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正面抗日戰場2·烽火大地

第5章 第五章遍地英雄

關東軍繼續向黑龍江推進。隨著江橋抗戰的打響,東北大地上固有的血氣之勇和陽剛之氣漸漸甦醒,英雄紛紛誕生,他們或用正規戰,或用游擊戰,與日軍拼死搏殺。後“9.18”時代,實在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江橋之戰後,在日軍的軟硬兼施下,“抵抗將軍”馬占山意外地動搖了。現在哈爾濱(哈市)成了日本在滿洲要到達的“最後一站”。 進攻齊齊哈爾,某種意義上就是對蘇聯的一個試探,看它會不會有所反應。 蘇聯反應了,那就是向日本再次重申不干涉政策。 那樣子倒像在鼓勵日本人:你專心幹吧,我決不會打擾你的。 關東軍本來就是一群滾刀肉,眼前的情形令他們更加急不可耐——國內,從陸相到參謀長(應該是參謀次長,因為那個親王參謀長不怎麼管事)都是戰爭的支持者,國外,蘇聯人知情識趣地躲到一邊去了,加上田中隆吉和川島芳子在上海一點火,國際輿論再也顧不上關注東北。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但在具體策略上,其內部又分成兩派。 當然了,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以華製華”仍然是他們的首要策略。這兩派也一樣,都首先強調發揮漢奸或者偽軍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 一派以哈爾濱特務機關長百武晴吉(陸大33期)為代表。這一派主張用軟的一手,即通過張景惠來進行“內部策反”。 另一派以吉林特務機關長大迫通貞(陸大35期)為代表。他們主張用硬的一手,即通過吉林熙洽掌握的偽軍直接攻占哈市。 百武晴吉這派首先碰了壁。 張景惠雖然早就暗中和日本人勾勾搭搭,並曾以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的身份宣布哈爾濱獨立,但他與吉林的熙洽不一樣,後者多少是有點兵權的,而他卻是個軟腳蟹,名符其實的“豆腐王子”,手上既無槍也無炮。

沒有槍桿子,說話就不硬氣。也難怪日本人扔了一個“黑龍江省主席”的官帽過來,馬占山一瞪眼,就嚇得他連就職儀式都不敢去參加了。 哈爾濱的實際兵權掌握在濱江鎮守使兼第28旅旅長丁超手上。丁超是東北軍中的“士官系”代表,至少軍隊裡的人對他不得不服。 當時丁超的態度實際上模棱兩可。作為一個老牌軍人,他投降不甘心,抵抗又無把握,就在那裡晃過來晃過去,反正不輕易表態。 丁超不發話,你就是藉張景惠兩個膽,他也不敢明著把哈市給賣了。 張景惠不爭氣,連累了他的後台老闆。百武晴吉沒多久就走人了,頂替他的是那個無事也要生非的土肥原。 在不想派關東軍直接上場的情況下,土肥原自然贊成大迫通貞的主意。 兩個特務機關聯手,逼著熙洽這個奴才趕快對哈市動刀子。然而此時熙洽卻自顧不暇,別說動哈市的心思了,連吉林都有些搞不定。

讓他如此不安的人叫馮佔海,是張作相的外甥,“九.一八”事變前任吉林副司令長官公署衛隊團團長。他帶的這個衛隊團不僅裝備好,而且編制相當整齊,除了有3個步兵營外,還像模像樣地配有騎兵營、重機槍連、通信連等配合兵種。這種規模,當時只有日軍聯隊裡才有,連老蔣的德械師都不完全具備。 “九.一八”事變發生後沒幾天,熙洽就投他在日本的老師多門做了漢奸。他知道衛隊團的實力,很想把馮佔海拉下水,便對其以“吉林省警備司令”的官銜相誘。 馮佔海不吃這一套。 什麼東西,我姨父讓你守著吉林,是要你幫他保家衛國,沒想到你卻賣國求榮去了。 當即率領衛隊團打起了抗日的旗幟。 這個旗號一打起來,可不得了,找上門要打鬼子的人海了去。

來的人裡面有三種人打鬼子的熱情特別高: 第一種是原東北軍官兵。這裡面大部分是被堵在吉黑兩省,無法順利撤回關內的部隊,其中卻也不乏既不想撤退,也不願投敵,就打算在東北戰鬥到底,與鬼子死嗑的仁人誌士。 第二種是青年學生。除了東北各大學校外,還有特意從關內趕來要求參軍抗日的學子(那時候日軍對關卡的控制還不嚴密,一般老百姓走得出去,也跑得進來)。 第三種——鬍子。 要不是“九.一八”事變,他們基本上屬於被官軍剿的那一類。但如今不一樣了,打鬼子這一共同目標把他們也召集了過來。 馮佔海的姨父、“輔帥”張作相對錯用熙洽這件事又悔又恨。他派人到吉林另建了臨時政府(建於哈爾濱下賓縣境內),同時正式委任馮佔海為吉林邊防軍司令。

此時,馮佔海的部隊已由3000人發展到了2萬人。到江橋抗戰爆發時,他和馬占山一南一北,成了日偽軍頭痛不已的兩把利劍。當時的東北百姓稱他們為:“馬占山,馮佔海,一馬占山,二馬占海,山海關前,排山倒海”,可見人心所向。 對這樣的刺頭,熙洽當然必欲拔之而後快。 現在他需要人才,幫助他對付馮佔海這樣的抗日武裝的人才。 很快就找到一位。 於琛澄,綽號於大頭,出身北洋陸軍速成學堂馬科,做過東北軍騎兵師的師長。據說他對馬很有感情(可能跟專業有關),但凡死匹好馬,不僅要淌幾滴眼淚,情到深處還要立個碑哩。 當年由於他涉嫌跟郭松齡一道反對張作霖,結果早早地就被罷了官職,只好回鄉辦廠做生意去了。 收到熙洽的邀請後,於大頭起先猶豫了一下——我估計他是在盤算辦廠和當漢奸,這兩樁生意哪個更划算。

到底腦袋大,猶豫了那麼一下,馬上就整明白了:做漢奸划算。 熙洽隨即任命於琛澄為日偽吉林“剿匪”司令,糾集了5個旅的偽軍向吉林抗日力量發動進攻。 當時,於大頭主要針對的是兩個人。 一個當然就是馮佔海,駐在吉林舒蘭縣。 另一個是吉林東北軍的張作舟,他在吉林和黑龍江兩省交界處的榆樹縣布防。 大家可以參看《哈爾濱保衛戰》圖(見107頁),舒蘭和榆樹的這兩支駐軍不僅對吉林的熙洽偽政權有威脅,也實際等於偽軍殺向哈爾濱的兩面屏障。 應該指出的是,“九.一八”事變後,由於時間倉促,撤往錦州和關內的主要是遼寧一帶的東北軍,吉黑兩省的東北軍大多留在了東北境內,想撤也撤不了。這批留下來的部隊,從第22旅到28旅,計有7個旅,已經有2個旅先後投敵了,剩下還有5個旅。

