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北上·黨中央與張國燾鬥爭紀實

第12章 第十一章張國燾另立中央

1935年9月5日,連續幾天的陰雨,天氣又潮又冷,令人心煩。駐軍查理寺為左路軍擔任後衛的紅9軍參謀長陳伯鈞接到總部來電,說是噶曲河漲水過不去,要另擇道路北上,命令陳伯鈞率部向阿壩靠攏。陳伯鈞立刻下達命令,第二天行軍120裡來到中阿壩,與孫玉清軍長、陳海松政委會合。 9月7日,張國燾率總部機關到達中阿壩,立即召集四方面軍的各軍首長來開會。會上張國燾傳達了幾天來與中央和右路軍的爭執,並藉題發揮,說到自會合以來中央對四方面軍的歧視和打擊。這些軍長、政委們也不過是些二十多歲、粗通文化的年青小伙,有人聽了總政委的話,情緒衝動,說了許多過火的話。陳伯鈞坐在一邊聽這些人罵自己的上級和戰友,心裡十分難過。他在日記中寫道:“聽這班同志談一、四方面軍糾紛,深為憤慨。他們的過火態度暴露無遺,我心中十分難過。……是夜靜思,痛徹肺腑,以致暗泣。有生以來,傷心事,莫過於斯。”

第二天上午,陳伯鈞實在忍不住,徑直去找張國燾陳述自己的意見。說他“深感部分同志觀點之不正確,立場之不對頭,無中生有,言之過度,互相猜忌,隔膜日深!既不坦白承認錯誤,又不以快刀斬亂麻手段,迅速解決各種糾紛,假敵人以間隙,置自身於危局”!最後,他要求張總政委採取有效手段,立即解決這些問題,以挽救危機,匡扶革命。張國燾耐著性子聽完陳伯鈞的諫詞,顯出同情和難過的表情,答复他說事情鬧到這一步,其中有很多隱情,不便公開。中央政治局也有很多爭論未徹底解決,總部機關亦不一致。若要徹底解決問題,必須自上而下地予以糾正。但現在相隔太遠,不能及時辦到。陳伯鈞立即指出,黨內鬥爭是黨內鬥爭,行政系統是行政系統,應該分開。黨中央的事,紅軍中黨員可以提出意見,但在未解決前,決不容許隨便亂鬧,破壞紅軍,分離團結!行政組織上仍須按照紅軍組織系統,執行權力,下級對上級亦須逐級絕對服從,這樣才有利於解決問題,也才是黨內鬥爭的正當辦法。不然,糾紛日深,團結日乖,對革命損失很大。張國燾聽著陳伯鈞慷慨陳詞,雖然一直以首長的大度好言安慰,心裡卻怒不可遏。四方面軍中還沒人敢如此衝撞他,這個陳伯鈞好大膽子。張國燾送走陳伯鈞後,便把部下找來,佈置把陳伯鈞收拾一頓。

厄運很快降臨了。陳伯鈞受不了9軍的人天天罵中央紅軍,提出調動請求,連續兩天找張國燾,張都推託不見。 9月13日晚上,陳伯鈞再去總部,一些四方面軍領導人已經在等他了。很快形成了一場鬥爭會。他們接連向陳伯鈞發問,如對一、三軍團單獨北上的態度,中央蘇區五次圍剿和長征是不是逃跑,提拔工農幹部等問題,要陳伯鈞回答。完全把陳伯鈞放在斗爭的位子上。 9月14日是陳伯鈞終身難忘的“受辱之日”。中午,上級通知陳伯鈞,調他回總部另行安排。陳伯鈞交代了工作正要離開,忽然來了一群傳令兵,說奉命來要回9軍的東西。陳將9軍配給他的兩匹馬交回,他們還不罷休,說不許陳帶走一點東西,只許隻身一人走。一陣亂搶,把陳伯鈞從五軍團帶來的馬,連同望遠鏡等通通拿走。陳伯鈞氣得渾身發抖。 “自參加革命以來,算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若說真正革命的同志,其何以出此?若說政見不同,需得鬥爭,亦斷不能採取如此卑劣手段!”陳伯鈞到總部,向張國燾強烈地反映這些問題。張國燾假意要黃超去追回東西。過了好幾天,才給他一匹沒鞍的瘦騾子,望遠鏡就算沒影了。陳伯鈞被免了職,到紅軍大學當教員。

