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北上·黨中央與張國燾鬥爭紀實

第13章 第十二章南下失利

卓木碉會議之後,張國燾為了貫徹南下的戰略方針,於1935年10月7日以“中革軍委主席”名義發布了《綏丹崇懋戰役計劃》。具體部署是:王樹聲率右縱隊八個團沿大金川南下,奪取綏靖、丹巴;徐向前、陳昌浩率左縱隊十六個團沿撫邊河南下,奪取懋功、達維。 《計劃》要求紅軍主力以“秘密、迅雷的手段”佔領上述地區,為紅軍南下天全、蘆山鋪平道路。 當時四川軍閥的部隊在大、小金川一線布防,分兵把口,阻止紅軍南下。劉文輝部兩個旅在大金川的綏靖、丹巴、崇化(今安寧)一帶,楊森部四個旅在小金川的懋功、達維一帶,鄧錫侯部一個團把守撫邊以東的日隆關。自紅軍北上後,這裡多日太平無事。川軍鬆鬆垮垮地混日子,沒有想到紅軍會原路返回南下。

朱德審閱了劉伯承、徐向前製訂的作戰計劃。他雖然反對張國燾另立“中央”的分裂行為,但在保存紅軍這個大方向上,大家是一致的。朱德認為:紅軍既然已經南下,就應該打開局面,尋找立足生存的地方。幾萬紅軍聚集在荒涼的川西北高原上,無衣無糧,等於自取滅亡。他對四方面軍指揮員說:川軍向來欺軟怕硬,慣打滑頭仗。我們不打則已,要打就抓住打,狠狠地打!他要求各級指揮員講究戰術,以快以巧製敵,以小的代價換取大的勝利。 作戰計劃下達後,各部隊立即開始行動。對久困草地、飢寒交迫的紅軍戰士來說,沒有比“南下成都壩子吃大米”更令人興奮的了。部隊行動出奇的快,士氣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漲。 大、小金川地區地形複雜,沿途多深山峽谷,水深流急,大部隊難以展開。紅軍取勝的關鍵在於出敵不意,迅速奪取渡口橋樑和山口要隘。紅軍開始行動後,原打算由右縱隊搶占卓斯甲附近的觀音鐵橋渡河,以便左右兩路夾河而進,隔岸呼應。但右縱隊的74團搶占觀音橋行動失利,指揮員又不果斷,延誤了時間。徐向前決定派4軍由黨壩迅速搶渡大金川,30軍隨後跟進。 10月11日,許世友率4軍搶渡成功,沿右岸疾進,連克綏靖、丹巴。 9軍27師於15日夜間發起攻擊,擊潰兩河口守敵楊森部,並連續行軍作戰,一鼓作氣佔領撫邊、達維。 30軍也攻占懋功。經十二天的行軍戰鬥,紅軍擊潰川軍六個旅,取得南下第一階段戰役的勝利。

徐向前對部隊的表現是滿意的,他回憶:“這一仗是山地隘路戰,很難打。我軍機智英勇,靈活迅速,充分發揮夜摸、奇襲和小部隊大膽迂迴穿插等戰術特長,渡激流,穿峽谷,破敵壘,奪要隘,表現了紅軍無堅不摧的優良戰鬥素質。9軍27師連續作戰,疾進五百里,打得最出色。夜襲達維之戰,行動秘密、神速,當部隊摸進街時,敵人還在睡大覺。敵第4旅旅長高德州驚醒後,顧不上穿衣服,倉皇逃走。” 獲悉紅軍南下的消息,蔣介石判斷紅軍的目標是成都平原。為了堵截和消滅紅軍,他在重慶建立“行營”,主持“剿匪”事宜。派遣大批國民黨軍政大員到四川,加強統治。