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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自有主張

中國1997·香港回歸 邢军纪 11596 2018-03-16
美國人自有一套主張。首發]它們想謀得調解人的位迓。因為發生戰爭的雙方,常常是魚死網破或荇非死即傷,而中間人總是會得到更大的好處。 於是英法不再爭取美國,便做出對中國發動戰爭的決定。英國把戰爭的指揮權交給了駐華公使額爾金伯爵,讓他在這次戰爭中解決以下幾款要求: 1.對英、法臣民的損害賠償; 2.在廣州和其他各地完全執行條約的規定; 3.最近變亂中的損失賠償; 4.英國公使常駐北京並承認他有直接與那裡的高級官員行文的權利; 爭取商業上更多便利為目的而作條約的修正,如增闢口岸以及准許中國商船前往香港。 對華戰爭的決定批准之後,英法聯軍遲遲聚集不到一起。起初是法國駐華大使葛羅的任命要比額爾金晚些,於是他在巴黎動身的時間就相應晚了許多。等葛羅公使率軍來到中國海,這時印度又發生兵變,額爾金又把軍隊調到印度去平息緊張局勢。這樣兩國的軍隊直到1857年年底才聚合一處。此時已是1857年的12月。

於是才有了12月12日對兩廣總督葉名琛的最後通牒,葉名琛臨危不懼,表現出非同尋常的鎮靜。和那些臨陣逃脫貪生怕死或患恐洋症的清朝官吏們相比,葉公顯得挺拔而又偉岸,他畢竟沒有像狗一樣匍伏在地,沒有奴顏媚骨,他還多少保留著中國傳統士大夫的氣節。 至少他曾讓那些洋人們頭痛過。 但是,葉名琛這株孤傲的樹木,之所以木秀於林,卻有著另外的精神支撐著,它的成長的年輪裡,滲透著封建文化的糟粕。 葉名琛一生講究君君臣臣,君為臣綱,父為子綱,他既忠君,又講孝廉。咸豐帝和道光帝一樣,是個一般才智的人,對於洋人入侵拳民四起的國勢並沒有什麼精通的治國良策,他的話並非句句是神明,但葉名琛卻唯命是從。他自己已沒有思想。他的思想已被咸豐收了去。咸豐讓他不要刺激洋人,不必激其另生枝節,尤不准遷就了竹。萬不能示之以柔,露有羈縻之形,適足啟該夷之要求也。他在和洋人打交道時,一切行動行為辦法措施全都由皇上這段話作為指南。他是皇上的臣僕,他的生命是皇帝給的,他只為皇帝負責。他的前程是皇帝給的,他只為皇帝辦卞。除了皇帝,他誰都可以不怕。葉名琛是個深受忠君思想之害的人,其病已入膏肓,因此,他的行為在別人看來顯得十分古怪。比如去年英軍水師指揮官西蒙率艦突入廣州內河,攻占了獵德砲台時,葉公正在一校場觀看演練,旗官策馬飛報砲台失陷消息,觀禮台上眾將官皆大驚失色,唯葉公端坐微笑,不露聲色。說他已腹有良策,或是有計施敵,都不是,而是他只相信皇帝說的,盡量不刺激洋人。你洋人厲兵秣馬,攻城掠地,我不理你就是,不刺激你就是,這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樣你洋人就沒有勁頭了,他就會自動撤出了。這就是葉公的以不變應萬變的主意。這個主意是他從皇帝那裡得來的。

葉公不僅忠君,聽皇帝的話,而且對父親的話也言聽計從。他的父親曾是一個鄉間秀才,頗有學問。葉名琛從小受父親的熏陶,熟讀詩書,家學深厚。父親不僅是他的生身父親,還是他精神上的父親。父親在他以後的仕途生涯中也多次幫助他,使他官運亨通,成為清朝的一方重臣。 父親會算卦,喜扶乩。 葉名琛深受其益。 別人不信,反正葉名琛深信不疑。 葉名琛幼年並沒有什麼過人之像,他甚至有些愚笨。只是他做資用心,有股鍥而不捨的勁頭。父親曾暗地裡給他卜過前程,結果是白虎臨金官持世,若入文途,必登金榜;入武途,必立奇功。從此父親對他另眼相看,他自己也覺自己非比尋常,便漸漸擺脫愚笨之氣,反而日見聰慧。到成年進京趕考,父親在他動身前又佔一卦,竟是文旺官興,金榜提名早早把賀事安排。葉名琛後來果然遂登科之志。因此,葉名琛對父親的預測學深信不疑。

