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正面抗日戰場2·烽火大地

第10章 第十章欲別故鄉難

在重兵圍困之下,馬占山陷入絕境。東北的各路英豪在抗日大旗下向日軍發起反擊。英雄們在東北的浴血生涯,將注定成為他們人生史冊上最動人、最閃亮的一頁。 本莊繁在黑龍江丟了面子,知道圍捕馬占山的難度有多大,所以對派援的要求滿口答應。這次他當然不好意思再向參謀本部的真崎次長開口了,要不然後者沒準會驚得跳起來。 給你一個近衛師團的騎兵旅團都不夠?搞什麼你們! 只好自己挖潛。 每個師團裡面不都有1個騎兵聯隊嗎?就挖他們。 從駐錦州的第8師團(弘前師團)中調出騎兵第8聯隊,從第10師團(姬路師團)中調出騎兵第10聯隊,這一下子就使江省的日軍騎兵驟增至5個聯隊(另有高波旅團2個,宇都宮師團1個),大大提高了其機動和防守的能力。

除此之外,還有已部署至哈爾濱以東松花江沿岸的姬路師團(怕馬占山再來渡江啊),重點在北滿嫩江平原一帶布防的宇都宮師團,在天空助戰的關東軍飛行隊,人馬可謂浩浩蕩盪,差不多可以用人海戰術來形容了。 人多了,耳目就多,馬占山被發現的機率自然大大增加。但這還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是馬占山部隊中本身出現的漏洞。 我們前面說過,馬占山二次復出時,由於力量薄弱,不得不收編了相當數量的“胡匪”。 這些“胡匪”本身素質參差不齊,有的確實勇猛善戰,來去如飛,就像宮傻子、老北風他們那樣,逐步成為部隊的生力軍;但有的說到底就是一群混混,沒有什麼戰鬥力,屬烏合之眾,真打起來很容易潰散,偏偏軍紀又很差。 比如李海青手下的一些部隊,原先在吉林時“名聲”就很大,什麼掠人財物,強搶民女,反正胡匪能幹的壞事一樣也沒少干過。來到黑龍江後,受馬占山制約,為害鄉里的事是不干或少干了,然而要求他們與正規部隊一樣做到整齊劃一也不可能。

從馬占山這方面來看,亦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他當然知道部隊要精,可是如果數量都無法保證,怎麼個精法?想進行整訓吧,成天與日軍“躲貓貓”,根本擠不出時間,況且,打仗不是坐在教室裡上課,在那樣緊張激烈、東遊西走的形勢下,倘若真把“胡匪”出身的官兵管得過嚴,反而可能過猶不及,生出亂子。 擔心不是多餘的,幾天后,果然出事了。 由於南下與李杜會合事實上已不可能,馬占山決定先北上,待從日軍的包圍圈突出後,再進行二次東進,到東興安嶺裡面去與鬼子繼續捉迷藏。 但馬占山一支騎兵隊的行踪,被在海倫地區警備的干賀旅團察覺,旅團長干賀貞藏少將來不及向松木匯報,便自己做出了判斷和決定。 當時這支騎兵隊只在一條河邊徘徊了一下,馬上就撤走了,並沒有過河。

時間是中午。 幹賀經過分析,判斷該騎兵隊一定會過河北上,而且後面還跟著大部隊。 理由是:由於馬占山的部隊要避開白天飛機的跟踪和轟炸,一般都是晚間行動。白天出現的騎兵隊只是偵察兵,任務是到河邊來觀察動靜,搞偵察的。同時,他們還有誘敵作用,一旦發現對手有所行動,主力部隊會馬上改道前進。 好個馬占山,真是狡猾狡猾的。 幹賀隨後作出部署,命令所部日軍不得在馬占山過河前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什麼時候行動呢? 在他們渡過河後失去戒備的時候。 幹賀的判斷和決策無疑是正確的。從這裡我們也可以看出,日軍很多基層將官如果單指揮一個聯隊或一個師旅團的話,往往能體現出較高的能力和水平。 正如乾賀所預料到的,見日軍未有任何舉動,馬家軍果然晚間涉渡,過河後向西北前進,慢慢進入了乾賀旅團設伏區域。

不過這時候,馬占山仍然有機會擺脫噩運。 因為按照馬占山的活動規律,白天他不僅不渡河,一般也不隨意行動。如果是晚上進入日軍伏擊區,伏兵的能見度比較差,攻擊效率不高,己方又以騎兵為主,加上大部隊集團式衝鋒,即使會蒙受一點損失,短時間內迅速突出重圍的可能性仍然非常大。 但如前所述,由於部隊成分複雜,馬占山此時已不可能使部隊保持統一的戰鬥紀律。其中一支800人的騎兵隊脫離主力,打馬揚鞭,竟然大白天就穿行在青紗帳中向前奔去。 在他們看來,過了河後,就脫離了日軍的包圍圈,把後者遠遠地拋在了河對岸,即使被發現,日軍也追不上來,至於天空的飛機,不是有青紗帳做掩護嗎,沒事的。 錯覺,足以致命的錯覺。

日軍突然從正側面開火,騎兵隊猝不及防,損失慘重。 顯然,幹賀並不想予以全殲,他特意留下口子,讓其殘部向後撤退。 因為他在意的不是這支騎兵隊,而是騎兵隊後面的那條大魚——馬占山。 別的都不用做,只要順著馬蹄印一直追下去就可以了。我相信,這次一定能抓住馬占山。 對於馬占山來說,騎兵隊遭襲,人員損失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暴露了主力部隊所在位置以及情報資料。 幹賀從戰死的騎兵隊將官身上意外地發現了馬占山編訂的那一本本冊子,然後上報給松木。 面對那些熟悉的作戰命令和通報總結,松木震驚了,他這才意識到,馬占山不僅在跟他打一場追逐戰,還在暗中進行情報戰的較量,不僅比體力,更比智力。 太厲害了,本莊司令說得沒錯,這樣的人物,一定是今後關東軍和日本帝國在滿洲的大敵,此患不除,永無寧日。