對川軍進行整編,將部隊員額縮減三分之一,但充實了建制,補充了武器彈藥,使川軍戰鬥力比以前有明顯的增強。蔣介石把川軍統一到他的指揮下,任命劉湘為四川“剿匪”總司令。所有經過整編的川軍都要聽從統一調遣,不得各行其是。蔣介石雖然出了不少錢和槍砲,但收到“一箭雙雕”之效。他讓川軍打紅軍,打贏就扼殺了革命力量,打不贏也削弱了川軍,然後中央軍再來收拾局面。當紅軍南下懋功、丹巴時,劉湘已經調兵遣將,在雅安、天全、名山一帶嚴密布防了。

取得綏丹崇懋戰役勝利後,紅軍總部決定乘勝南下,向成都平原進軍。徐向前估計“我軍乘勢南攻,打擊川敵,奪取天全、蘆山、名山、雅安、邛崍、大邑地區,有較大把握”。便制訂了《天蘆名雅邛大戰役計劃》。 10月20日,朱德、張國燾批准並發布了這個作戰計劃。其部署是:以4軍、32軍組成右縱隊,倪志亮任司令員。許世友的4軍攻天全,羅炳輝的32軍攻漢源、滎經。 30軍、31軍和9軍一部組成中縱隊,王樹聲任司令員,李先念任政委,向寶興、蘆山進攻,得手後向雅安、名山前進。 9軍主力為右縱隊,陳海松任司令員,向邛崍、大邑出擊。再分兵向康定、馬塘行動,鞏固後方,牽制敵人。 戰役開始後,紅軍勢如破竹。 10月24日,紅33軍從懋功出發。 27日30軍的88師越過夾金山,居高臨下衝擊駐守在山腳菩生崗的川軍楊森部一個團。山谷中林木茂盛,濃霧瀰漫,還下著濛濛細雨。川軍在紅軍衝殺下潰不成軍,沿著隘路逃命,被擠下深淵喪命的就有200餘人。紅軍一口氣追到距寶興縣城50裡的鹽井鄉,才停下來休息。

11月1日王樹聲率中縱隊一部沿東河南下,到達寶興城西。敵軍破壞了河上的鐵索橋,紅軍搭起浮橋過河,與對岸紅軍會合,一同向寶興縣城發起攻擊。守敵棄城向靈關逃跑,紅軍攻占寶興城,又窮追猛打,擊潰劉湘部一個團,直逼蘆山城下。 紅軍左、右縱隊也進展順利。許世友指揮4軍由金湯翻越夾金山。山高路險,紅軍找採藥農民當嚮導,用大刀砍斷荊棘,一晝夜翻過夾金山,11月8日抵達紫石關下。駐守紫石關的是劉文輝部袁國瑞旅,半年前在瀘定橋曾是中央紅軍的手下敗將。此時有兩個營守紫石關,心想這里地勢險要,只有小路一條,憑藉碉堡完全可以用火力封鎖紅軍。沒想到紅軍從懸崖絕壁爬上來一個排,奪取紫石關。袁旅的士兵撒腿往後跑,紅軍在後面高喊繳槍不殺,勸川軍不要跑。川軍聽見紅軍也是四川口音,就坐下不跑了。剩下的殘部好容易逃到天全城外,守城的劉湘部郭勳祺師拒不開門,還向袁旅士兵掃射,揚言“把這些雜牌部隊清除掉,我們好去打紅軍”。袁旅士兵憤怒之極,突然來了勇氣,奮不顧身衝上郭師的陣地,闖進城內。

紅軍尾隨袁旅潰軍來到天全城外,在大崗山與郭師交火。黃昏時許世友來到前沿,發現敵軍在小河對岸和大崗山上都構築了工事,並以猛烈的機槍火力封鎖河面和橋頭,紅軍幾次沖鋒都被打了回來。許世友下令停止正面進攻,改用夜襲戰術。當天深夜,紅軍在嚮導帶領下從側面摸上大崗山。敵軍正在烤火做飯,就當了俘虜。許世友看到偷襲成功的信號,下令進攻。郭師的一個團大部被殲,紅軍緊緊追趕,直撲天全縣城。 