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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火燒圓明園

中國1997·香港回歸 邢军纪 15049 2018-03-16
9月7日,英法聯軍洗劫圓明園後將最後通牒送到恆祺手中,要求釋放巴夏禮,否則將攻打京城。 此時,京外已是狼煙滾,繼圓明園之後,侵略者又相繼在城外劫掠了一些王公貴族的官圓府邸。 9月9日,中國方面釋放了巴夏禮等人,但是,還有6個英國人、3個法國人和2個錫克人沒有放回來。最後據歸來的人講,這些人永遠也不可能回來了,他們已被清軍殺死。 額爾金照會中國方面,在所有的俘虜釋放之前不能放棄攻城的決定。中國方面為了表示誡意,應該主動打開一個城門投降。 奕訴此時早已跑到盧溝橋和長辛店躲了起來。他只能遙望京城通天的煙柱,猜測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和京內失去了聯繫。 額爾金命令總司令格蘭特做好攻城準備,格蘭特又命令皇家工兵隊在安定門外架起砲台。這時戈登率領他的工兵隊開始構築工事。安定門外有一處稱為地壇的地方,四周有十八尺高的圍牆,恰好給構築的砲台提供了十分理想的屏障。經過日夜搶修,戈登們修好了砲台。

10月13日,額爾金下令攻城。就在砲手將砲彈裝進砲膛即將擊發的一瞬間,城門打開了。清軍投降了。 安定門打開了。 英法聯軍的大砲對準了紫禁城。 由於被俘人員沒能全部生還,額爾金惱羞成怒,他要狠狠地報復清朝政府。為了懲治清廷,英法聯軍專門召開會議商討報復的辦法。法國人主張攻打並破壞紫禁城,而額爾金則主張破壞圓明園。 然而,圓明園已經受到了劫掠,已經受到了破壞。這是下層的士兵首先開始的。但這種劫掠還不是集體的、大批量的,是一種偷偷摸摸的舉動。 額爾金的意思是說,清軍虐殺俘虜,應該得到報復。如果讓其賠償,顯然付款的擔子將會落到老百姓身上。額爾金假惺惺地說,老百姓是無辜的,它們不該承擔這樣的懲罰。應該直接打擊清皇及官僚貴族,使它們再也不能在圓明園這樣美麗的別墅裡悠然自得。因此,一定要徹底毀壞圓明園。

英國人伯納特,艾倫在《戈登在中國》裡也這樣記述: ……額爾金勳爵和總司令商議後,決定燒毀圓明園來直接打擊清朝皇帝及其群僚,同時也因為對俘虜們的無比暴虐正是從那裡施行的。 讀者必須記住,那座宮殿已經遭到法軍洗劫,無數寶物已被毀滅或者搶奪。所以,當額爾金勳爵決定下令時,大部分野蠻行為已經乾過了,可是後來他卻常常為此受到責備。事實上,焚毀宮殿的命令要過五天才發出,而這段空隙的時間又造成了掠奪的機會。即便如此,到了10月18日,當戈登帶領工兵隊去執行任務時,那些樓台亭閣仍然顯得美倫美奐,使他感到要毀滅這一切實在心疼。 儘管作者艾倫是一個殖民主義者,他是維護殖民主義利益的,但他仍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次暴行,是一次空前的浩劫。

10月17日,額爾金照會奕圻說:圓明園將要毀為平地。這不需要你做什麼決定,我們的統帥部已經決定,現在是正要執行的問題。 圓明園付之一炬後,英軍司令格蘭特又指揮聯軍放火焚燒了香山、萬壽山、玉泉山等處的亭台樓榭。北京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但是,事情並沒算完,侵略者的根本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它們要換約,要賠償,要從中國身上攫取更大的利益,但他們突然發現,被皇帝封為全權代表的奕訴卻找不到了,和他們打交道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大臣們,他們能代表大清國嗎? 可是,怎樣能尋找到那個皇帝的弟弟恭親王呢?這時,有人提議說,把大砲對準紫禁城,轟它幾炮,中國方面自會有人來找的。 於是就把大砲對準了紫禁城。 並且照會說如不按聯軍要求辦,就要再次採取行動,就要攻打皇城了。

但就是把皇宮打下來,之後怎麼辦呢?如果它們還拒而不見,怎麼回大不列顛復命呢?況且冬天將要來臨,軍火供給都是問題,戰爭費用將出現危機,聯軍士兵思鄉心切,誰都不願在這遙遠的東方度過寒冷的季節。更令人憂慮的是,這個軍隊已經無法打仗了。從天津北上以來,尤其是河西務以來,每打一仗,軍隊就搶劫一次,數百里的行程,幾乎都是在搶劫中走完的。起初是搶劫店鋪、民房,接著又搶劫達官貴人的府邸,最後又搶劫皇家園林。他們每個人的口袋越來越鼓,包袱里東西越來越多。特別是搶劫圓明園時,許多士兵居然穿著滿族旗人穿的繡花旗袍,戴著花翎官帽,到最後官長下令集合時竟召集不來人……這樣的軍隊還能打仗嗎?幸虧中國軍隊已是徹底打怕了,若是有一支齊整軍隊突襲而來,很可能就會全軍覆沒……