松木迅速對部隊進行整頓,所有口令、次序以及部隊作戰規律都重新過濾了一遍,確保不被馬占山再鑽任何空子。 位置暴露,情報失靈,使馬占山這次在日軍圍追堵截中再也無法順利脫身。屋漏偏逢連夜雨,關鍵時候,指揮作戰的電台又壞了,馬占山難以進行協同指揮,只能帶一部分人馬且戰且退,重回綏棱。 這裡有一個地方,叫做羅圈甸子。 所謂甸子,是東北對濕草地的稱謂,此處環境相當惡劣。在經曆三晝夜的血戰後,馬占山始終突不出去,所部已不足百人。 此時,日軍8個聯隊已把外面圍得鐵桶一般,插翅難飛。 種種跡象表明,馬占山已山窮水盡,彈盡糧絕。羅圈甸子,它將成為馬占山最後的葬身之地嗎? 坐鎮大本營的松木雖未親自到羅圈甸子,但他比誰都緊張和激動。兩個多月的苦追,眼看馬上就要有眉目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幾天后,他終於等到了那個讓他心花怒放的消息。前線部隊報告,“馬占山”已被擊斃,並已攝影存照,同時從屍體上搜出了關防印信、隨身煙具以及名章。 照片送上來,松木眯縫著眼睛看了半天。 看不出來。 原因是死者生前受多處槍傷,已面目全非。不過其人身形瘦小,與馬占山倒是很像。 松木把照片一扔,還看什麼看,向關東軍司令部寫請功報告。 兄弟們累死累活這麼多天,不能白忙活。 收到報告,本莊繁比松木還樂,“九.一八”事變以來,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他趕緊向軍部和天皇報捷——連裕仁都知道北滿的馬占山厲害厲害的。 日本國內報紙欣喜若狂,皆認為是關東軍在滿洲取得的一次大捷。為了增加視覺衝擊力,他們還把“馬占山”被“擊斃”的照片要了過去,作為重點猛料登了出來。

這個世界上,紅眼病的發作率總是同感冒一樣頻繁。 看你立了大功,有人就不樂意了,說這種相片算怎麼回事,又看不清楚,誰知道究竟是不是馬占山。 風言風語傳到松木耳朵裡,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東西又不可能進行DNA檢驗,沒法辯白啊。 把“馬占山”的腦袋割了,讓他們去認。 結果還是有人說不像。 不就是不想讓我爽嗎,松木再不管那麼多了,一口咬定,這就是貨真價實的馬占山。 一個多月後,他被結結實實地扇了一記大耳刮子。 真的馬占山現身了。 松木和本莊繁都從頭涼到腳,感覺又被馬占山給擺了一道。 其實這一次倒不是馬占山又用了什麼計謀,一切純屬巧合。羅圈甸子突圍時,倒在日軍槍下的是參議韓述彭少將。

韓少將身材跟馬占山差不多,身上又攜帶著馬大帥的隨身物品,所以才會被日本人誤認為是馬占山本人。 值得一提的是,韓述彭是東北抗戰中第一個戰死疆場的將軍,被日軍包圍後,寧死不降,以身殉國。 馬占山本人則經歷千難萬險,令人難以想像地突破重圍,在訥河再舉義旗。 本莊繁要準備下課了,不僅是因為謊報馬占山已被打死的軍情,在天皇面前犯了“欺君之罪”,更由於此時整個東北的形勢已變得不可收拾。 到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夏季,東北已集中日軍4個主力師團,2個旅團,對包括馬占山在內的抗日武裝、東北義勇軍使盡各種辦法,動足各種腦筋,卻仍舊徒勞無功。這樣一來,整個東北的鐵路運輸和經濟運作都基本處於癱瘓狀態,斷電斷水斷交通,成了家常便飯。

好不容易從鄰居那裡搶了一隻老母雞過來,是要靠它下蛋的,現在適得其反,雞蛋沒拿著,還被吵得寢食不安,這不白乾了嘛。 此外,李頓調查團當時還在東京和北平趕寫報告書。他們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滿洲這種局面不僅是對日本的一個莫大諷刺,還有可能被寫到報告書裡面去,這更讓日本人感到心煩意亂。 既然關東軍的成績如此糟糕,那就只好來一個不換思想就換人。 這是一次名副其實的大換班。 本莊繁自然是第一個回家。不過由於一年前在“九.一八”中的表現,回國後待遇倒是不賴,還得到了一份很有面子的工作——伺從武官長。後來同樣是因為“九.一八”事變有“特殊貢獻”,又升大將又封男爵,很是風光了幾年。 其他人員也撤換的撤換,調走的調走,但很多人還是趁此機會撿到了皮夾子。比如石原莞爾,先是調回國任仙台步兵第4聯隊聯隊長,兩年後又升任參謀本部作戰課長。 都是“九.一八”事變的“功臣”嘛,怎麼能埋沒。 關東軍所轄部隊也重新進行了調整。 第6師團(熊本師團)和第14混成旅團(服部旅團)、騎兵第4旅團(茂木騎兵旅團)調入滿洲,而第2師團(仙台師團)和混成第38旅團(依田旅團)至年底,才一個奉調回國,一個返回朝鮮。 也就是說,關東軍曾一度達到5個師團加4個旅團的數量,日俄戰爭以來,日本在國外還從未有過如此大規模的駐軍行動。 軍部這次下決心改組,其實質是對關東軍在滿洲的戰績不滿意,但這是不便對外人言的。能對人言的,必須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關東軍最有名的“下克上”第一個被拎出來數落:目無尊長,無法無天,我行我素,想搞獨立王國。 其實從“九.一八”到江橋、到錦州,關東軍一路都是這麼“克”過來的,軍部視而不見,只知道捏著著鼻子不吱聲,甚至連原來的金谷參謀總長都被“克”掉了。 那時候怎麼不處理? 無它,只因為最後關東軍都達到了作戰目的。 不是不計較,而是你贏了。 