葉名琛官拜兩廣總督,並沒有忘記父親的養育之恩。他把父母從鄉下接來,在廣州觀音山郊野專門建造了一座精舍,葉名琛親筆手書長春仙館四字,館內供奉呂洞賓、李太白二位聖賢,讓父親在此讀書下棋,交結好友,修身養性,並專心研究星相八卦周易等預測之學。 英法滋擾,廣州日亂,葉名琛曾幾次問卦觀音山,父親都幫他找到了較好的避禍之法,事後回想,也覺唯有父親所言為高。既然上有天子聖明,下有父親佐佑,葉名琛便覺吃了定心丸,竟能在兵慌馬亂之時從容鎮定,以上所述便是他的主要精神支柱。他是一個偏執型的不科學的孤傲者。林則徐也是清高和孤傲的,也是令洋人感到不好掌握的人物。因為他有真知灼見,有禦敵良策。他並不輕視夷人之技,對西方的科學技術,戰場上的攻防謀略都曾認真研究和學習。他也忠君信天,但他能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在海邊防建設上均腳踏實地地準備,他發動民眾,眾志成城,並不斷改進軍事裝備,改革軍隊體制,積極備戰。

而葉名琛卻只會忠君盡孝,只相信無玄想封建迷信,愎內空空,手無利器。因此,似他這等孤傲,常常會被人取笑為愚不可及的典型。 廣州城交給葉名琛這樣的官吏,基本上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市。 當英法聯軍又一次出現在廣東海面,並限葉名琛10天內答复通牒上的要求時,葉名琛除了仍會毫無內容的強硬外,別的一概沒有準備。香港打探消息的探子向他報告說,英國女王命令額爾金不要輕舉妄動,因此,有理由說接到的通牒實際上是恫嚇,戰爭不可能打起來。 這是葉名琛不負準備的一個原因。 第二個原因,他又一次請父親佔了卦,父親說,只要過了12月30日,便可無事。葉名琛對此深信不疑。他想,橫豎怎麼也能捱過十五天,實在不行,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躲藏到不易察覺的地方,你們洋人即使打進廣州城,找不到我,有何法哉?等過了兇期,我再复出,就會萬贅大吉。這樣一想,就沒有在乎,就很順利地讓英法聯軍打進了廣州城。

英法聯軍於12月28日清晨開始攻城,距葉名琛父親推算的日期僅差兩天。戰事一開,沒等到12月30日,廣州城便失了陷。 也不能說葉名琛父親算得不准。其父說若過了12月30日就沒啪了,啪實上沒等這一天到來就開了仗,廣州城命裡該劫,提前兩天動了手,於是廣州城就沒有躲過去。 但是葉名琛卻躲過了12月30日這一天。他在洋人入城時躲進了粵華書院,後又轉移到了左都統署。 這一天是1858年1月5日。距父親預告的兇期已超過5天了。葉名琛心想,兇期過去了,洋鬼子該走了,洋鬼子什麼都能拿走,唯有廣州城他背不走,只要廣州城還在,就是我大清帝國的,就是我葉名琛老爺的。誰知正當他在左都統署的後花園八角亭內閉目暢想時,一隊洋人卻用來复槍遍住了他,他被俘了。

他終於沒有躲過這場災難。一個叫柏貴的官員出賣了他。巴夏禮獲得葉名琛藏身的情報後,立即派100名快槍手前去粵華書院搜尋,結果人去樓空,只有一個看門人在那裡。把看門人押回去嚴刑拷問,誰知看門人卻很堅強,隻字不提總督的行踪。這時,投降英法聯軍的柏貴卻找到了巴夏禮,說他知道葉名琛的去處。 快槍隊圍住了左都統署。左都統大堂裡,一個清朝官員端坐在大堂,在洋人洋槍的逼視下威武不屈地站起來,說:我就是葉名深。然而,巴夏禮是見過葉名琛的。這人是左都統雙齡。快槍隊繼續搜查,終於在後花園找到了葉名琛。葉名琛被洋人押解著走回英軍指揮部。他頂戴花翎,身著朝服,腳穿朝靴。他以一個兩廣總督的身份很端莊地走著,像視察戰後的廣州城。