這正是額爾金所擔心的。 他要把奕斤找來,並且要依靠中國政府,完成大英帝國在華利益。 這就需要一個中間調停的人。 額爾金要通過他傳達自己的意志,並將威脅和恫嚇也順便捎帶過去,讓清朝政府早點恭順,乖乖換約以班師回國。 他想到了俄國公使伊格那提耶夫。 伊格那提耶夫是個蝙蝠一樣的人,在國際事務中,他是典型的投機家。他幾乎獨自一人,像幽靈一樣到處遊走,哪裡出現危機,哪裡有隙縫,他就往哪裡鑽。他起初是個一文莫名的人,只是會鑽營,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竟和清朝京城裡的達官顯貴打得火熱。他和肅順,和載垣,和奕斫,都打過交道,且有過交情。他常出沒於英法美等國駐華使節的府邸,並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只是禮節性的問題,或是送上一兩件俄羅斯的小禮品,這就是他的日常工作。別人誰也看不起這些微不足道的事體,不是嗤之以鼻,就是拂袖斥之,而他卻幹得津津有味。他的非比尋常的秉賦就是在尋常中發現不尋常來,在微小的事體中尋味到天大的事情。伊格那提耶夫有著超常的機敏和警覺,每到一處,他的全身就像大開的預警雷達,會從每個人的面部表現上分辨出真正的情報,從輕描淡寫的話語中尋找到語言表層下激蕩的價值潛流。

他為俄羅斯工作。 為沙皇工作。 他的才能被俄國外交部發現了,於1860年5月授於他駐華公使的職務。 他的工作方法顯然和英國全權大使額爾金、法國大使葛羅不一樣。額爾金和葛羅是來硬的,用訴諸武力的辦法,而伊格那提耶夫卻是用相反的辦法不戰而屈人之兵,他是靠三寸不爛之舌。 當時的中國就是這樣受到世界列強的糾纏。有人用硬的,有人用柔的,有人動武,有人動嘴,有人快刀斬亂麻般地掠奪,有人陰鬼般纏繞索取。 伊格那提耶夫就是纏繞中國的陰鬼。事實證明,正是伊格那提耶夫靠威脅哄騙的辦法從中國身上割走了大片國土,一點不比英國人從中國身上獲取的利益少。 伊格那提耶夫受到英國人的邀請,他見到了額爾金和葛羅。從見到他們的那一刻起,伊格那提耶夫就知道他和俄國的好事來了。額爾金勳爵的臉上十分陰鬱。北京深秋的陽光透過紙糊的窗櫺,將很斑駁的微光罩在他的臉部。他從幽暗的背景浮出來,混濁的目光蘊含著複雜的內容。

伊格那提耶夫甚至覺得他不是勝利者,他的內心肯定被某種東西咬噬著。他是在向他求助。 額爾金毫無疑問是痛苦的,他注定會被拴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其靈魂會被永久的拷問。雨果就直截了當地斥罵他:勝利者盜竊了夏宮的全部財富,然後彼此分贓。這一切所作所為,均出自額爾金之名。雖然他的惡名已經到處傳揚,但他在當時還沒磨練出不識惡行的地步。他知道他被一種東西拖著拽著,向不可測的深淵滑去,那就是萬世不覆的罪惡的深淵。 伊格那耶夫巧妙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並且很快就知道了該怎樣做。他向額爾金保證說,他一定會找到能代表中國政府的官員,並能教會他們怎樣服從閣下的旨意。 就這樣,伊格那耶夫在額爾金的注視下走出了聯軍的指揮部,消失在北京十月的晚霞裡。

伊格那提耶夫進了北京,尋訪到了滯留在京的恆祺、崇綸、瑞常、文祥等軍政官員的所在。哪知這些官員也正在尋找調停人,他們為了尋找伊格那提耶夫,還託了俄國東正教大司祭固禮,求他出面從中說和。 固禮把中國政府的處境告知了伊格那提耶夫,伊大喜。這是最有利的局面。雙方都急於尋找調停人,更說明這個位置的重要。他覺得他手中如握十萬大軍的兵權,他完全可以呼風喚雨,可以為俄羅斯建功立業了。 為了把這齣戲唱好,他故意引而不發。他指示固禮,讓文祥等官員來他的下榻處找他,而不是自己去找清朝官員。 固禮回复文祥等人,說伊格那提耶夫有可能替中國政府說情,只是沒有見中國官員,不了解你們的誠意,故不敢冒下決心。 文祥等人一聽,立即吩咐備好禮品,坐上官轎,一行人來到伊格那提耶夫下榻處。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陽光烤得轎夫揮汗如雨。伊格那提耶夫早在客房聽到街上咿咿呀呀的轎聲和衛士們吆五喝六的聲音,但他卻故意歪在案子上打起了瞌睡,為了讓這一切更逼真,他甚至還打起了呼嚕。直到手下人通報有客人來訪,他才裝著睡眼惺忪地起來,讓來訪者在客廳等候,他自己在另一個房間慢慢洗臉淨面。 一個時辰過去了,文祥等人等得要坐不住了,伊格那提耶夫才從里間走出來,和中國官員一一握手相見。 文祥和瑞常平時專橫而矜持,見了俄國公使,不得不一臉諂笑,請求他看在中俄兩國鄰居的份上,危難時機幫中國一把。 伊格那提耶夫聽完中國官員的請求,沉吟了一會兒,裝著很為難的樣子說:不好辦喲,不好辦喲。從本公使的個人感情上講,似乎應該幫助你們一把,但從你們對待俄國的態度上講,我又很難幫助你們。我剛接到沙皇的信函,他對中國遲遲不與俄國簽訂條約的態度大為不滿,倘若我要幫助你們,若讓沙皇知道,豈不怪罪於我?

