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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五、建文帝謎踪

永樂大帝朱棣 毛佩琦 8684 2018-03-16
朱棣如願以嘗地即皇帝位了,他的政治對手建文帝朱允炆的踪跡卻成了千古之謎。幾百年前南京宮中的那場大火早已灰飛煙滅,人們對建文帝的尋找還沒有停止。 1.相互矛盾的歷史記載 關於建文帝在皇宮中的結局,官修的《明太宗實錄》是這樣記載的: 上望見宮中煙起,急遣中使往救。至已不及。中使出其屍於火,還白上。上哭曰:“果然若是癡騃耶?吾來為扶翼爾為善,爾竟不諒,而遽至此乎?……壬申,備禮葬建文君。遣官致祭,輟朝三日。 《明太宗實錄》修於宣德年間,由於政治原因,官修的實錄一定是代表官方利益的。因此,一些關鍵和微妙的事常常被隱諱或用曲筆,是不可信的。按《實錄》的記載,建文帝已被燒死,而且還得到了禮葬。有的說用的是親王之禮,有的說用的是天子之禮。無論是天子之禮還是親王之禮都是極為隆重的,果然如此的話,有誰見過殯葬的儀式?墳墓在哪裡呢?在當時的政治形勢下,建文帝被燒死,是符合朱棣的利益的。建文帝被燒死,就可以斷絕天下人的希望和企盼,朱棣也可以安心地做皇帝了。建文帝活在人世,就是朱棣父子的一塊心病。以情理推斷,哪怕有一點可能掩人耳目,朱棣也會給建文帝辦個葬禮、修個墳墓了事。正因為朱棣連自己都欺騙不了,所以才無法發喪建墓。 《實錄》記載是從當政者的政治利益出發的,他們宣稱建文帝已死,就是要讓天下人死了心,讓建文帝的追隨者們死了心。既沒有人見過發喪,又沒有人見過墳墓,《實錄》的記載無疑是一大謊言。也正因為這謊言太容易識破了,所以民間根本不相信建文帝已死,才會有種種的猜測和謠言出現。

還有幾件事,助成了種種謠言和傳說的出現。 2.溥洽和尚藏匿過建文帝嗎 《明史》透露出的一個線索,是在民間引起猜測的一個原因。 《明史》姚廣孝傳說: (永樂)十六年三月(姚廣孝)入覲(朱棣),年八十有四矣。病甚,不能朝,仍居慶壽寺。車駕臨視者再,語甚懽,賜以金唾壺,問所欲言。廣孝曰:“僧溥洽系久,願赦之。”溥洽者,建文帝主錄僧也。初,帝入南京,有言建文帝為僧遁去,溥洽知狀,或言匿溥洽所。帝乃以他事禁溥洽,而命給事中胡濙等遍物色建文帝。久之不可得。溥洽坐系十餘年,至是,帝以廣孝言,即命出之。 溥洽是建文帝的主錄僧,明成祖朱棣為什麼關了溥洽?因為他聽到了兩個傳言:“有言建文帝為僧遁去,溥洽知狀”,“或言匿溥洽所”。但不論是“有言”,還是“或言”,都並非確指,都不足以確認建文帝為僧遁去,或建文帝匿於溥洽所。姚廣孝是燕王朱棣的主錄僧,他與溥洽,一服務於建文帝,一服務於燕王,兩人各為其主,對於同為主錄僧的溥洽有同病之憐他要求釋放被久系的溥洽,雖然不免是出於同情心,但也可以理解為他不相信“建文帝為僧遁去”,或“匿溥洽所”,於是想在臨終前替溥洽開脫。然而,姚廣孝不相信不等於民間不相信。相反,這兩點猜疑越傳越遠,越傳越豐富。

