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正面抗日戰場2·烽火大地

第4章 第四章衝出生死線

在白川上任時,離國聯召開特別大會只有四天時間。白川必須在四天之內,擊潰甚至消滅上海的中國軍隊,他將如何決策?面對不利局面,蔡廷鍇又是如何應對的? 某種程度上,戰場的成敗就是談判桌上的砝碼。中國軍隊頂住了,日本軍隊沒進展,這就使第三次英美調停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2月28日,也就是王賡在租界被日本海軍陸戰隊逮捕的當天,由英國人做東,中日雙方談判代表在英艦“肯特號”上舉行非正式停戰談判。 參加談判的中方代表是顧維鈞和19路軍參謀長黃強。日方代表是對外交不算外行的野村吉三郎和日本首相特使松岡洋右。 這個松岡洋右並不簡單,我們後面還要介紹。 在這次談判過程中,顧維鈞主動提出,中國軍隊可以從現防線後撤40裡,但條件是日軍也必須從租界和現有陣地退出。

由於戰場上實在沒撿到什麼便宜,野村起初對這一提議倒也沒覺得太吃虧,只是面子問題要緊,堅持中方先撤,他們才能撤。 一下船,野村就後悔了。 眼前這種戰場狀況,就算中國軍隊先撤,日本方面也已臉面大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打不過中國人才“乞降”的呢。況且,我們還有王牌在後面,那就是即將到滬的白川大將和更多的援兵。 得出的結論是:這事不能幹。 可是在談判桌上,已經親口答應人家了。 不要緊。看清楚了,這是“非正式停戰談判”,又沒簽字畫押,能賴就賴,能拖就拖吧。 於是,“肯特號”談判結束後,野村和松岡全都自動隱身,到哪裡都找不到人了。雙方達成的口頭協約自然也成了畫餅充飢。 第二天,他們日思夜想的大救星終於來了。

2月29日,“上海派遣軍”司令官白川義則大將乘坐“妙高號”巡洋艦到達長江口的第一停泊點。 事實上,從白川離開東京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3月4日,是國聯召開特別大會的日子。在這次大會上,將重點討論中日上海案,而從外務省內部透露出來的消息,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對日本有利。 也就是說,他必須在這個日子來臨之前在上海擊潰並消滅支那軍隊,否則,就是失敗。 從現在開始,還有4天,他必須倒過來計算。 姜,還是老的辣,這一點用在白川身上並不為過。在聽取匯報後,他馬上意識到,如果繼續跟著自己前任們的腳步走,別說4天,40天也未必能真正結束上海戰事。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從鹽澤開始,日軍不斷增兵,但是中國守軍卻越打越勇,而且絲毫不見疲軟跡象。一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本來氣勢洶洶殺來的金澤師團和久留米旅團不但寸功未立,自己還被人家打得沒了脾氣。雖說拿下了一個江灣,但說出去實在丟臉,因為那地方就等於是人家拱手相讓的。

不錯,這次他將把兩個主力師團派上場,可以大大增強前方的攻擊力和戰鬥力。問題是時間來不及,而且中國軍隊也不是沒有後援。其時,第47師(上官雲相師)、第9師(蔣鼎文師)正向上海移動,第1師(胡宗南師)已接近長江北岸。 這位說了,人家日本的軍隊說派就派,雖然隔著大海,一個命令下來,沒幾天工夫就能登陸上海灘,怎麼就你們這3支部隊遲遲縮縮,都到家門口了,還不能過來參戰? 客觀的原因,是由於雙方軍隊的機動化能力和水平不在一個檔次。 更客觀的原因,則是由於我們的製空權和製海權(或曰制江權)都不在自己手裡。 沒了製空權,天空就變成了日機的天下,上海周邊的交通完全截斷。你想啊,日本轟炸機連難民都不放過,何況是行軍中的部隊,這就導致軍隊運輸非常困難。上官雲相師和蔣鼎文師雖然早就出發,但大部分時間只靠兩條腿走路,原因就在於沿途多段鐵路線都被炸殘,根本不能使用。就這樣,很多時候白天還不敢走,就是走也走得膽戰心驚,怕被飛機炸啊。

胡宗南師則更為尷尬。 由於中國海軍壓根沒參戰,別說大海,連長江都一道丟給了日本海軍。 自家海軍不幫忙,渡江部隊頭就大了。先不說日本海軍早就把長江封鎖了起來,聲稱一旦有中國軍隊通過,就要發炮阻擊,光是找船就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要知道,一個整編師人不算少,可不是一兩條漁船就能解決問題的。 長江,那時候叫“天險”,江面上可沒有如今這麼多大橋等你去閑庭信步。除非你會飛,要想輕而易舉地渡過去,可沒那麼容易。 因為這個原因,3支從不同方向趕來的中國援軍就算聽到上海這邊已經打得翻了過來,也只有乾著急的份兒。他們能採用的唯一辦法,就是先保全自己(如果一無遮攔地任日機這麼炸著,就算能在最短時間內趕到上海,師的建制恐怕也只能變成旅或者團了),然後趁日本海空軍不注意,把部隊分成一股一股,悄悄“溜”過來。

2月27日,上官雲相師用這種“笨辦法”,其前鋒1個團最先到達上海近郊黃渡。 至3月1日,整師主力才靠近上海。 現在是2月29日,三個師的主力都在望“滬”興嘆。但曾寫過軍事專著的白川卻很清楚:添油戰術,兵家所忌。他絕不能像植田那樣依靠不斷地向正面戰場添加兵力而取勝。 制勝之道在哪裡? 還是日軍用於進攻的看家絕活:包抄迂迴。 這恰好符合白川經常說的一句話:“只要能夠迂迴攻擊敵人,就不正面攻擊敵人”。 問題是從哪個方向包抄,或者換一種說法,部隊從哪裡登陸。 上海的地貌決定了它可以有很多個登陸點,這就好像有一道多項選擇題擺在了白川面前。 如果粗看,南面的杭州灣無疑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為這裡幾乎沒有防守。

但白川很快就自己進行了否決。原因是這裡離淞滬主戰場較遠,等日軍部隊一登陸,中國部隊會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過來,並組織防守,不符合此類戰術“迅速、突然”的特性。 另外,白川從家裡出來時,頭上還有一個緊箍咒。 那就是內閣再三關照的,不能把戰火擴大到租界區,以免引起英美等國的抱怨和乾涉(“切勿將兵禍漫及上海租界”)。 如果登陸杭州灣,勢必要向北進攻。到那時候,刀槍不長眼,保不准砲彈失了準星,也會一不小心跑到租界裡去闖點禍出來。 如果杭州灣不行,那選哪裡呢? 我現在眼前就有一張上海的地理圖,它可能沒有白川所用的軍事地圖細緻,但基本輪廓總是一樣的。我可以想像這位倭軍大將當年的思路:南面不行,那就往北面看看吧。

