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中國1997·香港回歸

第10章 第九章慶親王瞠目結舌

中國1997·香港回歸 邢军纪 7605 2018-03-16
請閣下細說。慶親王請教竇納樂。 以中國的實力,很難與俄法日抗衡。他們來華的啟的和我們大英不同。他們是為了掠奪,是想把中國身上的肉全部割走,就像禿鷲撕扯獵物,是完全把中國置於死地。而我們則是為中更強壯。中國積弱甚久,僅靠自己,斷難自強,只能藉助外力,中國不也有詩日:如風憑藉力,送我上青天嗎,依靠我們就會對付那些禿鷲們!慶親王迷惘地看著滔滔复滔滔的竇納樂,有點半信半疑。租借威海衛,是為了對付德國鷹。他們租借膠州灣之後,難道就此罷手了嗎?不可能。他們就會進一步擴張。誰能阻止他們?誰能不讓這只貪得無厭的鷹飛翔?是我們!是我們大英帝國!只要我們在威海衛駐下軍隊,駛來我們的軍艦,他們就不敢貿然擴張。你懂嗎?

慶親王眨著眼睛不置可否。 法國人也一樣,他們也沒什麼好心眼。如果說俄國是熊的話,那他們就是一條狼。這條法蘭西野狼咬人更兇殘。他們要的是你們整個南中國!別怕,有我們大英帝國在,我們將派兵在香港阻擊他們擴張的勢頭,只不過你們中國方面要加緊配合我們,也就是說,將新界順順噹噹劃歸我們就是了…… 當時有人根據列強瓜分中國的情勢,曾稱俄國為熊,德國為腸,美國為鷹,英國為虎,日本為太陽,法國為蛤蟆。慶親王看著竇納樂想起了民間的這些說法,他覺得太對了。眼前的這位竇納樂就是地地道道的虎狼之人,中國人剛把食物給他,他仍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和他們這些人打交道,真是與虎謀皮。不過,慶親王雖然心中憤憤,但口中卻不敢哺出半個不字。

他仍是不置可否地回答竇納樂一個哈哈,哈哈哈……但是,這些打哈哈的聲音似乎還沒完全消散,竇納樂便又一次找上了門,說法國人已要求租借廣州灣,大英帝國也要展拓香港。談判開始。 竇納樂說,還是我說過的那些話,我們之所以這樣緊急與中國政府交涉,實在是為保衛香港之計,同時也是為你們中國…… 奕不想再聽竇納樂的強盜說辭,便原則上同意就香港拓界一事進行磋商。為了製止英人無休止的領土要求,奕還把話題扯到了今後的合作上,他說,中國急待開發和建設,比如鐵路、郵電、產業和貿易等等,我們都可以合作,你們英人也可以從中獲取巨利,你們為什麼非要我們的領土呢?你們能不能明確表示,倘若我們把新界讓給你們,你們從此再不要我們的領土?

這次輪到竇納樂給慶親王打哈哈了。他那充滿水份的笑聲又一次鼓盪著慶親王的耳膜,他只得也跟著他笑起來,只不過他的笑比哭還難聽。 第二天,竇納樂前去面晤清政府權傾一時的人物李鴻章。李鴻章,一個近代史上難以繞過的名字。他是安徽合肥縣磨店鄉人。 1847年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初從師曾國藩,講求經世之學。 1853年回鄉辦團練,鎮壓太平軍。 1861年11月,奉曾國藩之命整頓團練,招募新兵編練淮軍。 1864年,率部克常州,賞騎都尉世職,曾率軍攻占太平天國首都南京,被封為一等肅毅伯爵,賞戴雙眼花翎。 1865年,署兩江總督。旋調集淮軍6萬人赴河南鎮壓捻軍,接替曾國藩為剿捻欽差大臣。 1867年授湖廣總督,賞加一等騎都尉世職。 1868年加太子太保銜,旋任湖廣總督、協辦大學士。 1870年,兼署湖北巡撫,繼曾國藩調任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事務大臣,掌管清外交、軍事、經濟大權,成為洋務派首領。 1873年後,授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 1888年,他著手建立了北洋海軍,1896年起負責總理各國事務衙門。