3.神秘的胡濙、張三豐 既然合法的皇帝下落不明,篡位的皇帝派人到處訪察其下落,就顯得合情合理了。一些人雖然不相信建文帝在各地流亡的種種傳說,但卻也懷疑建文帝並沒死於大火,而是在亂中逃出了皇宮。於是像明朝沈德符等人的一些書中便出現了這樣的說法: 少帝(建文帝)自地道出也,踪跡甚秘,以故文皇帝(明成祖朱棣)遣胡濙托訪張三豐為名,實疑其匿他方起事。至遣太監鄭和浮海,遍歷諸國而終不得影響。則天位雖不終,而自全之智有足多者。 晚明黃景昉的《國史唯疑》卷之一也這樣說: 遣胡濙西南行,求之湖、湘、黔、築洞中,遣鄭和東南行,求之甌、越、閩、廣間。海外幾窮盡禹跡矣。唐詩“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差類當日情景。

鄭和的遠航另議。這裡先說胡濙。胡濙是誰呢?這個人很神秘。 《明史》《胡濙傳》說: 永樂元年(胡濙)遷戶科都給事中。惠帝之崩於火,或言遯去,諸舊臣多從者,帝疑之。五年,遣濙頒御製諸書,並訪仙人張邋遢,遍行天下州郡鄉邑,隱察建文帝安在。濙以故在外最久,至十四年乃還。所至亦間以民隱聞。母喪乞歸,不許。擢禮部左侍郎。十七年,復出巡江、浙、湖、湘諸府。二十一年還朝,馳謁帝於宣府。帝已就寢,聞濙至,急起召入,濙悉以所聞對。漏下四鼓乃出。先,濙未至,傳言建文帝蹈海去,帝分遣內臣鄭和數輩,浮海下西洋,至是疑始釋。 胡濙是朱棣派出的一個秘密偵探。但胡濙傳中說他出巡的任務不僅是尋訪建文帝,而是有好幾項:頒御製諸書;訪仙人張邋遢;間以民隱聞。另外,還有一項重要任務,《明史》《胡濙傳》又說:

皇太子監國南京,漢王為飛語謗太子。帝(朱棣)改濙官南京,因命廉之。濙至,密疏馳上監國(皇太子)七事,言誠敬孝謹無他,帝悅。 原來,漢王與皇太子爭奪繼承權,誹謗皇太子,朱棣對皇太子不信任,就派胡濙前往秘密調查。胡濙當時是戶科給事中。明朝制度規定,六科“掌侍從、規諫、補缺、拾遺、稽查六部百司之事”。給事中作為言官,對於朝廷上下的事無所不管。當然,有些官員也可以在六科掛名,承辦皇帝交給的特殊任務。胡濙出巡所干的都是秘密任務,即使朱棣出征在外,即使朱棣已經就寢,他也要趕去匯報。但問題在於,在朱棣床邊他們兩個都說了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正因為胡濙本人行踪就很詭秘,而此時建文帝又下落不明,所以就助長了人們的聯想與猜測。我懷疑《明史》的作者也受到了民間傳說的干擾,把猜測之詞寫進了史書:“惠帝之崩於火,或言遁去,諸舊臣多從者,帝疑之”。在胡濙的各項任務中,有一項可以證實,那就是訪仙人張邋遢。

4.仙人張邋遢 張邋遢本名張三豐,因不飾邊幅,被稱為張邋遢,屬於神仙術士者流。 《明史》將其入於方伎列傳中,說“或言三豐金時人,元初與劉秉忠同師,後學道於鹿邑之太清宮,然皆不可考”。 《明史》大抵秉承了“不語怪力亂神”筆法,所以一般不記載神仙鬼怪的事,但還是記載了一些張三豐所謂異行:說他“頎而偉,龜形鶴背,大耳圓目,須冉如戟。寒暑唯一納一蓑,所啖,升斗輒盡。或數日一食,或數月不食。書經目不忘,游處無恆,或云能一日千里。善嬉諧,旁若無人。嘗遊於武當諸巖壑,語人曰:'此山異日必大興。'”“後居寶雞之金台觀,一日自言當死。留頌而逝,縣人共棺殮之。