一路看過去,他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了一個地方。 七丫口。 我相信,如果不是淞滬戰爭,誰都不會在意這樣一個地方。 它是長江邊上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村落,位置十分偏僻。像我用的這張地圖,你就是搬來顯微鏡也找不到名字。 但是後來的事實表明,白川的這個選擇是對的。 我是寫書的,不敢馬虎,所以又另外畫了一張圖。 七丫口位於瀏河以東。從中國守軍的部署來看,它屬於後方,是左翼第5軍的防區。如果在這裡登陸,將具有相當的突然性。同時,由於這一帶河灘平坦開闊,也便於部隊登陸上岸。 最主要的是,搶占七丫口後,往南,可完成對淞滬中國守軍的迂迴和包抄。往西,可直取崑山,切斷滬寧線,從而把中國援軍擋在包圍圈的外圍(上官雲相師後來就是從這個方向增援過來的)。

當時蔡廷鍇在放棄江灣後,由東往西又重新構築了兩條防線。第一條是廟行、大場防線,第二條是嘉定、黃渡防線。此時部隊主要集中於第一條防線以內。 白川的如意算盤是,由金澤師團和隨後登陸的善通寺師團同時發起進攻,最終達到將19路軍和第5軍包圍聚殲於大場、真如一帶的目的。 看著地圖,我也不得不感嘆這個老鬼子的思路是何等清晰。他所構想的包圍圈一旦從思路完全變成現實,中國的淞滬守軍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登陸的時間,白川把它定在3月1日,也就是第2天。儘管日程表已經安排得非常緊張,但他仍然需要留出1天時間來進行必要的準備和偽裝。 這一招,植田在第二次廟行之戰中就用了,可謂習慣性技術動作。估計陸大老師對他的每個學生都這樣反复教育過:如果你想打別人的左臉,一定要讓他首先相信,你要打的是他的右臉。

接到任務的還有日本海軍。除了要在規定時間接送登陸部隊外,他們還得派出海軍航空兵免費給陸軍打工。 沒辦法,誰叫自己不爭氣,既然衝鋒陷陣不靈光,也就只能多幹些賣力氣的苦活了。 這些海軍航空兵對日軍的成功登陸確實起到了一定作用。 為了讓中國方面相信日軍將會在杭州灣登陸,日機加班加點,不停地在杭州灣上空盤旋,把事情弄得跟真的一樣。 與此同時,他們卻偷偷地對七丫口附近的江岸和陸地進行了空中偵察,根據偵察過程中所拍到的照片,陸軍參謀們選定了更為具體的登陸地點和進攻路線。 一張大網正在漸次鋪開。 2月29日下午4點。 實際早已在長江口待命的善通寺師團主力,在師團長厚東篤太郎中將(陸大22期)的指揮下,開始換乘第3艦隊和第1水雷戰隊的艦艇。

由於江上風平浪靜,因此這一過程完成得非常順利。 晚上10點,夜幕深沉。 滿載陸軍部隊的艦艇溯江而上,向七丫口進發。 其間,他們經過了吳淞口砲台,但砲台限於其幾乎可忽略不計的攻擊能力,在不明日軍底細的情況下,未作出任何反應。 3月1日凌晨2點。 日軍艦艇在七丫口停泊地點拋錨。 3個半小時後,厚東師團長在“那珂號”巡洋艦上發出登陸命令。該艦隨即在桅杆頂上亮起3盞紅燈作為信號。 幾分鐘之內,各登陸舟便成橫隊排列駛向岸邊。 從整個過程來看,日軍的行動非常隱蔽,可以說天衣無縫。但在接近岸邊時,仍然被中國守軍發現了。 白川老謀深算,別人也都不是傻子。 既然蓋子被揭,再裝就沒必要了。停於江中的日軍艦隊開始進行砲擊掩護,配合行動的戰機也不斷向下施放煙幕彈。 在進入淺水區後,日軍即拋下已擱淺的登陸舟,涉水上岸。 防守七丫口的,只有教導總隊1個連。 其實中國守軍並不是完全沒有預料到日軍可能會在瀏河登陸。問題是,如果事先不告訴你,你知道日軍會從瀏河哪個地方冒出來? 對淞滬戰局,老蔣也一直緊張地關注著。打了這麼多年仗,他對軍事不是外行。就瀏河防守,他給第5軍軍長張治中的意見是,至少應在此配備3個團兵力。 張治中哭笑不得。要照他的想法,別說3個團,放3個旅都應該。因為瀏河沿長江岸邊的警戒線綿延數十里,實在太長了,撒多少兵上去都看不見影子。 問題是兵從何來? 被日本海軍擋在長江北岸的援軍短時間內是指望不上了,從前線抽調兵力更不可能。自植田來到上海後,那裡幾乎是兩日一大戰,一日一小戰。雖說日軍並未能討到多少便宜,但老話說得好,“殺敵一千,也要自損八百”,連日來各部隊損失都很大。 從第5軍處調人? 江灣放棄後,廟行舉足輕重。這時候哪怕抽走一丁點兵力,對防守來說都無異於釜底抽薪。 讓19路軍派部隊? 人家蔡廷鍇就是因為兵力不足,才不得已命令19路軍退出江灣的。再說如果沒有他們幫一把,第5軍在廟行也獨木難支。 預備隊倒還有一些,但那是要被逼到絕境時才能派上用場的,誰也不敢把他們過早地放到瀏河後方去。 思前想後,張治中拿出了教導總隊的第1營及馮庸義勇軍一部分前去瀏河布防。 平心而論,相對於戰火紛飛,也正面臨著缺兵少將困難的前線戰場,能派這麼多人駐紮後方,已經算是不錯了。 也因如此,我們對七丫口只有1個連的人馬禦敵,也絲毫不用感到驚訝。 沒辦法啊。 一個連打一個師團,就算有登天的本領也不行,所以儘管教導總隊的官兵殊死相搏,甚至不惜在灘頭與日軍白刃格鬥,但仍然阻止不了後者如潮湧一般殺上岸來。 1個小時後,厚東離開“那珂號”上岸,顯示日軍登陸部隊已在七丫口站穩腳跟。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3月1日上午9點,善通寺師團除主力集結於七丫口待機而動外,其前鋒部隊已推進至瀏河附近。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金澤師團師團長植田到達江灣。 現在的金澤師團算是重新緩過氣來了。 此前,日本國內給他專程運來的500多名補充兵已到達上海。當然,這點人手遠遠不能彌補金澤師團在戰場上的損失,不過,白川的就任給他帶來了好運氣。因為隨這個老傢伙一道來的,還有善通寺師團的一個聯隊(第22聯隊)。這個聯隊沒有隨師團主力去瀏河七丫口,而是就近登陸,並劃入金澤師團作戰序列。