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正面抗日戰場2·烽火大地

第11章 第十一章山海關外的槍聲

日本在佔領東北三省後,尤嫌不足,向山海關繼續推進。大敵當前,國民黨高層內部卻存在著不可為外人道的矛盾糾葛,蔣介石給張學良提出的上中下三策,究竟有何含義? 就在馬占山回國的時候,國內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南京國民政府正為此陷入一片忙亂之中。 繼日本海軍陸戰隊在南方的上海挑起事端后,陸軍也當仁不讓,像搞競賽一樣,又在北方熱河點了一把火。 熱河這個叫法,現在已經沒有了,民國時候則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麼說吧,內蒙古東部、長城以北與東北連接的高原地區,就這麼一大塊地方,就都是屬熱河省的。 不是說到東北為止嗎? 誰說的。 日本人翻開一本地圖冊,你瞧,這上面,熱河就劃在我們界內呢。 再一看地圖冊,“滿洲國”的。

按照日本人的說法,熱河是新成立的“滿洲國”“神聖不可侵犯的一部分”。 外相內田不早就說過了嘛,熱河屬於滿洲的一部分,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完全不用有任何置疑(“滿蒙與中國係以長城為界者,由歷史而言,亦無議論之餘地”)。 可就算是這樣,那是“滿洲國”要理會的,干卿何事? 怎麼沒關係,裕仁天皇說過,關東軍要保護“滿洲國”,日滿一家,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反正道理都是自己說說的,管它圓得過來圓不過來。 其實,日本想打熱河的歪主意,老蔣也不是不知道,說實話,這個世界上,誰又能比誰更精明多少。 不過他開始不便直接插手,因為熱河從勢力範圍來說,畢竟是張學良的地面,而後者可是東北軍的老大,響噹噹的地方實力派。

一般人都認為老蔣薄情寡義,對少帥這個老實孩子挺不厚道的。說起來,這都是後來人們的印象。當初,你只要扳開手指頭數一下就知道了,老蔣幾個盟兄弟,都是鬥得死去活來,他真待一個人好過的,那還就是小張。 這個原因如果探究起來也並不復雜。老閻、老馮、老李,哪一個不是玩計謀、鬥心眼的高手,跟他們在一起,老蔣都覺得自個兒腦細胞不夠用。 與這些“老甲魚”相比,小張就顯得“單純”多了,起碼不用費那麼多腦子,而且老蔣在他升沈榮辱的重要歷史關頭,小張也每每都站在了他這一邊,遠的改旗易幟不說,近的就有中原大戰時的入關擁蔣,那都不啻是在政壇上狠狠推了老蔣一把——往上。 這位要說了,小張忙是幫了,可也不是無代價的,不是給了那麼多錢嗎?

你要這麼說就抬槓了,那還有給了錢不幫忙的呢,又找誰說理去。歸根結底,錢總是要出的,但出了錢也不是萬事大吉,那得看情分。再者,小張要錢也不是說他自個兒缺零花錢,不是“軍餉”就是“開拔費”,取之於公用之於公,都是有名目的。 不要錢,仗義過的,也有。錦州失陷之前,老蔣被逼下野,陸海空總司令自然沒得當了,而小張也把副司令給辭了,同進共退。這些老蔣都是心中有數的。 相對於馬占山“抵抗將軍”的赫赫大名,東北少帥當時的處境很糟糕,報紙上堂而皇之地就給他冠名曰:不抵抗將軍。 其實這個稱號不是“九.一八”事變後拿到的,是在錦州丟失後才有的。可知當時朝野輿論多麼尖銳。 這種情況下,重新出山後的老蔣,不僅未多加指責,反而還任命張學良為剛剛設立的北平綏靖公署主任。