肩扛來复槍的洋人兩旁列隊,高統皮靴踩出陌生的西洋鼓點。葉名琛走的滯重而又遲緩,和洋人們很不合拍。但他仍很有韻味地走著,以空前的執拗不懈地走著,使整個隊伍終於走得心煩意亂,洋人們不得不時走時停來遷就他的步履。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快步走到葉名琛跟前,小聲催促他能否快走些,葉名琛勃然大怒,圓睜環眼地叱罵:你是什麼官階?竟敢催促天朝命官?下邊站去,讓你們的公使跟我說話! 大街上擁擠著觀看熱鬧的廣州市民。人們都被葉名琛威嚴的儀表和這番字正腔圓的叱罵所激動,有人激動地鼓起掌來,更有不少婦女老人流下了眼淚。 晚上,葉名琛被押上一艘軍艦上,泊於白鵝潭。晚飯後,葉名琛對陪同的英國軍官說,你們的公使額爾金為什麼還不來會見我?按照規矩,天朝大臣來到,公使應來拜看,你們這樣做是失禮的。我是為會見額爾金先生才來這裡的,如果他不來,那我就下船了。但是,葉名琛已經是階下囚了,他的話只會招來英人的嘲弄。後來,葉名琛所囚的無畏號軍艦開到了香港,英國駐華公使包令曾去艦上逼迫葉名琛,讓他在修約書上簽字,受到了葉名琛的嚴詞拒絕。葉公拍案怒斥包令等人的無恥罪行,高傲的頭顱始終沒有低下。

惱羞成怒的包令等人恨極了葉名琛,便把他押解到印度的加爾各答,被囚禁在威廉砲台。葉名琛隨行的有家人許慶、胡福,廚子劉喜、理髮師傅劉四和巡捕蘭鑌,帶著衣服、食物、銀錢等物。他們一行如當年的蘇武一樣在異國他鄉漂流遊蕩,成了十九世紀的海上蘇武。 最後,葉名琛被移居大里恩寺花園樓上居住。當從中國帶去的食物告罄以後,家人要求到加爾各答購買一些,以免凍餓而死,但葉公卻堅不允准。他說,我身為天朝大臣,之所以不怕羞辱含恨前來這裡,不是我怕死,而是要來聽聽英人口口聲聲說它們的國家如何文明,國君如何明理。我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來到這裡的,我想見見英國國王,和她當面探討一下國家是非。不想英人竟如此野蠻,不讓我去英國,而讓我滯留於此。似它們這些不可理喻之人,我已對它們失去信心,我既不能當面斥責這個野蠻的國家和它的君主,我苟生何為?我有何臉麵食用他國之物?從此堅不用食。

1859年4月9日,葉名琛不食週粟而亡。 雖然葉名琛有種種缺陷種種不足,但他的死卻仍是壯烈非凡的。 他仍值得後人去尊敬他,去紀念他。他是一個複雜的愛國者。 就在葉名琛很悲壯地死去的時候,即1859年4月裡的一天,新任命的駐華公使卜獸斯抵達香港。 在香港逗留的數天裡,卜魯斯就奪取九龍半島的問題多次與香港輔政司馬撒爾交談。 馬撒爾奉命擬就了一份詳細的備忘錄: 1、對香港的好處:首先是可以防止其他強國占領九龍。其次是便於對香港港口的管轄。把九龍半島變為香港殖民地的一部分,該海港就成為香港的領海,就能使用英國法律。再者,尖沙嘴一帶暴力行為正在增加,為了維護香港殖民地及其鄰近地區的和平與良好秩序,佔領該半島是極端必要的。此外,香港城市發展過快,擁擠不堪,佔領九龍後可為香港居民提供方便的設施,並改善他們的健康狀況。通過出售九龍的土地,香港殖民地的收入也將大為增加。

2、中國人的得失:他們在九龍沒有權威,估計他們從那裡得不到稅收。九龍的土地對他們沒有價值。如果該地導致他們與其他國家或無法無天的外國匪徒發生衝突,可能對他們極為不利。英國的佔領將會增強九龍清朝官員的實力,避免1854年8月的貨件重演。 3、佔領土地的範圍:馬姆斯伯里的信件指定為九龍岬角和昂船洲。九龍城和九龍砲台不包括在內。 給中國政府的補償:該地對他們不僅是無價值的,而且是礙事和危險的。只須償付一筆最小的款項,就可以成為合法的補償。 此時,英國新的一屆內閣政府已經成立,羅素為外交大臣,紐卡斯爾任殖民大臣。