現在能把什麼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都拿出來翻炒一遍,也沒其他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你敗了。 贏了就是英雄,你最拽,輸了就是狗熊,你最爛。 日本人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思維,能把你雷到焦。 關東軍司令官大位空缺,誰能擔此大任? 武藤信義元帥(陸大13期軍刀組首席,此時仍為大將)粉墨登場。 在一般人的印象當中,元帥應該是最高等級的軍銜,比如我們熟知的十大元帥。但在日本軍人中,元帥並非軍銜,而是一種榮譽稱號。 要想得到這個榮譽稱號,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如果你以皇族身份參軍,不管你有無能力,也不管你是否真正指揮過任何戰役,只要點子正,當元帥就是輕而易舉的事。陸軍裡的載仁親王、海軍裡的博恭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倘若你跟裕仁他們家搭不上什麼親戚關係,那就比較難了。通常來說,功勞大都沒有用,得very very大。海軍中,前有東鄉平八郎,後有山本五十六,都是如此。 陸軍裡面更加複雜,一般而言,除了有功勞外,還得會當官,不是當一個官,要把三個官都當完了才算。 哪三個官呢,就是陸軍裡的三個頂級主官:參謀總長、陸軍大臣(陸相)、教育總監。 參謀總長不用說了,陸軍大臣是陸軍派駐政府的代表,教育總監是主管陸軍教育訓練的,三者缺一不可,這一圈逛下來,不認你是老大都不行。 太難了,難道連“軍神”乃木希典都輪不上。 在武藤之前,被稱為日本工兵之父的上原勇作被授為元帥,一時成為眾望所歸的陸軍領袖,不過那已經是12年前的事了。 12年中,硬是無人能獲此殊榮。 本來武藤也不夠資格,論功勞倒是早就夠了。大正時代,最後一個被晉升為大將的,就是這位老兄,但他的官位缺了一項:陸相沒做過。 必要條件哪怕是小小的一項都能要人命啊,時年已經60多歲的武藤眼巴巴地看著元帥頭銜卻只能暗自淌口水。 機會說來就來了,當關東軍一把手的交椅向他招手的時候。 在這次大規模改組中,還有一個人也開始嶄露頭角。 這個人就是被委任為關東軍副參謀長的岡村寧次。 岡村寧次在“一.二八”會戰後期,曾任上海派遣軍副參謀長。不過那是一個虛職,等他到上海時,中日雙方也已偃旗息鼓,沒撈到什麼仗打。 此次到滿洲,他還是沒能脫得了一個“副”字,不過此副非彼副,武藤對他相當信任,而他自己也忙前忙後,非常活躍,儼然一對師生,直把正職的參謀長都比了下去。 武藤和岡村面對的是本莊繁留下的一堆“爛攤子”。 義勇軍久“剿”不滅,而且越來越多,真可謂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當時東北義勇軍數量之多,可以用鋪天蓋地來形容。對外公佈有30多萬,49個,但實際數量可能還遠遠不止。 岡村後來記述,他剛到滿洲時,大白天坐在飛機上就能看到一支支義勇軍在行軍,而這已經成了當時東北風景之一種,沒有人感到意外和驚訝。 但義勇軍真有那麼可怕嗎?似乎又並非如此。 如果分開來看,每支義勇軍的正規作戰能力都不是很強,個頂個均不是關東軍的對手,可他們熟悉地形,善於利用青紗帳為掩護,常常在叢林山地中鑽來鑽去,十分難以捕捉。同時,義勇軍的分佈區域較廣,東北地方又大,如果套用“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這句話,甚至可以說“凡有鄉村處,皆有義勇軍”。 武藤不愧元帥之資,很快就發現了本莊繁兵敗之因。 本莊繁為什麼會敗呢,其實就是有三樣東西做得過了火。 敝人不才,幫他概括為“三太”:太霸道、太自信、太濫情。 “太霸道”。你只要看看他手下的土肥原在哈爾濱的表現就知道了,那幾乎是雁過拔毛。人家明明不通“匪”,他非要指控為“匪”,然後就竭盡敲詐勒索之能事,這樣一來,原本不通“匪”的都被他搞得想通“匪”了。 反正錢遲早不是我的,那我還不如拿去資助義勇軍呢,還能換來一個精忠報國的好名聲。 看看好像撈了點錢,籌了些軍費,其實是在推民為“匪”,幫義勇軍的忙,真正的得不償失。 “太自信”。簡單來說,就是本莊繁太把自己人當回事,過度地倚重關東軍的力量來進行作戰。 在一些戰役中,偽軍雖然也有參戰,但由於戰鬥力較弱,一向被“皇軍”所看不起,永遠只能淪為配角中的配角。 另一方面,關東軍能戰倒是能戰,問題是他們並非滿洲本地部隊,同時也不固定,均為從國內或朝鮮臨時抽調而來,在地理知識上比較抓瞎,很容易就會被義勇軍用游擊作戰的方式牽著鼻子走。 “太濫情”。平心而論,本莊繁在維護“滿洲治安”方面還是全力以赴的,恨不得一天之內就把所有義勇軍都擺平搞定。可世上的事,過猶不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你急,義勇軍又不急,逗你玩有的是時間。偏偏他還採取了全面開花的戰術,即同時要與幾乎所有義勇軍發生親密“接觸”,這樣一來就犯了兵力分散的兵家大忌。 人家義勇軍再不行,幾千個打你幾十個總還可以吧。 本莊時期,關東軍不停地從國內調兵,一個個師團走馬燈似的登陸,但一撒到東北戰場上,立刻就沒影了。 