大家都看出來了,這叫什麼,這叫護短。 不僅一般政客,軍人都對此議論紛紛。老蔣的中央黃埔係不用說,肯定是有意見,就連19路軍的翁照垣,也曾在背地裡對東北軍和張學良說長道短。 我說同志們,你們真的是不懂政治啊。 難道老蔣就為了那麼一點哥們儿義氣,所以才刻意護著張學良? 否,你得看看他背後站的那一群人。 東北軍,幾十萬呢,都以少帥馬首是瞻,你以為是開玩笑的。 真把小張給擼擼了,他們能不跟你急?這種餿主意,你說給剛上台的孫科聽聽還差不多,老蔣可沒這麼幼稚。 保衛熱河,還是要看我這位盟弟弟的。 但實際上,熱河雖然說是小張的地盤兒,但真正在那裡稱霸一方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黃顯聲黃鐵漢當奉天警察局長的時候,不是要打老虎嗎?當時就碰到過一隻特大的老虎——湯玉麟。

湯玉麟其時任熱河省主席。 你還別說,湯玉麟跟老虎還真有緣分,因為他自己就有一個外號,叫做湯二虎。這人要放到現在,就是一老虎發燒友。只要是跟虎有關係的,他都當成是喊他呢。牆上掛著的是虎畫,屁股下面坐著的是虎皮,桌上放著的是虎標本,連星座也是黑虎星座。 有人在他家裡還看到過一張照片,上面是湯玉麟騎在虎背上,手裡端一挺機關槍,酷勁十足。你要說當初也沒什麼PS技術,很難像華南虎那樣作假,我估計是找了一個民間馬戲團給弄出來的。 當然了,湯玉麟要跟老虎攀親戚也是有緣故的。別人是仗勢欺人,他是仗虎嚇人。 想出這個主意的,也並不止他一個,在奉軍的老派人物中,幾乎比比皆是。 吳俊升吳大舌頭便自稱是黑熊投胎,平時家裡養好幾隻熊,他本人則連走路也模仿熊瞎子的動作,一搖一擺,很像那麼回事。輪到張海鵬,他不說自己是黑熊精了,他說是張飛轉世。為此,張麻子還把關雲長拉來作為證人。每到一個地方,這廝只要見到有關羽廟,就要進去磕個頭,大言不慚地直呼關羽像為二哥(人家真的關羽知道了都得活活給氣死)。

與他們相比,湯玉麟也有個人獨創的招牌動作。他跟別人坐著談話的時候,兩隻手都要作握拳狀,然後伏在桌上,這叫“虎威”。 這傢伙,我只有兩個字拿來形容他:混賬。 整個熱河,就被他這麼一個虎大王給管治著。所有要害部門的要害位置,都是他的兒子孫子七大姑八大姨在那裡混事。等到這些重要位置安插完以後,湯玉麟又把下面的縣長、稅捐局局長、警察局局長全部打包,按照缺肥缺瘦,收效多少,一律論價出售。 這些貪官污吏上任後,自然各個瘋了一樣地狠榨老百姓的油水——根據經濟學原理,有投入就得有回報嘛,結果把好好的熱河省弄得像黑社會一樣,為此還曾多次激起民變。 要知道當年的湯玉麟有多惡,他治下的老百姓有多慘,只要翻翻吳思老先生的就全明白了。

真是苛政猛於虎啊。 就這,湯二虎還覺得錢來得太慢。他走私。 當年黃顯聲打老虎,查的就是湯玉麟的私貨。要說鐵漢後面畢竟還有少帥撐腰,要是換了一般人,別說查他貨,就是多看他兩眼,沒準第二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所以對他來說,鐵漢的舉止,也無非就是給他撓個癢癢而已,傷不得他分毫。 光走私還覺得不過癮。 當時全國上下都在號召禁煙,湯二虎也當仁不讓,在熱河正兒八經地設了一個禁煙局,並由他的大兒子任禁煙局長。 你以為他真的熱衷於禁煙?當然不是。 所謂禁煙局,其實就是種煙局,把種大煙的任務承包下去,每個縣都要包繳鴉片,為此,還起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名目,稱為“寓禁於徵”。 在熱河境內,賣鴉片的,運鴉片的,吸鴉片的,都要照章納稅,而這竟然還成了這個國中之國的最大經濟增長點。