張作舟率領的是這5個旅中的第25旅。 奔馮佔海去的那一路開始很順手,幾乎是輕輕鬆鬆地就攻下了舒蘭城。 除了這次來犯偽軍數量較多外,與日本人在幕後躥來躥去也有很大關係。 一般情況下,關東軍對東北偽軍部隊並不放心,認為缺乏戰鬥力,必須進行“內部改造”。負責對於琛澄偽軍“改造”的是兩位日軍少佐:東宮鐵男和小野正雄。 別看他們似乎名不見經傳,其實在東北早就“戰功赫赫”了,而且都跟策劃爆破有關。前者在皇姑屯事件中親自按下了爆破開關,後者則在炸柳條湖鐵路時擔任奉天獨立守備隊第1中隊長。這倆小子平時對偽軍進行訓練,戰時負責督陣,逼著士兵們往前衝。 此外日軍的飛機也給抗日軍隊造成了很大損失。在馮佔海部隊包括後來的各類東北義勇軍中,除了原東北軍官兵外,很多人此前在軍事訓練上甚至一片空白。在經過短暫教習後,讓他們趴在陣地上對著射擊還能湊合,一旦遇到日軍飛機轟炸,就不知道怎樣利用地形進行疏散隱蔽了,結果打仗時特別容易慌亂。

拿下舒蘭城,等於是一炮打響,於大頭這個得意,真以為自己神功蓋世,手指頭動一下,別人就得望風而逃了。 他沒有意識到,馮佔海之所以能與馬占山的大名沾上邊,手上是有牌的,除了衛隊團老底子不錯外,帳下兩員猛將相當不賴。 這是兩位鬍子出身的戰將,一名是宮長海,一名是姚秉乾。 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類似於座山雕那樣的,都得有諢名。比如宮長海叫做宮傻子,姚秉乾喚做姚雙山。 前面說過,馮佔海的部隊,數三種人的抗戰熱情最高,三種人裡面,以原東北軍官兵和鬍子這兩種人為戰鬥骨幹,而鬍子在其中又最為悍勇,日偽軍見了沒有不怕的。 鬍子最厲害,這個結果既意外又不意外。 據我分析,這大概跟鬍子本身的“職業要求”有關。因為那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搞飯吃的。官軍打不贏仗,糧餉總不能少他們的,吃的是“大鍋飯”,而鬍子就不一樣了,你今天打了敗仗,明天又打敗仗,後天還打不贏,那大後天就得餓死。

沒辦法,形勢逼著你提高水平啊。 卻說馮佔海部隊退到一個叫水曲柳的地方就不再退了,因為守水曲柳的正是鬍子猛將姚雙山。 任憑於大頭怎麼發著狠把腦袋往上使勁頂,對面的姚鬍子就是動也不動,他這才發現遇到更狠的了。 水曲柳是舒蘭縣的一個鎮。名字起得倒不錯,不知道是不是跟此地盛產這種珍貴樹木有關。 水曲柳,水曲柳,那是製作家具的上等木材,韌性大著呢,怎肯隨便彎腰低頭?於大頭選這個地方進攻,那眼力也真夠可以的。 果不其然,沒多大一會兒,另一位宮鬍子便從後面摸上來了——雖然被人叫做傻子,打起仗來可一點不傻,還很“刁”。 姚雙山見狀,趁機從正面鼓譟而進,不失時機地發動反擊。 於大頭此時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潰逃。督陣的那兩個日本少佐怎麼攔都攔不住,最後也不得不跟著一塊兒跑掉了。

水曲柳一戰,不僅收復舒蘭,還大挫偽軍之銳氣。 但與此同時,張作舟那裡卻亮起了警報。 遇上這種要命的時候,官軍的戰鬥力往往還比不上鬍子,吉林東北軍就是如此。他們也想拼命,但平時不做功課,臨時想抱佛祖的大腳丫還是比較困難的。 張作舟在慌亂之中給馮佔海寫了封告急信,要他過來幫忙。但等到宮長海奉命趕來增援時,張作舟已經敗退,榆樹縣也丟了。 榆樹縣比舒蘭還靠後,這個地方一丟,舒蘭側背受敵,處於相當危險的境地。馮佔海無奈,只得下令撤退。這一退,就退到哈爾濱周邊去了。 熙洽高興了。在他看來,日本主子交代的任務就快要完成了。 於琛澄尾隨在馮佔海後面,窮追不捨。不僅是要消滅馮佔海及張作相設置的那個吉林省臨時政府,更大的目標還在於摟草打兔子,順帶把哈市也拿下來。 馮佔海退到了哈市以南的阿城。這裡離吉林省臨時政府的駐地不遠,可以對後者起到軍事掩護的作用。 但是不久,他就出了點狀況。 部隊沒糧了。 照理,部隊軍糧是不用軍事負責人發愁的,那應該是地方政府該干的事,但現在不比往昔了。 找熙洽?這個漢奸政府巴不得你找他呢。 吉林省臨時政府倒是東北軍政當局正式委任的抗日政府,但那是個流亡政府,空架子,加上張作相委派的負責人能力一般,基本上只能混混事,起個像徵作用,要靠他來給馮佔海的部隊籌糧辦餉顯然超出了其能力範圍。 哈爾濱城裡也有政府,但已經宣布獨立了,而且這幫人各懷心思,有的想做漢奸,有的想逃跑,有的還拿不定主意,總之都不肯出頭幫忙。 馮佔海只好自己動腦筋,想辦法。 幸好在阿城不遠就有一個好所在。 這個地方叫拉林,是個鎮,但它又有一個名字,叫做拉林倉,以其清代開始,官府就在這裡建立官倉,儲備軍糧而得名。 後來連日本人都驚嘆拉林鎮產糧之豐富,甚至不惜拿哈市來做對比:大大的拉林倉,小小的哈爾濱。 守著這麼一個大糧倉不可能找不到飯吃。 看過《哈爾濱保衛戰》圖就知道了,阿城和拉林實在相距不遠。 理所當然,馮佔海要帶人去拉林籌糧,結果就在那裡遭到了於琛澄的伏擊。 當年能蒙一向為人清高的郭鬼子看得起,大頭當然還是有兩下子的,最起碼符合老奸巨猾這一特徵。 他跟著馮佔海追過來後,吸取水曲柳一戰的教訓,並沒有貿然發動攻擊,而是一直蹲在拉林候著。 你不可能肚子不餓,餓了一定會到拉林來碰碰運氣。 馮佔海這次出來,帶了1個支隊(相當於1個營),在被於大頭包圍後只得拼著死命往外衝。在支隊長受了重傷後,才勉強衝了出來。 這時偽軍已經發現馮佔海本人就在這個支隊裡,當然緊盯不放。在阿城的部隊聽到拉林傳來槍聲後,也匆忙趕來增援。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拉鋸戰,馮佔海始終無法脫身。 這時有人出手相助了。 從此,馮佔海的名字將和他緊密相連。 這個人叫李杜。 現在這個名字可能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了。不過如果我告訴你,當年國共曾一致同意,讓他擔任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就是楊靖宇、趙尚志他們那支部隊的總司令,後因故未能實際赴任),你可能就會對他另眼相看了。 如果說東北軍後期還有較為優秀的軍政人才的話,李杜絕對可以排到前幾名。 還記得那個幫宗社黨搞“滿蒙獨立運動”的蒙古叛匪巴布扎布嗎?他被張作霖打死後,其殘部陰魂不散,仗著馬快,仍然時常跑過來進行騷擾。 那時候,李杜已經是吳俊升吳大舌頭下面的一個團長。他看出蒙古殘匪外表囂張,其實已經是黔驢技窮、力不從心,便毅然單騎闖關,在敵營裡一待就是大半個月,愣是把這幫人給說到了投降。 此人長於治軍,在前面的中蘇同江之戰中,我們曾看到過他的身影。