文祥、瑞常聽出了俄國公使的潛台詞,都紛紛表示,倘若他能出面調停,幫助中國渡過難關,他們一定要想方設法不惜一切保證中俄條約簽訂,不能讓伊格那提耶夫為難。 伊格那提耶夫說,如果真能如諸位大人所說,我情願充當調停人。說實在話,這場戰爭,也只有俄國人才能調停。因為在歐洲,不管是哪個國家,只要一提沙皇的名字,任何人都要趕緊站起。因為俄國是歐洲最強大的國家。像英國、法國這樣的國家,它只相當於我們的一個省。我們俄國沙皇一聲咳嗽,就會嚇得它們的女王和波拿巴皇帝渾身發抖。如果說俄國是一隻大熊,它們只不過是兩隻鼴鼠……現在,就請各位看我如何對付這兩隻小傢伙了。伊格那提耶夫的話把中國官員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伊格那提耶夫又接著說:可是,這兩隻小鼴對你們中國就是兩隻大老虎。它們已經把砲口對准你們的紫禁城了,本來額爾金勳爵就要下達攻城的命令了,那樣的話,你們幾百年的宮殿就會像圓明園一樣變為廢墟。是我攔住了額爾金勳爵。我說,咱們都是文明人,咱們是不是再給北京政府一次機會,只要它們同意我們的要求,還是不要炮轟的好。就這樣,我才來到了城裡。我希望你們立即找到恭親王,全部接受英法聯軍的條件,以拯救北京和北京人民免遭戰爭災難…… 說完,伊格那提耶夫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關於中俄《天津條約》和《璦琿條約》的草案,交給了中國官員。它的主要內容是: 將中國烏蘇里江以東約40萬平方公里領土劃為俄國。規定中俄西段疆界,從沙賓達巴哈經齋桑淖爾、特穆爾圖淖爾(今伊塞克湖?至浩罕邊界,以山河及現在中國常駐卡倫為界。增開商埠,以喀什噶爾(今喀什市?為商埠;允許兩國邊民免稅自由貿易;俄國商人可在庫倫今蒙古人民共和國的烏蘭巴托、張家口等地零星貿易。 毛俄國在中國通商海口設立領事官,為查各海口駐紮商船居住規矩,可派兵艦護衛…… 伊格那提耶夫就這樣,沒用一兵一卒,甚至沒用吹灰之力,就把俄國沙皇夢寐以求的中國東北部大片領土悉數侵吞。 伊格那提耶夫和奕訴取得了聯繫,在伊的威逼利誘下,奕訴同意了英法聯軍的一切要求。 接下來,奕圻指使手下人和英法兩國的翻譯按照額爾金和葛羅擬定的草案譯成漢文。並且就簽約地點進行協商。額爾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鑑於英法是戰勝國,我們提出的一切要求中方都要不遺餘力地照辦。大不列顛英王早就訓示我們,在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之後,要在中國的京城最顯赫的中心地帶舉行簽字儀式,以揚大不列顛帝國和法蘭西帝國的聲威,為此,我們選定了景山,請中國方面盡快做好準備,不要再橫生枝節…… 英使的話語斬釘截鐵,嚇住了膽小的中國官員。沒有辦法,中國官員找到了俄國公使,求他說情,最好另擇它處。 伊格那提耶夫找到了額爾金,談了自己的意見。他說,我們來中國,主要是為了各自國家的利益,肩負著神聖的使命。現在,這個使命由於閣下無以倫比的智慧和不懈的努力,眼看就要付諸實現。中國將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但是,中國是個奇怪的國度,它們很可能並不在意即將失去的東西,而只把眼睛盯在並不緊要處。比如閣下選定的簽字儀式所在地一一景山,這是大清國子民和朝廷最敏感的神經,同樣也是一個王朝的秘密。想當年,明朝的崇禎皇帝國破家亡的時候就在這裡上了吊,大明朝的血脈就在這裡斷送了。如果閣下硬要把儀式放在這裡舉行,這就等於說,大清國的氣數也將會像大明一樣,在景山上演最後的輓歌。這會讓咸豐皇帝和文武百官產生聯想,也會引起社會的動亂。如果中國發生亂,原有的秩序被打亂,穩定下來至少得一二十年。在這樣長的時間裡,我們西方諸國找誰去實現我們的利益?目前,最可靠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利用現存政權,去保障我們的在華利益,我以為是最聰明的選擇。中國人是一個講究繁文縟節的國度,是一個迷信神鬼的國度,是一個寧信虛無不顧存在的國度,也是常常因小失大的民族。我想閣下是懂我的意思的,不如在枝節上讓它們一把,這樣,就不會傷它們的自尊心,它們還會認為這是他們的勝利。就讓中國人去搞他們的迷信去吧,我們就成全它們的自尊心。只要我們能拿到我們要的東西! 伊格那提耶夫口若懸河,直說得額爾金點頭稱是。額爾金只是個官僚,而伊卻是個學者。雖然兩個人都是為掠奪而來到中國,但見解卻有高有低。 額爾金聽了伊格那提耶夫的話,按中國官員的要求,將簽字地點改在清政府的禮部內。 1860年10月24日,中英《北京條約》簽訂及互換《天津條約》批准書儀式在北京清政府禮部舉行。奕斤和一些文武官員吃完中午飯沒來得及休息,就恭候在禮部,等待著英國全權大使額爾金前來簽約。 按照雙方約定的時間已超過兩個小時,禮部內還沒見外國人的影子。