與陳伯鈞遭到同樣命運的是30軍參謀長彭紹輝。這位在中央蘇區反圍剿戰鬥中被打殘了右臂的將領,是從原一方面軍六軍團調到四方面軍30軍的。得到南下的命令後,他怎麼也想不通,在卓木碉寫了一封信給朱總司令,陳述自己的意見。但是沒想到這封信被人送到張國燾手裡,張國燾派人把彭紹輝找來談話。彭紹輝剛進門,立刻被人圍住。一個四方面軍高級幹部上去就給彭紹輝一個大耳光,厲聲問他:“為什麼反對南下?反張主席?”並拔出槍頂在彭紹輝胸口上,進行恐嚇。朱德坐在旁邊氣憤地站起來,上前把槍奪下來,對眾人說:“打人是不對的,這是黨內鬥爭,應該允許同志講話!”又說:“這樣談話怎麼行呢?”對彭紹輝說:“你回去吧。”示意他趕緊離開。張國燾見朱德干預,便不好再整下去,彭紹輝才倖免於難。後來彭紹輝上將每逢回憶起這件事,都要感激朱老總的救命之恩。

像陳伯鈞、彭紹輝這樣的高級幹部都受到如此打擊,其餘的中下層幹部的日子就更難過了。張國燾認為中央自己跑了,分裂的責任在中央。他想了想,這似乎是件好事。中央只帶走了一、三軍團,不過萬把人。紅軍的大多數人馬都在他的掌握之下,現在沒人能管他了,他就是紅軍的最高領袖。所以,他一邊向四方面軍的老部下灌輸對中央的仇恨,煽動他們反對中央。另一方面對原一方面軍的干部歧視打擊,有不從命者,就用肅反手段處置。 那幾天,朱德和劉伯承憂心如焚,每天都有捕人和衝突發生。總司令部的偵察科長胡底,因為罵張國燾是“軍閥”、“法西斯”,被張國燾安上一個“日本天津駐屯軍德田派來的偵探”罪名而逮捕了。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罪名呢?原來,胡底同志是我黨傑出的地下工作者。 30年代初,周恩來主持上海中央時,為了建立黨的情報系統,派李克農、錢壯飛、胡底三人打入國民黨特務機構內部。李在上海,錢在南京,胡底在天津。有了這三條內線,國民黨的一舉一動,都被共產黨知道得一清二楚。 1931年4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顧順章在漢口被捕叛變,電報被錢壯飛截獲。他迅速趕往上海通知了周恩來,當顧順章帶著國民黨特務到上海捕人時,一個個地點都人去樓空。在那次突發事件中,地下工作者為保護中央立了大功。由於顧的叛變,李、錢、胡三人離開了原來的崗位,轉入中央蘇區。長征初期,錢壯飛在行軍途中遭飛機轟炸掉隊,在息峰被地方民團殺害。李克農隨中央北上,胡底隨總部行動,如今這位功臣居然被張國燾打成了“特務”和“反革命”,這不是顛倒黑白嗎?儘管劉伯承一再交涉,說胡底沒有問題,張國燾就是不理。就這樣,一個曾出生入死為黨工作的好同志,未曾被國民黨捕獲,卻被張國燾的親信毒死了。

那幾天,阿壩充滿了緊張氣氛,一點小事就可能引起一場亂子,甚至要人的命。 9月11日,四方面軍偵察科的幾個兵在房子下面燒火,衛生部長賀誠在樓上被煙熏得受不了,跑出來訓人。這些兵就說賀誠捆了他們的指導員,報告了張國燾。夜裡來了一群人,要賀誠出來。賀誠怕遭不幸,關著門不出去,他們就在外面鳴槍恐嚇。第二天,張國燾召開大會,名為“解決賀誠捆人問題”,實為向朱德、劉伯承施加壓力。朱、劉、賀三人走進會場時,張國燾預先佈置的警衛就端起槍,把槍栓拉來拉去。鬥爭會一開始,黃超就喊打。會場秩序大亂,不像開會,倒像打群架。也許因為賀誠是醫生,張國燾還要用他,才免遭監禁和進一步的迫害。 9月15日,張國燾在阿壩格爾登寺大殿內召開“中共川康省委和工農紅軍中黨員緊急活動分子會議”(歷史上簡稱“阿壩會議”)。出席會議的有四方面軍總部和9軍、31軍、33軍的黨員幹部近千人,紅五軍團的部分乾部參加了會議。 32軍(原紅九軍團)因駐地較遠,沒人參加。會場上懸掛著“反對毛、週、張、博逃跑路線”的標語。由於事先層層作了動員,會議一開始就表現出明顯的反中央傾向。