11月9日拂曉攻進城內,堵住了師部的門口。郭勳祺跳牆逃跑,險些當了俘虜。天全戰鬥是一場硬仗,4軍三天連續作戰沒有休息,從紫石關一直打到天全,先後擊潰川軍一個師又一個旅,取得南下以來的最大勝利,也讓川軍領教了紅軍的後害。 這一時期,紅軍南下各路都進展順利,形勢十分樂觀。左縱隊擊潰鄧錫侯一部,逼近邛崍縣境。右縱隊佔領天全後,配合中縱隊包圍蘆山。 11月12日蘆山守敵棄城逃跑,紅軍又佔領了蘆山。十幾天內,紅軍連克寶興、天全、蘆山三縣,殲敵5000餘人,控制了大渡河以東、懋功以南、邛崍山以西和青衣江以北大片地區,造成直下川西平原、威脅成都的態勢,令蔣介石和四川軍閥極為震驚。

在南下的過程中紅軍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長征的艱苦生活使紅軍體質大為下降,戰鬥中掉隊的越來越多。半個月的行軍作戰,把紅軍的銳氣差不多耗盡了,急需休整。紅軍的裝備也很差,遇見頑強的敵軍,這些弱點就暴露出來。 4軍攻克天全後,右縱隊的32軍南下滎經、漢源,掩護4軍繼續向東進攻。在羅炳輝軍長、何長工政委指揮下,32軍進至漢源時,遇見了紅軍的老對頭——劉文輝部的劉元塘。 5月間中央紅軍攻打會理,曾受挫於劉元塘。現在這個亡命之徒又率一個旅來守漢源。漢源縣城位於大渡河北岸大相嶺山麓,西門、南門外都是懸崖陡壁,便於防守。北門通大相嶺,城外有街道居民,又無城牆。劉元塘依托北門外的大風包、史家坡等製高點布防,阻擋紅軍。當32軍到達漢源城北時,駐守史家坡的吳營長帶頭向城裡跑,半路上被劉元塘堵住。劉元塘怒斥吳營長:“你看清共軍來了多少部隊?你遲滯了共軍多久?你犧牲了多少人?”他一馬刀把吳營長砍得血流滿面,鎮住了逃跑的士兵。劉元塘退入城中,依靠圩寨和城牆死守。紅軍包圍了漢源縣城,又切斷了水源,但因火力太弱,始終未能攻克。國民黨的飛機經常在漢源上空盤旋,乘紅軍隱蔽,劉元塘部下就出來取水,就這樣相持兩個月。張國燾讓32軍擔任牽制任務,也沒讓他們硬攻,劉元塘又佔了一次便宜。當紅四方面軍南下失利,再次北上,32軍也撤圍而去。

正當紅軍節節勝利時,張國燾在後方卻心裡不安,10月31日夜裡,他致電前方的徐、陳,通報中央紅軍與徐海東、劉志丹會合的消息,然後說:“(丁)依各方情形看來,政局將為有利於我之變化,我們須準備更艱苦較長期的戰爭,不可圖僥倖和孤注一擲。(戊)如有相當把握,宜由右翼打天全敵之左側,或由太平、雙河間打下去,不宜用重兵出大川,請兄按實況決定。(己)西康為我唯一後路,不可以西康落後說自誤。即道孚亦比綏靖人口多出產多,康定、道孚若為我有,糧食解決,有寬廣後方,且能向西昌方向發展。在敵能守住邛、大、名、天、蘆一帶碉堡線時,即宜不失時機取康定為好。” 徐向前、陳昌浩正在指揮部隊前進,沒回電報。張國燾不見回音,11月6日又致電徐、陳:“我沿路病號掉隊多,各團人員少,一時無多補充,敵力漸集,續攻難圖大勝,佔地亦難鞏固。”要徐、陳“宜查明沿金川兩岸轉移兵力即取康、瀘辦法”。