湯玉麟本人橫徵暴斂,一個勁撈錢,撈到錢後卻對他手下的兵極為苛刻。他的部隊常常幾個月都拿不到一分錢軍餉。對此,他還有一個說法,叫做“雄兵百萬,發餉就散”,十足一個慳吝小人的嘴臉。 當兵的也不傻,你不給我發工資,老子就搞“潛規則”,到下面要去,自己給自己開工資。結果老百姓愈加深受其毒,苦不堪言。 如此一來,部隊的紀律和士氣自然一塌糊塗。 5個步騎兵旅,3萬人馬,一向不怎麼訓練,連操場都不去。幹什麼呢? 吸毒。 從當官的到當兵的,都好這一口。 所以他們有兩把槍,除了步槍之外,還有煙槍,人送外號“雙槍兵”。說有3萬,真正能拿出來打仗的,300個也沒有。印象當中,能與之相媲美的,也只有貴州王家烈的黔軍了。

老蔣也是常年帶兵打仗之人,熱河讓這樣的寶貝來守,你讓他如何能放得下心。 所以早在“一.二八”淞滬會戰時,老蔣怕關東軍乘勢南下,就打算把中原大戰後留在山西的西北軍舊部宋哲元、孫殿英調至熱河,增強當地軍事實力。 西北軍的戰鬥力,那是人人稱道的,中原大戰後的這幾年,他們也算慢慢緩過勁來了,尤其宋哲元的29軍,更是能戰之師。 但老蔣未料到他的好意無人心領。 張學良和湯玉麟都能拖則拖,不願理這個茬,結果別人死活進不去。 老蔣馬上就明白了,這二位敢情都是對他存著戒心,怕他安插部隊,奪取地盤。 要說這後一種事,老蔣確實沒少干過,要不然王家烈也不會倒那血黴,賠了夫人又折兵,最後貴州也被中央給控制了。可這一回老蔣真的是夠冤的。他還就怕別人懷疑他居心叵測,所以才讓其他華北地方軍而不是中央軍進駐熱河,沒想到還是得不到信任。

等到東北義勇軍鬧得正歡,本莊繁手忙腳亂的時候,熱河更顯其重要性。蔣汪兩個軍政巨頭一商量,認為這正是通過熱河對義勇軍進行策應的絕佳機會,但是湯二虎在那裡礙著事,怎麼辦? 於是他們便把張學良喊過去,意思是要他來個釜底抽薪,索性把湯二虎給換掉,由他自己到熱河去主持,同時也乘此機會表明東北軍抗戰之決心,消減輿論壓力(“復何懼他人狂言哉”)。 張學良卻不願意,而且當場搶白了汪精衛一頓。 意思和他當年跟孫科說的差不多,就是你們為什麼都不去,讓我去,去也不是不可以,給錢先(“自衛必先準備,準備非財莫舉”)。 人家老汪好歹也是老革命,跟先行者一道混出來的,在國民黨內比蔣介石的資歷都老,而且名義上還是一國政府首腦,你一個地方軍政長官,就這麼不給面子? 老汪氣得眼珠子都差點冒出來。 這位是個情緒派,很容易激動。他並不知道,東北少帥在國內就給一個人面子,那就是老蔣,其他人你就是被他埋汰了也只好自認倒霉。 你不去就不去吧,這位少帥還真是“純真”得過了頭,竟然一轉身又把消息透漏給了湯二虎。透誰你也不能透他啊,這混賬一听就急了。本來就是一混飯吃的極品大草包,你現在要砸他飯碗,不是要他命嗎? 湯二虎自此破罐子破摔,原先還假裝正經,現在乾脆撕破臉皮,不僅拒絕任何部隊進入他的領地,而且在他的勢力範圍內更加亂來,弄得熱河一片烏煙瘴氣。此地百姓甚至一度出現了因痛恨湯二虎而怨恨東北軍,寧願“暫時投入仇敵懷抱”,以求“避免暴政”的奇怪現象。 尤其令人髮指的是,他竟然還暗中與關東軍取得了聯繫,打算腳踏兩條船。後來的事實表明,在熱河戰役打響之前,關東軍司令部情報科、政務科都早已通過偽軍上層,在湯玉麟部隊中建立了相當的“工作基礎”。 當然日本人招漢奸也是有標準的,湯玉麟名聲實在太臭,那是連做漢奸都沒資格了。說穿了,武藤對他也就止於利用而已,用完後隨手就會扔掉。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連老蔣的面子都擱不住了,而且內心十分惱火。 本來,如果張學良這一步走不成,他還可以再想別的辦法,一句話,就是不能讓湯二虎這個飯桶把熱河乃至東北的整個局面給弄糟了。結果,被少帥這麼一攪和,倒越弄越糟、越弄越僵了。 