這地方太大,你撒多少是個數啊。撒吧,還撒不均勻,有的地方人太多,鬧哄哄的,大家都把屁股撅得老高在找義勇軍,可半天也找不到一個;而有的區域呢,人又太少,打起仗來根本佔不了便宜,甚至常常出現這樣的奇怪場面:幾個日本兵拔足狂奔,跟在後面的不過是一群拿著土槍的農民。 顯然,武藤要想超越本莊繁,就必須在“三太”上做出改進。 武藤確定,軍事進攻很重要,但政治懷柔更不可少,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對滿洲國政府及其良民,應求大同舍小異”)。 你把人家都逼到梁山上去,最後倒霉的不還是自己,所以一邊要拿大棒嚇人,一邊還要拿根胡蘿蔔出來逗引逗引。 日軍對偽軍開始由“看不起”、“不當人”,到至少表面上“當人看”,平時加強訓練,並逐步放到正面戰場上去大膽使用,有計劃地把他們變成“謀略部隊”,利用其地理和語言優勢,在給關東軍當嚮導的同時,還可以拿來地雷、做炮灰。 在武藤執掌關東軍大印後,東北偽軍已發展到19個步兵旅,12個騎兵旅,總數達到31個,另外還有6個支隊(相當於團)。 比較一下就知道了,東北軍在鼎盛時期才有多少人馬? 一共27個步兵旅,6個騎兵旅,總數為33個。 加上日軍“招納”的其他七七八八的部隊,如不比戰鬥力的話,僅就數量而言,現在的偽軍已基本接近於當年的東北軍。 以華製華,用中國人來對付中國人,確實是一記毒到骨子裡的毒招。 問題又回到了怎樣與義勇軍作戰上。 全面開花,事實證明是失敗的,扔垃圾堆去。現在我要把它改為重點進攻,飯一口口吃,仗一個個打。 武藤主張“專一”。 順序上,從遼寧開始,經過吉林,最後到黑龍江(即北滿),像掃地一樣一路掃過去,“剿”掉一個算一個。 大政已定,但武藤並沒有馬上行動。 他在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 深秋,莊稼地裡該收的都收了,青紗帳不復存在,樹葉片片凋零。 出擊。 10月,遼東義勇軍在關東軍的連續攻擊下,已無法在原地堅持,主力被迫“西征”,實際上就是往熱河、關內一線撤退。 11月,在瀋陽、長春、吉林之間的三角帶地區,遼吉義勇軍遭“梳篦”式掃蕩,損失殆盡。 12月,遼南義勇軍處境艱難,老北風傳奇即將面臨終結。 看起來,戰果輝煌,可是武藤不僅未敢有絲毫懈怠,反而變得越來越緊張,這是因為他知道真正的考驗即將到來。 本莊繁的下課,關東軍司令部的重組,固然是被滿洲義勇軍久“剿”不滅給鬧的,但某種程度上,更是因為一個人。 這個人不過一鬍子出身,然而卻堪稱東北戰神,打正規戰,他創造了江橋之戰的經典,打游擊戰,他攀上了這一領域的巔峰,動如脫兔,靜如處子,不挪窩時你翻遍黑龍江都找不到他,一旦出來又可以打得你渾身難受。 這個人就是馬占山。 你說本莊繁對馬占山不重視吧,本莊繁自己都要急得哭起來了:冤枉啊! 他手上一共4個師團,兩個在這里和馬家軍打,幾乎用上了關東軍的一半力量,還不行,又厚著臉皮,從國內“走後門”,調來近衛師團騎兵旅,就這樣,仍然徒然無功。 本莊到這裡,也真是急了眼,關東軍裡面只要被他看見是根蔥的,都要撥過來,插到黑龍江去對付馬家軍。駐遼吉的兩個師團本來追義勇軍就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還要從中調最能跑的騎兵聯隊出來。 對這兩個可憐的師團來說,這哪裡是在調他們兵,分明是在抽他們的血。乾脆,大家都別玩了,我們也躺著睡覺,門外面的義勇軍吵翻了也隨他去,反正出來了也追他們不上。 能押的賭注這回全押上了,總算,下面報捷,說馬占山被打死了。本莊繁還為此難得地露了一回笑臉,以為這下子可以輕鬆一點了,沒有想到,所謂“馬占山被擊斃”不過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大笑話。真相被揭露後,一堆人都表情尷尬,除了松木、本莊繁,竟然還包括天皇裕仁。 弄到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你本莊繁再不下課,就沒天理了。 同樣的考題,也擺在作為繼任者的武藤身上。 本莊繁已經倒在了馬占山面前,他絕不能成為第二個本莊繁。 論聲望,論能力,沒有一個東北將領能超越馬占山。即使滿洲的義勇軍全給消滅或者趕走,只要馬占山還在這裡,死灰可以復燃,捲土可以重來,一切所謂成果都將無從談起。 對於武藤來說,馬占山是一道坎,一道必須逾越,也非常難以逾越的坎。 這場對決,維繫勝負,更關乎榮譽,他放到了最後。 在他之前,本莊繁曾把對決提前,結果自己倒先出了局,這是一個多麼慘痛的教訓啊。 不過,當武藤把目光轉向北滿的時候,他才發現,這裡的情況遠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糟糕。 因為這裡除了馬占山之外,又跳出一個攔道的:蘇炳文。 江橋抗戰時的參謀長謝珂的眼光真不簡單,他當時向張學良推薦了兩個人,作為江省政府主席兼軍事總指揮的候補人選。 一個是馬占山,另一個就是蘇炳文,均為後來領導江省抗戰的超重量級人物。謝珂自己,後來也轉投了蘇炳文,仍然當的是參謀長。 能與馬大帥並列,本身就可以說明蘇炳文在當時江省軍政兩界的地位。與馬占山不同的是,他可以說是一個相當正規的軍人。 