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正面抗日戰場2·烽火大地

第13章 第十三章棋逢對手

熱河失陷,蔣介石不得不調軍北上,開始了長城抗戰。在這場戰役中,擔任防守的東北軍,是曾在北大營被日軍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部隊,替換張學良上場指揮的何應欽能做得更好嗎? 熱河淪陷,這回不光是舉國震驚,而是全國都跳了起來。 這仗究竟是怎麼打的?光湯二虎手下就可指揮8萬人馬,8萬人打不過128個日本兵,天曉得! 可以評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遭到輿論一致指責的除了一個湯二虎,當然還有負總責的少帥。 當時的胡適雖然不是什麼軍政要人,卻堪稱輿論領袖。他就說,熱河失敗,少帥“應負絕大的責任”,其能力無法“擔負這種重大而又危急的局面”,所屬東北軍更是難當大任,很多軍官居然不會看地圖,那還打什麼仗。

胡適一向是個厚道人,絕少與人爭到青筋暴突的程度,不過由於受到前線失利的刺激,此刻也變得尖刻起來,甚至直接喊出了“明知不能負此大任,而偏要戀棧”這樣傷人感情的話。 專家都發話了,但對熱河失守也深感“義憤填膺”的老蔣,卻仍然準備再給他的盟弟弟一次機會。 “128騎進承德”後,連著兩天,他都發電報給少帥,要求他振作精神,指揮部隊反攻承德——哪兒丟的你再從哪兒給我奪回來。 少帥這次也知道把事情搞砸了,表示願意親自帶兵去打。 可是已經晚了。 大家不需要他再去了。 3月7日,南京政府監察院提出彈劾案,要求軍法懲辦張學良、湯玉麟二人。你還別小看這個監察院,明清以前,那就是御史台啊,裡面的人被稱為御史都老爺,他們不是只會參參一般的王公大臣,皇帝老子怎麼樣,當著面照罵。

迫於輿論壓力,張學良不得不於當日主動致電中央要求辭職。 這下子老蔣感到情況嚴重,不能也不敢再掉以輕心了,當下從南昌飛赴武漢,隨後乘車北上,直抵石家莊。 屁股還沒坐熱,華北軍政大員紛紛聞訊趕來。 黃紹竑、徐永昌(山西省政府主席),這些人各個帶著一副苦瓜臉,爭著要向老蔣匯報工作,其實意思都是一個:讓少帥下課吧! 黃紹竑怕老蔣關鍵時候心軟,還苦心孤詣地做了一番推論。 怎麼說的呢? 委員長你想過沒有,如果讓他(指張學良)繼續幹下去,不光全國輿論不會罷休,華北其他非東北軍系統的部隊也不會幹啊。 經過當年中原大戰,29軍和晉綏軍對東北軍至今都隔閡難消,而且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刀山火海裡殺出來的,他們只服比他們更狠更有能耐的,你派一個打仗不行的,怎麼指揮得動他們?而且別忘了,在中央軍無法大批調動過來的情況下,打日本人,還得靠他們。

再者說了,張即使有這種勇氣,肯率部與日軍死拼,可他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你瞧瞧他的身體,他的精神狀態,都難以支撐。 老蔣不動聲色地聽著黃紹竑滔滔不絕地發表他的宏論,只是默不作聲。事實上,即使在到華北以後,對於是否要撤換前線主帥,他仍然沒有最後打定主意。但是黃紹竑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不得不動容了。 黃紹竑:即便現在你准許張辭職下野,東北軍也不會有大的動靜和反響。 為什麼? 熱河新敗,全國各地噴來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正是需要人出來擔責任的時候。 不此時斬馬謖,更待何時。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對老蔣來說,他最看重也最有顧慮的其實就是這一點。此惑一解,豁然開朗。 他不再猶豫不決。 之後便有了老蔣、宋子文與少帥的那次著名會談。會談內容莫衷一是,各有各的說法。但結果是確定無疑的,那就是張學良這回是真要下課了。

3月12日,國民政府明令宣布,准許張學良辭職,由原軍政部部長何應欽接替其北平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一職。 少帥通電下野,老蔣安排他“出國考察軍事”。 這次經歷對他來說,可算是一次人生的滑鐵盧。軍事慘敗,政治失意,身體頹廢,原來還想保住一些老本,最後一摸口袋卻發現已分文不剩。 1933年的第一場雪,是否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了一些? 此時此刻,他可能會想起多年前的改旗易幟和中原大戰,那都是他人生中經歷過的一個個輝煌頂點。 然而,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命運像早已設置和安排好的一樣,它會讓你感覺擁有一切,同樣又會毫不留情地把這一切都從你手中奪走。 唐朝的劉禹錫對此早已看破,所以他在虎踞龍盤的石頭城,才會由衷感慨:把“千尋鐵鎖”沉到江底又有什麼用啊,這些只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

他說的是晉朝之統一中國。當時那麼轟轟烈烈,然而沒有多長時間便直如曇花之一現,很快中華大地就出現了長達三個世紀的分裂(黃仁宇稱之為失去的三個世紀)。 其實人之命運與江山之命運是多麼類似,一樣的無常,一樣的殘酷,一樣的令人心碎。 痛苦和絕望,在那一刻,幾乎壓垮了這個30多歲的年輕人。 東北丟了,熱河丟了,等到他再回國的時候,山西、河北、平津也不再歸他統制。他和所有的東北軍部屬一樣,真正地成了一個天涯浪子。 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失去後才更知道擁有的可貴,從此東北軍和少帥都以“打回東北老家去”為念,寄望於返回故里——那個夢中長滿大豆和高粱的地方。 其間,英雄亦輩出矣。 在少帥下野後,老蔣在與包括胡適在內的華北各界名人見面時,也自掌了一嘴巴,承認反應慢了一點,讓日本人有機可乘(“不料日本進攻熱河及湯玉麟張學良敗潰如此之速”)。

