兩下——你下不去手; 你罵我兩句——你張不開嘴。 反正你原諒我也來了,不原諒我也來了,原諒不原諒我都帶著誠意撲面而來! 老閻當時就是這麼跟老馮“懺悔”的: 大哥如果對小弟我仍不諒解,那我就在大哥面前自裁,以表心跡——你肯定不會讓我死在你面前的吧; 我現在就放大哥回去,大哥如果回去以後,還要帶兵打我,那我決不還擊——你肯定不會帶兵來打的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必須搭配生動表情的。這個當然也難不住老閻,從見到老馮那一刻起,他可一直就是眼含熱淚的。 對方負荊請罪,老馮就得扮好藺相如的角色,當即摀住了老閻的嘴,因為按照規矩,如果一方不阻止的話,另一方是一定要不停地把“狠話”說下去的。 老馮表示,從前的事都是一場誤會,現在既然誤會消除,就應該辦好正事,聯手倒蔣。 看到老馮能這麼深明大義,老閻立刻作出承諾,表示今後在倒蔣的行動中,山西方面不僅會精兵盡出,還將一手包辦西北軍的後勤供應,而且晉綏軍吃什麼,西北軍就能吃什麼,兩軍享受一樣的待遇。 為了讓老馮相信他這次不是忽悠,老閻當著面就先給了老馮一筆厚禮:現款20萬元(一說為50萬元),“花機關”(即手提機關槍,當時屬於太原兵工廠的專利產品)200挺,麵粉2000袋。 這一出手,兩人又是一陣淚花直流,並且決定在以前已經盟過誓的基礎上,再盟一把。 為什麼過去那麼莊重的誓言總是成空?無它,還是客觀的宣誓儀式沒做好,所以再搞一次絕對是有必要的:先唱“同生死,共患難,反蔣到底”,再割破小手指滴血驗證。 這次由於相信老閻再無反悔餘地,老馮決心很大,那是發了狠非跟老蔣決一雌雄不可的,意志是少有的堅定,頗有一股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氣勢。 兩人先是手拉著手從建安村回到太原,然後在太原召開了倒蔣會議。開完會,老馮就動身去陝西發動西北軍。臨走前,為了讓老閻放心,他還一咬牙,把妻兒老小都留在了太原。 民國十九年(1930年)3月8日,馮玉祥由太原秘密回到陝西,2天后到達潼關,從而結束了他在山西的軟禁生活。 回去後,老馮馬上召集高級將領開會,表示要聯閻倒蔣,還鄭重其事地宣傳了一下這樣做的偉大歷史意義和深遠現實意義。 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完了,下面卻反響平平。 除了一個師長(還不是老馮最欣賞的)發言擁護外,其他人都做了悶嘴葫蘆。任憑老馮怎麼點撥,愣是沒一個開口響應的。 散會後這些人議論紛紛。 有的說,我家先生(馮玉祥)是不是被閻老西灌了什麼迷魂湯,給弄暈了。我們吃了山西佬這麼多虧,上了他們這麼多當,怎麼還能和他們去搞聯合。 還有的則大惑不解。不是說好蔣馮韓石聯合起來,直取太原的嗎,怎麼說取消就取消了,這不是折騰人嗎。 就連鹿鍾麟本人也有點想法。 作為“驅閻取晉”方案的具體執行者,他雖然明知道這其實原本是一個“激將法”,但真正做起來後,卻越做越有味道,自己也覺得欲罷不能,開始弄假成真了。 現在眼看方案都已成熟,老馮又要讓他一下子扭過來,他感覺很不適應。 當時鹿鍾麟的一個幕僚曾對西北軍在中原大戰中的前景做出過一個相當悲觀的評估,那就是勝亦可,敗也罷,都毫無出路—— 勝,老蔣可退至長江,憑險據守,一旦僵持不下,馮閻的合作就難以穩固,到那時,西北軍既要防著老蔣反攻,還要留心晉綏軍突然從背後反戈一擊,可以說是腹背受敵; 敗,那就更慘了,老蔣這次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我們了,甚至於西北軍要想再退據關中都不可能(後來果然應驗了)。 對幕僚的話,鹿鍾麟深以為然,可他又不敢當著馮玉祥的面表示反對,只能服從命令跟著幹。 老馮在西北軍中向來是以家長自居的,當手下這些將領都是他的兒子孫子。一言不合,不管身份官階,輕則趕到門口去喝西北風,重者就要罰跪。 據說有一次,吉鴻昌不知道做錯了一件什麼事,他當即打了個電話過來,命令:“你給我跪下!”。 吉鴻昌沒有辦法,只好拿著電話機跪下。 那時候視頻電話還沒發明,老馮怕他做弊,竟然追問:“你真的跪下了沒有?” 當著一屋子的手下,吉鴻昌趕緊一本正經地向他報告:“總司令,我真的跪下了。” 這才算完。 韓復榘投蔣後為自己辯解,說他並不是貪老蔣那點銀子,也不是忘恩負義,是老馮真不把他當人看了,他才跑的。 韓石走了以後,老馮的脾氣不消反長。包括鹿鍾麟在內,部下在他面前連喘口大氣都不敢。至於要指望老長官朝你扔根香煙,跟你套套近乎,拉拉家常什麼的,那更是癡人做夢,連想都不用想。 老馮認為,聯閻倒蔣是我決定的,你們就得照著做。能跟你們打個招呼,那是給你們面子。怎麼著,還想不干,反了不成? 調兵遣將,全給我把隊伍拉上來,而且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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