老蔣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通過這件事,他還看出一點,那就是張學良向湯二虎透露這些“私房話”,表明前者甚至有討好後者之意,也就是說對方即使明知湯二虎該撤,也不敢撤,而這個在關鍵時候就相當麻煩了。 “九.一八”事變之後,他第一次對自己盟弟弟的能力產生了懷疑(“愚魯怯懦,匪夷所思”),對張學良能否貫徹他的意圖也開始失去信心(“猶豫依違,不敢前進,是誠不足與共事”)。 其實,張學良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東北軍的派系之爭由來已久。湯玉麟是老派將領,自己父親一輩的人,加上久居熱河,手上掌握著軍權,豈是別人想動就一定能動得了的。 對老蔣來說,張學良是諸侯,而對於張學良來說,湯玉麟就是諸侯。 一般情況下,蔣很難奈何得了張,同樣道理,張又能拿湯如何? 這就是民國時代的怪圈,大家一環套一環,跟三角債一樣,誰都想解脫,可誰又都解脫不了。 張學良拿不下湯玉麟,只好寄託於僥倖:國聯還在開著會,關東軍還不致如此快就動手吧。 他之所以“討好”湯二虎,遲遲不願進熱河,還有另外一個盤算,那就是將湯作為自己與關東軍之間的“緩衝”。 實際上他這個想法卻正好為日本人所用,後者藉此屢屢“以湯制張”,即利用張、湯之間的矛盾,往熱河和湯二虎的部隊中安插“第五縱隊”。 事情到此還不算完。老汪被搶白後,感覺顏面大失,同時對張學良的“漫天要價”也接受不了。 當時南京政府的財政狀況很不理想,籌點錢不容易。汪精衛再次上台後沒想到面臨的是這樣一種尷尬局面,乾脆一跺腳,也學著孫科的樣,辭職跑上海去了。 臨走時,他沒忘記借助媒體的力量,對小張來一番血淚控訴。 其一,你擁兵最多,軍容最盛,而且熱河還在你的防區之內,卻一個兵都沒派上去,錢倒要得起勁,天理何在(“未聞出一兵一卒,乃欲藉抵抗之名,以事聚斂”)。 其二,我現在不是不干了嗎,你也不要乾了,別再在那個位置上丟人現眼(“亦以辭職謝四萬萬國人”)。 這還不算,老汪到底是玩筆桿子出身,夾槍帶棒很有一套,臨到結尾又冒出一句:“毋使熱河平津為東北錦州之續。” 這個……太過分了吧,不是揭人傷疤嗎? 果然,張學良一听就跳了起來。 好,你不是讓我辭職嗎,那我就辭給你看。 立刻要求辭去北平綏靖公署主任一職。 這下熱鬧了,大家都嚷著要辭職,好像辭一下職,就可以要挾住對方什麼似的。 老蔣作為中間人,真是哭笑不得,你們一老一小,都是吃政治這碗飯的,有點城府好不好。又不是下里巴人,一個鬧著要上吊,另外一個也說要上吊,你們都死給誰看啊,這樣子丟不丟人。 還不能說重話,因為吵架的這二位雖然身份不一樣,但都很容易激動。 老蔣一面勸老汪,你這麼高的身份,幹嗎要跟一愣頭青去計較,沒必要嘛。 另外一方面又去跟小張說,汪院長那也是為國為民,話說得過了點頭也可以理解,你就以大局為重,隱忍一下吧。 這次談話,老蔣實際上是帶有目的性的,如果說有傾向的話,他肯定是傾向於老汪。本來嘛,東北是你發家的地方,你不關心誰關心,現在還要我們出了錢你才肯關心一下,世上有這個道理嗎? 當然,老蔣還是始終沒忘記一件心事,那就是讓湯二虎滾蛋,他認為自己這也是為張學良著想,萬一熱河真出了事,你搥胸頓足都沒用(後來果然不幸而言中)。 他也明白,少帥的這次辭職,其實跟他先前辭掉海陸空軍副司令一職沒什麼兩樣,對本人的實權並無太大影響,就是拿來當眾撒撒嬌的——有本事,你把東北軍老大這個身份也辭掉試試。 順著這個思路,他為張學良提供了上中下三策,供其選擇: 上策:不辭職,帶部隊到熱河去抗日。 中策:辭職,帶部隊到熱河去抗日。 