經過那場堪稱慘敗的戰役,有的人從此對與外寇作戰噤若寒蟬,輕易不敢再提“抵抗”二字,有的人則繼續過著那種麻木不仁、醉生夢死的生活,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混上一天是一天,當然還有人會臥薪嘗膽,每天想著要從頭再來,一雪前恥。 最後一種人在東北軍中很少,但並不是沒有。 李杜就是一個。 別人無法改變,只能改變自己。回到依蘭後,李杜開始對所部進行軍事改革,並特別注重基本動作、戰術意識和官兵關係這三條。 前車之鑑,後車之覆。對李杜來說,同蘇聯部隊作戰那是有血的教訓的。同江一役之所以慘敗,並不完全是輸在武器不如人上面,技不如人,鬥志也不如人,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所以自此以後,他對士兵的基本動作練習格外重視。在槍械使用和白刃拼剌等基本訓練方面,當時的一般東北軍軍官都懶得去管,只有李杜每次都要親自督練,決不肯有所馬虎。 士兵知道怎麼打仗了,指揮的人不行也照樣完蛋。李杜在其旅部開辦軍官輪訓班,就是專門抓排以上軍官的戰術意識。他不僅開班,還親自上去當老師,給各級軍官講授兵法,分析戰例,一點一點地提高他們的實戰指揮能力。 官和兵都會打仗了,還需要勁往一處使,擰成一股繩。李杜在這方面同樣做得不錯,很注意得兵之心,平時再忙,也要過問官兵的起居伙食問題。 實踐證明,抓與不抓就是不一樣。所謂“柳營春試馬,虎帳夜談兵”,經過這番整頓,李杜所部向稱紀律嚴明,拉得出,打得響,是東北軍中戰鬥力比較突出的一支部隊。 更為人稱道的是,李杜還能文能武,在地方治理上很得民望。老百姓甚至在其門口獻上“名垂東北”、“政績斐然”的金匾以及萬民傘、萬民旗,以示敬意。 要知道,在少帥時代,東北吏治是很成問題的,我們只要想一想萬寶山事件的起因以及處理過程就知道了。出淤泥而不染,軍人出身的李杜能把清官好官做到這個份兒上,確實不易。 這一點,就連日本人也看到了,並且一直為之頭疼不已,認為由於李杜“實施了相當好的善政”,(其所治理地區)“對於日本勢力的急劇滲透有強烈的反感”。 “九.一八”事變前後,李杜擔任依蘭鎮守使(依蘭縣在哈爾濱以東)兼吉林東北軍第24旅旅長。 這個鎮守使和旅長職務都是張作霖給的,打那以後,他就再沒獲得過任何升遷。 東北軍後期老是說選不出能將,可就這樣比萬福麟之輩不知要強上多少倍的人才,卻不知為何愣是不入少帥法眼。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選人的。 不客氣地說一句,在這方面,就連人家熙洽都比他強。 當初,日本人極力慫恿熙洽謀取哈爾濱,這位過氣阿哥(熙洽為清朝皇族之後)還是很有些顧慮的。除了像張景惠一樣摸不清丁超的底牌外,他最忌憚的人就是李杜。 在他看來,李杜的態度如何對他進攻哈市的戰略舉足輕重。如其歸降,將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如其不降,則是一個可怕的勁敵。 從行政區劃上,依蘭屬吉林管——從這裡,你也可以看出張景惠所管轄的東三省特別行政區有多小了,他就管一個哈爾濱市,以下的地方全歸吉林範圍。 熙洽擔任吉林省偽省長後,一面宣布與南京中央政府脫離關係,一面給李杜發了個函,要求他服從“新政府”節制。 李杜的回复,就是八個字:拒不附道,堅持抗日。 隨後他便把手下跟這位原來的頂頭上司有點瓜葛的人都革了職,換上了自己信得過的人。 既然做了漢奸,一般來說,臉皮那都不是一般的厚,熙洽也是如此。李杜幹得這麼“絕情”,他還繼續腆著臉上前“招納”。 先封官許願。 李杜毫不動心。 再遣說客。 李杜乾脆拿出了裡周瑜對付蔣幹的法子,酒照喝,話照談,但是寶劍就懸在那裡,你要敢涉及投日那檔子事,就別怪我不客氣(“幸無及其他,否則足資煩惱”)。 說客臉都嚇白了,酒也沒喝舒服,沒坐一會兒就閃人了。 熙洽被逼得沒辦法,只好親自出馬,並且拿出了黑社會的那一套——直接找家屬。 一邊送上古玩珍稀,一邊遞來赤裸裸的威脅: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惹怒了日本人,有你們一家好看的。 看到這一大家子被嚇得唯唯諾諾,禮物也收下來了,熙洽認為這回事情該辦妥了。 誰知李杜“強人身旁無弱妻”,他老婆也是個厲害角色。據說不僅拳腳硬邦,而且善使雙槍,要不是看著家裡有老有小,怕他們遭遇什麼不測,估計這熙洽當時性命就得丟那兒了。 當下,她帶上家人便去依蘭投奔李杜,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咱們寧死不做漢奸,我們一家人支持你! 李杜也是這樣想的。為了防止日本人報復,他把家屬都化裝成難民,送到關內藏了起來。 現在我單槍匹馬,你們還有什麼空子可鑽? ! 至於古玩珍稀,您就別想再要回去了,因為我正用得上呢。 李杜把這些東西都一股腦賣了,用這些錢抵了抗日的軍餉。 熙洽虧大了,心疼之餘,這才對李杜徹底死了心。 就在馮佔海危難之際,李杜聽到消息,立即拔刀相助,派了一個團過來幫忙,這才使馮部脫離險境。 東北人重義氣,何況都是要保家衛國的熱血男兒,自此,東北雙雄便走到了一起。 哈市此時已經大亂。 於琛澄偽軍兵臨城下,臨時“負責”的大佬們各個像丟了魂似的,既不欲戰,又不敢公開言降,把城裡的氣氛搞得古古怪怪、神秘兮兮。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1月25日,李杜、馮佔海各率所部會於哈市東郊。此舉立即得到響應,除張作舟第25旅以外,吉林東北軍第22旅(趙毅旅)、第26旅(邢佔清旅)先後宣布起兵跟隨。 看情形,再不出頭就晚了。先前一再猶豫的丁超停止了猶豫,也率領自己的第28旅加入了陣營。這樣,5個東北旅就在抗戰這一主題上暫時達成了一致。 當天召開抗日軍政大會,成立吉林自衛軍,李杜為總司令。自衛軍決心聯合打擊日偽軍,保衛哈爾濱。 城內外軍民之心一時大定,哈市地方和銀行界爭相支援糧餉,使哈爾濱成為繼江橋後的又一個抗日救國中心。 第二天早上,李馮聯軍分4路進入市區。 李杜一進哈爾濱,日本方面馬上就知道味道不對了。 用飛機撒傳單的、喊話的、發通告的,都來了,而且口氣都差不多,就是對自衛軍“重重抗議”(等於抗議的平方),並威脅要以武力“保護僑民”。 李杜沒理,只是趕緊部署哈市防守。 要來你就來,反正你總是要來,還裝什麼裝。 日本人發火,李杜沒當一回事,城外的於琛澄可嚇壞了。 要知道做漢奸也不容易,那是要整天看主子臉色過日子的。 