此時紅軍攻克天全,士氣正旺,徐、陳7日復電張國燾,通報了紅軍勝利的戰果後,告訴張國燾:“目前這帶糧房人煙極多,村落大於巴川,群眾正紛紛回家,各地已開始成立游擊隊與擴大紅軍,物質基礎很好。如能深入工作,補充人、物較易。……如能多集中兵力在這帶打,甚有把握。如馬上進西康,補難,減員更大,力分散,天氣極冷,對二、六軍團配合無力。”徐、陳的意見是:“此地決戰得手,則截東或西進均易,西進只是萬一之路。” 有人認為,紅軍南下的勝利時刻,張國燾卻要西進,正是右傾逃跑主義的表現。其實從實際情況看,紅軍在經歷艱苦長征後,究竟還能打多大的仗,張國燾心裡是清楚的。他似乎預見到紅軍向成都平原進軍,將會遭到四川軍閥的頑強抵抗,前途不容樂觀。朱德的頭腦也很清醒。在製訂向天全、名山進軍的作戰計劃時,他以自己在江西蘇區作戰的經驗告誡紅四方面軍指揮員說:部隊已經打出了川西高原的山險隘口,作戰將由山地戰、隘路戰變為平地戰、城市戰,由運動戰變為陣地戰、堡壘戰。針對部隊在開闊地形條件作戰的情況,他特別強調加強防空教育的重要性。既要消除畏懼敵機的心理,又要採取應付敵機的具體措施。萬萬不可掉以輕心,等閒視之。他說:我們是紅軍,不是拜物教主義者,絕不懼怕帝國主義的清道夫——蔣介石的飛機大炮。但是我們又要承認敵人的飛機確有殺傷威力,是要吃肉的。口頭上空喊不怕,而不去研究對付它的科學方法,只會使紅色戰士經受無代價的犧牲。朱德對如何組織對空射擊、防空隱蔽等問題都作了具體的說明,給徐向前留下深刻印象。遺憾的是,朱德的忠告並未引起各級指揮員的重視。

紅軍攻克天全、蘆山的消息傳來,張國燾非常高興。這時,陝北中央於11月12日致電張國燾,通報中央紅軍與陝北紅軍會合的消息,並指示四方面軍“你們目前應堅決向天全、蘆山、邛崍、大邑、雅安發展,消滅劉、鄧、楊部隊,求得四方面軍的壯大,箝制川敵主力殘部,川、陝、甘、晉、綏、寧西北五省局面的大發展。”張國燾當日復電,通報了佔領天全、蘆山的情況後,他口氣傲慢地說:“這一勝利打開了川西門戶,奠定了建立川康蘇區勝利的基礎,證明了向南不利的胡說,達到了配合長江一帶的蘇區紅軍發展的戰略任務。這是進攻路線的勝利。甚望你們在現地區堅決滅敵,立即鞏固擴大蘇區和紅軍。” 11月13日,南下紅軍展開新一輪進攻。左路9軍27師向邛崍、大邑方向,中路30軍向名山、百丈、黑竹關方向發起猛烈攻擊。駐守這一帶的川軍李家玉部十二個團被打得暈頭轉向,四散潰退,紅軍佔領名山縣城和百丈鎮,直接威脅設在邛崍縣城內的劉湘“剿匪”總部。劉湘心情極為緊張,他急電催促廖敬安旅長趕赴桑園鎮布防,又對四川省府秘書長鄧漢祥說:“軍事情況緊急,我手邊部隊已經用光,你趕快回去組織力量守成都。”徐向前得知佔領百丈鎮的消息,非常高興,紅軍即將進入富饒的川西平原了。