下策:辭職,不到熱河去。 老蔣出這三個策是為了給對方台階下。如按一般人的心理,能接受的都是上中策,什麼叫下策,那就是拿來襯托上中策之英明的,誰會選它;而無論是上策還是中策,最後的歸結點,都是一個,那就是希望張學良帶部隊去熱河,把湯二虎趕走,從而一門心思備戰。或者換一個說法,就是不管你辭不辭職,最好都能去熱河。 這意思已經非常明白了。 讓老蔣万沒想到的是,小張聽到上中策都愁眉不展,偏偏聽到下策則喜上眉梢,說我想要的正是這個。 趁著高興勁,他還提了個建議,要求按照中央軍委會的模式,設立軍委會北平分會(北平軍分會),以替代原來的北平綏靖公署,這樣他就靠兄長更近了。老蔣是委員長,他以委員長全權代表的身份,代理北平一切軍政要務。 真會說話啊你,老蔣這下真是給鬱悶壞了。 勸架的結果,老汪犟驢似的,勸不動,堅持不肯復職,只好讓大舅哥宋子文代理他的職務。這邊小張呢,老蔣只好用下策來擺平一下,也算是撤了他的職務。 然而這時候,老蔣顯而易見對張學良是相當失望的,用他的話來說,自己這麼做,大部分還是在顧念彼此過往的兄弟交情而已(“非僅為國,實兼為友”)。 等到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年底,雖然國聯那邊還沒有什麼消息,老蔣卻有些覺得不對勁了。 為什麼? 馬占山跑蘇聯去了,義勇軍全啞了火。那意思就是說,關東軍可以騰出手來了。 日本人不是天天叫嚷著熱河是屬於“滿洲國”的嗎,他們一旦吃飽了飯沒事幹,還不是會跑過來找茬。 事情有點嚴重。 他趕緊給張學良發了一個電文,提醒他“倭寇北犯侵熱,其期不遠”。 為了給對方增加一點膽氣,他又真真假假地給了一些暗示:“(我)已密備6個師,隨時可運輸北援”。 反正一句話,你要是和日本人打的話,我這裡要人有人,要槍有槍,我還會跟你一起“共存亡”。 對要不要抵抗日本人這一點,現在的老蔣體會比誰都深。 在“九.一八”事變前後,他認為如貿然與日軍直接發生對抗,由於實力懸殊,只能落得亡國滅種的下場,因此曾經一味主張忍讓,結果棋錯一著,連東北都沒能保得住,而自己也隨即跌入了人生和事業的谷底。 然後的“一.二八”雖沒打贏,卻讓他在政府和民眾中重新獲得了聲譽。兩相對照之下,使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光交涉,不抵抗是沒有出路的,只有“一面抵抗,一面交涉”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在這一點上,他與當時的汪精衛觀點一致,並無分歧。 他幾乎是在拿自己作比方,來開導張學良:打吧,不打老百姓不買你賬啊,即使你打敗了都不要緊,也不至於天馬上就塌了下來(“惟有決戰可以挽救民心,雖敗猶可圖存”)。 老蔣的話並非虛言,因為山海關那裡已經出現了危機。 這時候的山海關,駐紮著中日兩國軍隊。 怎麼這個地方也有鬼子? 都是當年《辛丑條約》惹的禍。清末的不平等條約多了去,但要說到對中國內地最具安全威脅的,恐怕還就數它了。 這個條約對中國有多大害處,多了不敢說,起碼殆害50年。 《辛丑條約》明確規定,北京至山海關鐵路沿線應准許各國派兵駐守,“各國”中當然包括日本。 不過,所謂的駐兵實際上就是一種象徵意義,而且幾十年過去,清國也沒了,加上國際風雲變幻,到民國的時候,已經沒幾個國家有興趣再派兵守在這裡了,就日本非常“執著”,從來沒有說過要撤。 當時的天津駐屯軍司令官是中村孝太郎中將(陸大21期)。他跟前任香椎浩平、仙台師團師團長多門二郎都是同學。不過同學不同命,多門在滿洲那邊搞得風生水起,中村卻只有隔得老遠看熱鬧的份兒。 