及葬,聞棺內有聲,啟視則復活。乃遊四川,見蜀獻王。復入武當,歷湘、漢,踪跡益奇幻。”“明初,周顛、張三豐之屬,踪跡秘幻,莫可測識,而震動天子,要非妄誕取寵者所可及。”朱元璋聞其名,曾於洪武二十四年“遣使覓之不得”。 “永樂中,成祖遣給事中胡濙,偕內侍朱祥,齎璽書、香幣往訪,遍歷荒徼,積數年不遇。”後來,朱棣“命工部侍郎鄒進、隆平侯張信等,督丁夫三十餘萬人,大營武當宮觀,費以百萬計。既成,賜名太和太嶽山,設官鑄印以守,竟符三豐言。”

朱棣派胡濙尋訪張三豐,是由於朱元璋“遣使覓之不得”才又進行的。而且胡濙帶著朱棣的“璽書”,準確無疑。我們今天可以看到當年修建的巍峨的武當山道觀,已被稱為道教南方第一叢林。所以,說朱棣派胡濙去訪張三豐就是去訪張三豐,並非託言,不像尋訪建文帝只是是猜測的、可能的。 另一件事的發生,就使關於建文帝的傳說,越傳越亂。那就是楊應祥的出現。 5.楊應祥是建文帝嗎? 沈德符《萬曆野獲篇》記載: 甲戌年(萬曆二年),今上(明神宗朱翊鈞)禦日講,問輔臣以建文君出亡事,張居正對曰:“此事《國史》無考,但相傳正統間,於雲南郵壁題詩,有“流落江湖數十秋”之句。一禦使異而詢之,自言建文帝,欲歸骨故土。遂驛召入宮養之。時年已七八十,後不知所終。”蓋江陵(張居正)亦不曾記憶《英錄》中有此事也。

張居正所說的《國史》,就是《明實錄》。筆記中說的“英錄”,就是《明英宗實錄》。張居正在萬曆初年為內閣首輔,久在朝中任職,處於統治核心,熟悉典故制度,像這樣的的上層人物對建文帝的事都說不清楚,可以想見民間傳說的情況。 《明英宗實錄》對此事的記載,見於正統五年十一月丁巳: 有僧年九十餘,自云南至廣西,雲:“我建文帝也。張天師言我四十年苦,今數滿,宜還國。”謁思恩自言。岑瑛送之京師。會官鞫之。其姓名為楊應祥,鈞州人,洪武十七年度為僧,遊兩京、雲、貴,以至廣西。上命錮之錦衣衛而死。同謀僧十二人俱戍邊。 這本是一個詐騙案,事實本末本清楚無疑,幾個僧人共謀,由九十餘歲的老僧楊應祥假冒建文帝。事敗,老僧被關入錦衣衛監獄而死,同謀僧人被處戍邊。案子已經了結。

建文帝生於洪武十年(1377年),至英宗正統五年(1440年)不過六十三歲,老僧九十餘歲,必假無疑。老僧有名有姓,載在《實錄》,當年鞫獄之人必不敢杜撰。經過永樂二十二年、洪熙、宣德十一年,又經過正統五年,建文帝的事已經過去了三十八年。當時社會安定,即使建文帝在世,他的手中已沒有一兵一卒,也不會構成威脅。朝廷已沒有必要因他的出現而恐懼。事實上,朝廷的處置也有分寸,僅楊應祥一人被關入監獄而死,其餘人被罰充軍戍邊,並未將活口一律封殺。 結論是楊應祥並非建文帝,建文帝並沒有出現。 可是,楊應祥詐騙案的敗露,非但沒有堵住人們的嘴,反倒給人以更大的想像空間。民間關於建文帝的傳說越來越多。到了萬曆年間,竟然有了本末詳盡、細節完整的記載。連一些號稱嚴肅的學者也不免被其迷惑。國史唯疑說:“程濟之《從亡隨筆》、許仲彬之《致身錄》出,二百餘年之晦跡始彰,疑案盡解。”