張國燾首先在會上作關於一、四方面軍關係的報告,指責毛(澤東)、週(恩來)、張(聞天)、博(古)率一、三軍團繼續北上是“向北逃跑的右傾機會主義路線”,把自己的南下方針說成是正確的“進攻路線”。揚言要對“經過鬥爭和教育仍不轉變的分子”給予“紀律制裁”。張國燾講完後,在秘書長黃超主持下,四方面軍領導幹部先後發言表態,擁護張總政委講話,痛罵中央。 參加會議的有紅五軍團的人,他們的思想受到很大的震動。在這個嚴重關頭,內部出現了分化。軍團長董振堂、保衛局長歐陽毅等堅決擁護中央,沒有出席會議。也有一些幹部認為中央不該把五軍團扔下,心裡不滿,也有人對中央內部的左傾機會主義領導人有意見,在當時的特殊環境下,自覺或不自覺地站到了張國燾一邊。他們在發言中把中央蘇區和長征初期的“左傾”錯誤誇張擴大,甚至傳播了一些小道消息。中央紅軍內部的倒戈給阿壩會議火上澆油,更激起了四方面軍中對中央的反對情緒。

五軍團部分乾部的轉向,使朱德、劉伯承的處境更加困難。鬥爭的矛頭集中在他們身上。許多人在會場上你一言、我一語地亂喊。有的說:“中央北上是錯誤的,是退卻逃跑主義!”有的說:“中央是右傾機會主義!”有人氣勢洶洶地問朱德:“你同意中央,把紅軍搞剩了多少,要交代!”有的要他當眾表態反對中央。朱德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面色嚴峻。張國燾對他說:“總司令,你可以講講嘛。你對這個問題的認識怎樣?是南下,是北上?” 面對這些叫喊和辱罵,朱德十分冷靜沉著。他知道這些紅軍幹部都是張國燾給挑動起來的。紅軍內部出現這樣的分裂,令他十分痛心。但他不能責怪這些不明真相的部下,要耐心說服,等待他們覺悟。朱德站起來,和顏悅色地對大家說:中央北上抗日的決議是正確的。現在日本帝國主義侵占了我國的東北三省,我們紅軍在這民族危亡的關頭,應當擔負起抗日救國的責任。中央的決議,我是舉了手贊成的,不能出爾反爾,反對中央決議。我和毛澤東同志從井岡山會師以來就在一起,我是完全信得過他的。人家都講“朱毛”,我朱德怎麼能反對毛澤東?

朱德說到這裡,轉身問坐在一邊的張國燾:遵義會議的精神,中央曾電告你和四方面軍,你是清楚的嘛! 張國燾不回答朱德的問題,仍然要朱德表態說“毛、周向北是逃跑”。朱德嚴肅地說:我再重複一遍,中央北上抗日的決議是正確的。我絕不能反對毛澤東同志,你們可以把我劈成兩半,但絕對割不斷我和毛澤東同志的關係。 朱德的話剛說完,會場上就爆發出一片叫罵聲。有人衝到朱德面前,罵朱德是“老右傾”、“老烏龜”。 (1937年延安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康克清提及此事,還是滿腔怒火)劉伯承實在看不下去,高聲說道:“你們不是開黨的會議嗎?又不是審案子,怎麼能這樣對待總司令!”這下又引來一片叫罵:“好!你把黨的會議說成是審案子!”鬥爭矛頭又轉向劉伯承。劉伯承看他們不講理,乾脆不說話。有人又對朱德高喊:“既然你擁護北上,那你現在就走吧!”朱德說:“我是中央派到這里工作的,你們既然堅持南下,那我就只好跟你們去。”這些人趕不走朱德,又跳著罵:“你又讚成北上,又要跟我們南下,你是兩面派、騎牆派!”有人喊:“不讓他當總司令了!”