既然做了自我批評,當然要拿點行動出來。 老蔣命令中央軍加速北上赴援。 有多少? 3個主力師。 嗨嗨,不對吧。怎麼這麼少,在去年年底,不是還說可以“密備6個師”的嗎,哪裡有跌得這樣厲害的? ! 其實說起這件事,老蔣也是有苦難言: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不知道麼? 再往前面去,更多的師也估計過,不要說6個師了。 按照老蔣原來的想法,這些中央軍部隊都只能從“剿匪區”抽調,可是這樣一來,就出現了一個問題,那誰去跟紅軍作戰呢? 關鍵時候,有人拍了胸脯。 兩廣駐滬代表表示,只要中央有決心跟日本人幹到底,江西抽出多少部隊,他們兩廣就補進去多少部隊。 人都有著急慌忙的時候,被熱河局勢攪得整天茶飯不思,連個安心覺都睡不好的老蔣頓時被感動得眼淚嘩嘩的。

難得同志們這麼識大體、顧大局,還有什麼事不能辦好? 可是天真害死人啊,哪怕是對搞政治陰謀這一套很有心得的老蔣,一不小心,也著了它的道。 這邊眼看熱河之戰就要打響,那邊兩廣方面卻還悄無聲息,好像沒事人一樣。 他們一個兵也沒往江西派。 老蔣的部隊抽不出來,一時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在這要命的當口,政府命令、中央指示都是不濟事的,再說當初兩廣承諾出兵也沒有簽什麼合同——就算簽了也沒用,那年頭搞政治的誰信這個。 給錢吧,自己現在還窮得要當褲子呢,哪有錢?況且廣東的陳濟棠、廣西的李宗仁,這都是精得跟猴子一樣的人物,就算你借來高利貸給他們,也保不准會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給地盤?南京政府一共也沒控制幾個地盤,給少了不行,給多了自家就不用過了。

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用—— 感情。 奉命去“談感情”的是黃紹竑。 之所以讓他去完成這一“大任”,自然是因為黃紹竑本就是兩廣那邊出來的人,賓主交談都不用說普通話,距離容易拉近。 結果嘛,我不說大家也知道了。 老鄉歸老鄉,情誼歸情誼,兵,一個沒有。 理由多了:槍彈不足,軍費不夠…… 反正都是很客觀很現實的困難,沒人說自己主觀上是不願意去。 跟他們一比,你就很能明白當初老蔣為什麼會習慣性地護著少帥了:條件也不是沒提過,可人家單純啊,哪像這些人這麼“老奸巨猾”。 看到黃紹竑兩手空空地回來,老蔣又生氣又鬱悶。 事已至此,也只有直面慘淡的人生了,臨時想別的招吧。 再怎麼排來排去,也只能先抽1個出來,這就是早先已從徐州出發的第25師(關麟徵師)。其他的,還能湊兩個,1個是在湖北孝感的第83師(劉戡師),1個是在陝西潼關的第2師(黃杰師)。這兩個師此前也在和紅軍作戰,前者是和紅四方面軍,後者是和陝南紅軍。

6個師變成了3個師,打了個對折,可如果我們站在老蔣的立場上幫他想想,能做到如此地步,確實也不容易了。 這3個中央軍主力師組成第17軍,從各自駐地分別開赴華北戰場。 好了,形勢緊迫,也不要再怪你怪他了。中央軍、西北軍、晉綏軍不是都聚齊了嗎,那咱就痛痛快快地打它一傢伙吧。 但是痛快不了,因為何應欽面對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爛攤子。 除了早已淪陷的熱河,還有潰散的人心士氣以及本來尚可一戰的戰略態勢。 20萬東北軍已如驚弓之鳥,如潮水一般向關內湧來。他們帶來的恐懼則有如瘟疫一樣地到處傳播,連旁邊的晉綏軍和29軍都被感染上了,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這關東軍究竟是哪裡跑出來的凶神惡煞,竟如此生猛。

軍隊都抖成這樣,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更不用說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家帶口,扶老攜幼往南面逃。 未戰先怯,兵家大忌。 此外,最讓何應欽感到棘手的事,就是他甚至沒有一塊完完整整的場地可用來排兵布陣。 熱河倒是足夠大,僅從遼西的朝陽到承德,就有600多里路,而且主要是山地高原,路面極其崎嶇不平,那是要縱深有縱深,要高度有高度,日軍機械化優勢根本無從發揮。 可惜,丟了。 現在關東軍只要一過長城東段,馬上就能進入華北平原。這裡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日軍的大砲坦克不要太歡暢哦。 顯然,華北平原決不是合適的戰場,而且距離平津太近,稍有差池,則平津難保。 能用來憑險據守的,只剩下了一個長城。 但是長城也不是一個固若金湯的地方。 你想想,這時的長城還是幾百年前明朝傳下來的遺物,老胳膊老腿的,有的地方都早已坍塌掉了,過去防防大漠草原上游牧部落的騎兵尚顯吃力,又哪裡抵擋得住日軍機械化師團的攻擊。 大敵當前,卻無多少可施展的空間,如此重擔,也只有讓當時在軍中居於翹楚地位的何應欽來挑了。 我們可以想像,在黃埔軍校的日子裡,這位總教官一定給自己的學生出過各種各樣的考題,有時甚至還會嘗試增加難度,以測驗學生的能力和水平。