繼曾國藩之後,李鴻章是晚清政府中最具實力和最有影響力的人物。 他是靠組建私家軍隊起家的。初師曾國藩時,李鴻章只不過是一介文人而已,鄉間耕農後代,清貧困頓書生,他是靠著自己的堅忍和才學才撥開濃霧見青天的。當然,他是具有天賦的。他愛動腦筋,善應變,且臨事不驚,氣魄膽略過人。曾國藩是他生活的年代裡隆起的一代大儒,是漢家山脈。曾國藩所創立的湘軍,在清朝晚期成了保護朝廷鞏固國家安全的重要力量。清朝初期悍勇無比的八旗軍經不起和平歲月的銷蝕,早已成為掛在遺老們口邊的傳說。綠營也難以提起,在和太平天國的軍事鬥爭中屢戰屢敗。唯有湘軍在曾大帥率領下披堅執銳無往不前,逐漸成為維繫晚清安危的軍事奇蹟,曾國藩本人也如山岳般崛起,即使是皇帝老子也能知道他奇異的重量。

李鴻章從曾國藩那裡學得許多東西,最讓他上心的仍是這軍隊一事。湘軍之所以成事成勢,說明清朝的氣數已入不敷出。這湘軍誰都知道是曾國藩的私家軍隊,別人誰也指揮不動。他擁有這樣一支軍隊,誰能怎樣他?在這亂世當中,誰擁有軍隊,誰就能立足,一能保全自己身家性命,二能為國家效力。僅僅靠文人虛無的沒有力量的蒼白文字,在這樣的亂世裡難派大用場的。於是李鴻章就放棄安閒的文字書寫工作,回到家鄉操起武人的行當,組建了淮軍。 淮軍沿襲湘軍體制,以營為單位,每營分前後左右四哨,每哨相當於現在一個正規連隊。每哨有哨長哨官各一名,很像觀在的連長和指導員。每哨正勇分為8隊,雜設抬槍、刀矛、小槍等兵械。從中可以看出晚清軍隊已經將火器放置在重要位置。刀矛是冷兵器,抬槍小槍均為火器,也就是所說的熱兵器。抬槍隊每隊有正勇12名,刀矛小槍隊為每隊10名,每一哨官有護勇、夥勇6名,相當於現在的衛兵、通訊員和炊食員等等。每哨官兵108名。一營四哨,官兵為432名。營官設有親兵6隊,設有特種兵——劈山砲隊等等,加之四哨官兵,共有504名。這樣每營的兵力,和我們現在軍隊營的編制大體差不許多。淮軍的士兵來自民間的五行八作,不管是地痞無賴,不管是散兵游勇或是降兵降將,都會在這裡得到奇妙的安置李鴻章幕僚劉秉璋將淮軍將領分為十等,一為粵捻匪投誠,次為土匪投誠,三為光棍地痞,四為行伍,五為不識文字,六為秀才,七為五貢,八為舉人,九為進士,十為翰林。李鴻章化腐朽為神奇的秘密在於他將宗族關係植根在這支軍隊的血肉之中,就像人體中指揮四肢的神經。他手下大將大都是他的親族、同鄉、學生等等。在他的15名大將中,安徽同鄉就佔12人,外籍僅佔3人。他給這支軍隊注入的動力源還有豐厚的俸餉。即使是八旗兵和綠營兵,它們一年僅發半年的餉,有的甚至才發二、三個月。而李鴻章實在是個斂財聚寶的高手,他的手像個撈錢的耙子,即使曾國藩的軍隊也沒有他的軍隊薪水充足。他的士兵每月可拿到三至五兩銀子,一年能發九個月的餉金,這對別的軍隊來講真如天方夜譚。到了甲午戰爭期間,李鴻章為淮軍私攢的小金庫已達800萬兩銀子。淮軍不僅兵多將廣,糧餉富足,且有許多洋式裝備,這又是別的軍隊不及之處。李鴻章治軍以來,多次秘訪外軍,洋人的堅船利炮,新式軍典,現代戰法,他都耳熟能詳,並真正想學到手為清所用。他認為中國和外國確實存在差距,這是應該承認的,但承認並不是過趨卑諂,不是拜倒在洋人膝下乞哀生憐,而是暫且放下架子,虛心忍辱,為的是學得西人一二秘法,將來為我所用,也就是用夷之技攻擊夷人。他的軍隊是最早將洋人請進來訓練士兵的,也是最早使用洋槍的。他說,使用洋槍的部隊一營可以當兩個營用,於是奏請朝廷,將原來所用之抬鳥槍一概棄之,新裝備洋槍三萬桿。