1月27日,大頭開始對哈市發動進攻。 哈市的處女保衛戰開始了,一打就是兩天。 第一天是防禦。 頂住了。扛鼎的是李杜的第24旅和馮佔海的新編第1旅(由自衛團骨幹組成)。這是自衛軍中最能打仗的兩個旅,偽軍頭破血流,也沒能找到半點破綻。 第二天便進入了反攻。 一直以來,只要偽軍出動,天上一定跟著日軍的飛機。這次也不例外。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自衛軍也多了一項優勢武器,那就是大砲。 我們在前面講“九.一八”事變的長春戰鬥時,不是有撤下來的吉林軍砲兵團嗎,現在正是發揮作用的時候。 偽軍慘了,這下輪到他們嚐嚐挨炸的滋味了。 在旁邊看著乾著急的日本人同樣倒了血黴。他們派到哈市上空進行偵察兼轟炸的一架飛機被砲兵團給打中了,晃晃悠悠地落了下來,迫降於距哈市西北8裡的松花江南岸。防守這一地區的是丁超的騎兵,他們隨即打馬過去看新鮮。 本來想抓活的,沒想到飛機上的兩名日本飛行員一個勁地頑抗,甚至還想幹掉兩個騎兵給他們墊背。真是找死,結果都被當場擊斃了。 偽軍本來還能再抵擋一陣,但他們又碰上了那個令他們心悸的時刻——最喜歡玩心跳的鬍子大哥宮長海騎兵旅忽然從側後閃了出來。 宮長海平時大概對這類游戲早已司空見慣:劫官府糧草,就得呼哨一聲,然後從不知哪個角落裡殺將出來,不然那還叫鬍子? 偽軍對這一陣勢的反應,和那些被打劫的官軍一樣,驚駭萬狀,扔下財物(槍)後,撒腿就跑。 宮鬍子帶的都是騎兵,仗著馬快,在後面拼命追,而且一追就是30裡,沿途俘虜了大把的偽軍。 哈爾濱保住了。從行將陷落到轉危為安,哈市人經歷了一場過山車似的經歷。 李杜首次擔當總指揮,舉重若輕,出擊神速,此間譽之:飛將軍。 雖然首戰告捷,但李杜本人的心情卻並不輕鬆。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手上這些部隊,真正能拉出來遛遛的只有馮佔海部和由他兼任旅長的第24旅,其他吉林東北軍看上去裝備倒還行,卻因為長期乏於訓練,在實戰能力和軍事素質上都差強人意。 這種情況下,就得約人幫忙。 首先想到的當然是給少帥發電,請他出兵山海關,南北夾擊。 大家都知道這個希望很渺茫,可總要一試。 電報發出去後石沉大海。 北平的張少帥對此保持了可怕的緘默,不僅沒有支援,連江橋抗戰時的口頭鼓勵也不見了。大概自馬占山撤至海倫後,他對黑龍江局勢已經感到意冷心灰:齊齊哈爾打成那樣,還不是被日本人給佔了,哈爾濱再怎麼折騰,估計也難逃厄運。 兄弟啊,人都是有血性的,寧可站著死,絕不躺著亡,雖然結果看似一樣,但卻有著本質區別。 無奈,李杜只得另想他法。 和日本人鬥到現在,若論東北豪傑,非北面的馬占山莫屬,雖然他已經退到了海倫小城,卻仍然是抗戰的眾望所歸。 李杜怕自己一個人沒有說服力,拉上丁超一道去面見馬占山,希望雙方能建立起一個統一的軍事機構,共同抗擊日偽進攻。 在李杜看來,海倫有馬占山的邊防軍,哈市有自衛軍,如連成一體,定能在北滿形成一個鐵拳頭,整個東北抗戰形勢將為之一變。 毫無疑問,這確實是一個頗有遠見的戰略建議。 但是一方面,馬占山已不是江橋抗戰期間的那個馬占山,思想上正處於急劇動搖之中;另一方面,東北將帥的一個痼疾也在此時暴露無遺,那就是不團結,喜歡各打各的算盤。 江橋抗戰,馬占山在最危難的時候,他沒見李杜、馮佔海過來幫忙。反過來,看到哈爾濱這裡危機重重,馬占山也準備坐視不管。 對李杜的建議,他口頭應允,實際上根本就沒往心裡去。他主動向李杜、丁超提出,說必要時要派部隊前去增援,並補助50萬發子彈給他們云云,其實也是空頭支票一張——看著李杜他們遠途趕來,不好意思不說點好聽的,敷衍敷衍而已。 這樣一來,什麼好建議都白搭。 哈爾濱危險了。 於大頭前面一失敗,關東軍企圖一文不花,淨奪哈市的奇思妙想也就落空了。 偽軍爛,那隻好和江橋時一樣,我們自己上。 藉口是現成的。 吉林打哈爾濱,中國人打中國人,純屬你們的內政,我們本不想管,問題是我們在哈爾濱的僑民太多了,被流彈打死了怎麼辦,得出兵保護啊。 真是欲加之由,何患無辭。 關東軍隨此向參謀本部打報告,表示要出兵到哈市“護僑”。 報告交到真崎次長手裡。 真崎在發動戰爭方面也是個激進派,而且原先金谷參謀長的教訓就擺在那裡:“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幹不成大事”,這說的都是誰? 既然理由“充分”,蘇聯人又不敢吱聲,那還等什麼? 同意,完全同意。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1月28日凌晨4點,參謀本部有關同意的複電發出。 10分鐘後,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便向第2師團(仙台師團)發出了向哈市進軍的命令。 同時鑑於馬占山“歸降”一事已日趨明朗,原駐齊齊哈爾市的混成第4旅團(鈴木混成旅團)也乘火車南下,從哈市北面策應仙台師團的進攻。 仙台師團中首批出發的是在長春駐紮的長谷旅團。旅團長長谷急不可耐地準備上車,一抬頭卻發現走不了——蘇聯鐵老大不讓走。 按照日俄戰爭的約定,中東鐵路一分為二,長春以南至旅順歸日本人管,長春以北至哈爾濱歸中蘇共管(其實就是蘇聯人管)。 蘇聯鐵路站的站長拿出當年的文件給長谷看,說你看上面白紙黑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寫著:北滿鐵路僅限於工商業經營。 這是民用鐵路,做生意用的,不能用於軍事目的。所以我不同意你們日軍使用我的鐵路。 長谷理都不理,一揚手把那些文件撥到老遠。 想在這裡混,就得聽我的,拿這些破玩意兒來蒙皇軍,門兒都沒有。 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站長從頭涼到了腳。 其實關東軍開始還是對蘇聯有所忌憚的,要不當初也不會決定“避嫌”先打齊齊哈爾了。 可是,日本人的性格有時就像小孩子,起初他去拿烤肉,怕被上面的火苗燙著,不敢伸手,後來嘗試著從旁邊摸了一下,沒事!於是大快朵頤的同時,他連火苗也不放在眼裡了。 現在長谷就不把蘇聯放在眼裡:以為是強人,不過是個縮頭烏龜,跟我們鬥,還差得遠呢。 知道狠不過這些日本軍人,站長只好甩開條約談現實,把事先想好的幾條理由拿出來說事: 沒有足夠多的工人,鐵路職員都罷工了; 沒有足夠長的鐵路,部分路段被破壞了; 沒有足夠量的車廂,窄軌車廂又用不了。 