他那時候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要坐在教室裡,咬著鉛筆,一臉凝重地答題。 這不是ABCD的單項選擇題,連瞎猜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思考題,還是得轉幾個彎的那種。 兄弟我天資愚鈍,以前對數學物理這些東西很是發怵,考試時心驚膽戰的往往就是最後那幾道思考題。抓耳撓腮,汗如雨下,就是答不出來啊,這還成了一個心病。後來隔了很多年,我還是會老做這種答不出題的噩夢。這是真的。 現在的小朋友估計是更慘了,因為據說把奧林匹克競賽的概念都引進來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當然了,何教官既能當上80萬禁軍總教頭,那是狀元之才,豈是我輩可比。很快,他就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他的答案,如果用我們熟悉的校園行話來做個點評,那就是工工整整,清清楚楚,重點抓得住,層次很分明。 先穩定人心。 張學良辭職下野後,東北軍被改編為4個軍,由於學忠(51軍)、萬福麟(53軍)、何柱國(57軍)、王以哲(67軍)分任軍長。 少帥下台,這些人在不敢為其鳴冤叫屈的同時,也生怕自己的人馬受到肢解。但何應欽明確地告訴他們,好好打仗,我不會動你們的(“一切照舊,望各安心”)。這就先把長城一線多多少少給穩住了。最起碼,在其他軍隊接防之前,東北軍還不至於馬上棄長城而逃。 再部署防守。 長城,在何應欽眼裡,是必須守的。但守長城,並不是說要在那1000多公里的城牆上均勻布兵,而只要卡住幾個重點關隘即可。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這幾個關隘溝通南北,沿公路正好可以把熱河和華北連接起來。如果關東軍不攻破這些關隘的話,他們連汽車都開不進來,更別說大批大批地往華北平原湧了。 那麼,這些磚砌石築的老城牆能擋得住他們嗎? 單靠它自個兒當然很難,不過只要再加上一個東西,就能強強聯手,多上一把力氣。 這就是它所處的地形——燕山山脈。 想當年,秦始皇、朱家父子都把修築長城的地點選在這裡,不是沒有眼光的。此地關山險峻,巨勢強形,確是兵家扼要之所。 高大城牆,再配上奇偉山勢,方能成就天下雄關。從西往東,構成了後來長城抗戰的三個標誌:古北口、喜峰口、冷口。 在中央軍調至前線後,何應欽名義上所能指揮的部隊重新達到了26萬。其實數量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征慣戰的上來了。 手上有了棋子,怎麼排也是一門學問。 少帥在這方面就差遠了,估計跟你我一樣是個臭棋簍子。亂哄哄的這麼多部隊,卻不知道往哪裡擺好,最後都縮到自己的大本營來了,把個楚河漢界愣是白白丟給了對手。結果人家“車”、“馬”、“炮”還沒出動,只過來了兩個“卒”,就把一切都擺平了。 在布陣上,何應欽就是閉著眼睛也能弄出一個大概來。不說別的,內戰都打了這麼多年,同類配方那是信手拈來。 第一防區為長城要隘。要求停留在該地的東北軍至少堅持到友軍換防,之後,最重要的西線古北口交中央軍第17軍,中線喜峰口交宋哲元第29軍,東線冷口交商震第32軍。 三個長城關隘的末端也得有人駐守:古北口再往西的獨石口由綏遠的傅作義負責;冷口再往東,則由從長城上撤下來的東北軍擔任防禦。 同時,在內蒙的多倫,安插一個孫殿英。這基本上是在日軍身背後了,為的就是使日軍在向長城大步推進的時候,也能有點後顧之憂。 第二防區為平津重地。由東北軍於學忠守天津,自熱河敗退的張作相守北平。 第三防區為華北側後。繼續調集中央軍各部向此集結,以防止日軍在取勝後繼續南下。 長城抗戰之一 正所謂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棋坪上輕輕的幾步推移,先前雜亂無章的佈局很快就被理清了,一個以長城和燕山為依託的縱深防禦體系躍然於眼前(見上圖)。 應該說,何應欽的戰術與他這個人的性格很有相契之處,就是雖然不以奇見長,但“處之厚”,一招一式均有板有眼、中規中矩,符合軍事教科書上的任何一條原理和準則。 事實上,在何部長正式履職之前,戰機已有所轉機,甚至比大家一致期望的還要早:西線冷口關被商震的晉綏軍收復。 對於長城抗戰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局。 不過這裡面有一個問題。 什麼叫收復,那就是失而復得。可按照軍分會原來的意思,不是說讓東北軍堅持到友軍接防的嗎? 對啊,沒錯。不過老實說,能不能“堅持”到“接防”,那就不是指揮部說的算了。 且說商震按照總體部署,把他的139師派到冷口去做交接。 這個139師的師長叫黃光華(保定軍校第2期)。 黃光華在軍校學的是一個比較冷門的專業——工兵科。這個專業畢業了比較好分配,因為哪一支部隊都缺不了乾這個活的,但要再往前發展就比較難了。一般能出將入相的,不是步兵科,就是騎兵科,再不濟也是炮科,很少有看到工兵科出身的。在這方面,黃光華算是一個特例,也證明了行行出狀元在軍隊系統中一樣適用。 黃師長帶著部隊趕到灤縣時(還沒過灤河),卻意外得知,冷口早已有人接防了,而且正在築工事哩。 再一打探就更不對勁了,接防的竟然不是自己人,是關東軍! 原來這是服部旅團米山先遣支隊。他們本來是和萬福麟軍繆澄流師作戰的。萬福麟屬下的部隊水平有多高,也不用我多說了。打了兩下就跑,日軍在後面狂追,直把好端端的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變成了追逐比賽。 追到後來,米山就追到冷口來了。繆澄流逃還來不及,哪裡還顧得上守,二話沒說就把關口拱手交到了關東軍手裡。 