他們仍然堅持割佔九龍半島的方針。殖民地部副大臣埃利奧特在給外交部的信中寫道:我奉紐卡斯爾公爵之命,為提供羅素勳爵參考,特通知你:鑑於從香港護理總督得到的情報,表明居住在九龍半島的華人無法無天,以及目前那裡的孚態和平治理香港殖民地造成的困難,公爵認為有必要與陸軍大臣通信,以便命令駐華女王陛下軍隊司令,一有適當機會即佔領該半島。現在公爵願把他的意見提供羅素勳爵考慮:將來任何時候調整本帝國對華關係,應該保留這塊土地。 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理論和實際準備,侵略者的魔爪已經悄悄伸向垂涎已久的九龍半島。 九龍的厄運就要來了。 1858年5月30日,英國全權大使額爾金、法全權大使葛羅、美國公使列衛廉、俄國公使普提雅廷分乘2艘砲艦沿著白河向天津駛來。 他們是以勝利者姿態抵達天津的。 在他們的身後一一大沽口外的海面上,剛剛發生一場戰。這是十天前的一場戰事。 英法聯軍攻占了廣州城之後,又聯手北上,在上海匯合了美國公使列衛廉、俄國公使普提雅廷,前往天津壓來,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 集結在大沽口外的各國戰船共32艘,火砲近500門,侵略軍約4000人。其中英艦1艘,運載船1艘,大砲124門,輪船和砲艇13艘,炮61門,兵力2054人。法艦2艘,炮100門,輪船和砲艇9艘,炮64門,兵力1500人。另外還有美國、俄國的艦船等等。它們像嗜血鯊魚一樣在洋面上張牙舞爪,虎視著在風中抖動的天津城。四國使節經過密謀之後,決定用武力手段壓服清政府。雖然四國使節各懷心事,言不由衷,但在修約和攫取中國利益上仍是一致的。 5月20日上午8時,英法聯軍向天津總督譚廷襄送去最後通牒,限令兩小時撤去大沽台守軍,否則就要開始動武。 兩小時後,英國鸕鶴號、納羅號兵艦和法國霰彈號、火箭號兵艦開始攻擊,大沽砲台頓時硝煙瀰漫,多處中彈。 大沽口南北守軍英勇地阻擊著英法侵略軍,他們用十分猛烈的砲火射向敵艦,又用火筏順流而下火攻登陸之敵,打得敵人難以招架。儘管守軍的大砲精度不高,轉動不靈,砲彈殺傷力不大,但仍給敵人重創。 最後,由於寡不敵眾,彈藥用盡,守軍大多戰死。其中有北砲台游擊沙春元、南砲台都司陳毅、千總常榮魁等為國捐軀。 侵略者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有110名英法士兵傷亡,有4艘兵艦被擊沉。 大沽口上空的硝煙還沒散盡,海面上守軍將士的血跡還在漂浮,四國公使便踏波逐浪進了天津,把頂上膛的槍口對準大清國的咽喉…… 正當大沽口守軍士兵喋血廝殺的時候,咸豐皇帝卻在圓明園大水法前聽著如歌的水聲。他也不是隔江猶唱後庭花不知愁的主兒,他愁,他恨,他怕。愁的是內憂外患,恨的是夷人拳民,怕的是宗社稷敗在他的手裡。但是他沒有辦法。國庫空虛,祖宗積攢的銀子差不多都栽到戰爭賠款裡了。朝內無良將,湊和兒著對付義和團還行,若是和洋人較勁,火候還不到。還有自己的身子骨,雖說正值盛年,卻整日病歪歪的,即使滿目春光嬪妃若云,也只能流水落花春去也。 忽報英法美俄四國公使壓津,後邊戰艦摧城,兵臨城下,計將安出?咸豐實在想不出主意。他只覺得綠眼長毛舉起的來复槍齊齊對著自己的胸膛,這情形委實太危險了,應該差人迅速和洋人談判,以解燃眉之急。 他連忙派大學士桂良和吏部尚書花沙納為全權大臣前去天津交涉,盡快緩解對京津地區的壓力。 1858年6月2日,兩位大臣趕到天津,下榻於北門外針市街,擺開架式,準備與各國使節開始談判。為了確保談判成功,盡可能保全體面,又少損利益,咸豐又特派耆英前來助戰,作為後盾。耆英是老資格的外交家,在十多年前和英人打交道時積累了不少經驗,咸豐認為洋人對他自會倚重,桂良他們辦不了的事情,耆英會厚著老瞼去辦。 