再加上久留米旅團也得到了400多名補充兵,一時間,植田像被打了一針嗎啡一樣,又神氣起來。 在向守軍陣地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的砲擊後,植田下令向廟行至大場一線發起全面進攻。 這一天,除海軍陸戰隊仍有一部分參戰後,他總共投入了整整7個步兵聯隊,可以說在白川面前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同時,輕而易舉拿下江灣,也使他在進攻方面少了很多掣肘。 但是蔡廷鍇和張治中的態度都非常明確,說不給你面子,就是不給面子,死也不給。 如果要概括當天戰況,就是四個字:損失慘重。 雙方都是如此。 抗戰中第一個戰死於中國境內的日本高級軍官,就在這一天新鮮出爐了。他就是金澤師團步兵第7聯隊聯隊長林大八大佐。 說起來,這個林大八的軍人生涯還是蠻有點“辛酸”的。當然,這也可以說是整個“無天組”(非陸大畢業生)日本軍人的共同“辛酸”。 每個陸大學生畢業時,都會得到一枚“菊花與星”的紀念徽章,因其酷似日本江戶天保年間發行的錢幣,所以陸大畢業生便常以“天保錢組”自命,而把非陸大出身的軍官稱為“無天組”。 在日本軍界,“天保錢組”就是命運寵兒的代名詞,只要不是精神出狀況或腦子有毛病,甭管能力大小,都能在仕途上平步青雲(軍刀組出來的尤其不得了)。反之,“無天組”基本上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本事再大,也很少有人能做到高官。 林大八很不幸,因為他就是“無天組”出身。 其實這位兄弟的能力還是很強的,怎麼強呢? 一般人能得到一個“通”的頭銜就不錯了,比如老牌特務土肥原,我們都把他叫做“中國通”。但林大八作為一個職業軍人,卻是“通”兼幾身。 此人曾在莫斯科留學,在那裡,他修成了一名“俄國通”。接著,苦學蒙語,把自己練成了“蒙古通”。後來他又到過中國,在張作相手下擔任軍事顧問,成了一名地道的“中國通”。 可這個人能力雖強,卻有一個弱點,那就是一進考場就犯暈,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高能低分”。 他在士官學校時成績就不算好,然後考陸大,怎麼考也考不上。這真要了親命了。沒陸大那張金燦燦的文憑,林同學就是再有能耐,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人飛黃騰達了。 林大八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16期。這一期出了很多人,比較有名的就有岡村寧次、永田鐵山、土肥原賢二、板垣徵四郎,等等。在林大八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欣喜若狂地拿到大佐肩章時,他的這些當年同學或發小都早已當上大佐好多年,只要在家蹺著二郎腿等別人來給他們換少將牌牌就可以了。 人與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一般來說,在中日交鋒過程中,聯隊長親自上陣並戰死沙場是比較少見的,除非這個聯隊全體都玩兒完了。但是林大八與別人不一樣,他得豁出命來幹,否則加官晉爵就別指望了。 當時日軍的戰場記錄,就明確記載他是在衝鋒陷陣的過程中,被中國守軍的機槍打中後不治身亡的。 林大八一死,別說植田,日本國內也震驚異常。 人沒死之前,大家都沒覺得他有什麼特別,現在一完蛋,流眼淚的,擦鼻涕的,講好話的,全來了。 死者生身的未盡願望予以充分滿足:不僅追晉為陸軍少將,還被冠以“軍神”稱號。 在日本,較早被尊稱為“軍神”的是那個抬著三口棺材(他和兩個兒子一人一個)上日俄戰場的乃木希典大將。以林大八的身份和地位,能和大名鼎鼎的乃木共享“榮譽稱號”,真可以說是哀榮備至了。 林大八這麼玩命的表現,自然很得被武士道精神搞得五迷三倒的日本人的歡心。但追根溯源,他不過是變態的日本考試制度和軍隊派系鬥爭下的一個犧牲品而已。 就在這天中午,又一個消息傳來。 日本第3艦隊旗艦“出雲號”巡洋艦(就是野村來上海時坐的那艘)遭襲。 令人驚奇的是,完成這次襲擊任務的既非19路軍,也不是第5軍,而是一群來自民間的高手。 領頭策劃的是有“美髯公”之稱的胡厥文。 淞滬戰前,胡厥文是個開機器工廠的大老闆。難得的是這位生意人不光會數錢,還知道憂國憂民。他之所以要留一把大鬍子,並不是想學關雲長,而是要把它作為“抗戰鬍子”,抗戰一日不取得勝利就一日不刮鬍子(“蓄之以記國難”)。 開戰後,他就把機器行里的人組織起來,為19路軍加工製造手榴彈、迫擊砲彈等各種武器。 胡老闆抗戰的情緒很高,光在後面造造手榴彈當然很不過癮。過不多久,他就想到了一個新招:炸日軍的艦艇。 當時“出雲”艦就停泊在黃浦江上,日軍陸海軍高層常在這艘船上來來往往。胡厥文認為,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官白川一定也在上面,如果把“出雲”艦炸掉,日軍定將群龍無首,陷入混亂之中。 可是“出雲”艦是一艘大艦艇,不是普通的小漁舟,要想動它的手,談何容易。 首先是拿什麼去炸,你總不能甩一顆手榴彈或者打一發迫擊砲上去吧?其次是派誰去炸,普通人肯定不行,因為這幹的可是一個刺客的活。 說起來容易,實際卻是一個相當複雜的操作過程。 胡厥文找了一幫志同道合者商量。 在胡厥文找來的這個圈子裡面,有搞實業的(提供資金),有搞科研的(提供技術),有搞軍工的(提供門路),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所以大家千萬不要小看我們草根一族的力量,如果能夠凝聚起來,往往就是一個強人團體,不比那些坐而論道的專家差多少。 炸彈很快找到了。 那是上海兵工廠倉庫裡的一顆舊的水雷外殼。 舊,沒關係,技術人員可以搞定。 經過重新配引信,裝炸藥,老瓶裝新酒,一顆500磅的大水雷就出來了。 人也找到了。 是一個經過專業訓練的勇敢的潛水員。 大水雷,潛水員,都有了,接下來還需要策劃一下。 具體安排如下:找40只空的油桶,一一密封,固定連接在一起,由潛水員在水下進行。 而水雷,就固定在其中一隻油桶下面。 