米山別提多樂了,無心插柳,給他白撿了一個這麼好的皮夾子,當下連東北軍也顧不上追了,安營扎寨,準備坐等後面的大部隊。 黃光華遠道而來,沒想到住冷口關的卻不是友軍,而是敵軍。 只好趕緊把這一“意外”軍情上報北平軍分會。 軍分會沒想到作為灤東要隘的冷口這麼快就丟掉了,當然很是著急,迅即通過商震向黃光華髮出了收復的相關命令。 接到命令後,黃光華師立即從灤縣出發,90里路急行軍,用了不到兩天的時間,趕到了冷口以南的建昌營。 對收復營口,黃光華也並非真的信心十足。 從熱河淪陷,到進入長城抗戰,關東軍幾乎是在以秋風掃落葉的氣勢打仗。他們最大的敵人似乎已經不是中國軍隊,而是惡劣的天氣。 中國軍隊在他們眼裡簡直不值一提,跟趕個雞啊、驅個鴨什麼的完全沒有兩樣。要不然,也就沒有“128騎進承德”,以及米山支隊這樣脫離自己的大部隊,追著對方的大部隊猛跑的“壯舉”了。要知道,如此薄弱的小股部隊,敢於明目張膽地單師突進,跟一般的軍事常識是背道而馳的。 可他們就這麼乾了,而且都乾成了——先是承德,如今輪到了冷口。 不符合常識,然而又成功了,我們只能稱它們為軍事奇蹟。 讓你沒脾氣啊。 關東軍真有那麼厲害嗎,他們長三頭,生六臂? 不知道。反正到現在為止,沒聽說過哪支中方部隊是敢於主動出擊跳出來跟關東軍叫板的。 黃光華繼續派人偵察。 這回得到的情報讓他鬆了一口氣,信心大增。 關東軍也是人,同樣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最重要的是米山支隊不足千人,大概只相當於139師的兩個營。這是其一。 其二,米山支隊來到冷口關後,本來是要修戰壕、築工事的,可敲打了兩下就不干了。原因是老天太不夠意思,冷得出奇,把山上的石頭都凍住了,根本搬不動,而先遣支隊既稱先遣,都是輕裝前進,沒帶重傢伙,更沒有什麼鏟子榔頭釘耙。搬不動,也撬不了,那就只好等別人來想辦法了。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米山支隊防守鬆懈,甚至未做防止中國軍隊反擊的任何戰前準備。這也難怪,他們一路上基本沒打什麼仗,只要往前一沖,轟地一下,所謂中國軍隊就全逃光了。 100多個騎兵就能打承德,滅熱河,你說說,還有什麼做不到,有什麼需要特別防一下的? 兵少人驕,無工事無防備,這就是黃光華對米山支隊的印象。 此戰,必勝。 說起來,商震所謂的師很可憐,沒有旅。按照正式編制,他只有兩個師計6個團的編制,可他不甘心這麼“委屈”自己,就偷偷地弄了3個師,每個師除有兩個正式編制的團外,還各加塞了一個補充團進去。 這樣一來,僧倒是多了,但粥卻還是那麼一點。我們知道,編制內的才有工資有福利有勞保,彼時的軍隊也是如此,說6個團的軍餉就是6個團的軍餉,多一個子也沒有。 摻水的部分,留著你自己搞定吧。 商震搞不定,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把6個團的軍餉分給9個團用,所以他的官兵在薪餉待遇上普遍比中央軍低三分之一。 這樣做的當然不止商震一個,一直以來,大家都這麼幹。無形中也造成了這樣一個現象:看看工資單,地方軍隊的小日子似乎過得還湊合,但實質與表象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所以黃光華說有一個師,其實根本不滿員,實打實的只有3個團:2個主力團加1個補充團。不過好在米山支隊人更少,3個團對2個營也算綽綽有餘了。 建昌營到冷口關10里路不到,這對一向靠光腳板走路的139師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而且他們進攻的時機抓得很好,正是日軍開晚飯的時候。 這邊正準備端著碗吃飯呢,那邊已經衝了過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為殺著。 一直以來,關東軍都是進攻別人,很少有被別人攻擊的,所以支隊長米山米鹿少佐大大吃了一驚,但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後面。 等到要組織火力發動反擊時,才發現無法奏效。因為雙方已經只有幾步距離,只能亮起刺刀打白刃戰。 拼刺刀本來應該是日軍的強項,無論在槍的長度還是拼刺技術上,日本兵都佔有一定優勢,但139師除了上刺刀以外,還有另外一樣東西。 米山很是“走運”,終於第一次見識到了後來聞名華夏的奪命利器——大刀。 華北諸軍,以29軍玩大刀最酷,但事實上這招其他人也用。商震亦如是。 原因說起來並不復雜,商震雖號稱晉綏軍系列,此前卻已與山西軍政當局鬧翻了,自己跑出來單幹,成了一個真正的地方雜牌,沒什麼錢配好武器,又得不到太原兵工廠的接濟,所以只能把老祖宗的法寶拿出來再用。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白刃戰中,勇氣決定勝負:隔遠了或許我得聽你的,靠近了你卻得聽我的。 139師官兵各個如狼似虎,逮著就砍,碰著就劈,立刻就把米山支隊打得變了形。 米山崩潰了。 就在幾天前,支那軍隊還被我趕得像兔子一樣亂跑,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一群凶神? 現在輪到他們像兔子一樣逃命了。 兩個小時,乾淨利落,冷口失而復得。 冷口關一戰,雖然只擊潰了關東軍一個先遣支隊,但對進入長城一線防守的各部隊來說,卻是一個巨大的鼓舞,一時軍心大振。 這人,頓時有了精神。 中央軍第17軍和29軍都在加速往長城一線靠攏。 此情此景,很容易讓人想起一年前的南方,想起當年的中央軍第5軍和粵軍19路軍。 也許絕大多數人都會做這種對比,包括作為關東軍最高指揮官的武藤。 