6月4日,英國全權大使額爾金首先在南門外海光寺亮相。他是四國公使中的核心人物,也是修約的發起者,只要把這個難剃的頭給解決了,餘者均好辦理。因此,他是重中之重,桂良、花沙納決定先與他進行首輪會談。 額爾金出場丫。 一支軍樂隊嘀嘀達達演奏著。白色制服,白色手套,雪亮的馬靴,閃亮的軍號。音符像金蛇般在淒清的空氣中奔突著。陽光和塵土抹在這支龐大的有著150人的儀仗隊身上。額爾金被裹在閃閃發光的金屬中和喧鬧的音流中,像馬戲團的小丑般出場了。他要引起人們的注意。因為他是勝利者。 但額爾金忘了這是中國的土地。他的這番舉動雖然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但更多的是引起了中國人仇視的目光和唾罵。桂良和花沙納因為底氣不足早已躬迎在寺門外。額爾金傲慢地坐下來,等桂良、花沙納剛坐定,他便極不禮貌地提出驗看他倆的全權大臣關防。桂良出示咸豐皇帝的御旨為證。但額爾金仍認為不算數,他驕橫地說,如果你們沒有關防,會晤就不可能具有法律性和權威性。但當桂良按要求把諸事辦妥之後,額爾金卻又不出面了,只把談判的權力交給了隨員威托瑪、翻譯李泰國和馬吉士。 威托瑪和李泰國是兩個粗暴而又沒有教養的人,以這樣的沒有官階沒有教養的人和清帝國的全權大臣談判,本身對清政府就是極大的侮辱。但已是戰敗之國,何以談自尊?只得讓這幾個粗俗夷人咆哮禮儀之堂。 就在談判遇到難度時,耆英從幕後走向了前台。耆英到達天津的第二天,便把自己來津的消息通知給四國使節。美國公使列衛廉和俄國公使普提雅廷都會見了這個清朝重臣。在四國中,美國人一直充當調停人,他們的基本國策就是坐收漁利,用最少的投資換來最大的收益。而俄國人則更是抱著揀便宜的心理來到中國的。他們既不准備出兵,也不准備投資,只想完成俄羅斯貪婪的能撈一把是一把的夢想。因為有英國人和法國人出兵出錢出力,他們只是趁火打劫而已。 但額爾金和葛羅卻對耆英的到來並不看重。他們分別很冷淡地說,現在正和清政府的正式代表談判,沒有時間和你會晤,你先等以時日吧。 終於等到了李泰國和威托瑪的來訪,兩位英國人來到了耆英下榻的館所。 耆英聽說英國人要來,命手下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當酒足飯飽之時,耆英激動地談起丫往餌。他向二位英國人詢問老朋友璞鼎查的行踪,並很神秘地向他們談起了他和這位前駐華全權大使、香港第一任總督的深厚情誼。他說他們是乾親家。在一次宴會上,就是在《虎門條約》簽署後的宴會上,璞鼎查談起了自己的家人和兒子,並詢問耆英的家庭情況。兩人年齡相仿,既為人父,又為人臣,在各自的國家裡都很顯赫,便談得很投機。耆英就提出讓璞鼎查當自己孩子的千爸爸,並向他討要剛照的全家福照片……轉眼十多年過去了。耆英充滿感情地說,真想念這位老朋友喲! 但是,李泰國很冷淡地打斷了耆英的話,他說,大人未必像你自己所說的那樣,真的想念什麼英國朋友吧?我這裡有你在廣州和我們打交道時的奏摺,你自己看看吧!說著,摔給耆英一摞信件。這是些檔案材料。 這些檔案材料平素是難以看見的。只因洋人在攻陷廣州時,在葉名琛的總督府裡繳獲了大批的檔案材料,裡邊就存有十多年前耆英給道光帝的奏摺和信件資料。當時,耆英正穿梭於清府與洋人之間,為了早日完成約之來,他常虛以委蛇,連騙帶哄,為讓道光帝明白有些話並不是出自他的真心,不是他的本意,他便詳細向道光帝匯報這都是哄逗夷人的。因為夷人出爾反爾像小人一樣難養,像海盜一樣凶狠,像狼一樣荼毒…… 李泰國懂得中國文字,他指著這些舊日的文字,念給他聽……耆英的老臉丟盡了。 他無法再以老朋友的身份留在天津了,便灰溜溜回京了。因為沒有完成皇帝的旨意。