長穀不相信,但是查證後,發現人家一條條、一道道,說的都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事實是事實,那部隊也不能不運,而且要快點運,只好逐一交涉: 缺少工人?把民用的停掉,司機調過來,如果還不行,我們滿鐵可以藉人; 鐵路壞了?趕緊修啊,拜託,你們能不能學一學我們日本人,搞點加班加點什麼的,不要乾一點活就去喝你的伏特加; 車廂不夠用? 長谷真恨不得抽出刀來把眼前這個煩人的老毛子給活劈了。 如果說其他兩條都是客觀情況,臨時發生外,最後一條實在是蘇聯蓄意為之。 中東鐵路興建時,按照俄國的技術標準,採用的是寬軌鐵路,跟日本國內和朝鮮的窄軌鐵路不一樣。日本控制南滿鐵路後,就又進行了改建,把軌距改了過來,所以滿鐵使用的機車和車廂在北滿鐵路上就不能用,也就是說,你要往哈爾濱運人,就必須使用蘇聯的寬軌機車和車廂。 可是蘇聯人說他沒這麼多車廂。其實是他們在“九.一八事變”後,就把長春站的大部分寬軌機車和車廂都向北調到哈爾濱去了。 其他的好解決,就這一條解決不了。長谷就算再到惡人谷修煉兩年,人家還是這個答复。 好吧,那就一趟趟運吧。大家排隊。 就這樣,也一直拖到晚上,長谷才帶著一部分官兵先登上了火車。 這是晚上9點的長春,幾個小時後,南方的大上海將被日本海軍燃起一片大火。 只是為了爭風吃醋,看誰更能欺負中國人。 本來長谷旅團的這批人花個大半天時間也能到達哈市了,但路不好——不是說了嗎,得修。弄到第二天拂曉,他們才到達松花江南岸,而此時中日雙方在閘北都打半天了。 急死人了,能不能再快點。 不能快,因為這時候沿路的東北軍騎兵過來騷擾了。這一下又乒乒乓乓打了好一會兒,列車才重新開起來。 繼續走。 已經是晚上,日軍被騷擾怕了,天又黑,人又少(車廂不夠用啊),只能原地宿營。 在《哈爾濱保衛戰》圖中,我們沿著長春至哈爾濱的鐵路,可以找到一個叫雙城的地方。長谷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1月30日傍晚,而雙城離哈爾濱還有100里路哩。 天黑了,長谷由於手上兵少,照例還是不敢走夜路,看來人的兇惡和膽量主要還是靠實力撐著的。 糟糕的是,雙城附近住著一個東北軍的趙毅旅! 趙毅在這條路旁邊守著,就是為了等日本人,連炮都給準備好了。 晚上長谷在車站剛剛宿營,他馬上把炮搬了過來,對著車站就轟,而且一轟兩小時不帶停的。天一亮,大砲又原樣搬走,閃人。 又因為兵少,長穀不敢帶人去追,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趙毅旅怎麼來的,怎麼走掉。 等到中國兵在眼前消失,長谷才敢站起來察看現場情況。一看,這個遭罪,被砲彈轟死,轟倒的房子砸死的日軍滿地都是。由於又冷又餓又受驚嚇,躺在地上站不起來的士兵也不在少數。 這個樣子,就是爬也難爬到哈爾濱了。 長谷只好請示多門。當然,他沒好意思把自己的窘境講出來,只說前方危險,東北軍大大的有,再往前走就要被吃掉了。 多門不知道情況,以為真的有不得了的中國正規軍在為難他的長谷,便表示同意他們原地等待後續大部隊。 長谷還沒來得及高興,多門又添了一句:反正你們在那裡也沒什麼事做,白白休息也是浪費,這樣吧,你們到附近去修一個機場出來,以後有用! 長谷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 冰天雪地你讓我修機場,這是我們野戰部隊幹的活嗎?這是工兵幹的。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繼續往哈爾濱趕了。 多門一修行多年的老狐狸,那多精啊,想在我這裡偷懶,下輩子吧。 長谷毫無辦法,只好垂頭喪氣地向上司求情:機場您讓我修我就修吧,可是您真得趕快把大部隊派過來,這個地方房子都被炸壞了,冷得不行,晚上東北軍還要來放炮,大部隊再不來我們就要完蛋了。 完蛋了我也沒法子去給你們弄車皮! 說這話的是那個蘇聯鐵路站的站長。 這下,長谷你該知道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了吧,你可以不怕蘇聯政府和軍隊,但一個小小的站長就能輕而易舉地玩死你。 為車皮的事,多門自己都恨不得要給這位鐵面站長下跪了。 那邊長谷又一個勁地打電話、發電報來催,說再不來怎樣怎樣,又是恐嚇又是威脅的,把個老多門急得就差拿根繩子上吊了。 看他可憐,有人獻了一計,說是實在不行,乾脆我們就用卡車運吧。反正時間已經耽誤了,甭管怎麼著,能運多少算多少。 事到如今,多門還能怎麼辦,只能依計而行。最後在長春調集了50多輛軍用卡車,每輛車都塞得滿滿的,先往北面開了再說。 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到2月3日,長谷才搭上順風車到達哈爾濱西南的葦塘溝。此時離本莊繁發出命令,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 也就是說本來不到一天的車程,這廝足足用了一周時間! 不要問哈爾濱究竟有多遠,sorry,它只是一個傳說。 服了you。 2月3日這一天,仙台師團主力集結於葦塘溝,但原計劃南下的齊齊哈爾鈴木混成旅團卻因為鐵路被破壞而未能如期而至。 時間被浪費了這麼多,沒法跟本莊繁和參謀本部交代啊,不等了,我們先上。 第二次哈爾濱保衛戰打響了。 很多人知道此戰是通過李幼斌版的,但當時戰況其實比藝術創作更為慘烈。 與江橋抗戰相比,日軍對馬占山起初是相當輕視的,投入兵力也未一步到位,直到發現對手不比尋常時才逐次增加,相當於用兵家最為弊病的“添油戰術”在打仗,這也是馬占山一開始能打勝仗和占到優勢的一個重要原因。 哈爾濱保衛戰卻不一樣,一方面,在江橋抗戰後,即使驕橫如關東軍也意識到,東北軍並不都是“豆腐軍”和“太監軍”,能戰之將、能搏之士大有人在;另一方面,關東軍進攻哈市是有一個前提目標的,那就是盡量避免進入城市打巷戰,以便確保他們“獵獲”的哈爾濱能夠完整無損。因此仙台師團一上來就用了全力,一點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而從部隊實力和數量上來看,日偽軍要遠超自衛軍,除精銳的仙台師團傾力以戰外,還有於大頭的5個旅偽軍一直在給日本人鞍前馬後地賣命。 