滿洲初亮相,便陷馬占山和東北義勇軍於絕境,再戰華北,10天之內,輕取熱河。這些都為武藤在軍內外贏得了滿堂喝彩。連裕仁天皇也按捺不住欣喜,稱讚其“以寡破眾,揚皇軍之威望於中外”。 但是武藤本人卻並不為此而感到滿足。他很清楚,前方進展之所以如此迅速,乃至於勢如破竹,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遇到的對手都不是最強的。 馬占山和東北義勇軍一則無法完全凝成一體,二則裡面的正規軍很少,大多數為游擊性質,而熱河的湯玉麟那是連給自己端茶倒水都不夠資格的混蛋加笨蛋,至於東北軍的作戰能力,武藤也已經見識過了。 “九.一八”事變後,連裕仁都曾譏笑東北軍為“太監軍”,現在武藤終於體會到了天皇在說這番話時的那種不屑口氣。 他需要尋找的是真正的對手:你們在哪裡? 冷口的得而復失,使他為之一動。 米山先遣支隊隸屬於服部旅團,旅團長服部兵次郎少將(陸大第27期)的分析是,中國的這支進攻部隊無論是作戰指揮還是精神面貌,都要迥異於先前的東北軍萬福麟等“弱旅”,不能不引起相當重視。 發起熱河戰役以來,武藤從沒有看到自己的部下對一支中國軍隊這麼看重,而當他了解到中方即將配置於三線的部隊中,論實力,商震部其實還只排在老末的位置時,他的反應是相當的興奮。 這樣的仗打得才有勁,我要找的對手就是他們。 武藤命令關東軍馬不停蹄繼續向長城沿線猛撲,名義上是鞏固熱河邊防,實質卻是要創建屬於他自己的不世戰功,特別是要通過擊敗中央軍,挽回一年前日軍在上海屢戰不利的“壞名聲”。 顯然,這是與天皇作戰敕令相違背的。 裕仁的意思只是要關東軍拿下熱河,實現“滿洲統一”即可,並沒讓他們繼續進軍華北。而關東軍自從改組後,那種根本不通過參謀本部和天皇授令,想怎麼來就怎麼來的類似於“叛軍”的舉動已大大收斂。 武藤不願停戰,可是又不敢公開“抗旨不遵”,也就只能打打“鞏固邊防”這樣的擦邊球了。 長城三線,以古北口最為險要。這裡離北平僅200里路程,如按日軍機械化運動的效率,不消半天時間就能兵臨城下。何應欽把力量最強的中央軍配置於此,自然是深曉其中利害的。 可他們一下子趕不過來啊。 前線的這幫兄弟實在太菜,本來以為先抵擋個個把月沒問題,沒想到一個星期就癱掉了。大家一時間都沒怎麼反應過來。 動員令一到,行李一扎,肩上一扛,即刻上路。 就這樣還是來不及。 關麟徵師接到北上動員令最早,但此時也尚未能到達古北口。 按照命令,他們於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2月26日從徐州出發,3月5日以前在北京東郊的通州集結完畢。 你可能會認為他們走得很慢。 事實上這算快的了。 當年的關麟徵師算得上是中央軍裡面最能跑的部隊,被稱為“千里馬師”。 這大概跟他們長年在鄂豫皖蘇區與紅軍為敵有關。對手特別能跑,而你卻不能跑,一般情況下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同理,紅軍善於長途奔襲,這個特點關麟徵師也具備。 可是兩條腿再能跑,還是趕不上四個輪子的汽車不是。說起來是中央軍,其實條件跟一向不怎麼注重後勤的日本兵都沒法比。很多官兵都是穿著草鞋,有的人甚至赤著腳。卡車不是完全沒有,但那是用來裝武器彈藥的,別說人,連軍糧都沒資格上去。 那怎麼運軍糧呢?用驢子,或者是用牛車拉! 就這樣,白天還不敢走,原因跟“一.二八”會戰時增援上海的部隊差不多——自己沒有製空權,所以得防空。 行軍得在下午5點天快擦黑以後,一直走到第二天早上,然後就找片林子躲起來,一邊休息,一邊等日本人的飛機下班。 這樣的機動效率也就可想而知了。實際上每天走不了80裡,最後能按照調令在3月5日之前到達通州,已經算是急急匆匆了。 此時通州已經有關麟徵師的部隊了,不過只是少部分先頭部隊,大部隊和輜重還在等待集結當中,Loading…… 更糟糕的是,本來應該負責把守古北口的東北軍112師(張廷樞師)到現在還不見踪影。 有人缺位,總得有人補防啊,要不然又得被關東軍撿漏了。 找離古北口最近的。 最近的是東北軍67軍107師(張政枋師)。 提起這個師,我還真覺得有點難以啟齒。 還記得那個曾經在北大營被105個日本兵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第7旅嗎? 現在他們的編號叫做107師。 人家名字都換了,你還追著不放,太不厚道了吧? 說老實話,不是我故意要揭人傷疤,歸根結底,和很多朋友一樣,我也實在是被當年那幕不堪回首的場景給刺激壞了。 那一仗(如果能算作仗的話),他們到底是怎麼打的? 不需要我發問,發問的人太多了,從瀋陽到錦州,再到華北,這個旅的官兵就幾乎要被人們的唾沫星子給淹沒了。 此時雖然已號稱為“師”,但早已是人窮志短。 原來有1萬人,現在劇降至4000,步槍則僅有2000,也就是說只有一半人能拿到槍,師以下則像商震的部隊那樣,直接跳過了旅,只有3個團,其實力在東北軍各師中墊底,再也算不上什麼精銳了。 倒是他們的老旅長王以哲升了官,任67軍軍長。 不過老話說得好: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經過這麼慘重的打擊以及精神上的巨大刺激後,張政枋師反而知恥後勇,有了脫胎換骨式的變化。 據華北民間的老人們回憶,當年有些東北軍的軍紀很壞,往往見到老百姓就先打罵,然後再搶東西,跟土匪比起來沒什麼兩樣。當地人為此還編了一首順口溜:奉軍(一般老百姓仍稱東北軍為奉軍)一到,心驚肉跳,小孩遛馬,大人鍘草,首飾現錢,一律搶跑。 但對於駐紮當地的張政枋師,人們的印象卻完全不同。按照老人們的說法,該師軍紀很好,當兵的比較“守本分”,從上到下對老百姓也都很和氣。不僅如此,他們還有一個執法隊在街上巡邏,以維持部隊風紀。 