咸豐帝大怒,以擅離職守為由,賜給他一條非常結實好看的絲帛,讓他上吊了。 1858年6月26日晚,中英《天津條約》正式簽訂。在此之前,中美、中俄、中法條約均相繼簽訂。中英、中法天津條約的主要內容為: 1.英、法公使駐北京,與政府外交來往用平等禮節; 2.開放牛莊、登州、台灣(台南)、淡水、潮州、瓊州、瀆口、九江、南京、鎮江為通商口岸,海關僱傭外人; 3.外人得往內地遊歷; 4.中國人民與外國人爭訟賀件,由該國領艿館會同中國館審辦; 5.耶穌教、天主教得入內地自由傳教; 修改稅則,減輕商船噸稅; 1.外國兵船得遊歷各通商口岸; 2.賠款,英國四百萬兩,法國二百萬兩; 3.享受最惠國待遇……通商章程的主要內容為: 4.承認鴉片貿易為合法,改名為洋藥,每百斤收稅銀三十兩; 5.進出口貨物一律按時價百抽五徵稅; 洋貨運銷內地,按時價抽2.5外子口稅,不再繳釐金、常關稅…… 與英法美俄簽訂天津條約之後,咸豐帝奕擰大為不滿。待別是英法兩國所提派員駐京、內河通商、內地遊行、賠償兵費四條中,他對派員駐京和內河通商最為光火。 作為天朝皇帝,威加海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內唯我獨尊。往昔,外夷進京不是稱臣就是進貢,誰承想今日卻來駐京了,一不進貢,二不稱臣,卻跟我平分秋色來了。你們洋人堅船利炮,八面威風,到處滋孚,擾我神州不算,今天還要到我榻邊安眠,這豈不是又多個洋皇帝?我真龍天子的臉面哪去了?不行! 咸豐帝左思右想,覺得應該修改或者廢除天津條約。簽約前,咸豐帝就告諮桂良等人,洋人若提出駐京及內江通商,萬不可準。誰知桂良卻說,主戰不如主撫,否則不但天津不保,還要危及北京,萬一攔阻不住,竟近都門,戰則不敢燒幸,撫則愈難為力,無論該夷彼時就撫所願愈奢,即照現在之款目撫之,事已遲矣。不如假裝答應他們,把它們哄走,到時候我們不承認它就行了,萬不可作為真憑實據;不過假此數紙,暫且退卻海口兵船,將來倘欲背盟棄好,只須將奴才等治以辦理不善之罪,即可作為廢紙。 咸豐帝見桂良說得頭頭是道,想想也是,便允准了簽約。但咸豐帝奕寧又堅持附帶一個要求:公使進京不許帶眷屬,一切跪拜禮節要按中國製度。 但桂良等談判者根本沒有向洋人們提出皇帝的要求。桂良等人害怕洋人甚於害怕皇帝。 他們完全被洋人們嚇破了膽子,洋人步步相逼,不達目的,不會罷休。而咸豐身坐九重皇宮,屏絕視聽,還好糊弄。桂良等人哪裡是為國家民族考慮,主要是為自己考慮。既然攤上這個倒霉的差事,如果處理不好,就會掉了腦袋丟了官,還是應付交差了事。 咸豐帝曾經準備訴諸武力,給桂良等人交底說,所提款約,一概不能允准。什麼派員駐京,什麼內河通商,狗屁!告訴洋人們,我們跟他們打!我將派大清國最能打仗的僧格林沁去打!告訴他們,我們已經做好了打仗的準備……對於這一點,桂良曾很認真地考慮過,考慮的結果是,依清的作戰實力,很難打過洋人,所以,洋人根本不怕用打仗相威脅。 但又不能說皇帝不了解情況,那是對皇帝大不敬。於是只能給皇帝打馬虎眼。讓皇帝答應條款後,簽了約,完成使命之後再說別的。 就這樣,桂良等人與四國公使簽訂了天津條約。當天津條約真的簽訂了,咸豐皇帝又覺得如鯁於喉,他咽不下這口氣。 他想反悔。 於是奕濘決定,利用在上海和英法談判通商章程時取消天津條約。 1858年1月中旬,四國公使除俄國公使普提雅廷之外均匯聚上海,準備和清政府談稅則問題和通商章程事宜。俄國公使因初伸手中國,還沒有什麼海上貿易和稅則問題,便兀自回了國。 由於英國全權大使額爾金在這次戰爭中表現突出,法國公使和美國公使推舉他為此次談判的總代表。額爾金對這次會議做了很多準備,雖然天津條約已經簽訂,但這次會談,關係著具體實施問題,關係著如何進一步攫取在華利益問題,他是馬虎不得的。他特派威托瑪和李泰國參加這次會議。