奕圻不禁頭上直冒冷汗。莫不是洋人中途變卦啦?或是又再籌劃新的陰謀?倘若洋人在此時突然變臉,利用簽約的時候,把文武百官一網打盡,佔領北京,豈不是舉手之勞?奕斤想著想著,冷汗就涔涔流了下來。 額爾金的草案譯成漢文以後,奕斤曾經親到熱河呈給咸豐皇帝去過目,奕濘看後半晌沒說話。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大清國已經沒話可說。條約草案均是英人單方面提出,不允就要打仗,打也打不過,和也不讓和,只得聽天由命。這個天就是人家洋人。大清國到了這個份上,怪誰呢? 奕濘不禁悲從中來。他轉過身子,不理奕訴。都是親兄弟,奕寧才把自己的哀傷洩露。奕斤看到哥哥的肩膀在抽動,知道他在哭泣,自己鼻子一酸,便也流下淚來。 難道真如古人云,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麼?先祖入主關內,多麼轟轟烈烈,努爾哈赤、康熙、乾隆……多麼威名赫赫,多麼金光閃閃,可是,為什麼傳到今天卻這樣舉步維艱呢? 奕斫看著哭泣的皇哥,知道他內心的淒楚,雖然都是皇家宗室,畢竟他是一國之君,大清國傳到他這一任,夷人侵剝,國人成匪,大清眼看要搖搖欲墜,他的責任委實大矣,將來到地下如何面對列列宗? 說到列祖列宗,說到冥府地曹,奕斤不由想起瘦弱的奕擰。這兩年,哥哥似乎已知天命。剛繼位時,他還算勤勉,三更燈火五更雞,早朝早在霜月裡,為國操勞為民憂,很有些英明君主的氣象。但這樣的情狀沒有多久就消失了,有些一蹶不振的感覺。原因是道光皇帝給他留下一個爛攤子,他認為即使把全部精力都耗盡在國事上,也難以把國家弄得體體面面。他很有些灰心喪氣。他內心有點要撂挑子的念頭。於是他就不再早朝,不再挑燈夜讀各地奏摺,不再勤於政務。他開始追求享受。他想,皇宮裡的嬪妃還沒認全呢?不能讓人家白白陪伴我,就很主動地去關愛她們,使那些三宮六院的嬪妃天天就像過年一樣,充滿了生命樂章。這樣他的身體就不行了。沒有一個好身體,幹啥都病歪歪的。他的心緒也就更壞了。 他開始吐血。那是他聞知天津失陷後,心裡一急,便覺得有銳利的東西扎了一下,緊接著就有液體從口鼻中奔突出來。他下意識地用手摀了一下,結果那液體受到阻力,改變方向後,迸濺他的胸前,明黃色的龍袍上頓時染成黑紫色的花朵。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鮮血,而且是自己體內的血。從這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的生命怕是要完了。 皇帝吐血的事情只有少數人知道,只有皇親國戚和少數大臣知道。奕斤當然是其中之一,他和奕寧是手足之情,心情自然沉重。他已過了競爭天子的年齡,現在全靠哥哥的庇護他才如此幸福地享受生活。奕斤是生活的享受派,在所有的王公貴族中,他是最風流倜儻的人。他沒有奕擰那樣繁忙的國事,沒有那樣沉重的責任,但卻有同樣多的風華雪月,有同樣多的聲色犬馬。他甚至比奕寧還會玩,還會享受。這些都是因為他有個皇帝哥哥的緣故。 看見哥哥不停地抽動雙肩,奕擰怕他哀傷過重,趕緊跪倒在地,請哥哥節哀。 咸豐皇帝這才回過身來,再一次用淚眼來審看這無奈的草案。六弟,依你說該怎麼辦?咸豐問。 皇上,依當下情勢,不該再說什麼了,趕快依洋人吧。依臣之見,洋人雖惡,只是虎狼之凶,餵牠吃飽,它們不會傷人,它們還不是最危險的敵人…… 看到咸豐帝的眼睛驀地亮了,奕圻把話打住。見皇哥沒有責難的意思,又接著說:這些洋人均是肢體之患,它們不會奪陛下的天下,不會弄走您的土地,不會擄走您的臣民。而要奪咱天下的是太平天國,是捻軍,是聚眾之匪,它們才是心腹之患。咸豐點頭贊同,示意奕斤繼續說下去。因此,不如趕快把洋人打發好,與它們交和約,滿足英法美俄等國在華利益,然後與它們結盟,共同剿滅亂黨,保我大清江山萬代相傳…… 奕擰聽著聽著又轉身去。他聽著六弟的話有些彆扭。洋人這樣辱我侮我,他還要和它們結成同盟,該死!依你之見,把國家給了夷人豈不更好?咸豐皇帝冷冷發問。 奕訴復又趕緊跪下,連連解釋:奴才不是這個意思,我說這只是權宜之計,夷人本是虎狼之性,這是變不了的。但我們可以利用它,以夷治匪,借用它的蠻力,等把天下太平,國力盛強,再圖治夷大計不遲…… 見奕訴講得雖邪,但卻有理,咸豐便不再計較他的親夷傾向。關於恭親王通夷的傳聞奕濘經過秘密耳目已早有所知,今天親眼所見,這使奕擰心中埋下了對奕斤不滿的種子。一年後,咸豐病死熱河時,因這個原因,遺命以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戶部尚書肅順等八人為贊襄政務王大臣,便把奕斤排除在外,不再寵信。奕擰恨洋人恨得咬牙切齒,但因大勢已去,只得聽恭親王的話,同意洋人的一切條件…… 可是,洋人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來? 萬一簽約不成,反被洋人算計,如何向皇帝交待?