訓練也抓得很緊,天一亮,官兵就要起床,一邊唱著《滿江紅》,一邊進行軍事科目的操練和戰鬥演習。 岳飛的《滿江紅》已經被他們改了詞,歌中唱道:我國恥,猶未雪,男兒恨,何時滅…… 對,只要你們記得“恥”和“恨”這兩個字就好。 在長城抗戰中,如果讓我來打分的話,東北軍整體上都過不了及格線,但張政枋師卻是一個例外,高了不敢說,超過及格線的70分是當之無愧的。 毋庸諱言,一個人要是能在吃痛後多長點記性,今後十有八九是能有點出息的。軍隊亦如是。 防守古北口的命令下發到張政枋師師部時,張政枋(東北講武堂第4期)正在北平醫院裡養病。 得令後他從病床上一骨碌爬起來,一邊往前線趕,一邊向所屬的3個團下達作戰命令。 第一個出發的是621團。他們接到的任務是在古北口外50裡的青石梁建立前沿陣地,以掩護古北口主陣地。 我們看《長城抗戰之一》圖,青石梁屬於長山峪的地界,在它後面,還有幾層防線,可是如果第一層見面就被沖得稀里嘩啦,按照通常規律,後面那幾層一般就只能倒貼給人家了。 在“九一八”的那個夜晚,大家都很晦氣,可是如果評晦氣之最的話,還就得說是防守青石樑的這個621團了。 因為這個團的營房在北大營前面,等聽到槍聲,還沒從床上爬起來,就被日本兵殺了個稀里嘩啦,連團長王志軍本人(東北講武堂第5期,當時還是副團長)最後都跑得顧頭不顧腚,別提多狼狽了。 敗軍之將,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們不用諱言,雖然一年多過去了,但在王團長的心底深處,除了恥辱,揮之不去的還有心理上的陰影和多多少少的恐懼。 不過這一回他幹得還不錯,從事後來看,甚至是超水平發揮了。 防守青石梁,王志軍有清楚的地方,也有不清楚的地方。 清楚的地方就是,這裡是從承德到古北口最近的一條路,日軍去古北口,必定要經過這裡,而且青石梁近百里山地,就防守而言,屬於不錯的地形。鑑於這個認識,他在長山峪鎮西南的黃土嶺設置了一線陣地。 不清楚的地方是,他和自己的士兵一樣,不知道日軍現在在哪裡,什麼時候來。 如果是關東軍,後面這個問題比較好辦,派個偵察機到天上轉一圈,就什麼都明白了。 這樣好的條件,中國軍隊想都別想。 王志軍能做的,只能是盡量把陣地工事修得牢一些,別兩炮就給轟到天上去。可就做到這一點,看起來也比較難。 大路兩邊的高地上泥土只有薄薄的一層,泥土下面全是堅硬的石塊(青石梁這個名字還真沒起錯),621團(王志軍團)不是工兵部隊,加上時間緊,任務急,隨身僅帶了一些小鐵鍬和十字鎬,挖不動。 這個難題,關東軍米山先遣支隊先前也碰到過,他們的選擇是乾脆躺倒不干。東北軍可不敢這麼做。 有了工事還不是日軍的對手,何況沒有工事。 王志軍沒辦法,只好找領導。 很快,張政枋就讓人運來了大鐵鍬。 不愧是當領導的,腦子就是轉得快:小的不行,那就用大的。 就這麼忙了兩天,工事也建得差不多了,往大路上一瞧,日軍還是沒有影子。 來是肯定要來的,只是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來。 不下雨,那就出點太陽吧。 北平軍分會又派了十幾名工兵過來。這十幾個兄弟不知道是不是在熱河保衛戰中被嚇破了膽,不願意過來,是被“強迫登車”硬送到青石梁陣地來的。 他們來也不是為了建工事,而是另有活兒,那就是在路上埋地雷。 其實熱河作戰時,東北軍也曾經準備在日軍來的方向上打打地雷戰,但結果很不幸,還沒著手準備,一個大潰退過來,工兵們也被裹挾著退到了關內。 人都跑了,自然也談不上埋雷了。 現在工兵和地雷總算都派上了用場。 直到3月6日拂曉,日軍才姍姍來遲。 能給東北軍這麼充裕的時間來打造工事和埋地雷,不是沒有緣故的。 原因就在於那個好像打了激素一樣的川原挺進隊沒辦法再狂奔下去了。因為在他們進入承德時,弘前師團主力尚在300里外,即使是最接近承德,被作為先鋒的第一先遣隊也離承德有200里路遠。 這個距離拉得實在過長。川原不敢再率隊往前急進了。 不妨設想一下,如果中方突然發動大規模反擊,或者也擁有一支同樣的“挺進隊”的話,完全有可能將承德前沿攔腰切斷,這樣的話,不僅承德這個“勝利果實”會得而復失,川原挺進隊也將面臨覆沒的危險。 川原決定留下來,全力守住這個熱河省的省會。當然,追還是要追的,不然還叫什麼挺進隊。 他派第17聯隊聯隊長長瀨武平大佐(陸大第30期)去追。 本來川原挺進隊除少數騎兵外,步兵都是坐汽車前進的——不然哪有那麼快啊。不過汽車隊這時候另有任務,都被川原派去接後續部隊了。 這個川原不愧是“名將”西義的部下,挺有責任心的,由於害怕發生意外,除了把汽車派出去外,還另外抽調了1個中隊負責隨車護送。 總不能剩他一個光桿司令來守承德吧,所以又得抽至少3個中隊下來。這時候你再想想,他手上一共就只有1個半大隊(約有6個中隊),抽過來抽過去,就剩不下多少了。所以他給長瀨的家當就可想而知了:2個中隊和1個山炮小隊。 好在長瀨如今就是一中隊長的角色,也不算太委屈。比較不爽的是,沒有代步工具。 汽車隊不是接人去了嗎?川原就給他們派了1輛裝甲汽車。 1輛汽車,你就是拿它當豬仔車用,能塞下的人也極其有限。於是大部分官兵都只能像中國部隊那樣,靠兩條腿趕路。 一走就是40裡。 看來尖兵就是尖兵,暴走也是很有一套的。 到3月5日中午,長瀨率部進入灤平縣。 那湯玉麟連承德都主動放棄了,這裡自然也是空無一人。 還繼續追嗎? 反正前面平路已經沒有了,只有彎彎曲曲的山路可走。從這裡到長山峪也不是很長——不超過100裡。 當時這些哥們儿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打死都不起來了,就算是頭牲口也沒這麼玩命的啊。 長瀨沒辦法,只好停下來休息。 人是再也跑不動了,不是還有輛汽車嗎,派幾個前哨,開著車先到前面去探探路,摸一摸支那軍的虛實。 所以,3月6日早上,王志軍團看到的其實只是日軍前哨,長瀨的人馬還在灤平縣里坐著沒動呢。 