張國燾眼看部下鬧得差不多了,才出來緩和氣氛。他沒忘掉自己的身份,只要把底下的人鼓動起來,用不著他在前台罵人。他對今天的會議相當滿意,更無所顧忌了。 朱德和劉伯承從會場出來,心情十分沉重。黨和紅軍中發生了這樣的分裂,又是在長征途中,實在令人痛心。朱德對劉伯承說:“不管怎麼鬥,我們還是要跟毛主席革命嘛。事情總會搞清楚的。”他們絲毫沒有埋怨中央拋下他們,表現了共產黨員的高尚品德。朱德的警衛員潘開文火沖沖地說:“搞幾棵槍打起走!”劉伯承說:“你曉得什麼,不准吭聲!”在這樣情況下,除了忍耐,慢慢做工作,等待四方面軍同志覺悟,不能採取任何火拼的辦法,否則,那隻能給革命帶來更大的損失。 會議開了整整一天,最後通過了決議。以張國燾的報告為主題,譴責中央“右傾逃跑”,決定紅四方面軍大舉南下,重返四川建立根據地。在通過《阿壩會議決議》的同時,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還擬訂了《大舉南進的政治保障計劃》,與《決議》同時下達到各部隊。幾天之內,各部隊中召集了不同形式的會議,傳達貫徹張國燾的報告和《決議》。

阿壩會議,是張國燾公開與中央決裂的會議。他把中央內部的分歧完全向紅軍戰士公開,利用紅軍戰士的淳樸無知,挑動紅軍反對中央的政治路線,這種做法是很惡毒的。雖然中央在俄界會議上聲討了張國燾,但范圍僅限於中央委員和軍隊首長。張國燾則是一下就把範圍擴大到全軍,嚴重破壞中央的威望,這顯然是為他日後宣布另立中央打基礎,造輿論。 此時,朱德面臨的艱鉅任務就是如何在困難的處境下,保持和維護紅軍的團結,保護紅一方面軍的五、九軍團不受損害。在阿壩會議的那天夜裡,劉伯承得到消息,張國燾和他的軍長們開了一夜會,討論如何對付朱、劉和五、九軍團。到天亮才決定不殺劉伯承,軟禁起來。五軍團要根本改造,讓黃超去當政委。九軍團要撤換一批幹部。 那些日子裡,朱德四處奔走,和原一方面軍的干部戰士談話,做思想工作,引導他們顧全大局,在與張國燾作鬥爭時,注意鬥爭策略和方式,避免紅軍內部發生不必要的衝突,盡最大努力保存革命力量。 他對總部3局(通訊聯絡局)局長伍云甫說:“現在黨內發生不幸,出現了暫時分裂現象。”囑咐伍云甫轉告同志們“注意不要鬧,注意團結四方面軍的同志,最要緊的是工作上起模範帶頭作用,吃苦在前不計較待遇。分裂是暫時現象,最後是會在黨的正確路線下團結一致的”。他還說,同張國燾鬥爭“不要性急,鬥爭是要鬥爭的,不過是又要團結又要鬥爭。胡底同志就是因為太性急,張國燾就把他陷害死了”。 五軍團是朱德最為關注的單位。在阿壩會議期間,朱德與董振堂軍團長交換了意見。董振堂表示了堅決擁護中央的正確路線,同張國燾作鬥爭的立場,令朱德感到十分欣慰。對張國燾及其親信打擊迫害五軍團同志的行為,朱德都挺身而出,保護同志。一天上午,五軍團保衛局長歐陽毅獲悉,總部來電說五軍團一些人搶東西,準備搞反革命叛亂,被四方面軍保衛局抓起來了。董振堂指示歐陽毅去處理。歐陽毅先統計了各單位的掉隊人員情況,然後去四方面軍駐地領人。到那里後,被關押的五軍團戰士都申述他們是掉隊,沒搞反革命。四方面軍一位首長拍著桌子大發脾氣,說:“你們就是反革命,老子親眼看到的,你們搶老百姓的東西!”事情弄僵了,歐陽毅便來總部報告。四方面軍那位首長先到,歐陽毅一進門,那位首長便指著他說:“他就是五軍團保衛局長。”一位身材高大的同志站起來罵:“你不聽指揮,老子偏要指揮你!