前面是黑壓壓的日偽軍,身後是哈市的鄉親父老,李杜像“朱傳武”一樣,面臨著一場生死大捿。 他的答卷是:知其難為而為之,決不放棄哈爾濱。 在哈市外圍,自衛軍事先設置了兩道防線。 第一道,前哨陣地。 長谷旅團與5個旅的偽軍組成右翼縱隊,天野旅團組成左翼縱隊,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 李杜考慮,因時間倉促,在前哨陣地上,有的地方連簡易工事都未來得及構築,如果硬拼,傷亡太大,於是命令部隊退出該陣地,轉入主陣地。 到此為止,多門還算是心情舒暢的。但是第二天他的日子就沒這麼好過了。 因為大家都很清楚,這一天最關鍵。 為了打好這一仗,李杜把手裡幾乎所有的牌都用了上去,包括那個寶貝一樣的砲兵團,他自己也親赴一線督戰,以振奮官兵士氣。 來的還是昨天那幾位,連擺的造型都差不多,只不過這次是以鐵路為基準線的,長谷在東,天野在西,兩個自認的悍馬組合蹦躂著就衝了過來。 這次李杜讓他們見識了自己的待客之道:兜頭就是一頓開花彈。 日軍連自衛軍長什麼樣都沒看清楚,就紛紛哭著喊著飛上了天。 炮火掩護歷來是日軍的強項,沒想到對面的自衛軍也用上了。 大砲發威的時候,守軍趴在民房土牆後不露面,進攻的日軍只能乾著急。 步炮配合的戰術,大家都會玩,並不是你們日本人的專利。 雙方於是形成了拉鋸戰,你打炮,我也打炮,你開槍,我也開槍。守軍損失很大,日軍傷亡也不小,戰鬥之激烈達到了白熱化程度(“日軍進犯哈長線以來,嘗以此役戰爭為最猛烈”)。 這種時候,拼的就是意志,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者。 不幸的是李杜成為失敗者。 他自己可以意志如鐵,誓死不退,但臨時拼湊起來沒幾天的自衛軍團體卻難以做到這一點。 幾個小時的廝殺後,意志薄弱的都現了原形。軍官裡面投敵的、脫逃的、潰散的,不一而足,這樣一來,別說正常指揮,部隊軍心就已經穩不住了,原先尚可一看的防線變得千瘡百孔。 眼看兵敗如山倒,大廈即將傾於一刻。在最危急的關頭,作為最高指揮官的李杜挺身而出,帶著衛隊在市區邊緣臨時拉出了第三防線,這才硬生生地把日軍擋在外面。 直到天黑,仙台師團始終未能再向哈市逾越一步。 最後一天終於來了。 2月5日,已被逼至絕境的李杜下令反擊。 經過昨天的苦戰,全面反擊已沒有能力了。李杜把目標對準了鐵路東面的長谷旅團。 既然我的全部打不過你的全部,那我就拿我的全部打你一個局部。 長谷要倒霉了。 這個時候,哈爾濱能不能守住,李杜其實比誰都清楚。他要做的只是維護中國軍人的尊嚴,完成那拼死一擊(“務期一舉殲滅暴逆”)。就像甲午海戰中的民族英雄鄧世昌一樣,明知必敗,仍不惜與敵同歸於盡。 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他抓住自己手上還有砲兵這一優勢,如法炮製了日軍的打法,先以大砲猛轟,繼之以步兵出擊。 中日雙方彷彿調了一個個兒,長谷旅團被緊緊咬住不放,進不得,退不能,苦不堪言。 李杜激動不已,哈爾濱保衛戰似乎要翻盤重來了。 但無情的現實告訴他,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這最多只是一種迴光返照而已。 果然,多門很快發現其東路陷入被動,趕快調動砲兵對自衛軍進行攔阻射擊,同時把預備隊也調上來組織進攻。 與之相比,李杜卻沒有預備隊。他自己,他的衛隊,都已進入一線搏殺,哪還有什麼預備隊。 預備隊是要在軍力相對充裕的情況下才能配備的。現在自衛軍中連丁超都帶著人跑了,把他們一去掉,還能剩下多少人馬? 在這種狀況下談預備隊,只能是一個可憐的奢望。 長谷懷著一肚子牢騷在雙城修建的那個飛機場也在這時候救了他的命。先前在哈爾濱上空耀武揚威的日機都是“長跑”,好不容易來一趟,沒轉幾個圈就得氣喘吁籲地跑回長春去加油。在第一次哈爾濱保衛戰中,被打下來的日軍偵察機就是因為這麼急急匆匆,最後才著了砲兵團的道。 這次有了雙城飛機場,關東軍飛行隊沒有了後顧之憂,幾乎是全軍出動——一共5個飛行中隊,一傢伙來了4個,由長嶺龜助率領,對自衛軍進行輪番轟炸和掃射。 那一天,天上的飛機根本就沒斷過,炸彈扔得像下雨一樣,自衛軍防空能力很弱,因此受到了很大損失。 在飛機大炮的配合下,日軍不僅解了東路長谷之圍,而且全軍壓上,把李杜和趙毅旅圍了起來。 李杜焦急萬分,一邊親自開槍射擊,一邊指揮部屬抵抗,到最後竟然把嗓子都喊啞了,說不出話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時候城內又出了問題。負責維持治安的警察總隊在重壓和利誘下忽然反戈相向,從背後對自衛軍動起了刀子。 彈盡援絕,腹背受敵,李杜知道無力回天了。 他要趙毅率部突圍,自己則留下做掩護,實際是要舉槍自殺,以一死報國,幸而被衛士及時攔下。 雖說當自己的領導沒多久,趙毅卻已對李杜心悅誠服。這位在雙城讓長谷吃盡苦頭的東北軍旅長,也是位不錯的軍人。見此情景,熱血上湧,他集中最後的力量,突然向日偽軍發起一陣猛攻。 攻是假的,撤是真的。趁敵軍出現短暫慌亂之機,趙毅拼死打開一個缺口,迅速護衛著李杜撤出了重圍。 2月5日下午,仙台師團進入哈爾濱。 等待這座遠東大都市的,將是10多年日人鐵蹄下的沉沉夜幕。 從表面上看,關東軍似乎已完全佔領了東北三省,他們應該為之哈哈大笑才是,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隨著江橋和哈爾濱的槍聲響過,東北大地固有的血氣之勇和陽剛之氣似乎已完全甦醒過來。 如果在“九.一八”時期,我們還在為世無英雄而扼腕嘆息的話,那讓我告訴你,後“九.一八”時代,實在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這邊本莊繁剛剛準備為拿下哈爾濱慶功,一回頭,卻驚恐地發現,整個滿洲,義勇軍竟然已經遍地開花。 從遼東到遼西,從江省(黑龍江)到吉林,抗日烽火到處都是。本莊繁不得不充當起消防大隊長的角色,天天不是奔這頭就是趕那頭,累得骨頭都要散架了。 可人不是光敬業就行的。本莊繁弄到這副模樣,火不僅沒有被撲滅,反而越燃越旺,正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都快躥到他屁股上來了。 東北義勇軍的迅猛發展,當然離不開關內民眾的支持,而其中有一個人所起的作用則更為複雜和重要。這個人就是少帥張學良。 