那還不是死罪一條嗎? 正在冷汗淋漓時,絕望的恭親王奕圻聽到了一絲鼓樂之聲鼓樂聲越來越大。是額爾金來了。 在100名騎兵和400名步兵的簇擁下,英國全權特使額爾金坐著華麗的綠呢大轎,由十六名身穿紫紅色號衣的中國轎夫抬著,前往禮部大堂。從安定門到禮部大堂的街道上,沿途全由荷槍實彈的英國士兵把守。一個野戰砲兵連在安定門戈登做好的砲台上,隨時準備將砲彈發射到北京的任何一個角落。額爾金的轎子進入禮部大堂時,樂隊高奏著《上帝保佑女王》的英國歌曲。安定門外也傳來陣陣慶祝的砲聲。 見額爾金已進入大堂,奕圻忙率隊作揖迎接,然而額爾金竟旁若無人地斜視奕訪一眼,微點了一下頭,便徑直走進簽約大廳,往堂上一坐,旋即命令簽約開始。好像他就是這個國度的主人。 就是在這樣充滿屈辱和不平等的氣氛下,奕訴同額爾金交換了中英《天津條約》批准書,接著,又簽署了中英《北京條約》。 第二天,法國全權專使葛羅、清朝政府欽差全權大臣奕訴分別代表在和約上簽字,並互換了1858年簽訂的中法《天津條約》的批准書,簽署了中法《北京條約》。 中英、中法《北京條約》的主要內容有: 一、賠償英、法兵費800萬兩、卹金英國50萬兩、法國20萬兩。 二、開天津為商埠。 三、准許華工出國。 四、交還教產給天主教堂。 五、割讓九龍司給英國。 中英《北京條約》第六款中言: 前據本年二月二十八日大清兩廣總督勞崇光、將粵東九龍司地方一區,交與大英駐紮粵省暫充英法總局正使功賜三等寶星巴夏禮代國立枇永租在案,茲大清大皇帝定即將該地界付與大英大君主並歷後嗣,並歸英屬香港界內,以期該港埠面管轄所及庶保無事。其批作為廢紙外,其有該地華民自稱業戶,應由彼此兩國各派委員會勘查明,果為該戶本業,嗣後倘遇勢必令遷別地,大英國無不公當賠補。 按照該條規定,我國新安縣九龍司的一部分領土,即九龍半島今界限街以南(包括昂船洲在內?部分便被英國強行割佔。 1861年1月19日,好大喜功的額爾金在九龍舉行聲勢浩大的領土移交儀式。額爾金要回國了。 在他的任期,他乾了三件事:一、武力換約;二、簽訂中英《北京條約》;三、侵占九龍半島。 他把九龍割佔當作一項天大的得意之作,在他衣錦還鄉時,他要在九龍搞一個像模像樣的儀式,讓所有人都記住自己的名字,要讓他們記得,正是自己,從清帝國手裡割下了一塊豐腴之地,他要將這塊泥土的標本帶給英國女王,請她親自聞聞這夢幻般的東方帝國的泥土的芳香。 下午3時,額爾金在巴夏禮和香港總督羅便臣夫婦及別的駐港官員的陪同下抵達會場。新安縣令、大鵬協副將、九龍司巡檢和九龍城駐軍軍官和當地清朝官員也一同前往。 額爾金首先接見了中國官員。這些中國的地方官員卑瑣而又謙恭,額爾金驕橫地逡視著他們,炙人的目光把他們逼做一團。額爾金對翻譯用英語說,告訴他們,準備好一袋泥土,由他們交給我。 翻譯就把額爾金的話譯給清朝官員們聽。翻譯說,大英國駐華全權特使額爾金非常熱愛中國,非常樂意大清帝國關於將九龍永遠租給英國的決定,他認為這是中英交好的一個劃時代的開端。他將回大不列顛復命。在動身之前,非常希望本地中國官員將一袋泥土獻給他,作為中國將九龍半島永租英國的象徵。額爾金勳爵將會把這袋泥土帶回英國,讓英王陛下也欣賞一下這片美麗的土地。 翻譯講的很曲折,很動情。他的廣東話講得半生不熟,但中國官員還是聽明白了,原來他們是要一袋泥土,並且要獻給英國女王! 於是他們就迅速動作起來,用一隻精美細密的莞草草袋盛滿了九龍尖沙嘴附近山頭的一捧黃土,完後特意拿到額爾金面前請他過目。額爾金看後表示滿意,露出了微笑。額爾金笑了。 到中國後,也就是這次再次任命為駐華全權特使之後,他的臉上一直是陰冷陰冷的。他平素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因為他這次出使中國負擔極重,他就更沒有了笑容。 但是,他現在笑了,這是他復來中國的第一次笑。攻占天津,攻占北京,焚燒圓明園他都沒有笑,簽署《天津條約》和《北京條約》,他都沒有笑,但是他今天卻笑了。 他那時不敢笑。別看他擁有堅船利炮,擁有新式武器,擁有十九世紀最現代的軍隊,但他卻自我感覺如進入奔突著地下岩漿的火山區。那些火山就是中國的人民大眾。 英法聯軍攻占天津後一路搶劫,一直血洗到北京城下。清軍已如打敗的鵪鶉鬥敗的雞,再也沒有還手之力,哪知民間卻遍起烈火,紛紛舉起抗洋大旗。在天津,民眾相約聯結,一有洋兵進村,便聚而攻之。若是洋兵出動,遠遠地,便有報警鑼鼓驟響,使村民做好準備迎敵。一次,英軍一軍官在西北城頭勘察地形,不知不覺被村民圍住,裝在麻袋扔入河中。被打昏的軍官掙脫後跑回軍營,叫來一百多人尋釁報復,哪知全村民眾一齊執械待鬥,反將英人嚇住。還有一次,一夥英軍潛入一個鎮子,他們手持來复槍、短刀,撞開店舖大肆搶劫,激怒鎮上村民,立即圍而狙擊,將這夥入室搶劫的英人打得落花流水,紛紛逃竄。更可怕的是當聯軍從天津向北京進攻時,天津、大沽口、北塘等地的鹽業、漕運工人和農民自動組織起來,從二百人增至一二千人,它們截擊和焚毀英法聯軍的運輸艦船,阻扼聯軍的供給線,使額爾金非常頭疼。