湘軍原有作戰部隊12萬人,曾國藩為避人毀謗,主動將部隊裁減大半,有的分給左宗棠,有的遣之邊疆守備。而淮軍卻日益擴大,擁有近十萬之眾,成為朝廷倚重的主力部隊。李鴻章也在曾國藩辭世後成為朝廷的頭號重臣。李鴻章在直隸總督府接待了竇納樂。此時的李鴻章已不是三十多年前那個一身戎裝,領兵呼嘯在江淮之間的鐵血模樣了。他老了,高大的身軀有些佝僂,步履也顯得沉重,他的頭髮已經全白,山羊鬍子稀疏可數。他的左頰有一傷疤,雖然不大,但卻在春陽的照耀下格外醒目。那是他在日本與日人簽訂馬關條約時留下的印痕。在第三次談判結束的途中,他在路上被一日本剌客擊中,子彈從轎外幾米遠的地方穿透玻璃,擊碎了他的左眼眼鏡,彈丸射進左頰,埋在左眼下側。後來經過治療,所幸沒有大礙,但傷疤卻永遠留在他的臉龐上了,就像馬關條約如一道難以治癒的創傷永遠留在中國人心裡一樣。

竇納樂之所以拜會李鴻章,主要是想尋求李的支持。李鴻章是洋務派領袖,當年效力洋務運動,自然和各國洋人關係密切。尤其對英國更近一層。當年在上海攻打忠王之後,淮軍小住上海,就是先請的英國人當教練訓導士兵。李鴻章本人和英人上層關係更近。李鴻章雖然和洋人關係密切,卻不像一般官僚那樣對洋人唯唯諾諾,他並不卑微於他人,反而卻很得洋人好感。對於洋人,由於他們惡行昭著,國人見之躲之猶覺不及,誰還主動和他們相近?凡是和他們廝混的總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就是當時人們的看法。李鴻章提議清廷修鐵路、辦銀行、造洋槍洋砲,並且創立海軍,都離不開一個洋字,以現在人的眼光看,李鴻章是一個有著遠見的人,不是冠之以賣國賊三個字就能蓋棺定論的。但在一百多年前,李氏這樣做,以他那樣大的官僚,做這樣的事體是要擔風險的。譬如1872年,北洋幕僚容閎提出選派生員留學西洋,系統學習西方科技文化,曾國藩、李鴻章聞知大喜,認為這是治國良策,便決定支持此事。從1872年至1875年,120名12歲到16歲的貧賤子弟,作為中國清朝第一批官派留學生,橫渡大洋到達美國,在康涅狄格州15個相鄰不遠的城鎮和鄉村居民家庭里分散開來,開始留學生活。孩子們初到美國時,身穿長袍馬褂,頭戴黑色錦帽,足登厚底緞鞋,每人腦後拖著一條烏黑小辮,說話搖頭晃腦,在美國的紐約舊金山城市參觀遊覽時,他們穿行在五彩斑斕的帝國大街上,尤如天外來客,他們呆滯的目光和古舊的服飾,成為美國人透視中國清代文化的活動化石。沒有什麼人真正從內心裡傾慕那些長長的髮辮,也沒有人欣賞他們的少年老成。他們更多的是驚詫和震撼。在遙遠的東方,一個據說有著五千年文明的帝國,竟然是這樣如蜉蝣般活著的一群。