19世紀末20世紀初,正值中國碰上“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時候,舉國上下對國家命運進行了重新反思。當時的反思結果之一,就是認為之所以被老外變著法欺負,緣於宗文不重武,也就是光會念四書五經,不會耍槍弄棒,如此便只有挨揍的份兒了。 想通了以後,國人便都為之忙開了。從派留學生遠赴東洋學軍事開始,國內的軍事學校猶如雨後春筍,漸呈遍地開花之勢。關於這一點,只要看看魯迅年青時代拍的那張帥哥照就知道了,當時就連一般學堂的學生,都一水兒軍校學生的裝扮,特拉風的那種。 蘇炳文趕上了一個好時候,他的軍事受教過程甚至可與日本軍人相媲美:小學上的是瀋陽陸軍小學,中學上的是北京陸軍中學,最後從河北保定軍校畢業。 “九.一八”事變後,蘇炳文曾作詩一首,中有“正氣有歌文宋瑞,鞠躬報國武鄉侯”云云,“文宋瑞”是寫正氣歌的文天祥,“武鄉侯”指的當然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孔明。 其人其志可想而知,所以他這樣一個舉動就比較好理解——把自己全家都送往了北平。 當時蘇炳文掌握著海滿地區(海拉爾和滿洲里)軍政大權,家人在東北並無安全之憂。如此苦心孤詣,其用意就是和李杜一樣,表明一個信號,一個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隨時準備和日本人死磕到底的信號。 在張學良任命馬占山擔當江省抗敵大任後,他毫無怨言地予以支持,將麾下程志遠騎兵旅,步兵第1旅、第2旅各1個團派至嫩江參戰,自己只留下一半兵力駐守,並為馬占山提供了部分後援物資。 江橋抗戰結束後,除程志遠投敵未歸外,其他兩個團都已歸制。 蘇炳文的聲望和價值,日本人是很清楚的。可以說在北滿地區,僅次於靠江橋一戰出名的馬占山。因此,幾乎在說降馬占山的同時,日偽方面就開始積極地做蘇炳文的“工作”,但效果甚微。 在這一點上,蘇炳文比馬占山更早認識到日人之狡詐與不可信,因此對任何有可能陷自己於牢籠的舉動和安排,他都保持著相當的清醒和警惕。 參加偽滿建國儀式的邀請函發過來了,謝絕。 仙台師團師團長多門邀他“到省城一晤”,謝絕。 馬占山反正後,本莊繁有些急了,怕蘇炳文那裡再有異動,便派人找到蘇炳文,拿出3個職位:中東鐵路護路司令、“滿洲國”軍政部部長、黑龍江省省長,放在他面前,讓他任選一項。 這對一般人而言,大概是很難抵擋的誘惑。 謝絕! 理由是:“才力威望不足,難以勝任”。 在堅決不上套的同時,蘇炳文又非常聰明地保持著與日偽若即若離的一種關係,名義上他服從“滿洲國”,但“江省政府”必須給他提供軍餉。 不硬頂日本人,但日軍也無法涉足海滿。 背地裡,他則與參謀長謝珂一起,爭分奪秒地加緊備戰。 缺兵源。把從東北佔領區逃出的愛國學生集中起來,經過挑選編成學生連,並以此為骨幹招募新兵,組建新的步兵團。 缺武器。他和老北風一樣,都打起了從瀋陽兵工廠中逃出的技術工人的主意,把他們召過來,辦了一個秘密兵工廠,可以批量生產手榴彈和地雷。 缺物資。蘇炳文通過各種渠道,預先儲存了一個月的軍糧。此外,他還借護路之機,從“滿洲國”貨車上扣留貨物,以備作戰使用。 儘管如此,他仍然一直處於蟄伏狀態,靜待時變。 這時候他看到馬占山元氣尚未恢復,而武藤調任關東軍司令官後,各地義勇軍紛紛失敗,知道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北滿就危險了。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9月27日,他忽然發作,一聲號令,義軍群起響應。 這是一個預謀已久的行動,日本方面毫無防備。 事發前,蘇炳文發了一個請帖,邀請當地日本軍政要員與會,說是要請他們來紀念孔子誕辰。 這些日本人對給孔子過生日當然並不上心,他們即使有偶像,也輪不到孔子,那是天皇。但想想也不能不去,畢竟蘇炳文是一地頭蛇,得罪了他以後大家不好辦事,便一個不少,全來了。 會上,日本駐滿洲里領事山崎誠一、特務機關長小原重孝、偽國境警察隊隊長宇野乖乖就縛,被一網打盡。 抓他們幹什麼? 做人質。 打仗的時候可以讓對方投鼠忌器,最起碼,宇野是起到了這個作用。 他的警察隊被包圍後,還挺拽,歪著個腦袋拒不投降。 蘇炳文就把宇野帶到前面來,後面再架上一大砲。讓宇野喊話勸降,要是不聽,後面就要來上一炮。 警察隊立刻繳械投降了。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10月1日,蘇炳文在海拉爾正式宣布起事。所部官兵,每人胳膊上套一袖標:鐵血救國。 蘇炳文的異軍突起,使大難不死的馬占山精神為之一振。此時後者已利用本莊繁拿他“人頭”冒功的機會,在齊齊哈爾東北部的訥河再招舊部,在短時間內又聚集起新的人馬。 蘇馬二人共商後,都把目標鎖定在一個地方—— 齊齊哈爾。 在這裡,我們要重鑄江橋之戰的輝煌,打出東北軍人的血性,因為這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喋血雙雄,再戰江湖。 這次會攻,部署相當周密,從四面八方形成了對齊市的包圍(參見237頁《黑龍江義勇軍圍攻齊齊哈爾》)。 東路,由馬占山部鄧文出擊,攻打齊市東南的安達鎮。 西路,由蘇炳文親率,直取齊市西南的富拉爾基。 南路,由馬占山部李海青攻打昂昂溪。 北路,由馬占山親率,直逼訥河的拉哈站。 