11月16日起,形勢突然逆轉。一向被紅軍趕著跑的川軍竟然集中兵力,向紅軍發起大規模反撲。過去川軍與紅軍作戰,總是以保存實力為目的,互相觀望扯皮,恨不得對方被紅軍吃掉,他坐收漁翁之利。現在他們終於清醒過來,紅軍一旦進入川西平原,就是川軍的末日來臨。為了共同的利益,一向不團結的川軍,此時竟然抱成一團,要與紅軍決一死戰了。劉湘發布《告剿共官兵書》,下了死命令:凡有臨陣退縮,畏敵不前,或謊報軍情,作戰不力者,一律軍前正法。其餘各級官兵倘有違令者,排長以下得由連長槍決;連長由營長槍決;營長由團長槍決;團長由旅長槍決;旅長由師長槍決;師長由總指揮槍決;總指揮倘有瞻徇隱匿者,由總司令依法嚴辦。如有努力作戰,不顧犧牲者,無論各級官兵,均由總指揮隨時注意考察,從優獎敘。命令一下,在川軍內部震動極大。 11月17日下午,紅軍向黑竹關廖澤旅陣地發起攻擊後,廖旅士兵抵擋不住,又想潰退。廖澤親自跑到前方碉堡裡督戰,對部下吼道:“這裡是我們死守的陣地,人在陣地在,不能後退,也無可退之地。後面就是邛崍總指揮部,你們如果發現有後退的官兵,准予執行我的命令,就地槍斃!”在廖澤和手槍隊的督戰下,川軍士兵又抄起機槍,向紅軍猛烈掃射,居然遏制了紅軍的進攻。廖旅的士兵從15日起就連續作戰,構築工事,又要防備紅軍夜襲,晝夜不得休息,疲勞的坐下就睡著了,連吃飯也叫不醒。軍官們非常著急,組織非戰鬥人員站崗放哨,與以前相比真是判若兩軍。川軍這只紙老虎,看來要變成真老虎了。 劉湘迅速調兵遣將,將不中用的李家玉部調到後方當預備隊,將自己手下戰鬥力最強的郭勳祺師(模範師)和范紹增師調到名山、百丈前線。加上其他軍閥部隊共80個團的兵力,準備與紅軍決戰。這時,蔣介石也來增援,把精銳的薛岳縱隊和部分空軍調到川西前線。敵我雙方力量對比發生傾斜,從11月18日起,川軍在百丈地區大舉反攻,拉開了決戰的序幕。 百丈關位於名山至邛崍間的大路上,是雅安通向成都的必經之地。這一帶基本上是小丘陵,地勢開闊,除了靠近百丈關的挖斷山是橫斷公路的一座小山,其餘無險可守。這樣的地形適合大兵團作戰,而不利於擅長游擊戰和山地攻堅戰的紅軍。 11月18日川軍以六個旅、二十個團的兵力,在飛機大炮的掩護下向紅30軍陣地猛攻。紅軍指戰員忍耐著連日作戰的疲勞與優勢之敵殊死搏鬥,子彈打光了就用大刀。方圓十餘里內的水田、山丘、溝壑都成了敵我爭奪的戰場,殺聲震天,屍橫遍野。 88師政委鄭維山回憶:“師指揮部跟前一個班,打到下午時只剩下三個人了。但是這三個人卻像釘子釘在那片樹林裡似的,扼守著陣地。敵人衝上來,他們從三個方面投出集束手榴彈,趁著爆炸的濃煙,呼叫著分頭衝下去,把敵人殺退,三個人又從容的回到原處。戰士們就是這樣以一當百地和敵人廝殺。” 與此同時,川軍也向黑竹關的紅93師陣地猛攻。激戰兩個小時,紅軍火力不足,被迫後撤到百丈關附近的挖斷山。這時增援部隊趕到,一個反沖鋒將敵軍擊退。川軍又調上預備隊,與紅軍展開拉鋸戰。打到天黑,紅軍向百丈鎮撤退。 19日激烈的戰鬥達到頂點。天一亮川軍就向紅軍陣地發起攻擊。紅軍佔據了敵軍修築的碉堡,用機槍向川軍掃射。整連的敵軍呼喊著向前衝,在紅軍幾十挺機槍的密集掃射下,一排排被打倒在水田裡,橫七豎八躺倒一大片。川軍指揮官急紅了眼,以每人20塊大洋的代價組織敢死隊,同時用迫擊砲、重機槍壓制紅軍火力,拼命往上沖。