日本人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黃浦江上隨處可見的油桶漂浮物下面,竟然還藏著足以致命的大水雷! 可惜的是,在行動真正付諸實施時,由於時間計算上出現失誤,導致水雷尚未貼著艦艇就提前引爆了,結果未能把“出雲號”炸傷炸沉。同時,白川當時也不在這艘船上。此前,他一直在“妙高號”艦艇上進行指揮,水雷爆炸時,他已經移到了公大紗廠的日軍指揮部。 襲擊“出雲號”雖然大快人心,但無論成功與否,從軍事行動的角度而言,對整個戰局並無很大影響。 此時,中方指揮官們真正感到焦慮和擔心的,除了正面戰場日軍來勢兇猛以外,就是善通寺師團主力已經在七丫口實施登陸這件事。 都是會家子,日軍從這裡登陸要幹什麼,大家都一目了然。 得知消息後,負責左翼指揮的張治中迅速做出反應,砸鍋賣鐵,把一直捨不得用的左翼軍總預備隊都拿了出來。 宋希濂旅再次被賦予重任。 在大部分軍校關於反登陸戰的教案中,都會明確一點,那就是登陸後24小時是決定成敗的關鍵,也就是說如果你在第一時間內不能把對方趕下海,那就只有你自己跳海了。 作為黃埔資深教官,張治中當然不會不清楚,他要乘善通寺師團登陸後立足未穩的機會,施以重拳,讓其在岸上待不下去。 宋希濂,你還能像當初強渡蘊藻浜那樣挽狂瀾於既倒嗎? 但是命運終於沒有能夠再次賦予他這樣的機會。 還是緣於該死的機動能力。 瀏河距離部隊所在位置將近60多里路,最快的辦法是用汽車運。但宋希濂想盡了辦法,也只找到11輛汽車,一趟只可運1個營。 這當口,你就是急死也沒用。 先上1個營,其他人跑步前進。 宋希濂親自帶這個營(521團第1營)先行出發。 上午11點走的,到瀏河已經12點半了,路上用去了足足1個半小時。其實如果按正常速度開,半個小時即能趕到。問題是他們在快到瀏河時被日機盯上了,沒法正常趕路。 日機又是掃射又是投彈,部隊不得不下車隱蔽疏散,這一耽擱,半個小時就過去了。更慘的是,11輛汽車,被炸了8輛,只有3輛勉強可用。 還好,總算離瀏河已經不遠了。 3輛車掉轉頭一拐一拐地回去接人,先行營則繼續往目的地跑。 在瀏河,宋希濂迎面碰見的不是教導總隊,而是馮庸義勇軍。 當時來上海參戰的民眾義勇軍很多,影響較大的就有南京中央大學義勇團(後嫌名字不夠響亮,又改名鐵血軍團)、華僑救國義勇軍(顧名思義,是由愛國僑胞組成的),不太知名但名稱雷人的天津骷髏團(打不死你,嚇也要把你嚇死)、中國國民救國軍第一軍第一師(比實際作戰的19路軍和第5軍還要高調)。 在所有外地義勇軍中,要論國仇家恨,馮庸義勇軍的感受最深。 因為他們就是一路唱著“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而流亡到關內來的東北大學生。 馮庸義勇軍的全稱為馮庸大學義勇軍。馮庸大學是中國第一所西式大學,而且它有一個非常誘人的地方,那就是實行全免費。 該校創辦人馮庸與張學良是結拜兄弟,兩人雖不是同月同日,卻是同年出生,關係非常好。馮庸倡導教育救國,而且注重對學生進行軍事訓練。當時的瀋陽人甚至把馮庸大學與東大營、北大營相提並論,稱為“西大營”。 然而一個“九.一八事變”,幾乎改變了所有東北人的命運。馮庸大學也是如此,他們不願在日本人統治下苟且偷生,遂從校長(馮庸自任)到學生,都一個不剩地撤入關內,並成立義勇軍,發誓要把日本人趕出東北老家。 他們的主要職責是在長江沿岸監視敵艦,卻不料現在的後方一眨眼就變成了前線。 考慮到這些學生繼續留在這裡只能做無謂的犧牲,因此宋希濂在向他們了解瀏河的情況後,命令他們立即自行轉移到後方安全地帶。 中國的讀書種子們,你們還不是軍人,你們應該繼續活下去,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留一點未來的希望。 對於宋希濂來說,再到七丫口去阻止日軍登陸已經來不及了,現在能做的,就是保住瀏河。 有一個地方,是日軍的必經之路。 它就是瀏河西端的茜涇營。 521團第1營立刻向該處行進。沒想到,日軍來得還要早,一見面,二話不說,雙方先來了個見面禮——打一通白刃戰。 在這裡,宋希濂總算看到了已歸屬他指揮的教導總隊第1營。 都是第1營,宋希濂部在左翼,教導總隊在右翼,向日軍發起反攻。 但在人數和實力上,宋希濂已經處於劣勢,而這種劣勢還在繼續擴大:日軍登陸部隊不斷上岸,也就能不斷增援過來,中國軍隊卻遲遲上不來人。 原來是這時候汽車都被炸沒了,大家只能跑步前進。 兩條腿走路,還得防著上面的飛機轟炸,當然慢了(“敵機二十餘架密罩天空,一律低空飛行,擲彈如雨”)。 下午3點,521團第2營到達。 6點,第3營也氣喘吁籲地趕到。 可惜這時日軍早已佔領茜涇營。 宋希濂本想等另一個團(522團)到達後,乘夜發動反擊,把茜涇營再奪回來,但他望穿秋水,都深夜11點了,還是連個影子也沒見到。 任何一個頭腦清醒的人都應該明白,此時瀏河丟失只是遲早的事了。 瀏河一失,善通寺師團必然從左側背南下,與正面金澤師團遙相呼應,形成迂迴包圍之勢。 另一方面,經過金澤師團一天來不惜代價的瘋狂進攻,守軍的多處防線被突破,再想反擊也已是力不從心。 下面究竟怎麼辦? 這是一個考驗戰場最高指揮官的嚴峻時刻。 何去何從,多少人的生死,盡在一人判斷與選擇之中。 蔡廷鍇,你必須盡快做出抉擇。 第一個是判斷:在這一局中,中方敗了。 第二個是決定:寧小敗,勿大敗。 某些時候,打仗也像炒股票,如果你眼見形勢不妙,還把股票緊緊地握在手上不肯拋售,蒙受的損失也許會更大更慘。反過來,如果你有自認晦氣的清醒和勇氣,栽了就是栽了,能拋的趕緊拋掉,那樣說不定還能剩下一點本錢。 撿柴的機會以後還多的是,只要你能把青山留住。 盡快撤退。 目的地是第二條防線——嘉定、黃渡防線。 但退,是一門藝術,甚至是比進攻更為複雜的藝術。 如同進攻時亦左亦右一樣,蔡廷鍇也必須在撤退前搞出比進攻還要大的聲勢來。 他用的辦法是玩了命似的跟日軍死磕到底,狀若瘋狂。 直到3月1日下午,日軍根本看不出中國部隊有一絲一毫要撤退的跡象。因為戰鬥已經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在廟行戰場,蔡廷鍇把所有能派上場的預備隊都派了上去,就差他本人端著槍上去沖鋒了。那架勢,不光是要保住他自己的陣地,似乎連植田已經含到嘴裡去的那一份都要讓他給吐出來。 僅一個八字橋爭奪戰,守軍三失三得,19路軍營副以下當場戰死的就有300多人。