威托瑪代表他本人出席會談,李泰國列席會議。 會議之前,關於稅則和章程已由英人單方面擬就了。炮製者就是李泰國。 李泰國何許人也?他原是上海海關負責關稅的一個官員,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中國海關何以讓外國人出任海關官員?說來話長。關稅自主是一個獨立國家行使主權的表現,一旦關稅大權旁落,標誌著國家主權的徹底喪失。南京條約中曾規定中國關稅須同英國協商的原則,後來又在五口通商章程中規定英國進出口貨物值百抽五的稅率,為了使外國貨運入內地免去釐金及其他稅收,又規定值百抽二點五的稅率。這個值百抽七點五的關稅,是外國人定的,不是中國定的,標誌著中國喪失了海關關稅自主權。值百抽五是當時世界上最低的關稅,它實際上成全了帝國主義對中國的公開掠奪。這種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關稅保持了幾十年之久,並且不只英國一家,法美俄等國均享受了這樣低的關稅,使中國市場成為西方列強任意肆虐的場所。 1853年,上海小刀會起義後,租界裡的上海海關被公眾一舉搗毀,清政府蘇松太道台吳健彰躲進租界。他是上海、蘇州、松江、太倉等地的總稅務官,他一逃走,稅款稅收從此無人問津。 這種情況持續了半年之久,英國駐上海領事阿禮與美公使覺得似這樣混亂延續下去,萬一影響既得利益太不合算,就派兵佔據了上海海關,決定臨時代理中方收稅。它們還頒布了關於上海海關的臨時辦法六條。由英美領事代中國官府向英、美商人徵稅,稅款由領事代管。 但是,這只是說說而已,許多洋人商船和企業家並不把它當回事,偷漏稅的事情大面積存在著。鑑於這種狀況,英美領事想出了一個由外國人參加中國海關的行政組織,人員由領事指定,此人為中國服務,領取中國薪水,並在中國長官統領下工作。就這樣,英美法三國領事與蘇松太道台吳健彰商定,委派了一個由三國領事指定的三人關稅委員會,他們是法國人士密斯、美國人卡爾、英國人威托瑪。 李泰國後來代替了威托瑪。 李泰國是一年後代替威托瑪的。他通曉中文,又對稅務工作精通,比起那些法美領事派出的官員來講,他的工作似乎更加賣力。公正地講,這要比中國海關無人管理的局面要強得多。由於三國領事的支持,外商不得不照章納稅,再因以夷治夷,許多情況馬虎不了,稅收情況反而比中國海關健全時還要收得多。僅1859年就徵收2,902,397兩銀子,這對清政府財政不能不說是一項很大的收入……因此,恭親王奕斤在咸豐十一年三月的奏摺中大事溢奏,他說:李泰國在上海等關辦理稅務多年,徵收甚旺,且所得薪水極厚,尚不肯從中作祟,滋生弊端。 這就是所說的具有特殊身份的李泰國。他雖然是洋人,但他是在中國海關工作。以他的身份,他只能列席會議。 然而李泰國的敬業精神絲毫不能取代他的罪惡。工作認真、兢兢業業,這是他的習慣使然,這是英國人從小接受這方面教育的結果。但當他起草稅則和通商章程時,他就完全站在英國人的侵略立場上,不遺餘力地向中國進行敲詐。他並不往自己口袋裡裝,正像恭親王所說,他不肯從中作祟,而是往英國國家的口袋裡裝。他就是這樣的愛國主義者。 咸豐皇帝把稅則和通商章程的談判定在上海,並且指望在談判中免除天津條約中關於派員駐京和內河通商兩點,是大錯特錯了。原來,上海和江甦的官員們早就和英法領事們勾結在一起,咸豐根本就指望不上他們。 上海的小刀會一類的起義爆發後,當地的清朝官員如兩江總督何桂清曾私下里找洋人尋求過幫助和支持,他們欠洋人的情,於是李泰國等人就擬了一個名單,在談判時最好由江蘇巡撫趙德轍、蘇松太兵備道薛煥為此次談判的中方代表。這樣,他們就好控制局勢,就會萬無一失地確保英法的利益。何桂清於是也向咸豐帝上奏,提議由趙薛二人參加談判。誰知咸豐帝卻另有計議。 咸豐帝仍是惦記派員駐京這個條款。