建功立業,誰不想啊,可手上的兵實在是太少了。 天津駐屯軍共有10個步兵中隊,1個砲兵中隊,不足2000人,還不在一個地方,而是分散在天津、塘沽、秦皇島、山海關等多處,每個地方都只有幾百人。 香椎不甘心這樣“碌碌無為”,所以跟著土肥原弄出了一個“天津事變”,但雷聲大雨點小,沒能鼓搗出什麼成績來。究其原因,也在於力量不夠。要知道,天津駐軍算多的了,滿打滿算,也只有500人不到。難成事啊。 條件簡陋,那就創造條件,反正不能就這麼窩窩囊囊地白到中國來一回。中村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從哪裡著手呢?他把目光放到了山海關,因為那裡他夠得著。 山海關有一個天津駐屯軍守備隊,幾百人。同駐山海關的東北軍則有一個團——東北軍第9旅第626團(石世安團),2000人。 硬來,中村覺得把握不大,還是先用“和平”的辦法試試吧。 具體執行這個“和平”使命的是守備隊隊長落合正次郎少佐,由他負責去找第9旅旅長何柱國談。 跟東北軍將官大多數為東北本地人不一樣,何柱國是廣西人,還是保定軍校和日本士官學校雙料生。按說這樣的人才,桂係是肯定要的,但麻煩在於他在日本念的是騎兵科,李宗仁白崇禧的部隊裡全是清一色的步兵,沒這個專業。 搞別的吧,也不是不會,不過總覺得不甘心:如此,東瀛留學的那幾年不是全荒廢了嗎?這時正好有個保定軍校的同學來看他,這兄弟是東北人,一聽,這還不好辦嗎,我推薦你去東北軍,那裡騎兵有的是,一定能讓你發揮所長。這麼著,何柱國就進了東北軍。 按照落合的意思,是希望何柱國在灤東(灤河以東)地區建立一個自治政府。 話說得還合情合理:關東軍恨的是誰,不是整個東北軍,而是張學良。有了這個不屬張學良管轄的自治政府作為緩衝區,關東軍自然不會過來找麻煩,大家都得利啊。 末了還不忘添一句:我可是為你,為你們整個東北軍好啊。 何柱國不言語,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拖著。 兩三句話就把一個東北軍旅長給搞定,落合倒沒這個妄想。他只是認為,既然何柱國沒否決,雙方就還有商量的餘地。思想工作嘛,哪有這麼容易做的,慢慢來吧。 他有這耐性,關東軍可等不及了。 此時,第8師團(弘前師團)正在遼西“清剿”義勇軍,有意無意地就想往山海關這裡“蹭”。鈴木第4旅團第5聯隊(谷義聯隊)開著鐵甲車,一口氣向山海關發射了38發砲彈。 打炮總要有原因的吧,谷義提供的“原因”是:看到義勇軍在山海關前一閃而過,所以炮轟沒商量。 說到底,這幫人就是來找茬打架的,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搞摩擦”。打炮只是一個前奏,下面就是要進攻山海關了。 可這卻急壞了一個人。 誰啊? 落合。 眼看思想工作就要做成了,被你們關東軍這麼一弄,不全泡湯了嗎? 不行不行。 他趕快做和事佬,介紹何柱國與第5聯隊聯隊長谷義一大佐見面,要雙方和解。 谷義一不買賬,怎麼了,老子高興就放幾炮玩玩,和什麼解。 落合急得暗地裡直跺腳,當著何柱國的面,他又不能明說:我是準備忽悠他們支那人的,你別來攪局呀。 見谷義一不給面子,落合只好再去請人,一塊兒做工作。 吉岡安直少佐(陸大37期)先前也在天津駐屯軍司令部做過高級參謀,此時為弘前師團參謀。 落合把利害關係一挑明,吉岡便明白了,於是他就和另外一個天津駐屯軍的參謀一道,找到谷義一,如此這番一講,後者也不是全無心眼,當下就明白了。 哦,原來是我們的地下同志在搞“潛伏”工作,一場誤會,走人。 谷義聯隊撤走了。 