如果是像平型關那樣的,慢慢放這輛汽車進來,然後把它幹掉,從力量對比來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惜東北軍不是老八路,他們打的也不是伏擊,而是阻擊。 還隔著老遠就按捺不住,乒乒乓乓地放起了槍,等於提前就告知了日本人:我們在這裡呢,不要過來! 幾個日本鬼子本來就是來探路的,任務不是要打仗,知道這裡有守軍,開著車一溜煙就跑了。 此時,張政枋師的其他兩個團在哪裡呢? 620團(王鐵漢團,名字倒很生猛)在古北口以北的小鎮巴克什營扎寨,順便還要防一防承德的日軍從西面的十八盤過來。 619團(趙鎮藩團)則跑到長城東面的隘口去設卡了,承德的日軍也有可能從這一面突破不是。 張政枋自己則帶了1個山砲營,前進至更靠近長山峪的兩間房。 王志軍團並不是孤立的,後方的師部和各兄弟團隨時可予以支援。 可是時間的延續對防守一方很不利。 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3月6日下午,弘前師團司令部到達承德,隨後入駐避暑山莊。 隨著大部隊的陸續到來,川原鬆了口氣,立即向駐灤平的長瀨發出命令,要求其立即向長山峪進發。 這邊的長瀨也已經歇夠了。 接到命令,馬上出發。 前哨說,前方有中國守軍。 那你們就幾個人端著槍把他們嚇走算了,還要再跑回來招呼幫手幹什麼,真是可笑。 但是日軍指揮部卻並不覺得可笑。 長瀨部隊還在半路上行軍的時候,關東軍參謀長小磯國昭中將(陸大22期)就通過航空偵察,發現了張政枋師向關外移動的跡象,隨後立即向承德的弘前師團司令部進行通報。 說起來,弘前師團的師團長西義還是小磯的師兄,打仗也有一套,所以雖是上級,也不能用領導的口氣,只能用“通報”。不過意思已經再清楚不過了:眼前的敵人,已不再是湯玉麟那樣的混賬加膿包,至少是準備抵抗一下的,所以你們一定得多用點心。 在打仗方面,西義從來都不是馬虎之人。小磯認真了,他也不敢輕視。 種種軍事情報都預示著,自己的無本生意快要結束了。狂飆突進的小部隊戰略將告一段落,代之而起的必須是大部隊的重壓。 川原親自出發了。他和第32聯隊聯隊長田中清一大佐(陸大第26期)一起,把能帶的部隊都帶上了,再加上野炮、山炮、騎兵等配合兵種,直接向長山峪的正面進發。 到現在,我們可以大致總結出一個規律,那就是日軍能戰之將,大多擅長於一個看家絕活:迂迴包抄。 西義自不例外。 在把川原派出來的同時,他給還沒有趕到承德的三宅騎兵第8聯隊提前下達了一個命令,要求該聯隊馬不停蹄,直接從灤平縣的右首繞到十八盤(見《長城抗戰之一》圖),從那裡進行包抄,以斷王志軍團和師部的後路。 日軍的進攻一向具有較高水準,由此可見一斑。 王志軍團的弟兄們,得加油了。在關麟徵師接防之前,你們無論如何得再頂兩下。 知恥而後勇,用在這個團的官兵身上還真是恰如其分的。他們先前雖然沒有能把日軍那個探路的汽車給搞掉,但日軍前哨的出現和開溜,卻一下子使他們釋放了長久以來的那種恐懼感。 恐懼沒有了,留下來的是深埋在心底的羞辱和悲傷。 這種情緒需要發洩。 小磯和西義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此時日軍的到來正好撞在槍口上。 王志軍團在黃土梁足足堅持了3天。 第一天:3月7日。 長瀨是在這天下午到達長山峪的。徒步跑了一天,近百里山路,自然不是好受的。不過他們的情緒都很高漲:進入熱河以來,就沒怎麼跟中國軍隊打過仗,手癢的很。 於是稍微喘了口氣,兩個中隊的鬼子兵便向黃土梁守軍陣地殺來。 按照“熱河經驗”,長瀨認為,只消他這麼揮師一沖,中國軍隊立刻就會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結果很讓他意外,打了半天,陣地愣是沒拿下來。不僅如此,由於進攻時踩上地雷(終於發揮作用了),還出現了死傷。 一般來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是長瀨接受不了。 原因很簡單,弘前師團一路過來,就從來沒有過傷亡紀錄。在某種程度上,他們都快成後來的美國大兵了,對方死個千兒八百的眉頭都不皺一下,而他們自己死個把兩個,就要大呼小叫,好像天都要塌下來了。 陣地攻不下來不去說它了,零傷亡紀錄竟然也在自己手上打破了。鬱悶,真是鬱悶。 這個世界上,鬱悶的人從來有多無少。沒過多久,有人給他做伴兒來了。 晚上9點半,頂頭上司川原到了。 川原沒從灤平縣繞,他是直接往長山峪方向來的,自然要快得多。 看到這麼晚了,長瀨還在山腳下徘徊,他也很覺吃驚。 乾脆,兩人都不睡覺了,上夜班,繼續攻。 雖然是坐著車來的,但也不能說一點不累。 黑咕隆咚的,還惦記著幹活,這種精神也不能說不可貴。 川原自己從左,長瀨從右,一左一右,分別攻擊公路兩側山地。這時候,日軍進攻部隊加起來已經有兩個大隊,相當於中國軍隊兩個團了,從數量上就超過王志軍團的一倍。 但所有這些加起來,效果仍然歸零。 半個小時過後,陣地仍然被守軍牢牢地控制在手裡。 川原有些發急了,他命令居中的1個中隊也投入作戰,向黃土梁發起全線進攻。 你急,王志軍團更急。你還以為這裡是北大營嗎?再給你們羞辱一次? 鬼上了你們的身了。 這些東北軍官兵幾乎都是在咬著牙堅持,就是不肯把陣地讓出來。 加上居高臨下,山地崎嶇,打到第二天天濛濛亮,日軍一方仍然是戰績寥寥。左側由於有1個半大隊,好歹還小有進展,右側長瀨那邊則是毫無起色,被壓在山腳下動彈不得。 第二天:3月8日。 毫無疑問,王志軍團以寡敵眾,付出的代價也不會小。 張政枋師長急調王鐵漢團出巴克什營,經二間房增援黃土梁,同時從山砲營中撥出1個連給王志軍團,以加強他們的火力。 這邊川原當然也沒閒著,他也趕緊向承德方面呼叫援兵。 