金澤師團也沒能討得什麼好,人馬死傷無數不算,光坦克車就毀了3輛。 短兵相接處,雙方更是殺紅了眼,直接用刺刀相互招呼,反正你給我一槍,我就捅你一刀,不手拉著手一起上閻王殿就絕不算完(“肉搏竟日,死亡枕藉”)。 碰到這號不要命的對手,植田被整得夠戧。打到下午,他手上也沒預備隊可用了。 下午3點以後,金澤師團銳氣全消,無力再發動大的進攻。 蔡廷鍇的玩命死拼,給白川這個老狐狸造成了一個錯覺,他認為中國守軍不僅不會撤兵,還會在廟行大場一線繼續苦撐。 既然如此,那就不急,憑他們那點兵力,瀏河遲早是我的。 晚上6點,他下達指令,讓善通寺師團吃飯,休息,明天養足精神再把瀏河一舉拿下。 晚上9點,同樣要求金澤師團睡覺,休息,並讓植田做好準備,在第二天進攻的時候,要把蔡廷鍇死死拖住,以防他向瀏河增兵。 同一時刻,19路軍和第5軍各部都接到了總指揮部發來的命令:全軍西撤。 左翼軍撤往嘉定,右翼軍撤往黃渡。 夜幕籠罩下,各部隊依次有秩序地進行撤退。撤退時,均留有一至兩個團在後面進行警戒掩護。 在3月2日拂曉前,幾乎所有部隊都已撤至第二道防線。 金澤師團打了一天,累得要死,晚上時覺睡的是真好,根本想不到中國軍隊會進行轉移。 第二天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感覺不對。要在平時這個時間段,大家就得做做廣播體操,用槍聲彼此問候幾句了,怎麼今天的黎明這麼安靜? 派人一瞧,都跑了,一個人也沒有。 白川和植田都差點氣懵了。早知道支那軍隊已成強弩之末,還睡什麼覺,昨晚上就把他們給全摟摟了。這下好,又得重新去找他們。 關鍵是這時間耽誤不起啊。 今天是3月2日,後天就是3月4日! 但是,直到3月2日,中國軍隊並沒有能夠全部從第一道防線撤出,吳淞要塞還有守軍。 吳淞現在成了前線凸出部,隨時有被日軍一口吞掉的危險。 指揮官們的心都揪緊了。 自從來到吳淞後,天天挨飛機炸、艦炮轟,但守將翁照垣始終堅守不退,讓日本人從中找不到一點空子。 於是,吳淞要塞一度成為日軍最為頭疼的地方之一:猶如刺猬,看著不起眼,猛不丁還能扎你一下,想把它一口吞下吧,卻又下不了嘴。 如此,奈何? 現在中國軍隊在吳淞主要使用步兵來防守陣地,運用殘存的火砲來突襲敵艦,這套打法運用多次,日軍已經熟悉了。 熟悉後就沒有秘密可言,也就意味著防守的難度成倍增加。 翁照垣越來越感到兵不夠用了。 他知道總指揮部已不可能再給他派什麼援兵了,主陣地一日數戰,硝煙幾乎沒有斷過,他們自己還缺人手呢。 但是援兵說來就來了。 這支援兵的身份很特殊,和馮庸義勇軍其實是一個性質的,區別在於他們是當地產的上海產品,全稱叫做上海市民義勇軍。 上海的民眾義勇軍,不管本地的,還是外地的,主要擔負的是後方支前和群眾宣傳鼓動工作,即使是像馮庸義勇軍這樣奮不顧身上前線的,能做的也大多只是戰地勤務或瞭望偵察工作。 畢竟,硝煙瀰漫的戰場與平時的想像是兩碼事,批判的武器終究還是不能完全代替武器的批判。古時所謂的寫一篇文章、喊一句口號,就能使敵兵倉皇鼠竄的“光榮事蹟”,大都不是文人的杜撰,就是類似於意淫般的一相情願。 那種認為沒練過幾天射擊的老百姓,一上陣就能殺敵禦侮的說法,更是經不起推敲。如果不是別有用心,就是缺乏基本的軍事常識。 仗要這麼好打的話,那要職業軍人幹什麼? 須知,打仗,除了不怕死以外,多少也得有點基本功的。 不過整個“一.二八”會戰中,還是有兩支民眾義勇軍真槍實彈地上去打過兩場。 一支是退職軍人義勇軍。這幫兄弟都是上海本地的退伍兵,有作戰經驗。 “九.一八”事變爆發後,便聚在一起,並想辦法弄到了60多支槍,原來準備到東北去打鬼子,還沒出發,淞滬抗戰就開始了,正好參加進來。 閘北之戰的當天,他們這200個人就分成10個組,跑到天通庵附近,幫著19路軍迎擊日軍。在戰鬥中,他們以傷亡4人的代價,硬是乾掉了20多個日本兵,並繳獲槍支40餘支,大大地為義勇軍長了一把臉。之後,其他退伍兵聽到風聲也跑了過來,隊伍越拉越長,人越聚越多,最後由200人擴充到了1000餘人,使閘北堅守的19路軍如虎添翼。 另一支就是上海市民義勇軍。 在作為“一.二八”會戰誘因之一的馬玉山路事件中,不是有一個浙江人開的三友社嗎,裡面的工人除了生產毛巾外,主要業餘文化活動不是上迪廳,或者唱卡拉OK,而是進行抗日軍訓。在上海市民義勇軍中,有好多人都是參加過類似軍訓的,也就是槍都摸過,也知道三點成一線,就這樣上來了。 大家都想到了,普通人就算參加過兩天軍訓,畢竟也不能真正跟上過戰場的人相比。退職軍人義勇軍之所以能在閘北建功,那是因為他們本來曾經就是職業軍人。 退伍兵會打仗不稀奇,市民會打仗才真了不起。 上海市民義勇軍實在是創造了民眾義勇軍的一大奇蹟。 這支隊伍共有200多人,大家找到19路軍嚷嚷著要到前線直接參戰。當時翁照垣還在閘北,並擔任義勇軍副總指揮,具體負責給各義勇軍分配工作。 他正是考慮市民義勇軍雖經軍訓,但沒有經歷過實戰,於是決定讓他們先集中到大場參加實地訓練。 大場當時雖非前線,但離前線已經很近,不但能聽到激烈的槍砲聲,而且日機也常來此轟炸。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在往大場集結的過程中,鬆散型群眾團隊常犯的毛病暴露無遺。還沒等到達目的地,好些人就打了退堂鼓,半路溜掉了。 如果是一般的義勇軍,這種情況下隊伍也就散掉了,自然也就無所謂傳奇。但這支義勇軍裡面有一個牛人,此人叫王屏南,是個自學成才的律師。他不但平時急公好義,愛為人打抱不平,而且使得一手好拳腳,什麼武當拳、五龍手(武術之一種),打起來呼呼生風。對這樣的人,民間通常有個俗稱,叫做好漢。 王好漢能講又能打,便被大家公推出來做了頭。也正是由於他的存在,市民義勇軍才未淪為一盤散沙,並成為後來唯一一支上過前線並打過仗的民眾義勇軍。 到了大場以後,大家才發現現實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艱險百倍…… 是的,從坐而論道的憤青到戰場殺敵的軍人,決不是光有熱情就行了。 要想取得真經,就必須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少一難都得掉河溝裡去。 堅持,只有堅持,才能最終使我們脫胎換骨,肩負大任。 第一難:缺乏給養。 這也不奇怪,那時候連正規部隊的給養都接濟不上,更別說這些連業餘部隊都算不上的義勇軍了。