但是,沒過多久,甚至不超過半年時間,他們就變了,變得不復相認。拖地長袍不見了,辮子也被剪掉了。他們換上了西服,留起了時髦的分頭。他們開始笑聲朗朗,身體開始健壯,他們的胃並不排斥牛奶麵包,並且因營養改善的緣故,他們的臉色開始紅潤。和同年齡的外國孩子相比,他們不比他們差什麼。在籃球場和足球場,他們奔跑如糜鹿和黃羊。在學習上,他們很快就縮短了和當地孩子們的差距,並且以堅忍刻苦溫良謙恭而深受老師們的喜愛。 他們的變化令人吃驚。 這是一個讓人驚詫的民族。它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和極強的適應力。這個民族沒有一點問題,有問題的只是那個附著他們身上的封建桎梏。 1877年,這批孩子已有50多人升入中學,18人升入大學。 1880年,已有60多人考進大學和職業學校。他們學的專業大都是在國內難以學到然而又是急需的學科,比如交通運輸,比如造船,比如煤鐵開採、五金製造,比如機械工程企業管理、比如郵電通訊、比如軍事工業等等。一個時代正向一個時代一點一點接近,而這些留學生就是伸向大工業時代的觸手。

他們就是中國的希望。 他們就是中國的未來。 與此同時,日本人也正向大洋彼岸的英美等國學習。日本著名的伊藤博文就是在1866年隻身去英國留學的。他只比中國這批留學生早五六年,但是,二者的遭際卻大不一樣。 中國留學生原定學成後依次回國,不料卻因保守派的攻訐而半途而返。 一次,駐美公使陳蘭彬和留學生監區諤良、吳子登召集學生訓話,當他們出現在孩子們面前時,這些剛吃了幾天洋飯的學生竟然直立不跪,數典忘宗的行為使他們勃然大怒。他們上奏朝廷,說他們剪掉辮子,忘了祖宗制度,長成了綠眼長毛模樣,他們這樣的適異忘本,即使學有專長,能為我大清服務嗎? 李鴻章聞知大驚,多年心血,就要被這些弄舌之人付之水流。空言愛國是最省力得好的事情,一切保持原樣,不越雷池一步,美其名日宗典製完美無瑕,擅自改進就是背叛,洋人是妖是魔,外國是蠻夷之邦,若向它們學習等於不愛國家民族,就是有賣國傾向。李鴻章多次受到保守派的攻擊。這次他力主派員送學,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完成,眼看學期過半,再有幾年這些人才就可以回國派上用場,哪想到有人竟上書朝廷,建議召回。他立即勸阻總理衙門不要聽信一方奏報,最好使學生們全部學成,或者半撤半留,不然數十萬兩銀子打了水漂不說,還會受到外國人恥笑。但是,保守派最終取得了勝利。