另外,太平軍和捻軍等更是危險的存在,凡是它們活動的區域,成百成百的英法士兵被打死,嚇得聯軍只得繞道而行。額爾金覺得清軍並不危險,危險的只是民眾,它們一旦醒來,將會排山倒海,像他手下的些許軍隊,會立刻淹沒在民眾的洪流之中…… 額爾金已經覺察到了最危險的所在。但他仍得以脫險歸來。這正是他值得慶幸的。他走了很長一段鋼絲,雖然風聲鶴唳,雖然危機四伏,但終於平安地從這端走到了那端,並且他即將踏上歸途,他可以衣錦還鄉啦!所以他笑。 他將捧著這神秘的東方聖土回去向女王邀功請賞。交接儀式開始了。 按照計劃,按照額爾金的命令,一個清朝官員將一個裝滿九龍泥土的袋子雙手遞給了笑得合不攏嘴的額爾金。額爾金雙手接過九龍像血一樣的泥土,高舉起來,展示給聯軍的士兵們。巴夏禮用英漢兩國語言當場宣讀如下聲明:大英、大清兩國在京城內議定,當即用印畫押之續增和約,內開前據大清兩廣總督勞將粵東九龍司地方一區,交與大英駐紮粵省暫充英法總局正使功賜三等寶星巴,代國立批永租在案。茲大清大皇帝定即將該地界,付與大英大君主並歷後嗣,並歸英屑香港界內管轄等語。現在本大臣已經恭代大英大君主將該地一區畫定界址,收管駐守,合行示諭。為此示仰遠近各項人等知悉。自此以後,大清文武大人官員以及差役人等,均不能在該地界內管理庶民。所有地界內一切政務,惟應歸大英大君主所派官憲,遵照大英大君主會同內廷建議各大臣商定律例管轄辦理。現在尚未奉到大英大君主諭旨。本大臣先將該地界,交與總督香港地方、水陸軍務男爵羅管理政治。其應別設派文武官弁,以及田土、民情、保安、地方各等事務,均可操權辦理。各宜凜遵毋違,特示。隆隆的禮炮轟響起來。英國國旗蛇般爬上旗桿,飄揚在九龍島。額爾金發表演講說: 女士們,先生們,現在,在遠離英國女王的萬里之遙,我們獲得了九龍這塊土地,這是上帝神佑的結果,這是女王陛下的功勞,也是大英帝國軍人的驕傲,為此,我提議,為我們的女王,為我們的大不列顛帝國三呼萬歲…… 全場響起歡呼聲。士兵們一齊對空鳴槍示賀。在一片嘈雜聲中,額爾金、巴夏禮和羅便臣們高舉酒杯,慶祝九龍半島割佔成功。 唯有在場的中國官員黯然神傷…… 就這樣,在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英國又一次在九龍半島割佔了7。93平方公里土地。它像一個楔子插進大陸,完全控制了維多利亞海港,使香港侵華基地的地位得到鞏固和加強。從此,香港的轄區邊界擴展到大陸一隅,並在尖沙嘴一帶開闢新區,成為與維多利亞城隔海相望的雙子星座,一個重要的軍事基地。不久,咸豐病死於熱河行宮。 又不久,葉赫那拉氏與恭親王奕圻發動政變,奪取了清王朝的最高統治權,因而博得洋人的一片歡呼聲。 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與洋人內外結合的政變。葉赫那拉氏從此大權獨攬,開始了一個更加黑暗腐敗的年代深圳河1993年初冬的一天,為了完成一部大型電視片的撰稿任務,我來到深圳福田區採訪。在這裡我結識了上步村的黨支部書記林展強、福田區辦公室主任何國平等人。福田區原名叫上步區。因有上不去的嫌疑,一心想發財致富的當地人便將名字改為福田區。上步村是福田區的核心地段,同時也是該區最富的單位。所謂上步村,實際上早已沒有村落的影子,它只懸掛在當地人的傳說中。作為村黨支部書記的林展強,除了確實仍是村支部書記之外,還是百家企業的總董事長。這百家企業有房地產、旅館業、工廠、商場等等,它們就散佈在深圳鬱鬱蔥蔥的城市森林中,而上步村的村莊、農田、老榕樹上懸掛的生產隊鏽跡斑斑的鐵鐘都被鋼筋水泥的洪流淹沒了。只是共產黨的基層組織仍是這個新起城市一隅最活躍最堅強的神經。於是,人們仍稱林展強為林書記。在林書記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深圳河邊。林展強說,這就是深圳河。 何國平說,河這邊是我們深圳,河那邊就屬香港啦。我抬眼望去,在河邊上,蜿蜒著一道鐵絲網,鐵絲網南,就是香港的新界地區。 林展強說,這條鐵絲阿把我們和那邊一分為二,就像一隻蘋果,被人一刀切開。 深圳河被鉛灰色的天空籠罩著,河水微波不興。河面飄拂著團團縷縷奶白色的霧靄。不遠處,有人從鐵絲網那邊走過來,他們荷鋤提漿,安詳而又從容。 林展強說,他們大都是這裡的村民,他們每天都要越過這條邊界,去那邊去耕種自家的田地。只不過現在仍靠種莊稼的村民已所剩寥寥,他們只是上了年紀的人和不願意在城市工作的人。他們有的並不指望靠種田吃飯。他們去那邊的目的似乎只是去探望他們的土地,或是對往日生活的一種憑弔或回想。 南邊是香港新界,那裡是包括大鵬灣、深圳灣及周圍235個島嶼、面積達975,1平方公里的一大片地方,一個世紀之前,它們之間並沒有鐵絲網,它們綿亙相連,都是我神州沃土。 當筆者鋪下稿紙,行文中出現新界字樣之前,腦海中最早出現的就是深圳河,以及那些從河對岸走來的村民們。他們彷彿是從厚重的歷史帷幕裡走了出來。那是1898年6月9日,英政府再次強迫清政府簽訂了《展拓香港界址專條》,把這片土地強行租借99年。 