徐向前冒著炮火親臨30軍指揮部,指示李先念:劉湘是狗急跳牆,孤注一擲,如果我軍頂住敵軍攻勢,滅敵一部,有可能轉入反攻。 30軍戰士打得十分英勇,寸土必爭。戰至午後15時,川軍終於支持不住,開始後退。就在紅軍勝利在望時,天空中突然出現國民黨飛機,在紅軍陣地縱深狂轟濫炸。紅軍沒有防空武器,也沒有對空射擊經驗,頓時四散隱蔽。不少戰士在開闊地找不到隱蔽地方,在敵機轟炸掃射下負傷犧牲。川軍乘勢捲土重來,紅軍傷亡過大,在敵機掃射和川軍進攻下被迫後撤,退入百丈鎮中,與川軍巷戰。在這危急關頭,4軍10師師長陳錫聯率援軍趕到,一陣衝殺,把川軍敢死隊頭目、土匪出身的王廷章擊斃。這個亡命之徒一死,川軍亂了陣腳,又被趕出百丈鎮。川軍團長謝浚站在東橋頭提著大刀督戰,也無法阻擋部下的潰退。謝浚氣急敗壞,躺在地上大喊:“要與陣地共存亡,後退者殺無赦!”天將黃昏,川軍援軍趕到。紅軍惡戰一天,傷亡也不小,雙方在百丈鎮東對峙。 謝浚打了一天,全團傷亡過半,也沒攻下百丈鎮。氣急之下竟於20日凌晨四面縱火,企圖燒死紅軍。當紅軍和鎮上居民救火時,川軍用機槍掃射,濫殺無辜。紅軍只保住了半個鎮子,東半部的房屋都化為灰燼。第二天,川軍范紹增師又壓上來。紅軍堅持到21日,面對優勢的敵軍,已經打到筋疲力盡的地步。紅軍總指揮部果斷決定:不在名山、邛崍、大邑一線與敵軍拼消耗,全軍後撤到九頂山、天台山和蓮花山一線扼險防守。當夜,紅軍撤離百丈鎮,向新店、萬古退卻。歷時18晝夜的天蘆名雅邛大戰役,至此結束。 百丈決戰是紅軍南下以來打得最激烈、最殘酷的一場惡戰。戰後紅軍指揮員寫了文章,認真總結教訓。徐向前在回憶錄中寫道:“我軍百丈決戰失利,教訓何在呢?第一,對川軍死保川西平原的決心和作戰能力,估計不足,口張得太大。川軍是我們的老對手,被紅軍打怕了的,歷次作戰中往往一觸即潰,望風而逃。但這次卻不同,經過整編,蔣介石向各部隊都派了政工人員,多數軍官又經過峨嵋軍官訓練團的訓練,敵軍的戰鬥力有較大的加強。為確保成都平原,劉湘親自坐鎮,不惜代價,揮軍與我死打硬拼。加上敵人兵力眾多,運輸方便,地形熟悉,堡壘密布,炮火強大諸條件,便成了難啃的硬骨頭。戰役過程中,薛岳部又壓了上來。對於這些情況,我們戰前缺乏足夠估計,想一口吞掉敵人,打到川西平原去。這是導致決戰失利的主要原因。第二,與此相聯繫,我軍高度集中兵力不夠。劉湘在這帶集中的兵力,達八十個團以上。縱深配備,左右呼應,憑碉堅守。我軍只集中了十五個團的兵力進擊,一旦遇到敵人的拼死頑抗和反撲,深感兵力不足,捉襟見肘。部隊兩次過草地,體力消耗很大,乍到新區,人地生疏,群眾還沒有發動起來,無法積極配合紅軍作戰。這樣,就難以取得戰役戰鬥中的優勢地位。第三,戰場的選擇失當。百丈一帶,地勢開闊,部隊的集結、隱蔽、攻防受很大的限制,極易遭受敵機襲擊與炮火殺傷。當敵發起反攻時,我軍處在十餘里的長弧形陣地上,三面受敵,相當被動。另外,部隊習慣於山地戰、隘路戰,而對平地、水田、村落戰鬥,則缺乏經驗。