所謂給養者,無外乎兩部分,一曰軍餉(也就是工資),二曰糧食。兄弟們拋妻別子出來,為的是保家衛國,沒人是看著錢來的,所以軍餉可以忽略不計。但糧食是活命的本錢,沒有可不行。幸好他們身後有強大的群眾後援團,你捐一點,我捐一點,作為大隊長的王屏南,更是把自己的家底都掏了出來,這才勉強解決了隊伍的溫飽問題。 這一難,過了。 第二難:生活艱苦。 雖然群眾捐助了糧食,但也就剛夠大家吃飽飯的,要想吃好那就萬萬不能了,而且既到大場集訓,一切就必須按軍人的標準來。用王屏南的話說,那是“言衣,則軍裝薄絮;言食,則一日兩餐;言臥,則單氈稻草;言起,則東方未白,每日三操兩講,風雪無間”。這些人都是從上海大城市裡出來的,受不了苦的大有人在。於是沒過幾天,請假的也有了,裝病的也有了,既請不得假也裝不得病,偷偷溜回家的也有了。 跑,那就得抓啊。要不然連最初不想跑的也會動搖。已經跑回城市的鞭長莫及,那就沒辦法了,單說說半路上又被抓回來的。 如按軍紀,這些溜號的人就得押送指揮部法辦。王屏南想想,要是照此辦理的話,一則給義勇軍丟臉,二則大家鄉里鄉情,彼此都得照顧點臉面。那就不押送吧。 但罰還是要罰的,而且要藉此立威。在這方面,王隊長堪稱一無師自通的思想政治工作者,他採取的辦法是隊務公開,讓逃跑的人公開念檢討書,當眾悔過自新,打一頓屁股後使之歸隊。 僅此一點當然還不夠。為了提高隊伍凝聚力,王屏南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一邊加強軍紀,約束隊伍,一邊注意擺事實,講道理(“引用古人救國之大義”),並且在緊張的軍訓過程中,插入了捉迷藏、講笑話等遊戲節目,盡量使隊員們以放鬆的心情來投入訓練(有些類似於現在的拓展訓練)。 經過他這麼兩抓三抓,效果是明顯的,成績是顯著的。因為從此以後,藉故請假的、偷偷溜號的,基本絕跡了。 這一難,由於帶頭人有辦法,也通過了。 第三難:軍事技能。 上淞滬戰場,需要掌握的最大技能其實還不是射擊或拼刺,而是如何築壕和躲飛機。否則,極有可能還沒看見鬼子長啥樣,自己就先掛了。 大場作為二線陣地,工事戰壕都是現成的,只是因前方戰事緊張,並沒有全部挖好。義勇軍便接茬幹,把掘壕築壘作為一項基本功加以訓練。日機發現有人在開挖工事後,天天沒事就跑過來下“雞蛋”,久而久之,倒幫助義勇軍完成了一項新的防空課程訓練。 會挖戰壕,還知道怎麼防空,加上離主戰場近,又體驗了一把真實戰場的氛圍,這樣上戰場才有了七八分模樣。 此難pass。 這第四難,卻把大隊長王屏南都給難住了。 缺彈少槍。 沒打仗的傢伙,老兵來了也沒用啊。 王屏南去找19路軍反复磨唧,最後總算弄到了60條槍。再要,沒有了。 200個人,60條槍怎麼夠分? 沒辦法,人家19路軍本來就是支窮部隊,能擠這點出來,已經是很夠意思了,而且這東西不比其他,大家就是想捐,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從哪裡買。 那就只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會打槍,且槍打得準的,拿槍。其他那100多號人,就拿梭鏢。反正也能扎人不是,貼身肉搏的時候用得上。 更有甚者,連紅纓槍也不要。 那用什麼?用掌! 我小時候看《霍元甲》,最迷“化掌為刀”這句話。想想一隻肉乎乎的手掌都能當快刀使喚,不由得人不激動啊。 那時候我就知道,要練出這種絕技,必須讓自己的手掌多吃點苦頭,具體來說就是要時常用這玩意兒來“砍”東西。據說,經常這樣“砍”來“砍”去,日積月累,“砍”個把石頭都不在話下。 為練絕技,我曾嘗試著拿它來砍了一下板凳面,雖然上面清潔溜溜,但我還是立馬體會到了練“神功”之不易,因為手掌實在是“好痛好痛啊”。 理所當然,我放棄了,轉而琢磨更容易地去了。 義勇軍裡也有這樣的。說來慚愧,人家“砍”的是樹木,而且力道非常之猛(“直至出汗力衰方止,每日不斷”)。 那是真把樹木當鬼子使,準備日後肉搏用的,不花力氣還行? 就這麼難過來難過去,等市民義勇軍奉令開赴嘉定城接防時,表明19路軍已放心讓他們充當預備隊的角色了。 這次行軍對於市民義勇軍來說堪稱一次作戰行動。他們半夜10點半出發,經6小時急行軍,於次日凌晨到達嘉定。整個行軍過程中,既無月亮,也無星光,但隊伍秩序井然,無一人隨意喧嘩或掉隊,完全符合銜枚疾走的要求。 在嘉定城,市民義勇軍晝夜巡邏,維持治安,不僅確保城內無恙,而且徵招到一支生力軍——溧陽大刀隊(這些猛人都是信刀槍不入那一套的,與鬼子打肉搏戰那是沒說的)。 百難成鋼啊。這隊伍算是成形了。 正是由於看到市民義勇軍錶現合格,指揮部才把他們派往寶山,以助翁照垣一臂之力。 此時,由於毛維壽師(一部)已奉令調入江灣,翁照垣一個人要管兩頭:一頭是吳淞,一頭是寶山。 吳淞這邊日軍攻得厲害,而旁邊的寶山基本無戰事,翁照垣就下決心把原駐守寶山縣城的部隊抽出來增援吳淞,寶山防務則轉由市民義勇軍接防,只留下半個排,計18個兵來防守東門外江堤。 第二天,翁照垣忽然覺得有些不妥。 雖說寶山那邊現在很平靜,可萬一日軍來偷襲呢,這些人怎麼擋得住。 再把原寶山部隊調回吧,又不現實。因為他們來到吳淞後,早已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都分配好了。如果再走,沒人能填補他們留下的力量真空。 翁照垣只好打個電話到寶山,告訴王屏南,防守寶山責任重大,問他能否支撐得住。 其實王屏南這時候心裡也是七上八下。 寶山不是嘉定,嘉定此前還屬於後方,而寶山就屬於貨真價實的第一線了。江岸上除了有一個小樹林外,幾乎無遮無掩,而從江堤上一眼望過去,甚至能看到列隊停泊或往來奔走的日軍戰艦。 當年鴉片戰爭的時候,英國軍艦就是從寶山江堤附近登陸的。 為了保證吳淞防守,翁照垣不僅調走了寶山原有駐防部隊(1個主力營加1個機槍連),還把那支神神秘秘的溧陽大刀隊也一道喊過去了。現在寶山這裡,真正算是能打仗、會打仗的,只有那18名正規兵,至於王屏南手下的這200個義勇軍隊員—— 也會打仗,不過是理論上的。 這種情形下,誰的後背會不出汗啊。 但王屏南既稱好漢,自然也是個硬漢子。 他答复翁照垣:放心吧,撐得住,當然如果能再給點武器,就再好不過了。 當晚,翁照垣派軍需送來了手榴彈。 防守寶山,18個人靠實力,200個人靠勇氣,還能再靠什麼? 靠殺手鐧。