你是假革命,反革命!”說著就掏出了手槍。在這緊急關頭,朱德製止了這種無理行動。張國燾看部下鬧得不像話,才把他們打發出去。由於朱德主持正義,一場危機化解了,歐陽毅領著掉隊的戰士回到五軍團。 由於朱德在紅軍中享有崇高威望,張國燾也奈何不得,於是不斷在背地搞小動作,難為朱德。一天夜裡,他手下的人把朱德的馬偷去殺了。張國燾有七匹馬,也不肯給朱德一匹。董振堂知道後,派人給朱德送來一匹馬,才解決了朱的行軍的問題。朱德的夫人康克清在阿壩會議上堅持一言不發,引起張國燾的嫉恨。南下途中張國燾藉口調康克清去學習,將他們拆散。康克清氣憤不過,要離隊去找黨中央。朱德勸她說:“不行,如果你單獨行動,他們就會藉刀殺人。現在你和戰士在一起,他們就不敢隨便動手。”朱德以一身正氣和博大的胸懷,挫敗了張國燾一個個陰謀。 建國後,朱德回憶這段不平凡的經歷時說:“我們當時處境很困難,但碰上困難有什麼呢?堅持吧。我們還有五、九軍團和劉伯承同志,反對張國燾。他(指張國燾——作者註)那幾天想叫下邊互相打架,下面有些要打架,我反對。我對他說:'我們現在是如何支持下去,下面再打架,就活不下去了。要不要命,我們都要命。'我威脅他,打架被制止了。” 再說右路軍,自中央率一、三軍團北上後,陳昌浩決心執行張國燾南下的命令。 9月11日,他派通信員騎馬給包座前線的傅鍾、李卓然送去“特急飛傳”的信件。傅鍾打開一看,上面寫的是: 傅鍾和李卓然也懵了,當天火速趕回巴西。陳昌浩正在召集右路軍幹部開會,傅鍾看見“陳昌浩同志在大廟裡,廟裡坐了好多人,徐向前同志身體不好,斜臥在門板上。我靠近他坐下,陳昌浩同志開始講話。神情暴躁至極,說中央'右傾'、'怕死',丟下我們逃跑了。許多難聽的話都脫口而出。人們聽了更覺茫然,心神無主,難過極了。昌浩講完,問誰有話講。我說沒有,卓然也說沒有。向前同志難受得很,嘆氣,無語。天近黃昏,昌浩宣布南下,口號是'打回通南巴',要政治部對部隊進行動員。我問昌浩:'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到了這種地步?'昌浩說:'傅鍾,你不必擔心,我們還有幾個軍,自有出路。'” 幾天后,徐向前、陳昌浩接到張國燾的命令,要右路軍從班佑、包座地區南下,與左路軍在大金川的松崗、黨壩一帶會合集結。軍令如山,徐向前、陳昌浩率紅30軍、紅軍大學人員回頭再次穿越草地。徐向前回憶:“浩渺沉寂的大草原,黃草漫漫,寒氣凜冽,瀰漫著深秋的肅殺氣氛。紅軍第一次過草地時留下的行軍、宿營痕跡,還很清楚。有些用樹枝搭成的'人'字棚裡,堆著些無法掩埋的紅軍屍體。衣衫單薄的我軍指戰員,頂風雨,履泥沼,熬飢寒,再次同草地的惡劣自然條件搏鬥,又有一批同志獻出了寶貴生命。回顧幾個月來一、四方面軍合而後分的情景,展望未來的前途,令人百感交集,心事重重,抑鬱不已。” 9月17日,徐、陳率右路軍越過草地,重返毛兒蓋。張國燾非常高興,向後方的31軍軍長余天雲、政委王維舟發出了堅決南下的命令: 9月底,徐向前、陳昌浩與張國燾、朱德等在大金川北端的黨壩會合。在沙窩會議分兵後的兩個月,左、右路軍又會師了。但是中央已經不在了。張國燾顯得躊躇滿志,而徐向前他們卻心事重重,笑不出來。分裂的噩夢還在頭腦中攪擾。 10月5日,張國燾在卓木碉(今馬爾康縣腳木足鄉)的白莎喇嘛寺裡,主持召開高級幹部會議。