有些幹部到了平川地帶,連東南西北都辨別不清;敵機來了,無法對付;部隊撒出去作戰,抓不住,收不攏,影響了指揮信心。仗打得比較亂,有的部隊'放了羊';有的部隊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協同配合不好;有的部隊不講戰術,增大了傷亡。如此種種,都與我們在戰役指導思想上的急躁和輕敵有關。廣大指戰員的浴血奮戰精神,是可歌可泣的。” 百丈決戰,是張國燾南下由勝利走向失敗的轉折點。本來,百丈大戰後紅軍和川軍都打得筋疲力盡,戰場呈相持狀態。紅軍打算鞏固天全、蘆山、寶興地區,在這裡發動群眾,準備過冬。如果有幾個月的休整,紅軍就可能東山再起,捲土重來。但是命運偏與紅軍作對,這一帶物產不豐,人口稀少,紅軍的兵員、糧食、被服補充都發生困難。這裡本來冬季並不太冷,但1935年冬天卻下了十年來罕見的大雪。夾金山以北的懋功等地也是大雪封山,天寒地凍。駐守丹巴的5軍軍長董振堂、政委黃超1936年1月8日報告總部:“37團在毛牛獲得敵人的軍米,吃了半個月,軍直屬隊只吃了一餐大米稀飯,現在各部隊每天一頓饃兩頓稀飯,包穀佔大部分,小麥差不多已吃盡。尤其是37團因毛牛東固地區小,糧食不多,現在的糧食要從丹巴供給一天吃一天,蔬菜以蘿蔔為主。油鹽問題由於供給的注意,部隊未感缺乏。但駐丹巴部隊柴火非常困難,要離城數十里才有柴火,現由政府發動群眾賣,能解決一部分的困難。”在這樣的形勢下,紅軍要再次出山沖擊成都平原,顯然是不可能了。張國燾雖處於艱難處境,還是想讓主力在寶興、滎經地區熬過冬天,再作打算。 但是蔣介石卻不給紅軍喘息機會。他見紅軍和川軍拼得差不多了,便將嫡係部隊——薛岳的六個師近10萬人馬從貴州調到川西,擔任進剿紅軍的主力。在成都,國民黨軍事委員會重慶行營副主任兼參謀長賀國光與薛岳長談,詳細介紹了他們掌握的紅軍情報和川軍與紅軍作戰的經過。薛岳曾經參加圍追堵截紅一方面軍的行動,有些經驗。與賀國光談話後,心裡有了底。他回到指揮部對部下分析說:“自古以來事業成功者,都要得到天時地利人和。如今紅軍天時很壞,嚴寒將至,岷山已降雪,天寒無衣豈能久居?論地利,紅軍所據盡是漢彝雜處的山區,地瘠民貧,作戰無糧何以為繼?論人和,據賀國光說:毛澤東主張北上,張國燾主張南下,這顯然是分裂徵兆。紅軍分散兵力,加之久戰疲憊,同心協力的條件已不復存在。又加之彈藥不足,雖因滇川軍屢敗使他們得到一點彈藥,也不能久戰。紅軍防線北自大邑、邛崍,南至滎經、漢源,區區一個方面軍,數万之眾扼守300里以上的防線,已到了強弩之末。中央軍增援上去,當然旗開得勝。”部下聽了薛岳這番見解,都點頭稱是。中央軍畢竟比川軍老謀深算得多,賀國光的行營參謀團與薛岳共同製訂了圍剿紅軍的計劃:第一步要在年底以前解名山、雅安之圍,打通川西滎經、雅安、漢源一線交通;然後第二步收復天全、蘆山、寶興地區,將紅軍主力逼到雪山以北。 1935年12月下旬,薛岳部隊集結完畢後,開始向滎經方向進攻。擔任主攻的是吳奇偉縱隊。滎經南邊是4軍許世友的防區,陳昌浩找許世友佈置任務,要他在峽口一帶阻擊敵軍。