西義知道川原的難處,一等到後續部隊,馬上就把原來警備承德的人馬派了過來。 這次一共來了2個步兵中隊和1個機槍中隊,另外還有1個野炮大隊及1個騎兵小隊,現在進攻日軍的規模差不多是4個大隊了(含1個野炮大隊)。 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了。極富敬業精神的川原索性把加班進行到底:晚上怎麼了,就是點著燈也要把山地給攻下來。 右側長瀨不長進,川原也不管他了,他把攻擊重點放在左側,準備繼續擴大“成果”。 這一傢伙投進去的成本很大,日軍很快就攻上了左側山地,離制高點已是近在咫尺。 但要縮短這個咫尺看上去卻似乎比登天還難。自此以後,便怎麼也過不去了。 就一步,只差一步,可就是夠不著。 對於張政枋來說,東北講武堂的課到底沒白上,明著他派王鐵漢團增援,暗著他讓趙鎮藩團搞偷襲。 趙鎮藩團的1個營,不知什麼時候也摸了過來,並且深更半夜地主動向日軍營地發動了一次襲擊。 我說,仗就得這麼打嘛。上半身咱打不著,就冷不防朝他下半身踹一腳試試。反正就是打不過,咱佔點便宜也好哇。 這次夜襲雖然未能奏效——鬼子們加班加點,晚上都不睡覺,防備嚴著呢,但也讓他們嚇了一跳,不敢再摸黑作業了。 不加班了(加班也沒用),天亮了我們再較量。 第三天:3月9日。 凌晨,川原再次策動了一次進攻,仍然顆粒無收。 接下來,他當然還要再發動第二次、第三次進攻,但對能否成功已經毫無把握。 在這之前,他向弘前師團司令部說了實話:攻擊異常困難。 司令部的人差點沒驚得跳起來。 怎麼可能? ! 特別是在他們了解到守軍就是那個被蔑稱為“太監軍”的東北軍,還是北大營的那支部隊時,更是要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那支部隊,那些人,都吃大力丸了? 西義即刻下令,昨天晚上剛剛趕到承德的1個步兵大隊(相原大隊)立刻坐汽車到前線去參戰。 他自己也準備第二天親自到長山峪進行指揮。 原來西義只安排三宅騎兵聯隊完成包抄任務,想想守軍不弱,這樣做似乎不保險,又通知也在路上的鈴木旅團,到達以後別的先不要做,要緊的是和三宅騎兵聯隊會合,一起進行後路包抄。 如果正面攻不下來,包抄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這廝現在就是恨後續部隊怎麼跑得這麼慢:你們能不能快點! 黃土樑的守軍看來很難搞,必須花大力、使重拳(“集中最大限度的兵力進行最徹底的打擊”)。 然而王志軍團其實並不如對手想像的那麼難搞。 在援軍到達之前,川原決定把他的野炮大隊調上來試試看。 從早上7點開始,全部火砲被集中起來,對黃土梁陣地進行猛轟。與此同時,日機也在空中進行配合轟炸。 數個小時的鋼鐵立體打擊終於收到了效果。除了造成傷亡,更重要的是,守軍的精神和意志力支撐不住了。 這個東西一垮,就什麼都垮了。 一些外圍主陣地很快失陷,在部分地段,東北軍反而被壓到了山腳下。 就在這天下午,67軍軍長王以哲來到二間房。他認為,張政枋師阻擊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讓中央軍頂上了,遂下令當晚全線撤退。 撤退不是不可以,但是太快也太急了,這就猶如接力賽跑,你就是感覺到交棒的隊友上來了,也不能太急於把手裡的接力棒扔過去。否則,要么就是後來者可能接不住你的棒,要么就是對手趁你們手忙腳亂之際,進一步拉開了雙方差距。 從長山峪到古北口,差不多有50里路,又是晚上,黑燈瞎火地末路狂奔,日機當然是炸不到了,但擁來擠去,你推我搡,這路必定也不是那麼好走的。 依我看,要么早走,要么晚走。 早走,就是在長瀨或者川原一籌莫展的時候走。這時候日軍還不是很多,而且士氣受到挫傷,我們就是撤退,也完全可以退得從容不迫,不至於遭遇到很大的非戰鬥傷亡。 晚走,就是索性咬咬牙,老子死也就死在這裡了,就當北大營那會兒當場戰死算逑。有的陣地不是被你奪去了嗎?正好,反正這時候你也不敢再發炮了,我就接著反攻,直到把陣地打下來為止。 寧可前進死,絕不後退亡。 有的仁兄說了,這樣的話,那我們的後路不是要被他們截斷了嗎? 西義採用了迂迴戰術是不錯,但斷人後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三宅騎兵聯隊這天確實已繞到了十八盤,不過遭到了王鐵漢團一個營的阻擊,一直到晚上都沒法過來。 其實這時候東北軍張廷樞師已經到達了古北口,關麟徵師也已抵古北口以南的石匣,只要雙方銜接好,這兩個師往巴克什營一插,與王鐵漢團合兵一處,再建好陣地工事,那樣的話,就算鈴木旅團一塊兒來,日軍的迂迴也不一定就能輕易得逞。 所以你們著急慌忙地往後面跑什麼呢,急著下班? 關東軍可不理會你的什麼下班時間。 在王以哲下達撤退命令時,一方面是前線本身處於被動之中,正面日軍可以一鼓作氣進行追擊;另一方面,相原大隊已經趕到,他們仗都不用打,直接坐著車,就跟攆兔子一樣在後面攆。 於是,在我們面前,北大營的那一幕似乎又重現了:日軍站在汽車上,端著機槍狂掃,路上的東北軍官兵只是依靠兩條腿沒命地往後方狂奔,其間,飲彈而亡者、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 而子彈,大多打在了後面。 真是看不下去。早知如此,我們在山地上跟他們拼到死,不也比這個強。 還好,總算大部分還是退進了古北口。門一關,大夥兒喘口氣吧,畢竟是撿了條命。 一清點,光王志軍團就損失了500多人,而且一多半是非戰鬥傷亡,都是在路上中招的。 你說晦氣不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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