出席會議的有紅軍總部和各軍的負責人朱德、張國燾、徐向前、陳昌浩、劉伯承、王樹聲、周純全、李卓然、羅炳輝、何長工、余天雲、曾傳六、李特、黃超、方強、劉志堅等軍以上乾部四五十人。 會議由張國燾主持。陳昌浩首先報告在毛兒蓋的一切經過,說明總司令部移到刷經寺後,他和徐向前與毛澤東等中央政治局委員相處得很融洽,遇事互相商量,並無爭執。毛澤東等北逃的那一天,行動是突然的、秘密的、不顧信義的,也是破壞黨和紅軍團結的。 張國燾接著作報告。他說:中央沒有粉碎敵人的第五次圍剿,實行戰略退卻,是政治路線的錯誤,而不是單純的軍事路線問題。一、四方面軍的會合,終止了這種退卻,但中央拒不承認自己的錯誤,反而無端指責四方面軍。南下是終止退卻的戰略反攻,而中央領導人被敵人的飛機大炮嚇破了膽,對革命前途喪失信心,繼續其北上的右傾逃跑主義路線,直至發展到私自率一、三軍團秘密出走,這是分裂紅軍的最大罪惡行為。他還說:中央領導人是吹牛皮的大家,是左傾空談主義。他們只是在有籃球打,有館子進,有捷報看,有香煙抽,有人伺候時才來參加革命。 (這話後來張國燾還講過多次)一旦革命困難,就要悲觀逃跑。有鑑於此,張國燾宣布:中央已經威信掃地,失去了領導全黨的資格。提議仿效列寧和第二國際決裂的辦法,組成新的臨時中央,要大家表態。 徐向前回憶說:“另立中央的事,來的這麼突然,人們都傻了眼。就連南下以來,一路上盡說中央如何如何的陳昌浩,似乎也無思想準備,沒有立即發言表態支持張國燾。會場的氣氛既緊張又沉悶,誰都不想開頭一炮。張國燾於是先指定一方面軍的一位軍的干部發言。這位同志在長征途中,一直對中央領導有意見,列舉了一些具體事例,講得很激動。四方面軍的同志聞所未聞,不禁為之嘩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責備和埋怨中央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張國燾得意洋洋,要朱德表態。朱德的話雖然心平氣和,卻是語重心長。他說:大敵當前,要講團結嘛!天下紅軍是一家。中國工農紅軍在黨中央統一領導下,是個整體。大家都知道,我們這個“朱毛”在一起好多年,全國和全世界都聞名。要我這個“朱”去反“毛”,我可做不到呀!不論發生多大的事,都是紅軍內部的問題,大家要冷靜,要找出解決辦法來,可不能叫蔣介石看我們的熱鬧! 張國燾又讓劉伯承表態。劉伯承講了一通革命形勢相當困難的話,意思是要團結,不要分裂。還是不肯說一句支持張國燾的話,更不肯向張國燾低頭。張國燾見朱、劉二人還不屈服,懷恨在心,當眾不便發作。在大家發言表態之後,張國燾掏出一份事先擬好的名單,眾人表決通過了新的“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的名單。張國燾的“中央”就這樣產生了。最後,會議通過了決議。 “毛澤東、周恩來、博古、洛甫應撤銷工作,開除中央委員及黨籍,並下令通緝。楊尚昆、葉劍英應免職查辦。” 張國燾炮製的這個“中央委員會”名單,頗費了不少心機。首先,他要建立一個能讓共產國際承認的“正統”,所以盡可能把中共“六大”選出的中央委員排在前面。由於張國燾的閉塞無知,在名單裡鬧了不少笑話。例如原江蘇省委書記朱阿根、原閩浙贛蘇區特派員曾洪易在此之前都已被國民黨逮捕,當了叛徒。原湘鄂西中央分局書記夏曦因為在洪湖蘇區肅反中大量殺人,在1934年5月受到中央嚴厲批評並被撤職。