從瀋陽到錦州,不到半年,他已經把老爸給的關外三省一區都丟光了。 其實每一次做決策前都經過猶豫和徬徨,可毫無例外,最後下的每一招又都是實實在在的臭棋。他曾經很瞧不起那個末代皇帝(老了以後好像還是如此),但一連串的事實卻恰恰表明,如果從性格上來說,他們根本屬於同一類人,估計連星座都差不多。 缺乏魄力,行事遲疑,當斷不斷,斷了更亂,結果把事情搞到一團糟。溥儀如此,少帥在東北的表現也好不到哪兒去。 但是你要說他沒有家國之辱,不想打回東北老家去,那又錯了。 想還是想的,不過這事最好由別人幫他幹。 明里他盼著國聯能幫他洗冤昭雪,把東北給要回來,暗裡就指著仍然留在東北的那幫兄弟能從內部舉義,直接把日本鬼子趕走,然後奉迎他聖駕回歸。 當然這兩個願望後來一個也沒有實現。但是他在支持和推動東北義勇軍這方面,還是功不可沒的。 由於這種支持必須是“默默的”,張學良想到要藉助一個外殼,這個殼就是北平救國會。 北平救國會,“九.一八”事變後沒幾天就在北平成立了。看起來是個民間組織,但實際上能量非常之大,很多具有相當規模的義勇軍都隸屬於它或受其援助。 你要說這裡面沒有作為當時北平最高軍政長官的少帥的影子,打死我也不信。 受北平救國會直接領導的,是遼南義勇軍,總部在遼寧鞍山的海城。這支義勇軍在領導層上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學生多,軍隊高層裡很多都是一扔下書本就拿起槍桿子的白面書生。當然和東北其他義勇軍一樣,他們也不排斥此地特產——綹子的加入。 這個跟前面介紹過的遼西溜子其實是一個意思,也就是鬍子。 若論愛國大道理,綹子們肯定講不過雄論滔滔、滿腹經綸的讀書人,但他們有自己的看家絕活兒,那就是打砸搶。 以前幹這個,那是為了混碗飯吃。偷偷摸摸,還要受人指責,十分不爽。現在不同了,對日本人打砸搶,這是愛國行為,百姓支持,國家認可,少帥獎勵,在駕輕就熟的同時,各個乾得蕩氣迴腸、意氣風發。 遼南魯賓漢,以4個人最讓日本人頭疼,可謂之“四大天王”。當地人至今還都能叫得出他們當年的“字號”:老北風、項青山、蓋中華、蔡寶山。 字號是為了名頭響亮。畢竟原來的名字是爹媽給的,誰生兒子時也沒想到他不當科學家,不做企業家,以後會去占山為王。 不過後來這也成了一種遮掩真實身份的好辦法。日本人對付抗日游擊隊,歷來是找得到你本人就找,找不到本人就找家屬。這些好漢都是當地人,在附近沒有家小還有親戚,沒有親戚還有族人。他們最怕牽連旁人。有了字號,日軍搞不清他們到底姓甚名誰,也就很難株連九族了。 他們當然都是有名有姓的,但請允許我喊他們的字號吧。因為我覺得這樣更加順口。 “四大天王”裡面,領頭的就是老北風。 我看到有史料中把老北風叫做張海天,以為這是他的真實名字,但其實姓張是對的,海天卻是他的另外一個號,這跟現在一個人有好幾個QQ號或網名差不多。 海天者,意謂在海城,他就是天。 沒辦法,綹子嘛,就算是唬人也得往死裡唬,要不然誰怕你。 能位列“四大天王”之首,當然不是浪得虛名,只要看看他的另一個字號老北風的由頭就知道了。 關於這個字號,有幾種說法,一種是說他能夠蹲著跑,而且跑起來一陣風。 蹲著跑應該怎麼跑,我一時也沒想明白,反正就是說他跑得特別快,大概相當於全運會短跑選手那樣的速度吧,只是跑步的姿勢確實古怪了一些。不過這我也想得通,中國地大物博,能跑善跳的多了,你不搞點異於常人的造型,如何能讓人記得住。 另一種是說這兄弟天賦異禀,在滴水成冰的寒冬臘月,也可以不戴帽子,光著腦袋去頂北風。 在下是南方人,不知道在東北的大冬天,如果不戴帽子在外面狂奔是一種什麼感受。但既然他身邊的人都認為此舉不同凡響,那肯定是不同凡響,至少屬於暴強一類的舉動。 這兩種說法可以解釋老北風為什麼可以做綹子,而且可以做“炮頭”(專業術語,和“大當家的”相同)。 能夠表現此人抗日意志的是最後一種說法。 說是東北麻將有個規則(我不會打麻將,不知道這個規則是不是在麻將桌上能通用),“本莊”最怕“北風”,關東軍司令叫本莊繁,北風克本莊,老北風克本莊繁,“老北風”就這樣被拿來用,並頂替了原先的“海天”旗號。 如果要歸納之最的話,老北風堪稱國內抗日第一人,抗日旗號也是他第一個豎起來的(說大了去,也可以說是他主動打了世界反法西斯的第一槍)。 “九.一八”事變後僅僅5天,老北風等“四大天王”便率領手下400名兄弟,突襲營口的發電所和水廠,並將水電廠都炸掉了。 這招真夠毒的,也不跟你硬拼,就斷你電斷你水,看你怎麼辦。 結果是整個日軍佔領下的營口立即陷於癱瘓。 饒是這樣,關東軍一開始也並沒把老北風當回事,就以為是個普通土匪。漢奸頭目凌印清在日本顧問的攛掇下,甚至還要來對他進行“招安”。 那時候關東軍還未進入錦州,他們出錢出人(日本顧問),幫凌印清組建了一支偽軍,讓他肅清遼南遼西“匪患”,以便為日軍長驅直入錦州鋪平道路。 凌印清也是海城人,對老北風的厲害,他早有耳聞。這傢伙大概看過一點水滸,以為不管多麼厲害的綠林豪傑,只要“朝廷”有足夠的“誠意”,最後都要乖乖地跟著走。於是他也採用這種方法,在老北風的山寨之下擺了大量的軍械、被服等物資,然後帶著200個荷槍實彈的親兵(怕不小心被“做”了),親自過來勸降這位傳說中的“黑老大”。 看見沒,只要你隨了我,幫日本人做事,高官得做,駿馬得騎,我帶來的那一堆堆好東西都是你的。 這誘惑大啊。 如果是正規愛國軍人,我估計他一定會正氣凜然地對凌印清罵道:呸,你個漢奸,賣國賊,給我滾出去! 凌印清狼狽而去——當然要想把他拖出去斬首也不太容易,畢竟這廝有備而來,還帶著200個馬仔呢。 形像是不錯,場面很動人,但山下那些好東東就沒有了。凌印清不是傻瓜,他帶來的東西,你收了是要付出代價的。不跟著他做漢奸,當然什麼也不會給你。 老北風不是正規愛國軍人,確切一點說,他是個愛國綹子,也就是國要愛,好東東他也想要。 在這種心理支配下,他對凌印清的要求滿口答應。 招安?那是好事啊,給“皇軍”當差,多有面子的事。弟兄們早就盼著“歸順”的這一天了。 他還怕凌印清不相信,把山寨裡的花名冊都搬了出來,對凌印清說:你看,人全在這裡,擇日就可以等你老人家來改編了。 花名冊都繳上來了,凌印清不由得不相信老北風的“誠意”。雙方定了個好日子,然後他就喜滋滋地回家張羅去了。 晚上,老北風帶人悄悄地把凌印清的住地包圍起來。凌印清和他那200個偽軍,甚至連槍都沒摸到就被當場逮住了。 凌印清帶來的好東東當然一個不少地都落入了老北風囊中。 