是那些荷鋤提漿的村民們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追記著過去那不堪回首的歷史。 1891年12月10日,羅便臣就任香港第11任總督。在此之前,他是英國殖民地部的官員,就在他即將退休的時候,他被派往遙遠的東方去為大不列顛管轄那顆熠熠閃光的寶珠一一香港。 香港確切地講是維多利亞女王皇冠上的寶珠。從她執政初年即佔領香港島,那時她還是個二十出頭的靦腆姑娘,如今,她巳經執政五十餘年,成了一個威嚴和略帶神經質的老太婆。她十分關注香港的前程和發展。她選擇了羅便臣為香港第11任總督,認為羅便臣是一個聰明幹練具有很強辦事能力的人,他會為英帝國帶來新的利益和某些好處。 此時,俄國、法國、德國、日本、美國等相繼登上爭奪在華利益的舞台,英國唱獨角戲的壟斷地位受到嚴重威脅,由羅便臣這樣一個機敏的富有殖民經驗的人去充當總督,將會挽救英國在華逐漸勢微的頹局。 於是羅便臣就來到了香港。 經過半個世紀的經營,香港已經初具英國一般城市的規模。它是按照英帝國的模式構建的,充滿了殖民氣息。羅便臣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的氣息。 就在這種氣息裡,羅便臣悠哉地生活了好幾年。但如養在水中的魚一樣,魚兒大了,水卻覺淺了。 羅便臣養大了自己的肺葉,他覺得香港委實太小了。那麼多粘稠的人們擠壓在香港島窄小的空間,就像沙丁魚罐頭。香港就是一聽沙丁魚罐頭。 羅便臣在尋找擴張的機會。機會終於來了。 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了。戰爭僅進行了200余天,大清帝國便千瘡百孔,大廈將傾,不得不委派重臣李鴻章東渡日本,與日本簽訂了屈辱的《馬關條約》。 日本是彈丸島國。數千年來,它一直隱在中國文化山峰的暗影裡,默默品嚐著鄰國文明河流引向日本本土的潺潺細水。它們是在中國文化浸泡中長大的民族。它委實太小了,太不起眼了,因此,幾乎沒有誰能注意到它。但近代以來,它卻迅速膨脹起來,借助先於中國發展的工業力量開始向中國挑釁。它們開始不把中國放在眼裡,不買中國政府的帳,甚至對中國的附屬國大打出手,出兵平壤,搶吃中國席上的美餐。然而中國出兵平壤,日軍不但不退卻,不避讓,反而和中國真刀真槍地干了起來,並且將中國軍隊打得大敗而歸。這次甲午海戰,竟將中國海軍艦隊徹底摧毀。從此,中國政府不但怕西洋,而且怕東洋。 《馬關條約》裡向中國索要23000萬兩白銀,加上日本以中國庫存銀兩成色分量有問題等藉口,實要增賠5000萬,總賠款竟高達28000萬兩白銀!這個數字可折合當今人民幣130億元。為還清這筆賠款,年收入僅為9000萬兩白銀的清政府,不得不向列強借債,為此借款本息超過了6億兩白銀,它相當於清朝當時八年的全部財政收入。 不僅如此,日本人還強行割佔了台灣和澎湖列島。中國經此一戰,已沒有半點還手之力。於是俄法美等國趁火打劫,紛紛向清政府提出各自的要求,逼其就範。 羅便臣當然不能放過天賜良機,他在此間曾兩次寫信給本國殖民部,建議奪取中國更多的領土,擴大香港殖民地的現有地盤。 他說:香港的地盤應該推進至大鵬灣,再推進到后海灣,至少也得從東北方向的白鯉魚門海峽擴展到九龍背後的山頂,包括珠江口汲水門在內。加普礁、橫欄、大嶼山和香港三海里以內的海島,都應割讓給英國。如果女王陛下有意在適當的時候介入這場戰爭,我冒昧地懇求上述建議受到認真仔細的考慮。羅便臣的信函在英國內閣受到重視。實際上,早於羅便臣之前,關於佔領新界的企圖,在一些軍界和遠東商界就已經醞釀許久。和香港島和九龍半島相比,新界實在肥美和遼闊了許多,這裡有山有水,有大片的農田,有甘蔗林和荔枝樹,這塊土地要比那些島嶼有趣和實惠許多。於是他們紛紛向英國內閣要求割佔這塊土地。但是,他們的主張受到了首相兼外交大臣索爾茲伯里的狙擊。索氏認為,數十年來,英國在中國已經擁有至高無尚的地位,它主要表現在政治、經濟的影響,對華貿易一直居高不下,同時英還在中國最富庶的長江流域享有特殊利益,英國人還長期把持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等要職,這些是別的西方國家難以企比的。況且英國已經擁有了香港,已經在中國身上剜卻了一塊肉,如果再事展拓,勢必會引起列強效尤,反而會削弱英國的在華影響和既得利益。這是個不太穩妥的主意。於是索爾茲伯里就沒有採納。 而今天,羅便臣又一次提出新界展拓一事,朝野上下立即沸揚起來。 軍界的一些人以不滿的口吻說,新界一事早該排上議事日程。現在,由於我們的退讓,已使別的國家逐漸佔據了中國舞台的中心。在人們的心目中,英國不是什麼日不落帝國,而是日落西山的模樣。這樣的局勢,大概是我們在新界問題上不思進取的緣故。 商界方面的代言人也說,香港目前的淡水供應和禽畜、蔬萊供給不足、人口短缺及缺少工業依托,已經大大限制了它的經濟發展。它很可能變得無所作為。