總理衙門拒絕了李鴻章,並且決定撤回留學生。就這樣,這120名留學生,除10名學生拒絕執行清廷命令告假不歸之外,剩餘的分3批淒然回國。 即使是這樣,這批留學生仍成為中國近代最早的一批科學技術人才,如冶礦方面的專家黃耀昌、陳榮貴、鄺榮光,鐵路專家詹天佑等等。還有多人參加北洋海軍創建工作,擔任艦隊司令、海軍次長等要職。甲午海戰中,和鄧世昌一同殉職的陳金揆就是留美學生。 但是,大部分人沒有得到清政府的重用,他們被擠在政界軍界之外,碌碌無為,只被各領事館錄用為翻譯,被外國銀行招為工作人員…… 然而,從美國學成歸來的伊藤博文卻得到日本政府的極端重視,29歲就擔任了工部大輔,剛過30歲就升任參議兼工部卿,此後又一路順風,最後成為首屆內閣首相。以他為首的日本內閣,其成員大都是似他這樣經歷的人。 似這種不同的際遇,必然會造成兩個國家不同的命運……李鴻章的晚年心境是悲涼的。 甲午海戰,他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出國送學,半途而廢;出國簽約馬關,國人一片詈罵之聲。國家還是如此貧弱,大半生慘淡經營徒勞無功。然而人卻老了。只有衰老如期而至。身為弱國外相,他感到身心交瘁。 約見竇納樂時,李鴻章頭昏腦脹。他並不想見他,但他不敢不見他。他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和體力與他們周旋。他感到很累,很累。在他主管各國事務工作中,他的尊嚴和人格被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吸納而去。作為單個人,與那些各國使者相比,他充滿智慧和經驗,人也飽經風雨一臉蒼桑,他的眼睛也曾犀利銳利過,談話也幽默風趣,但所有這些都無濟於事。 有句話叫尾大不掉,他的身後有一個又大又沉的尾巴,那就是貧弱的中國和腐敗的清廷。他曾經努力過,以自己的才能和心智企圖改變國家一二,但他沒有成功。他是個失敗者,他的幕僚也跟著他接二連三的失敗: 1875年,郭嵩燾被任命為駐英公使,走馬上任大不列顛,而郭卻欣然從命,一時引起朝野上下噓聲一片。郭嵩燾和曾國藩是兒女親家,同是湖南人。李鴻章和他也過從甚密,因是同科進士,加上郭和曾的特殊關係,李便將郭羅入自己的幕府,襄辦軍務,出謀劃策,而郭也確實才具出眾,深得眾望。以這樣一個頗負盛名的人卻與洋人打交道,成為鬼子六式的人物,立即引起一些友人的討伐。湘籍人說他一旦起任,以後怎麼能見眾鄉親?天下人神共伐,作為朋友,何以對後人親朋交待?親族人中更是憤怒,說若他真要西出夷國,便親將不親,就要紙船明燭照天燒,將他的房子燒掉,徹底與他劃清界限。 郭嵩燾就是在滿朝罵聲中西出陽關的。後來他將出使英國的所見所聞積累下來,寫成《使西紀程》,回國後刻印成書。哪想立時受到彈劾圍攻。隨他出使的副手劉錫鴻檢舉郭有三罪:一是參觀英人砲台時因天冷而披夷人大衣,身為天朝大使,豈能因天冷而失節,凍死事小,失節事大。二是拜會英王時一點也沒大國使節的氣派,見到英王竟擅自起立,雖然注意了個人禮節,卻忘了天朝的尊嚴。三是在白金漢宮聽洋人音樂會時,裝著洋人的樣子,似乎對西洋音樂推崇備至,屢屢向洋人要音樂單。作為大國使者,在出使夷國之間,竟這樣沒有身份,實屬漢奸行為。由於劉錫鴻等人義正詞嚴的彈劾批判,郭嵩燾終於1879年辭去駐英大使職務。他的《使西紀程》被勒令毀版,禁止在朝中或民間散播。 士林敗類,民族罪人,不大不小的帽子扣在郭嵩燾頭上。郭嵩燾之所以遭此非議,主要是他超前的思想難被同代見容。郭嵩燾曾經思想過夷禍之源和夷禍之因,他說:中國之於夷人,可以明目張膽與之劃定章程,而中國一味怕。