原湘鄂贛軍區司令員徐彥剛在堅持鬥爭失敗後,於1935年9月被敵人殺害。張國燾都不知道,把叛徒和烈士一起選進來了。 張國燾炮製的“中央”,似乎也照顧到不同地區和紅軍,幾方面都拉了些人。但是分析一下就可看出,這裡摻雜了他個人的好惡和成見。在中央和一方面軍中,毛、週、張、博不用說,已被他“開除”了。作為中央政治局委員的王稼祥、凱豐、劉少奇、鄧發,一個也未選進。劉伯承、董振堂都沒選上,僅有個“軍委委員”的虛名。 會議結束後,朱德找到張國燾,義正詞嚴地告訴他:“要搞(中央),你搞你的,我不贊成。我按黨員規矩,保留意見,以個人名義做革命工作,不能反中央。”朱總司令在紅軍中的崇高威望,使張國燾無可奈何。沒有朱老總,張國燾成不了氣候。為了保存紅軍主力,朱德也不能與張國燾公開決裂,扔下四方面軍不管。所以,朱德決定在不失原則的前提下,運用策略和張國燾周旋。 劉伯承總參謀長徹底認清了張國燾的真面目。雖然他和朱總司令暫時處於少數,但他們堅信自己是正確的。張國燾軟硬兼施,也絲毫不能動搖朱、劉的立場。實際上從阿壩會議以後,劉伯承的職務就被剝奪了。張國燾只讓他教交通隊如何打騎兵、放排哨。 一天,朱德悄悄告訴劉伯承:“有人說你是日本華北駐屯軍德田派來的偵探。”劉伯承冷笑道:“說那些做什麼,殺就殺嘛。”對個人的生死,劉伯承是置之度外的。但有一件大事一直壓在他的心頭:與共產國際通訊的密碼掌握在他的手裡,這件事張國燾還不知道。劉伯承想:張國燾這一搞,說中央是什麼“右傾逃跑主義”,誰又是什麼“偵探”等等,如果他把密碼搞去,把他那一套報告國際,不知要給中國黨造成多大的麻煩。張國燾另立中央,使劉伯承下了決心。密碼是一本英文的《魯賓孫漂流記》,在參謀劉紹文手裡。劉伯承讓劉紹文把密碼燒了。這事做得很機密,除了他們二人誰也不知道。劉伯承回憶:“如果張國燾知道了,那我們也就完蛋了。” 劉伯承這一決斷,真是挽救了紅軍挽救了黨中央。因為當時中央已經控制不了張國燾,張國燾唯一畏懼的就是共產國際。當林育英到陝北後,以共產國際代表名義對張國燾下達指示。張國燾無法與國際聯絡,終於接受了林育英的意見,取消了自己的“中央”,再次北上與一、二方面軍會師。如果張國燾能直接與國際聯絡,和駐莫斯科的王明搞在一起,中國革命的前途就難以預料了。從這一點說,劉伯承為黨立了大功。 卓木碉會議結束後,張國燾來找劉伯承,做最後的“勸降”。張國燾說:“我們的中央成立了,你要是同意,軍委委員有你一個。否則,就不行。”劉伯承說:“我不同意這樣搞法。”張國燾怒氣沖沖地說:“你不想當總參謀長了?”劉伯承說:“你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張國燾說:“那你馬上辦交代。”劉伯承交代完了工作,張國燾又要劉伯承作出一個南下行動計劃來,限兩小時完成。劉伯承說時間太緊,張國燾還是只給兩小時。劉伯承知道他是存心整人,硬是兩小時把計劃完成了。然後,劉伯承離開紅軍總部,到紅軍大學當校長去了。 10月7日,張國燾以“中革軍委主席”的名義下達了《綏丹崇懋戰役計劃》,四方面軍和原一方面軍的五、九軍團,開始了南下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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