6.清修《明史》的尷尬與矛盾 明朝滅亡以後,靖難之役的利益相關人都已不在人世了。史家們可以心平氣和地寫這段歷史,但是關於建文帝的下落仍然說不清。清朝官方組織人力,由張廷玉主持編寫《明史》,在關於建文帝的下落問題上曾有過激烈的辯論,最終《明史》是這樣記載建文帝的結局的: 都城陷,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燕王遣中使出帝、後屍於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 或云:帝由地道出亡。 在不到四十個字中,關於建文帝的下落竟有三種的說法:一、不知所終;二、焚死;三、由地道出亡。 自燕軍攻入南京(建文四年,1402年)起,直至清朝雍正十三年(1735年),三百多年過去了,關於建文帝的下落還是沒有結論。當年參與修明史的都是朝野的飽學之士,而且在修明史時又蒐集了大量官私史料,經過了認真的分析研究。 《明史》以體例嚴謹,敘事縝密而著稱,當時學界考據之風盛行,學者都以辨疑發覆為能事,但我們在這部煌煌的“正史”中看到的,卻是史臣們對建文帝踪蹟的莫衷一是,聚訟紛紜。

7.傳說中的建文帝踪跡 傳說中的情況是怎樣呢? 傳說,明太祖朱元璋看到朱允炆柔弱,臨終前留下了一個密封鐵匣,囑咐朱允炆遇到大難時打開。燕軍攻入南京,形勢危急,建文帝朱允炆打開鐵匣,其中有剃刀、度牒和一道敕旨:“欲生,懷牒為僧,蜜地去。不然自盡。”於是建文帝焚宮出逃。建文帝從鬼門出,一舟停在案邊,神樂觀道士在等候。建文帝等往東南走,兵部尚書齊泰追到廣德,沒追上而被俘。傳說建文帝曾在錢塘東明寺居住,寺中的廝如樓形制特別,不同尋常人家所造。有人說,建文帝被蜀王用船迎入四川,後來,又從四川進入雲南,藏在黔國公沐晟家。工部尚書嚴震出使交阯,在雲南與建文帝不期而遇,進退兩難,“不言,恐禍及身;言之,不義也。一夕自縊死”。此後建文帝雲遊湖南、湖北、廣東、廣西、陝西、貴州。建文帝所居山林寺廟,留下了很多遺跡,還留下了一些詩作: 如在四川永慶寺題詩: 杖錫來游歲月深,山雲水月傍閒吟。 塵心消盡無些子,不受人間物色侵。 在廣西寫有: 牢落西南四十秋,蕭蕭白髮已盈頭。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 長樂宮中云氣散,朝元閣上雨聲收。 新浦細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 在貴州金竺長官司羅永庵題壁: 風塵一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 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雲深。 紫微有相星還拱,玉漏無聲水自沉。 遙想禁城今夜月,六宮猶望翠華臨。 閱罷楞嚴磬懶敲,笑看黃屋寄團瓢。 南來瘴嶺千層迥,北望天門萬里遙。 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龍袍。 百官此日知何處?唯有群鳥早晚朝。 傳說,到正統五年(1440年),建文帝已經出亡三十九年了,時在廣西思恩的一座寺廟中,有同寺僧人偷了建文帝的詩,跑去見思恩知州岑瑛,自稱建文帝。岑瑛大驚,把一干僧人全部抓了起來,送往布政司,上奏朝廷。