山海關內的老百姓尤其是那些商戶們本來緊張萬分,認為這次雙方肯定要刀兵相見,山海關免不了要蒙受一場血光之災,現在落合這個“熱心腸的人”僅靠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就說退了來犯之敵,好事啊。請客。 這一請客不要緊,把個落合真送上火山口了。 “潛伏”這東西,最重要的是保密,落合當然不可能把事情的真相洩露給下面的那些基層官兵。守備隊的人只看到谷義聯隊不戰而退,關東軍進攻山海關的行動破產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的上級——落合。 現在他又收中國老百姓的禮,赴他們的局,這種行為,不是“日姦”所為又是什麼。 我們人雖然少,可是志氣高啊。領導賣國,我們不能賣國,拋開落合自己幹! 可要直接朝東北軍開火,畢竟還有點心虛,怎麼辦呢? 看到街上巡邏的中國警察,突然來了靈感:先在他們身上試試刀。 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1月1日下午,日本天津駐屯軍山海關守備隊在兒玉中尉的率領下,發動突襲,把中國南關警察的槍都給繳掉了,順勢還扣押了公安局長。 這次“成功”,讓兒玉等人大為驚喜。原來關東軍能做的我們也能做,那還等什麼,立功的機會到了。 深夜11點,守備隊藉口在其居住地附近發現了中國軍隊的手榴彈,於是“自動自發”地向山海關發動了進攻。 因山海關又名榆關,所以歷史上稱此事件為榆關事件。 看來河本、石原的後輩們真是越玩越天馬行空隨心所欲了,這回道具和準備都不需要,只要胡謅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就能開打了。 山海關外槍聲四起,何柱國向張學良請示怎麼辦。少帥這回倒沒猶豫,因為他也知道如果山海關丟失,將會有什麼樣嚴重的後果,自入關後第一次發出了豪言: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你一定要給我頂住。 有了少帥這句話,何旅長不敢怠慢,迅速指揮石世安團進行抗擊。 怎麼說東北軍也有一個團,2000人,認真對待了,日本守備隊當然不是對手。 都到這時候了,眼看事情就要成功,卻忽然面臨夭折,兒玉想想怎麼也不甘心,一咬牙就帶著幾個人去爬南門城牆,一邊爬還一邊不停地往裡面甩手榴彈。 城牆上的東北軍士兵也往下扔手榴彈,不多,就一顆,兒玉就報銷了。 領頭的完蛋了,剩下的只好哪兒來的還回哪兒去。 可這幫傢伙哪有吃眼前虧的道理。 很快,天津駐屯軍司令部、弘前師團指揮部都收到了山海關守備隊發來的電文:嗚嗚,兄弟們無緣無故被東北軍打了,好慘,快來幫忙。 第二天早上9點,弘前師團就殺到了山海關下,並送來最後通牒,要求守軍撤出山海關,被何柱國理所當然地予以拒絕。 一個小時後,日軍開始對山海關進行攻擊。 鈴木旅團是這次攻城的主力,攻擊方式為:火砲轟炸和日機投彈交替掩護,衝鋒隊用雲梯攀登城牆。 祖先修建的古老城牆,儘管已滿面皺紋,一身滄桑,然而在這一非常時刻,仍然不得不挺身為後輩兒孫遮擋槍彈,身上創傷累累。 到第三天下午,山海關東南關牆被炸開一個巨大缺口,日軍坦克和步兵蜂擁而入,石世安團拼死封堵缺口,但由於按照《辛丑條約》,中國不能在山海關城內構築工事(還真遵守條約,不能想些其他辦法),導致部隊在缺乏掩體的情況下,儘管傷亡慘重,仍無法阻敵入城。 石世安眼看不敵,只得率餘部撤出。 僅僅3天(攻城戰只進行了2天),山海關便陷於敵手,熱河防線一下子側翼洞開。一時舉國震驚,輿論嘩然。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