為防日軍從哈爾濱增援,馬占山部才洪猷沿呼海線進行截擊,作為策應。 富拉爾基離齊市很近,只要通過嫩江大橋,就可進入城區。 巧合的是,當年參與江橋之戰的仙台師團就在嫩江對岸,防守部隊是長谷旅團,而他們的對手,則由馬占山換成了蘇炳文。 同時,雙方的作戰位置也調了個個兒,過橋的變成了蘇炳文,守橋的變成了長谷。 長谷守橋的辦法很乾脆:直接把富拉爾基江橋給炸了。 他又不怕中國政府提交涉,當然是想怎麼乾就怎麼幹。 橋過不去,江面上也很難渡過去,原因是關東軍的飛機一刻不停地在上空嗡嗡叫,看見渡船有一隻炸一隻。 蘇炳文也不傻,不是不讓過嗎,與其白白犧牲,那我索性不過了。 他站著不動。 這就像兩個武林高手在擂台上對峙,雖然眼光都一樣凶狠,殺氣都一樣濃重,但誰也不願意第一個出招。 誰先出招,誰的破綻就暴露得最快。 二位,沉住氣。 長谷先沉不住氣了。這個笨蛋。 他這次不用滿江岸找船了,所用工具非常現代:橡皮艇。 劃著就過來了。 早就預伏在岸邊的中國守軍來得正好,槍彈齊下,立刻就打沉了好幾艘。 長谷開始以為用200個人就能搞定,看看不濟事,只好又翻兩倍,渡江日軍達到700人。 地上機槍掩護,天上飛機轟鳴,給守軍造成了很大壓力。 這麼想過來,那就讓你們過來吧。 激戰4個小時後,守軍撤離江岸,退守海滿門戶富拉爾基。 富拉爾基戰役打響了。 第一天,蘇炳文用了一個團,日軍700人,一較勁,長谷這邊倒下50多個,陣地紋絲不動。 長谷這小子自從打完哈爾濱保衛戰後,沒怎麼見過東北正規軍,整天就是找義勇軍和游擊隊開練,一傢伙傷亡50多個還從來沒有過,一時間都愣住了:沒這麼玩的吧,還來真的了? 第二天,他把兵員增加到1000,像老鼠拱洞一樣拼命打。 還是老樣子:傷亡依舊,對方的陣地則連個邊都沒摸著。 長谷這才知道蘇炳文沒跟他開玩笑,人家來的就是真的,貨真價實的正規部隊,陣地戰不是白給的。 關東軍的各路援兵仍然在不斷過江。 迂迴進攻這道固定菜譜自然是什麼時候都少不了。 就在長谷加強正面突破的同時,宇都宮師團所屬步兵第2聯隊、騎兵第18聯隊由中山建大佐率領,組成中山支隊,從樺木港偷渡嫩江,並於次日包抄富拉爾基。 蘇炳文很快處於劣勢,因為他面對的不光是日軍騎步兵的輪番衝鋒,還有“鋼鐵部隊”的打擊:大砲猛轟,飛機擲彈。更有甚者,連毒氣彈都用上了。 在蒙受較大人員傷亡後,蘇炳文決定後撤。 富拉爾基也不守了,給你們。 在諸如這樣的小說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下面的經典場面: 二將照面,不到兩個回合,其中一位兄弟賣個破綻,虛晃一槍,然後撥馬便走,一邊走一邊嘴裡還嘟囔著:有種的你就來追。 我怎麼會沒種呢?另外一位當然得追。 追不到幾步,前面逃的那位突然迴轉身,猛地一槍刺過來,追的這位沒防備,撲通一聲離鞍下馬,完蛋了。 還是沒種。 這招名叫:回馬槍。 蘇炳文使的也是這招。 在出城後沒多久,他又回來了。 10天后。晚上。 城外郊區的鬼子先被消滅,接著進入市區,雙方打起了巷戰。 日軍擔任指揮的是原加少雄少佐,看這軍銜,基本就是帶的大隊,也就是一個團。 蘇炳文卻把能拉上來的部隊全拉上來了。 原加當即中彈倒了下去。 重傷。 換一個,齋藤實(不是當首相的那個)。 被擊斃。 再換一個,中島花。 下場一樣:被擊斃。 沒人敢做指揮官了。你可以想像當時戰況有多麼激烈,反正在這座城裡,得有一個最後站在那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沒人指揮的日軍跑了,富拉爾基被蘇炳文控制。 第二天,日軍砲兵騎兵,呼啦啦地又開到了城下。 蘇炳文這次都熟練了,打了幾槍,轉身就走。 找個地方歇一會兒,養足精神,氣喘勻了,再殺回馬槍。 於是,再偷襲,再巷戰,富拉爾基失而復得。 有時間我們就兜兜圈子:你來了我就走,走了再來。 玩死你。 長谷呢?仙台師團呢? 答案是:都走了。在齊齊哈爾的只有宇都宮師團留下的一部分人馬。 難道是他們以為蘇炳文肯定潰不成軍,正躲哪旮旯裡哭,所以才拍拍屁股走路的嗎? 都不是。他們另有任用,是被關東軍司令官武藤調走的。 蘇炳文“叛亂”後,關東軍司令部的一幫參謀們亂成了一團,先前一個馬占山就夠受了,現在又冒出了一個姓甦的,不由得他們不手忙腳亂。更棘手的是,蘇炳文手裡還抓著一把人質,那可都是如假包換的日本軍政官員啊。 原先,第一個想起的就是派飛機去轟炸,這下子沒人敢提了。真要把自己人炸死怎麼辦? 不派轟炸機,偵察機總得派,去看看動靜。 去了一架,沒想到出故障了,緊急迫降。 機上一共8個日本人,在被蘇炳文的部隊發現包圍後,負隅頑抗,全給擊斃了。 沒辦法了,情況不明,人質的生死也不知道。參謀們便鼓譟起來,提出在佔領富拉爾基後,要一鼓作氣,乘勝追擊,派大部隊去海滿解救人質。 武藤一律否決。 這可不是在本莊繁時代,司令官還得看一幫參謀的臉色,底下人讓怎麼辦,他就怎麼辦。 武藤強勢得很:按既定方針,決不動搖。 所謂既定方針,就是指他的“重點進攻,層層推進”的戰略。 為了更好地實現他這個戰略,在富拉爾基戰役打得如火如荼之時,他卻把仙台師團撤了下來,讓這個師團去遼南“剿”義勇軍(年底奉調回國)。 混成第14旅團(服部旅團)、高波騎兵旅團和剛從國內調來的騎兵第4旅團(茂木騎兵旅團)則負責到南滿去作戰。 北滿並非他的重點,只讓宇都宮師團自己去想辦法。 武藤的計劃是,只有當南滿作戰結束,才有可能集中力量掃蕩北滿乃至海滿地區。 