夷人斷不可欺,而中一味詐。中國盡多事,夷人盡強,一切以理自處,杜其橫逆之萌,而不可稍攖其怒,而中國一味蠻。彼有情可以揣度,有理可以製伏,而中國一味蠢。真乃無可奈何。這些泣血自省之語,發自一個被近代史幾近定名為媚外投降之人口中,真是發人深思。 這個被清廷總理衙門幾乎定罪的郭嵩燾,這個被清代保守黨釘在賣國的恥辱柱上的郭嵩燾,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得我們民族的赦免,直到現在仍不斷有人以他為靶,向他射出不公正的箭簇…… 神光寺在福州城。一日,兩位英人來到該城,在神光寺住了下來。這兩位英人的租期為半年,說好期滿就走。誰知此事卻讓翰林院侍讀學士孫銘恩等人知道,認為閩浙總督劉韻珂和福建巡撫徐繼畬強民從夷,不加驅逐,便上奏清廷,說他們公然袒護英人,不知是何用心。 徐繼畬認為,兩名英人並無劣跡,身後亦無軍事經濟使命,所住時間也不是太長,就不要啟釁邊隅,何苦惹惱他們?等他們住夠時間擠走他們就是了。若要他們強行搬走,一是洋人有契約在手,二是有英領事館支持。打仗又打不過人家,何苦再惹他們?就主張息事寧人的辦法。可是驅逐派卻認為,徐繼畬所說緩則可圖,急則生變完全是為自己懼怕洋人的行為開脫。洋人今日有兩人進城,明日就有可能有數人進城,後日就可能有十數人進城,這是原則問題。所以他們堅決主張驅而逐之,不讓兩位英人租住神光寺。如果他們不走,就用非正常手段逐之,英人來打,軍艦來攻,就讓他們來好了,福州人民寧可玉碎,不與瓦全。 徐繼畬說,仗早就打過了,也不是沒有過過招,中國再和洋人打仗只能吃虧,不可能佔便宜。誰都知道,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只能避免和敵接戰,不可發生武力衝突。只能等我們奮發圖強,改變敵優我劣、敵強我弱的態勢後,能和它們抗衡,具備這樣的能力,這才可以和它們交手。所以,只能迎其璣而導之,即禍有所止,而所得之奇巧轉而為我用。 神光寺事件最後仍以洋人住滿半年之後才得以平息。採用的辦法就是依徐繼畬所言。但因徐沒有採取慷慨激昂的強硬態度,沒有斬釘截鐵地表明寧可玉碎也要與敵死拼的大無畏氣概,他只是很真實地說出了敵強我弱的情況,不可頭腦發昏,強調僅僅以單純的排外是達不到愛國的目的的。排外不等於愛國,真正的愛國者絕對不會僅僅把國放在口唇邊,而是放在心中。但這些並沒有救得了徐繼畬。因為皇帝從來只聽慷慨的愛國口號,誰喊得響,誰就是愛國者。而徐和劉沒喊,於是他們就被罷了官。 基於以上種種失敗,李鴻章在他最後的年代裡,他是不愉快的,他的心境是悲涼的。 他默不作聲聽完竇納樂的關於香港新界拓展的要求,他想想說:如果你們真是為了香港和中國的安全,而且拓展範圍也不大,我本人認為可以考慮。 又過了幾天,竇納樂再次會晤李鴻章,並把那一塊小地方的地圖展示給李鴻章看。李鴻章一看大吃一驚。這哪裡是一小片地方,這是比香港島和九龍半島都大得多的土地。 李鴻章把英國人展示的地圖推到一邊,非常生氣地說,我曾以為是比香港島小得多的一片土地。說著,他伸出右手的小手指比劃著。哪知你們卻是要這麼一大片,你們這樣做不覺得難為情嗎? 竇納樂說,為什麼難為情?德國人租借的膠洲灣和俄人租借的旅大,哪個也比我們索要的地盤大,為什麼他們可以,我們大英帝國不可以? 李鴻章說,你們已經有了香港島和九龍半島,而且,我們又剛租借給你們威海衛,你們已經比德國人和俄國人得到了更多的東西,現在你們又要伸手新界,這未免太過分了吧?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