許世友認為:敵人來者不善,守峽口至少要三個團。陳昌浩不以為然,認為薛岳是穩紮穩打,堡壘政策,不會一下把主力用上來,紅軍在峽口擺一個團就夠了。許世友只好服從命令,把35團調上去。誰知戰鬥打響後,才發覺國民黨軍用了絕對優勢的兵力,對紅軍陣地猛攻。在激烈的砲火下,35團寡不敵眾,團長、政委和大部分戰士都犧牲了。許世友打過許多惡仗,還沒有經歷過這樣慘痛的失敗。紅軍防線被連續突破,許世友不得不邊打邊撤,退至天全、紫石關一線。薛岳的第一步行動達到了目的。國民黨軍官巡視戰場,發現死去的紅軍衣衫破爛,斷定紅軍後勤供應十分困難,決定不停頓地向紅軍發起第二輪進攻,並催促川軍的劉湘、劉文輝部配合,從三面向紅軍壓來。 1936年1月,薛岳命令孫震的41軍攻占名山的金雞關,逼近蒙頂山紅軍主陣地前沿。吳奇偉縱隊佔領冷水場,打通了滎經到瀘定的交通。為解雅安之圍,薛岳派一個師攻飛仙關。飛仙關是雅安北至蘆山、西至天全的要隘,南臨雅江,水流湍急,就是冬季枯水季節也很難徒涉。在渡河攻擊時,國民黨軍的一個團長被打死在河裡,但他們投入兩個團兵力猛攻飛仙關。紅軍彈藥缺乏,被迫撤退。薛岳部佔領天全縣城,解雅安之圍。在城內困守三個月的劉文輝得救,對薛岳感激不盡。這時,劉湘的川軍也攻到了寶興境內。 在各路敵軍的聯合進攻下,紅軍處境日見艱難。三個月的惡戰,紅軍的有生力量消耗過大,得不到補充。去年9月南下時,紅軍有8萬多人,此時已銳減到4萬人,損失近半。指戰員們都意識到:再打下去會把紅軍損失殆盡。面對現實,張國燾也承認“難以在此與敵長期周旋”。 1936年2月初,張國燾、朱德、徐向前、陳昌浩、劉伯承在蘆山任家壩紅軍總部開會,研究制訂了《康(定)道(孚)爐(霍)戰役計劃》,其綱領是:“我軍為繼續擴大南下勝利,擴大民族統一戰線,更有力的策應二、六軍團行動,並取得在廣大地區的運動戰中粉碎蔣介石賣國軍,決以一部位鄧生、蹺磧、達維、撫邊箝制南、東兩方之敵,主力迅速向西增進,取得道孚、爐霍、康定一帶地區,以便爾後之發展。” 根據這個新計劃,紅軍於1936年2月15日後陸續撤離天全、蘆山、寶興地區,再次翻越夾金山,經達維、懋功、丹巴向西轉移。跟隨總部行動的軍委三局局長伍云甫(原中央紅軍無線電總隊隊長)在日記中寫道:“2月21日,晴。0時30分由草棚出發,6時30分至夾金山頂,20時到達維宿營(約80裡)。在冰雪中行數十里,寒冷徹骨,溜滑難行,甚疲勞,右腰跌傷。” 寥寥數語,表現出一種沉悶的心情。這次行軍已經失去了南下時那種熱烈高昂的氣氛。張國燾也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南下計劃,顯然沒有什麼收穫。”去年9月毛澤東的警告:“南下是絕路。”果然得到了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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