這一仗漂亮還漂亮在,除了沒費一槍一彈就活逮大把的漢奸和偽軍,使關東軍利用漢奸為他們攻取錦州“地雷”的企圖落空外,還抓住了日軍顧問3人、翻譯1人、日本兵12人,堪稱東北游擊隊在與日軍較量中所取得的首次勝利。 在獲悉此消息後,張學良特賞老北風、項青山(四天王第二位)金懷錶各1枚、戰刀各1把,部隊軍費5萬大洋。不久,老北風正式加入了遼南義勇軍的行列。 關東軍自此不得不對這個“巨匪”引起高度重視。 民國二十年(1931年)冬天,關東軍發動“剿匪”行動,200人的一支部隊一路跟踪而至,突然對義勇軍駐地發動襲擊。此時老北風身邊把他自己加起來,不超過10個人。 10個人打200個關東軍,誰都認為這回跑不脫了。 但是不用擔心。因為每當我在影院裡看到類似場景的時候(特指主角被包圍了),我都明白,這是導演準備讓自己的主角盡情耍酷的開始。 作為觀眾,我們一定要保持鎮靜,要知道,不到最後一刻,作為主角的英雄是決不會輕易倒下的,被剮掉的只是周圍作為陪襯的那些壞蛋們(俗稱龍套)。否則,這片子沒法演下去啊。 老北風上演的是英雄大片之現實版。 他跑得快,不怕冷(前面都交代過了),地形又熟,帶著9個弟兄跑到了遼河堤岸上對日軍進行阻擊。 遼河上結了冰,日本兵可以踩著冰跑過來,但一到河中央就沒戲了。 因為進入老北風他們的射程了。 不是就10個人嗎,老北風把大家疏散開來,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竟然拉出了一條長達300米的防線,看上去300個人都不止。 既然是“炮頭”,又是我們的英雄主角,那槍法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老北風使的是雙槍(《平原游擊隊》裡的李向陽常愛擺的那種造型)——只要在他射程以內的,一人一顆花生米,公平合理,絕不賒賬。 在這一射擊遊戲中(感覺應該是這樣),他一個人就乾掉了十幾個關東軍,堪稱鬼魅型殺手。 就在日軍人人自危,再也不敢隨便跑到河中間來玩兒的時候,他帶著9個弟兄,吹著口哨,從容離去。 敵軍圍困千萬重,我自閑庭信步,有此經歷者,當可為之列傳,名曰:傳奇。 其實,老北風本身,就是一個如何從騷擾民間的綹子轉變為一代良將的傳奇故事。 加入遼南義勇軍後,他是有變,也有不變。 變者,土匪之習氣也。 老北風部隊有四不准:不准搶劫,不准姦淫,不准擾民,不准投日。對這四不准,他親自監督,且毫不含糊。 有手下兄弟不理解。後面三個好說,前面一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我們以前可都是做綹子出來的,搶劫,這是咱的專業啊,怎麼能說丟就丟呢。 老北風的回答是:我說的是不准搶劫老百姓,你有本事,可以去搶日本人嘛。 有人不信邪,舊病復發,偏要去幹綁老百姓票的勾當,結果被老北風一槍給崩了。 來真格的,大家全信了。 這麼說吧,你要說老北風的部隊變得和後來的老八路一樣,那就吹過頭了,但至少已能做到嚴守紀律(“四不准”),像一支拉出來就能打鬼子的隊伍了。 不變者,綹子之務實也。 綹子這行當,最重實際,向來是搶一把就跑,絕不拖泥帶水。用在對付日本人上面,就形成了老北風作戰的一個基本特點,那就是很少主動跟日軍進行正面交鋒,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破壞鐵路,可以說是一支東北版本的鐵道游擊隊。 如後來歌中所唱到的那樣,“爬上飛快的火車,像騎上奔馳的駿馬,車站和鐵道線上,是我們殺敵的好戰場”,這也是當年遼南義勇軍的真實寫照。雖然他們不一定能像棗莊的微山湖游擊隊那樣,扒個火車就跟玩似的,但騎著馬破襲鐵路,攔個貨車,甚至攻擊沿途車站,也是抬手就來的事。 面對著長長的鐵路線和對方變幻莫測的游擊打法,南滿鐵路守備隊無能為力,根本不知道應該朝哪邊去堵缺口。 另一樁事情也能說明老北風的“綹子式”辦事風格。 在《鐵道游擊隊》中,微山湖游擊隊的武器,似乎主要來源於打票車或者劫軍列——那些裝滿槍支彈藥的日本軍列。我小時候看這部電影時,就最愛看劉洪大隊長飛身上車後,把機槍一挺一挺往下面扔的段子,那感覺就是狠狠賺了日本人一把,心情實在爽歪歪。 這樣的好事,老北風不可能每天遇到,而像凌印清那樣帶著大包小包軍火來自投羅網的笨蛋漢奸也不多見。 繳鬼子的槍和子彈來用吧,也比較難,這幫孫子有個特點,就是死都不好好地死,往往嚥氣前都要把槍毀掉(八路軍新四軍建的兵工廠,其工作之一就是修這些繳獲的破槍)。 作為遼南義勇軍的主力部隊(遼南第3路),其武器供應主要來自於它的上級機構——北平救國會。這樣做一開始還沒有問題,來援的軍火可以從北平經錦州,從陸路通過秘密渠道運達。但後來隨著錦州淪陷,此路漸漸就不通了。 怎麼辦,打仗多了,彈藥就有窮盡的時候,總不能用木棍子去捅鬼子,砸鐵軌吧。 在這方面,老北風自有辦法。 我概括了一下,在“四不准”之外,他還有“四準”;準因陋就簡,準廢物利用,準自給自足,準綁票勒索。 老北風有個武器作坊,裡面的師傅都是原瀋陽兵工廠中逃出的工人技師。這些人在一無機器、二無原料的情況下,把中國人的民間智慧發揮到了極致。不是沒子彈嗎,那就去撿空彈殼,然後用碎鉛生產鉛彈頭,壓上引火帽後照樣使。手榴彈也好辦,直接收集一些玻璃瓶子做成燃燒彈來代替就行了。 後面這一種,我還專門查詢了製作方法,據說是在空瓶子裡面裝上用硫黃做成的火藥,插上導火線,用黃泥封好口,投擲前用火點一下就行了——連現在中國貨輪遇上索馬里海盜都用這一招,只是由於沒有火藥,可能炸起來沒那麼猛而已。 令人驚異的是,老北風的作坊也造槍。這種槍有一個名稱,叫“鐵公雞”步槍。史料上又把這種槍叫做單打一、撅把子、獨角牛。 這個不解釋可能會有點搞不明白。所謂單打一,是指這種槍只能裝一顆,打一顆(這一點比較像鐵公雞)。撅把子,是說每次發射後,一定要將握的槍把向下撅開,才能退殼上子彈。獨角牛,則是由於射擊前,必須將槍上的一個擊鎚扳開,因擊鎚酷似牛角,故此得名。 土,那是相當的土,但你還不要看不起它,抗戰期間的游擊隊基本上都用過。也沒別的好處,但造起來簡單啊。再說有聊勝於無,總比扛個木棍子上戰場強吧。 以上“槍支彈藥”,威力當然談不上有多少,不過用來嚇嚇人某些時候還是可以勝任的。這個就叫因陋就簡,人窮也有窮的過法。 以下是廢物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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