對於中國人,武藤了解得很清楚,他們可不像自己的國人那樣兇殘和不講信義,人質在他們手上,說不殺自然不會輕易落下刀子。 這一下可苦了宇都宮師團的松木了。蘇炳文和馬占山四面圍攻,他的兵窮於招架。 武藤讓松木自己想辦法。後者只好把一堆創可貼拿出來,哪裡破了往哪裡貼。 蘇炳文比較難纏,老是用那個回馬槍的招數,結果,一個好好的富拉爾基,吃在嘴裡卻咽不下去,明明都吞到喉嚨裡了,他還能硬給你扒拉下來。 其實更難纏的還算是馬占山。 仗打到現在,你要說馬占山還有多少實力,真的談不上了。能打的老骨乾基本已喪失殆盡,但人家就是挺得住,一棵蒼松始終不倒。 馬大帥這次出師,找准的目標是訥河的拉哈火車站。 拉哈車站是位於齊克線(齊齊哈爾至克山)的一個重要站點。攻下這個車站,就等於把日軍在齊齊哈爾北部的血脈生生卡斷了。 松木深知這一點,因此在此處布有重兵。 馬占山面對的是乾賀旅團第50聯隊(岡原聯隊)下屬部隊,火力很強。對於關東軍來說,固守一個小小的車站本來應該沒多大問題,但無論是松木還是乾賀,都不敢掉以輕心。 有人說大材小用。可“小用”不“小用”,你得看是誰來了。馬占山來了,那就是大用了。 馬家軍沒有什麼重武器,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而且都騎著匹馬,下來強攻的話,有多少都得被日本人的機槍大砲給填進去。 馬占山說:我為什麼要強攻呢?挺著胸膛挨你子彈嗎?我又不傻。 困死你。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截斷拉哈往齊市的鐵路,你不是要守嗎,我把你後路截了,讓你想跑都跑不脫。 這就是亂對方陣腳的第一招。還沒開打,駐站日軍就先怯了三分。 接下來,他天天打。 打也不是一擁而上,實行“三班倒”工作制,今天你打,明天我打,大家輪著值班。 這個就叫疲勞戰術,打的時候大呼小叫,聽上去像是個搞大衝鋒的樣子,但沒人傻到直挺挺地去當“肉彈”。反正說白了,就是不讓你睡覺。 馬占山還有個規矩,白天不打,晚上打。 從傍晚開始,一直打到天亮不帶停的,天亮了,又不打了,一個呼哨退到附近。 日軍看看白天沒甚動靜,以為馬占山退了,便想出來活動活動。 對不起,這回要真打了。一個呼哨過來,騎兵集團式衝鋒,揮著馬刀使勁砍,馬蹄猛力蹬,結果又把這些只能靠兩條腿跑路的日本兵趕回了車站。 就這麼循環往復,日軍睡又睡不著,跑又跑不脫,別提多痛苦了。 什麼,你還說沒什麼了不起?你知道這個樣子圍了多少天嗎? 20多天,整整大半個月。 不眠不休,胖的拖瘦,瘦的拖得沒了人形。 拉哈車站的日軍如墜阿鼻地獄,其實松木那裡也好受不了。他連連向關東軍司令部發出請示電,要求派兵增援,至少把兩個騎兵旅團調一個過來。 武藤的答復是:絕不可能。 你再堅持一下,南滿作戰很快就要結束了。 20多天過後,馬占山決定要下手了。 他自己設計了一種木炮。 我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武器,但據說是用大車的木軸做出來的,估計可能是和古代攻城用的衝撞車差不多的東東。 然後義勇軍就用這種木炮撞車站的樓房,轟一下就倒了。 樓房都倒了,日軍沒了遮掩,急得沒法,只能鑽地窖,結果更加難受:馬占山讓人找來煤油往裡倒,然後點火焚燒——車站裡煤油還會找不到嗎,這叫就地取材。 就在即將全殲拉哈日軍的當口,敵方援兵卻突然殺到,反過來對馬家軍形成包圍之勢。眼見不對勁,馬占山好漢不吃眼前虧,立即帶領人馬撤離。 日本援軍不是隨隨便便出現的。因為此時南滿作戰已經結束,武藤說過,南滿以後,就是北滿。 於是,重兵壓境。 在這之前,日軍已在齊齊哈爾被困得動彈不得。 東北部,馬占山舊部朴炳珊把齊克線的終點城市克山一舉拿下,與馬占山形成呼應之勢。 東南部,鄧文沿中東路由下而上,先取安達縣,並策反一路偽軍,誅殺了一名日軍少佐,在攻克安達車站後進而逼近齊市。 南路李海青,則於11月初佔領了昂昂溪車站。 昂昂溪與齊齊哈爾能隔多遠,大家也清楚了。 西路蘇炳文奪取富拉爾基後,亦已整裝待發,隨時準備向齊市挺進。 但是關鍵時候,隨著南滿作戰畫上休止符,服部旅團、高波騎兵旅團、茂木騎兵旅團全都過來了,並集中於齊齊哈爾附近,統歸松木指揮。 北滿形勢急轉直下。 在馬占山打拉哈車站的這一過程中,我們也可以看出,其實老馬已經是力不從心了,他只是憑著最後的意志力在堅持。 讓英雄們格外寒心的是,這次由武藤直接策動的“重點進攻”,除了關東軍大隊人馬外,還有一支規模較大的偽軍部隊,後者與自己同胞作戰甚至比日本人還起勁。 領頭的就是程志遠。 這個敗類現在是黑龍江省“省長”兼“警備司令”,手下有10個旅的步騎兵,一時狐假虎威,囂張得不得了。 蘇炳文和馬占山都曾是他的老長官,但姓程的打他們最狠。無它,一來為向主子表忠心,獻“投名狀”,二來想用別人的血來染自己的紅頂子。 古來奸佞莫不如此。 在日偽軍的強大攻勢下,進攻齊齊哈爾的各路部隊都遭到了挫折,不得不解圍後撤。 武藤忍耐到現在,就是要畢其功於一役。 他要斬草除根。 11月28日,宇都宮師團師團長松木發出總攻擊命令。 4個旅團(幹賀旅團、依田旅團、高波旅團、茂木旅團)、關東軍飛行大隊3個飛行中隊、程志遠偽軍10個旅傾巢出動,發誓要把北滿抗日力量捏得粉碎。 到這時候,日軍在中東路上作戰已經是肆無忌憚,完全不顧及蘇聯人的感受。 