以這樣的態勢,它很難完成女王陛下賦於它的貿易使命和軍事使命。更危險的是,由於它沒有土地和人口支持,將來中國在50年之後成為一個軍備充分的強國之時,香港不但不能再行展拓,反而岌岌可危。 這股由羅便臣刮起的風潮對索爾茲伯里的前政含有不滿。因此,內閣各部礙於首相之故,均反應冷淡。新界展拓一事又一次懸置起來。但是,軍界並不罷休。 1895年5月13日,英國海陸軍聯合委員會向內閣提出一份報告,說為了香港的安全,為了防止別的國家在珠江北岸或鯉魚門外的大鵬灣登陸,南下九龍半島,乘隙攻擊英要塞,或從中國領土上炮轟維多利亞港灣並截斷香港的食物供應等問題,應該著手在香港展拓或調整界址。這份報告首先獲得了英國陸軍部和海軍部的讚成,並立即轉呈了首相索爾茲伯里。索爾茲伯里這下犯難了。 關於拓展新界的呼籲他已經聽得耳中磨出了老繭,這些急功近利的喧聲使他非常惱火。他們這些人太不知足了。明明是人家的國土,卻無所顧忌地得隴望蜀。這些人的海盜本性怎麼修煉也難以掩飾。索爾茲伯里雖然心裡明白,他們這些政府官員在製定殖民政策時,實際上和海盜毫無二致,但這是指本質而言。他們之所以是官員,是內閣成員,就是要在海盜本質外面塗上文明的扮黛,要做好包裝,不能給世界輿論以口實,讓人家一眼看穿是一幫海盜做的事體。 但是,這些人全然不顧忌這些,完全不想包裝的事。赤裸裸提出新界割佔的要求,這讓我索爾茲伯里如何張口? 可是轉念一想,比英人有過之而不及的大有人在,比如日本,比如俄國,比如法國,他們最近相繼提出了許多讓文明人難以啟齒的要求,比土匪更土匪,比野獸更野獸,比海盜更海盜,中國政府不也認了嗎?這是個沒有世界公理的年代,還顧及那麼多幹什麼?文明只是累贅,武力才是一切。如果丟失了這次機遇,喪失了割取新界的大好時機,這同樣也是一種失職。 對帝國內閣政府來說,最核心最本質的東西仍然是掠奪掠奪再掠奪。在他的任期,如果與新界失之交臂,並且在垂手可得而又沒有一絲風險的情況下痛失良機,他自己也會遭到內心譴責的。怎麼辦? 索爾茲伯里一時左右為難起來。 殖民部官員似乎看透了首相大人重重顧慮的原因。於是就想方設法為他尋找藉口——尋找割佔新界的藉口,就像當年割佔香港和租借九龍半島那樣。 這時,福建古田發生教案。 1895年8月,古田齋教首領劉興祥發動民眾抗稅,同時準備起義。他的這一行動不慎被英國傳教士獲悉,英國傳教士立即密報福州領事,領事遂向閩浙總督寶泉密報,總督即派兵赴古田鎮壓。劉興祥為了教訓充當間諜的傳教士,率領民眾焚毀了教堂,並哄搶了傳教士們的財產。英艦隨之開來,要挾福建地方官員要嚴辦亂民眾。結果,劉興祥等26人被處死,200餘人被投進監獄。 此事發生後,殖民部官員認為這是展拓香港的好時機,可以利用,於是便向索爾茲伯里進言,勸他藉此拓展香港領土。 此時,山東鉅野又發生教案,德國藉機出兵強佔膠州灣。俄國打著替中國效力的幌子,也出兵佔領了旅大。 1898年3月,清政府先後與德、俄簽訂《膠澳租界條約》和《旅大租地條約》,面對既成事實,索爾茲伯里只得默認。 這說明,英國在中國獨占鰲頭的局面被打破。有人認為,之所以出現這等局面,索氏應該負很大責任。是索爾茲伯里的保守外交使德俄擠進了中國,搶走了本應該屬於大英帝國的東西。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索爾茲伯里對華政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不得不開始調整對華政策,並將自己兼任的外交大臣的職務交由貝爾福代管。 瓜爾福上台伊始就採取攻勢。他主張在中國採取強硬政策。此時法國正向中國政府提出租借廣州灣等要求,並且還要將雲南、貴州、廣西、廣東作為自己的勢力範圍去謀求。 英國的在華利益受到進一步的威脅,如果再不動手,新界將永遠不可能歸屬英國,或許會成為他人桌上的一道美餐。 事不宜遲。 1898年3月28日,英國政府正式指示英國駐華公使竇納樂,要求他立即通告中國政府,如果同意法國租借廣州灣,大英帝國也要展拓香港界址。竇納樂積極行動起來。 1898年4月2日,強租新界的談判開始實施。中方代表是慶親王奕。一個月前,竇納樂和他就租借威海衛一事進行過談判。那時,敏感的慶親王就隱約嗅出了英人除了威海衛以外,還暗含著另外的企圖,他在席間曾向竇納樂打哈哈說,威海衛事,我們中國人夠朋友吧?竇納樂也笑吟吟地頷首說是。那麼,貴國就不要再難為我們啦,閣下不會再伸手索要別的地方吧? 竇納樂也裝著開玩笑地回復一句:那也不一定。如果法國人向你們索要廣州灣,我們就會再索要新界。為什麼?慶親王不解。 因為這是為了英中兩國的利益。竇納樂說。 你們從我們身上割去一塊肉,難道還是為我們好? 是的,貴國不是有刮骨療毒的故事嗎?這是為了貴國的健康才不得已而為之。慶親王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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