一干僧人被解往京城,這時是在北京。經禦使廷鞫,僧人自稱:“年九十餘,思葬祖父陵旁耳。”禦使說:“建文君生洪武十年,距正統五年當六十四歲,何得九十歲?”一下子漏了餡,經審問,得知這僧人為鈞州白沙裡人,名叫揚應祥。於是,僧論死,關入錦衣衛,從者十二人戍邊。這就是《英宗實錄》中記載的那件事。 事情到此本應完結,但民間傳說發揮了想像力,說此時真的建文帝“適有南歸之思”,就向地方官講出實情。禦使密奏朝廷,將一干人送往京師。朝廷派曾服侍過建文帝的老宦官吳亮辨別建文帝真偽。建文帝見到吳亮就說:“汝非吳亮耶?”吳亮說:“非也。”建文帝說:“吾昔禦便殿汝尚食,食子鵝,棄片肉於地,汝手執壺,據地狗餂之。乃云非耶?”吳亮伏地而哭。建文帝左腳趾有黑子,吳亮摩視之,抱著建文帝的腳,哭得不能仰視。由於羞愧,吳亮退而自經死。於是建文帝被迎入西內。跟隨建文帝雲遊的程濟聽到這個消息說:“今日方終臣職矣。”就前往雲南焚燒了庵廟,遣散了徒眾。建文帝入宮後,宮人都稱他為老佛。後來,建文帝以壽終,葬於西山,不封不樹。 讀了類似的記載,我們感到人們是在精心編織著故事,惟恐發生漏洞,不能自圓其說。即使如此,我們還是看到這些記載有很多矛盾、歧異。 比如,《建文皇帝遺跡》(即《備遺錄》)說建文帝歸來在宣德元年(1426年)丙午孟春。 “少帝自江南來歸京師”,且自稱“吾今年七十餘”。 (按,如建文帝不死,當年應為四十九歲)建文帝與老宦官見面時,說的是另一番話:“吾於七夕之時,賜桃實三枚與爾。爾匍匐階下,食其一,以懷其二。吾問爾藏之由,爾對曰:'臣有父老在家,欲懷此以獻。'吾嘉爾孝,复賜五枚。今頗憶此否?”老宦官忽覺悟,遂抱持大哭。於是一時故臣都來看望。在建文帝身份得到證實後,宣宗命將其“厚養於諸王館中”。但不久,“一夕暴卒”。後“以公禮葬於郊外”。 祝允明《野記》,也有大致相同的記載。郎瑛《七修類稿》則說:建文帝“竟葬西山,樹碑曰'天下大法師之墓'”。 所謂葬於北京西山,是指今北京阜城門外的海淀區內,據說就在今西三環路內的中國畫研究院裡。院裡的白塔庵塔,就是建文帝安葬後建的衣缽塔。 關於建文帝的下落的說法特別多,幾不勝數。 ▲建文帝先隱藏於江蘇吳縣普濟寺,後經姚廣孝幫助,隱藏於穹窿山皇駕庵,死後就葬在穹窿山上。 ▲建文帝曾藏在四川平昌佛羅寺,死後就葬在寺後山坡上。因建文帝經常在寺中面向京城哭泣,後人就將平羅寺改稱為望京寺。 ▲建文帝從雲南大理逃到四川宜賓越溪河,隱居於隆興,死後葬在隆興的地下塔林(俗稱空山,鑿空山地而建墓)。甚至傳說清康熙帝也曾來到越溪查訪建文帝的遺跡。 ▲雲南武定獅子山,相傳建文帝曾在此山正續禪寺駐錫。寺中現有惠帝祠閣,閣內彩塑三尊僧像,中間一尊身披袈裟,背靠龍椅,據說就是建文帝像。像為清康熙初年所造。龕額書“明惠帝”三字。閣前對聯寫道:“僧為帝,帝亦為僧,數十載衣缽相傳,正覺依舊皇覺舊;叔負侄,侄不負叔,八千里芒鞋徒步,獅山更比燕山高。”據說寺內的乾坤雙樹、龍鳳翠柏、月潭潛龍等十餘處景物都與建文帝有關。 ▲重慶市的龍興古鎮,相傳建文帝曾在此地的龍藏寺為僧,“龍興”亦因此而得名。 ▲重慶市瓷器口寶輪寺,相傳建文帝曾隱居於此。後人因將所在的白岩山改稱為龍隱山。寶輪寺也就稱為龍隱寺。 ▲江西上饒玉山縣三清山上有一座三清宮,據說建文帝化名為全真道人詹碧雲,曾隱居於此,“明冶山碧雲藏竹之所”就是建文帝的墓。 還有,既然建文帝沒有被燒死,又在各地生活了數十年,留下後代也是可能的。清初人查繼佐記載的傳說中就有此一說。 查繼佐《罪惟錄》卷三十二“建文逸記”記載說:“建文帝攜一子至浦江鄭氏家,後又納一妾,生四子”。 “走住福州雷峰寺。三保(即鄭和)下洋過之,拜泣於地,為之摩足,帝微囑三保舉事。泣不能對,別去”。又有傳說建文帝逃出宮後,雲遊四方,晚年隱居於武昌,死後葬在武昌洪山。建文帝改名為讓鑾,暗喻出讓鑾輿,子孫便以讓為姓。近有讓姓後人出示《讓氏家譜》,據此推斷湖北讓姓為建文帝的後代。最近,湖南湘潭錦石何氏族人,同樣根據家譜推斷其始祖何必華(字汝川)即建文帝,因避難來到湘潭,改姓何氏,於此生息數百年。其實,自稱為建文帝之後的,還不止在湖北、湖南。據明史前輩王崇武先生調查,抗戰時期,雲南“大理民家仍有以惠帝為鼻祖者”。 8.疑雲重重,難以證實 但這些傳說許多都無法證實,或者經不起推敲。就拿《明史紀事本末》記載的工部尚書嚴震出使交阯,在雲南在路遇建文帝后自殺一事來說。永樂時期確有個工部尚書姓嚴,但他叫嚴震直,而不叫嚴震。而且,他是在洪武二十八年由明太祖朱元璋派往交只阯的。嚴震直於建文年間致仕,永樂年間又被起用,但永樂年間並無出使交阯的事,而是以工部尚書的身份巡視山西,結果,在走到澤州時病死。 查繼佐《罪惟錄》的記載中,關於建文帝出亡的不同說法就有二十三種之多。因為沒有確切證據,作為嚴肅的史學家,查繼佐提出“十六辯”即“十六疑”,對它們一一加以辯駁,全部否定了。 帝子出走何事,而五六十人聞之,後此無一敗?疑一。 鬼門可出,水關何必復導?疑二。 金川既啟,廷臣驚懼不知所出,在外小臣安敢遽入大內?小臣能入而帝不能出?疑三。 兵勢洶洶此何時?而神樂道士惓惓夢中之言,艤舟待命?疑四。 且二十二人信宿王昇處也,疑五。 遯野亦多人,而必以為盡與帝周旋,疑六。 亡名者必誣之以名,疑七。 仲彬家吳,吳之人無踪跡取功名者乎?疑八。 得相聚,疑九。 革誥敕亦早,此系逆案,而邑丞之但身臨史氏也,疑十。 既疑仲彬匿帝,必大索,能哂而去之,疑十一。 期襄陽胡遂弗後,疑十二。 一再跡雲南,必晤帝,疑十三。 帝既目善冠蓋,而萬里复走仲彬者再,疑十四。 豈不聞胡濙之出,又奚乎天台?疑十五。 間關晤接,無他言,而瑣及所獻,疑十六。 面對種種疑問,最後,他說: 按出亡之說,傳二十有三,豈無一真?惟傳二十有三,乃信無一真也。真則一而已矣。即讓皇之諡,本自“遜國”二字來。此實錄之後,史家不得已,分例“遜國”,以與“靖難”埓。秉筆者不免說謊,數百世安之。卻遜與讓之義,猶然為出亡作解也。 查繼佐的辯駁是在明亡之後。早在明萬曆年間,即建文遜國傳說甚盛時,時人沈德符就有一番辯駁。他說: 建文帝出亡,當時倘令故臣隨行,必立見敗露。近日此中乃有刻《致身錄》者,謂其先世曾為建文功臣。因侍從潛遁為僧,假稱師徒遍歷海內,且幸其家數度。此時蘇嘉二府偪近金陵,何以往來自由,又賡和篇什,徜徉山水,無一譏察者?況胡忠安公(胡濙)之出使也,自丁亥至丙申,遍行天下,凡十年而始報命。觀忠安傳中云,窮鄉下邑,無不必至。