但他們發現,這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面,因為北滿抗日武裝已經集中起來,由蘇炳文和馬占山統領,向蘇聯邊境撤退。 其實松木的這次總攻擊,事前也做足了保密工作,以確保萬無一失。可是相關情況仍然被馬占山偵察到了,他的情報一向很快也很準。 江湖險惡,沒這點本事怎能稱得上是老江湖。 馬占山立即趕至海滿,在與蘇炳文商量後,兩人做出決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在彈盡糧絕、無險可守的情況下,只能先把部隊撤往蘇聯境內。 不過他們仍有顧慮,生怕不能取得國人諒解,遂在撤退前向全國發出通電,告知面臨形勢之危急,飲痛撤退之不得已,並再次表明了自己“共赴國難,不辱國格”的決心。 有什麼不能諒解呢? “孤軍朔漠、重創難復、呼援不至”,雖未竟全功,仍堅持到了最後一刻,不失為堂堂東北熱血男兒。 快走,因為松木已經察知了你們可能的去向,正命令各軍加緊追擊呢。 這是一個與時間賽跑的過程:快的話,可脫離險境;慢的話,亦會全軍覆沒。 12月4日,夜。 蘇炳文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起事時截留的6列從哈爾濱開來的客貨列車。 他和馬占山一起,帶領剩下的幾千名官兵及武器輜重,取道興安嶺,乘著火車向蘇聯境內駛去。 臨行前,他們把扣押的日俘全都一個不少地留了下來。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野蠻,只是野蠻者才持有的通行證。 緊隨其後的是服部旅團。 無論人馬,顯然都跑不過火車。服部旅團先頭部隊就弄了一輛裝甲列車,拼著命往前追。 他們不知道的是,馬占山在跑的時候,一般情況下是沒有不留後手的,即使在最危急最緊張的時刻。 進入興安嶺山區後,坡道越來越陡,日軍的裝甲列車不得不放慢速度。 就在這一瞬間的工夫,突然從山上開來一輛貨車。 鐵道線上嘛,車來車往非常正常。 但這輛貨車不正常,不正常在哪裡呢? 首先,駕駛室裡沒有人——靈異。 其次,車廂裡裝滿了石頭——奇異。 最後,它是從同一個軌道上迎著面開過來的——詭異。 這不是“貨車肉彈”又是什麼? 裝甲列車裡的鬼子都驚呆了。 千鈞一發之際,日軍裡面跳出了一個“歐陽海”,這廝抱了一個脫軌器,放在鐵道上,使對面開來的貨車脫軌後翻轉,避免了一場慘禍的發生。 而“歐陽海”自己當場就被貨車給撞死了。 一車日本人屎尿都嚇出來了,哭的笑的,念佛的下跪的,全都有。 追馬占山,竟然差點追進鬼門關去了。 此時,馬占山和蘇炳文已經離中蘇邊境越來越近。那個“貨車肉彈”(或曰幽靈貨車)自然就是他倆給安排的。 日軍追到邊境線上就沒法再追下去了。 再追,就能看到蘇聯邊防軍同樣寒光閃閃的刺刀了。 在這之後,已移師牡丹江地區作戰的李杜吉林自衛軍、王德林救國軍也先後進入蘇聯境內。 他們那裡離邊境更近,最短的只有20里路不到,早上想走,下午踩著烏蘇里江的冰面就能滑過去。 日本政府要求對這些抗日武裝人員進行引渡,結果“意外”地遭到了蘇聯方面的拒絕,理由是蘇聯憲法有規定,凡從事民族解放和階級解放運動的外國公民,都允許留住蘇聯。 事實是什麼呢? 馬占山和蘇炳文是12月5日到蘇聯的,那時顏惠慶已經在跟李維諾夫就中蘇復交的事咬耳朵了。 蘇聯雖然還是不願意在東北與日本正面交鋒,但它已經留了一個心眼,那就是保護入境的中國抗日武裝,這樣,一方面可以做個順水人情,另一方面也同樣有利用這些武裝對抗日軍的打算。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12月12日,中蘇宣布復交。緊接著,日本拒絕了蘇聯關於簽訂日蘇互不侵犯條約的建議。兩邊都結下了梁子。 李杜和王德林都是第二年1月份去的蘇聯,就在那個月,蘇聯索性向日本政府發了一個聲明,明確告訴對方,以後你就別再跟我煩引渡的事了。 來了就是我的人,一律不引渡! 打這以後,就形成了一個慣例:抗日武裝在中國境內打一陣,看看苗頭不對,日軍來勢兇猛,或者已經打得筋疲力盡,需要休整了,便緊跑兩步,哧溜一下轉移到蘇聯那邊去。 關東軍好不容易追到這裡,卻不敢過去。 中蘇國境線猶如孫行者用金箍棒畫下的禁區,別說過界,就是腳踩在那條線上,也是要引起國際糾紛的。 關東軍不能過,抗日武裝卻來去自由。歇一陣以後,他們還是照舊能再打回來。 這便有了後來的東北抗聯。 隨馬占山他們去蘇聯的,前前後後有1萬多人,這批人當然都得吃飯,而俄羅斯人在小氣方面又一向不輸給日本人,什麼時候都忘不了跟你伸手要錢,哪怕你在最困難的時候,這讓馬占山等人處境非常尷尬。 正好此時顏惠慶已就任駐蘇大使,他趕緊與國內聯繫,等國內政府把錢彙來後,才算解了抗日英雄們的燃眉之急。 按照中蘇兩國商定的辦法,這批愛國官兵分多批從新疆轉道回國。馬占山等高級將領在回國前,還由中國政府安排,去波蘭、德國等地轉了一圈,沿途皆人山人海,仰慕者眾。 只要是英雄,在哪裡都會得到尊崇。 再以後呢,他們各有各的命運,或沉或浮,或升或降,但東北的浴血生涯將注定成為他們人生史冊上最動人、最閃亮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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