翁照垣送來的手榴彈就是第一個殺手鐧。 手榴彈一共有8箱,每箱50顆,總共有400顆。這種手榴彈,據我估計,不是戰前19路軍通過“黑市”買的,就是後來“搶劫”海軍部兵工廠的那一批(明著不給,當然只能暗著搶了,不然彈藥匱乏的19路軍怎麼撐得下去),反正是如假包換的好東西。因為它跟國內部隊慣用的那種木柄手榴彈不同,看起來更像日本的“香瓜”手雷。雖然看起來不咋的,但投出去殺傷力極大。 王屏南如獲至寶,立即帶領義勇軍進行投擲訓練。當然捨不得真拿“香瓜”來投,而是找差不多重量的鐵球來代替練習。 藝高人膽大,武器好也能壯人膽啊。有了這批手榴彈,寶山軍心大定。 原寶山駐軍很夠義氣,臨走時除了留下18個兵外,還移交了一個秘密機關——就在登陸的堤岸上,他們埋了9顆地雷,“萬一危急時,可供炸發”。 江灘地雷,這是最後一個殺手鐧。 好東西齊了,日軍也到了。 2月29日拂曉,義勇軍發現江上日艦由3艘增至5艘,且新增2艘噸位很大,估計是主力艦。看樣子,敵人可能要從寶山登陸了。 王屏南立即冒著砲彈趕到吳淞,一邊報告敵情,一邊探問是否有調援兵增防寶山的可能。 在得知吳淞自身也面臨巨大的壓力,暫時無法增援後,王屏南又急忙趕回寶山繼續部署防守。 此時已是黃昏。 長江上的日艦忽然發炮轟擊,而且連續5發,均落於寶山城內,把鼓樓、關帝廟及多處民房炸毀。幸好部隊所居地未遭砲擊,而城里居民已大多遷徙,剩下的少數百姓也躲避在地窖或樹林裡,所以並未受到大的人員損失。 但王屏南和義勇軍的神經已經繃緊了。因為仗打到現在,他們也知道了日軍的那個老套路:先集中打炮,打到一定時候就要衝上來了。 這是即將登陸的預兆。他必須立即調兵遣將。 作為登陸地點,東門江堤自然是重中之重,但其他各城門也要有所設防。 夜色籠罩大地。 但無人再能安心入眠。 王屏南親自來到江邊,用望遠鏡觀察敵人動靜。 這時,他發現江上的日艦開始移動,有3艘小火輪及搶來的30餘艘民船緩行至艦艇旁。 吃水很深的艦艇無法靠岸,只能依靠小船登陸。 這個發現,確證日軍真的要準備動手了。 不是今晚,就是明晨。 恰在此時,吳淞方面來電,說從他們那裡可以看到寶山城內有青煙出現,根據他們的判斷,這是日軍奸細施放的信號。 也就是說,還沒等日軍登陸,寶山就極有可能被“第五縱隊”從裡面端掉了! 王屏南佈置好堤上的防守,急忙趕回城內。 他發布命令,城內外實行軍事戒嚴,一律閉門熄燈,來往人等只能憑口令才能通行,同時在各處佈置警戒哨。 時鐘指向了晚上11點。 此時西門外忽然響起了一聲高過一聲的狗叫(“村犬呼聲甚厲”)! 這個細節是很有些蒙太奇味道的,也就是說比較、十分以及非常的嚇人。 深更半夜,全面戒嚴,不准任何人隨意走動——事實上,也沒人敢在這種大兵壓境、黑燈瞎火的晚上走來走去。 是誰?奸細?日軍? 王屏南立即帶人沖向北門。寶山雖說是座縣城,卻是個小縣城,往來不過幾百米,算是短跑衝刺。 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這裡沒事,不等於其他地方也沒事。王屏南又趕到東門江堤,江上日軍未見任何動靜。 晚上風很大,並且開始漲潮。這對日軍登陸並非好事,因為江灘是漫斜著伸向江中的,漲潮時江水也不一定能到達岸邊,急漲的潮水反而對登陸的小火輪相當不利。 王屏南鬆了一口氣,看這樣子,今天晚上日軍是不大可能選擇登陸了。 他趴在地上,用手電筒照了一下手錶,看到已是深夜1點。 趕快合一合眼吧,因為關鍵的時刻即將到來。 3月1日凌晨。 我們知道,此時此刻,日艦已在七丫口停泊,而善通寺師團正準備發起致命一擊。 幾里之遙的寶山同樣面臨著生死考驗。 觀察哨報告,江中日艦突然由5艘增至15艘,小火輪和民船也分別增加至10餘艘和百餘艘。 王屏南聞報,急忙親自率隊趕到江堤。 中午。 瀏河和廟行已經打成了一鍋粥,而日艦這時也開始分兵。其中,開往吳淞口6艘,瀏河2艘,停在對面的還有7艘。 7艘日艦的艦首都對準寶山,同時排成一字長蛇陣,將砲口對準了陣地前沿。小火輪和民船開始向岸邊駛來。 仰視天空,黑壓壓的日機蜂擁而至。 已經別無選擇,這是要大打了。 對於市民義勇軍來說,這才是真正的考驗,最終極的考驗。 王屏南把兩個殺手鐧都搬了出來,地雷機關派3個人拉著,手雷都握在手裡,隨時準備向登陸日軍扔過去。 下午4點。 幾乎在同一時間內,日艦砲擊,日機轟炸,小火輪上的日軍開始用機槍向岸上掃射。 這是電影院大片才有的效果。 市民義勇軍藏身掩體,一彈未發,他們在等待日軍進入有效射程。 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才能具有的整體素質。 打! 排槍齊發,日軍猝不及防,紛紛落水。 義勇軍扛槍的這幫兄弟充分證明他們能成為拿槍的幸運兒是有道理的,尤其是中間一個叫李楷的,這哥們儿簡直是《我的兄弟叫順溜》中“順溜”的現實版本:一個人用三支步槍,旁邊兩個人侍候著,專管給他餵子彈。他一般人還不打,專給開小火輪的司機“開小灶”,一槍一個,絕不缺斤短兩。 這下好,日本人連換司機都來不及了。 江灘登陸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10餘艘日軍小火輪玩了命似的往岸上沖,可死了一把司機和“乘客”後,就是沖不上來,沒奈何只好掉轉頭退了回去。 日軍從寶山登陸的企圖失敗了,失敗在了一支業餘對手上。 如果不是市民義勇軍在寶山擊退日軍,吳淞必將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翁照垣旅最終就再也不可能撤出來了。 3月1日夜,翁照垣接到了撤退命令。 他立即向市民義勇軍下達撤退指令。 但收到指令後沒人肯撤。 大家的精神頭足著呢,打退十幾艘日軍小火輪,自己只有幾個人受了點輕傷。每個人都覺得打仗並不像原先想像的那麼可怕。 甚至還有幾個人責怪那個神槍手“順溜”,說這兄弟也真是的,怎麼打得日軍不敢上岸了呢,應該讓他們登陸後再打嘛,那樣咱們還可以多繳些槍支彈藥。現在你看,咱們打死那麼多鬼子,卻都掉水里去了,連個像樣點的戰利品都沒撈到。 不僅不想撤,還盼著日軍再來第二次進攻哩。 王屏南身為大隊長,也勸不住眾人,只得再打電話請示,要求說明撤退的原因。 得到的回答仍然是斬釘截鐵的一句話:不要多問,趕緊走! (“快走為要”)。 軍令如山,王屏南只得率隊放棄寶山,戀戀不捨地撤往指定的嘉定鎮防線。 