胡為常州人,去此地僅三舍,且往來孔道也。豈建文君臣能羅公遠隱身法耶?所幸偽撰之人,不曉本朝典制,所稱官秩,皆國初所無。且妄創俚談,自呈敗缺。一時不讀書、不諳事之人,間為所惑。即名士輩亦有明知其偽,而哀其乞憐,為之序論,真可駭恨!蓋此段大謊,又從老僧楊應祥假託之事敷演而成。若流傳於世,誤後學不小。又《傳信錄》雲,宣宗皇帝乃建文君之子,傳至世宗皆建文之後。此語尤可詫。蓋宋太祖留柴世宗二子,及元末所傳順帝為宋端王合尊幼子二事,而附會之耳。乃不自揆,僭稱“傳信”,此與近日造二陵信史者何異?庸妄人自名為信,他人何嘗信之?此皆因本朝史氏失職,以至於此。 6.感情代替了史實,政治掩蓋了真相 對於明清以來出現那麼多關於建文帝的傳說,怎麼解釋呢?就神話或民間傳說形成發展的規律而言,借用胡適先生的話: 凡故事的演變如滾雪球,越滾越大,其實禁不起日光的烘照,史家的考證。 關於建文帝傳說的發生和演變是符合這一規律的。由於建文帝的下落不明,引起了人們的種種猜測和傳說,而傳說不斷擴大不斷豐富,越說越神,越說越圓。 和許多不斷演化的傳說一樣,關於建文帝下落的追尋,對於許多人來說已經遠離了史學或學術,成了一種純粹的感情牽掛。歸納起來: (1)明初史家在政治高壓和為尊者諱的禁忌之下,既不能批評太祖朱元璋,也不能指責明成祖朱棣,更無法記述事實真相。 (2)明人為伸張其政治抱負,對建文帝其人充滿同情和思念,為寄託對建文帝及忠臣義士的懷念,寧可相信傳說而不願深究歷史真相。為了宣揚忠君殉節的觀念,甚至有意渲染並不存在的傳說。 (3)清初史學家,或由於自身的經歷或由於政治環境而迴避事實真相。以遺民自居者,借建文史事寄託故國之思,反省明亡之痛;降附新朝的亡國二臣,身負罵名,豈敢再指那些宣揚忠節的書為偽書? (4)舊史家在正統觀念指導下,斤斤計較“書法”的長短,為了給統治者開脫,不惜抹殺事實,曲圓其說,比如,宣揚燕王繼統出於朱元璋的有意安排,建文遜國是有意讓位,朱棣入統受之無愧,等等。 還有,清朝在入關之初,也遇到了同樣尷尬的局面。他們趕走李自成,聲稱為明朝報君父之仇。而崇禎帝自縊後,仍有兒子下落不明。清朝控制了中央政權,但反清勢力仍然十分強大。一些反清復明的勢力就奉朱三太子為旗幟反抗清朝。所以在當時,清廷力主朱三太子已死,絕不可能在民間躲藏,用此來斷絕復明者的希望,以安人心。這同這同建文帝的生死一樣,是政治問題。於是,清初的一些書寫歷史的館臣體會當政者的意思,便主張建文帝焚死之說,以避免人們影射朱三太子。 7.不是結論的結論 關於建文帝的下落,仍可以用明史前輩王崇武先生的話:“官書曲解歷史,野史漫無根據,皆非信史”因此,從明末王世貞、錢謙益以迄清初徐乾學、朱彝尊王鴻緒輩,皆思於此段史事有所考索,而其實甚少發明者,誠以史料缺乏故也。 ”在現在還沒有新的材料發現之前,我們的結論是: (1)建文帝不論是焚死還是出亡,不妨兩存其說。 (2)即使建文帝真的出亡,傳說中各種細節也都是不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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