只要你們洋鬼子別在京城露面,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事情都好辦。你們洋人來我華夏神州,不就是想攫取利益嗎,好,我全讓給你們,你們的關稅我全免了,夠意思吧,夠大方吧,但你們也得給我面子,那就不要再提派員駐京和內河通商這兩條了…… 咸豐帝單方面想好瞭如意算盤,就決定仍派原先簽訂天津條約的一班人馬去談判,如桂良、花沙納、明善、段承實。何桂清因在他的轄地會談,也令他參與談判。至於薛煥則令他實地交涉,有決斷宜則由桂良等全權大臣作主。 因為桂良等人無法操縱,何桂清見談判人員難以更改,便指示薛煥、吳煦先和李泰國等擬好通商章程草案。此通商章程和稅則毫無疑問完全聽命李泰國的,是徹頭徹尾的英人意志。何桂清深知桂良、花沙納是被李泰國、威托瑪早在締結天津條約時就擊敗的主兒,此番見到這個草案,諒他也不敢不簽字。哪知桂良等人卻不敢做主。 皇上一心想用免去關銳作為條件,去換取天津條約的有關條款,臨行時再三告誡桂良等人,不能辜負使命。但洋人的態度也異常堅決,條約以外之事,均可商量,條約本身的事,一個字也不能更改。這樣,就把桂良等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皇帝不敢辜負,洋人更不敢招惹。 硬著頭皮,桂良等人聯名上奏皇帝說,關於放棄關稅事,實在有辱國體。百萬銀兩輕擲不說,天津條約也不可能廢除,到後來,只能落得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結果。 但是,咸豐帝奕寧主意已定,說不能更改。於是桂良又陳述,若廢條約,夷人又要北竄,萬一再兵臨城下,大局實難預料…… 這下才算使咸豐有所鬆動,表示雖不能全部廢除條約,也要部分修改。 談判完全是在走過場。既然咸豐帝連關稅都不想要,這些稅則和通商章程也只是過過目,基本按英人草案所定:但凡商品,除卻鴉片、茶葉、生絲之外,一律值百抽五。鴉片每擔30兩稅銀。茶葉每擔2500兩稅銀。絲為每擔10兩稅銀。外國紙菸、酒、香水、肥皂、麵粉、黃油、乾酪等全部免稅。軍火、鹽、糧食、銅錢等絕對禁止貿易和出口。此外還確定了秤碼丈尺,取消銀兩傾熔費,北京不許外商活動、外國進口貨、輸出外國的中國產品的內地稅抵代辦法,海關手續和徵收的劃一制度將在所有的通商口岸實施等一系列通商章程。 談判期間,桂良等人對咸豐帝提出的要求連提也不敢提。還是額爾金提出要乘兵艦去漢口時,桂良才戰戰兢兢地說,既然閣下要求去漢口,那麼我們也有一個要求,能否暫緩公使駐京? 額爾金急於沿江查看將要選擇的港口,對於桂良提出的要求表示了允准。他說,他將向英王建議:如果在來年換約的時候,女王陛下的大使能在北京受適當的接待,並在所有其他的細節上,天津所議定的條約都能獲得全部實施,那麼就訓令女王陛下的駐中國代表在北京以外的其他地方選擇一駐紮點,或按期訪問京師,或僅視公務上的需要隨時前往,這確乎是充實的。 這使桂良等人喜出望外。 這樣一來,咸豐皇帝的使命就算有了交待,他們可以放心回京了。 為了表示感謝,桂良等人不僅同意額爾金沿江遊歷,並且特意安排了一位中國官員伴隨,沿途向各地方官府聯絡。 1858年11月8日,英國全權大使額爾金簽署中英《通商章程善後條約》之後,便乘坐狂怒號巡洋艦,在報應號、驅逐號、迎風號、鴿號等艦艇的護航下,離開了上海,開始了他為期近一個月的考察。 額爾金經過實地考察,最後定下鎮江、九江、漢口為對外開放的通商口岸。 之後,額爾金就回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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