半夜經過羅店時,他們才知道全軍總退卻的消息,也才知道,如果不退的嚴重後果,那是勢必要和寶山城一道陷敵重圍的。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3月2日拂曉,市民義勇軍到達嘉定,暫時跳出了日軍的包圍圈。 此時,吳淞的翁照垣旅自己卻還沒有撤出,成為最後一個陷於敵包圍之中的中國部隊。 而且看樣子,翁照垣還不想撤了,他的想法是:全旅依托吳淞要塞,打到光,打到死。 大家都以為翁猛人打紅了眼,或者是逞一時匹夫之勇。但其實翁照垣自有其難言之苦衷。 一開始,他不可能跟著市民義勇軍一起撤,因為如果那樣的話,很可能日軍從吳淞一登陸,跟著屁股就攆過來,結果是連已經撤的人也撤不了了。 吳淞的堅守是一個標誌,只要這裡沒有陷落,日軍就不可能從東面橫掃過來。 這麼一猶豫,時機就錯過了。等到想撤的時候,發現往嘉定去的必經之路——無論是羅店還是楊行,都已被日軍所佔領,而這兩個地方的日軍僅數量就要大大超出己方部隊。 要撤,就必須經過以上防線。一旦被日軍發現,雙方勢必纏斗在一起,而以翁照垣旅現在的狀態和實力,孤軍作戰,無異於飛蛾撲火。 所以翁照垣一度認為在這種情況下西撤是條死路,還不如繼續死守要塞,就算大家抱團犧牲,也比撤退時被日軍圍而殲之強。 見中國軍隊已經大部西撤,不陪他玩了,白川又氣又急。他立即下令,要求善通寺師團和金澤師團拿出全部精神頭來窮追猛打,務必圍殲19路軍和第5軍,以便在國聯大會召開前把生米煮成熟飯。 3月2日這一天,日軍沒怎麼打仗,重點幹的活兒就是趕路,把中國軍隊撤退後留下的陣地控制住。 至黃昏,善通寺師團在通過瀏河鎮後,隨即向嘉定進發,而金澤師團也已趕到了真如、南翔一線。 白川擺出的,是一副不殲滅中國軍隊誓不罷休的架勢。 顯然,西撤也並未完全脫離險境,中國軍隊隨時有被日軍繼續圍攻的危險。 這時候有一個日本人坐不住了—— 駐華公使重光葵。 這位兄弟大學一畢業吃的就是外交飯,數十年如一日地在外交戰線上工作,對這個行當可謂了解甚深。 他知道,國聯大會一開,日本就是想打也打不了了,不如趁現在中國軍隊撤退,來個見好就收,這樣還能讓日本在國際上落個“仁義”的好名聲。 其實日本國內也早已力不從心了。 雖說中國軍隊已退至第二防線,但其主力尚在,後援部隊也正陸續趕來。接下來的仗也不知要打多久,時間短了還好說,如果被拖在這裡,日本國內的人力和物力都難以支撐。 繼續增派部隊吧,日軍能派出來的援兵實際已達極限。因為當時日本總共只有17個常備陸軍師團,5個已調去東北和朝鮮,上海來了3個半(半個是指久留米旅團),國內剩下另一半得用於看家,從兵力上已經相當捉襟見肘了。 還有,繼續打仗就得繼續往外掏銀子。在上海打了一個多月,錢花去不少,再想往外掏,口袋裡就羞澀了。 那位說了,沒錢可以藉嘛。 問誰借?日本在國際上的名聲此時已臭翻了天(看看國聯的情況就知道了),想藉都沒人肯借給它。 按照犬養內閣的估計,日本能拿出來的軍費連三個月都維持不了。 誰又能保證戰爭在三個月內一定能結束呢? 知犬老之心者,重光葵是也。 可是眼見3月4日的最後期限越來越近,老白川卻仍然是一副張牙舞爪的腔調,一點要收手的意思都沒有。 這可怎麼辦? 跟軍人打了這麼多年交道,重光葵對這些人的脾性非常了解和熟悉。你要是用政府命令來壓他,不僅不會聽命於你,還會像個驕傲的公雞一樣,昂著個雞冠頭,撅起屁股,理也不理你,而且以此為榮。 不能來硬的,得來軟的。不能走直線,只能走曲線。 他先找參加過停戰談判的第3艦隊司令官野村商量。令他意外的是,都不用他再講什麼大道理,後者馬上表示十二分的理解和支持。 重光葵心裡這個感動。要說高素質,還得看人家海軍。要是陸軍也這樣,我們搞外交的就可以省好多心力了。 他真算是找對人了。 因為自從善通寺師團在七丫口登陸,中國軍隊撤退至第二道防線後,海軍就需要點眼藥水了——沒辦法,紅眼病上來了,擋都擋不住。 自己辛辛苦苦開的局,沒想到讓陸軍後來居上立了功,這真是沒一點天理啊。 現在大使先生說應該讓陸軍罷手,我們也是這樣想的,並且願意舉雙手雙腳贊成。 得到野村的支持,重光葵興沖沖地跑回駐華公使館,趕寫了一份宣布停戰的聲明書。 3月3日凌晨,各國通訊社都收到了這份聲明。 搶先發完聲明,重光葵鼓足勇氣,準備去做白川的工作。 他知道在一個人正打得順手的時候,這種思想工作不是那麼好做的。 必須找一個有面子的強人來給自己壯膽。 他找的是首相特使松岡洋右。 論官職,松岡洋右當時只是一個參議院議員。但論強硬,在國內那是數一數二的,活脫脫就是一個“鬥士”形象。 其實這位松岡小時候還是蠻可憐的,他的早年經歷完全可以被拍成一部苦情勵志片。 松岡11歲時,家里便破產了。兩年後,父親把他交給做船長的弟弟,希望這個弟弟能給兒子找一條出路。 船長叔叔把他帶到了美國。來到這個傳說中的西方花花世界後,叔叔給小松岡找的“出路”,就是把他一個人扔在美國街頭,讓這個未成年的孩子自己去想辦法。然後,他竟然就丟下小松岡,拍拍屁股走人了。 估計這個沒心肝的叔叔本身就是個不成才的東西,原本想趁此機會客串一回人販子,把松岡騙到美國給賣了,賺點小錢花花,卻沒曾想有價無市,“鬼畜”不收,一氣之下便把松岡給扔了。 可憐啊,才13歲,小學還沒畢業呢,就這麼被拋棄在異國他鄉。一時間,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也是松岡命不該絕,就在走投無路之際,有一家好心腸的美國人看到了這個孤苦伶仃的小孩子,就把他收養下來。 從此以後,一個農夫和蛇的故事便開始了。 正是這個松岡,在日後得勢後,一掃外務省中的親美英派,促成了德意日三國同盟,並主張對美國“絕不示弱”。 也許剛去美國的那段日子實在不堪回首,導致他對美國沒什麼好印象。 真奇了怪了,有怨申怨,有恩報恩,你不去恨那個不是人的叔叔,去怪山姆大叔幹什麼呢?不管怎樣,是人家救了你的,又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大恩人啊。 因為經歷特殊,這松岡做人做事都有那麼一股子“你不惹我,我也要想辦法整死你”的狠勁。 早在日俄戰爭期間,他就利用擔任駐上海領事館助理的機會,弄到了俄國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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