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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雕天下十三

雕刻匠傳奇:雕天下 杨杨 7091 2018-03-16
雕天下十三(12) 玉臘姑娘一走,我就一直想著這個問題,如何解救她,如何幫助她?我不知此時她走到了哪裡,我想追上她,與她說幾句話,好好安慰她,讓她好好活下去。無論如何,有我在,她就不必害怕。 這一天,我明顯地感到自己變得越來越不重要了。我一定要把玉臘姑娘從危境中拯救出來,這是我唯一目標。我再也不想為了那些所謂的理想而去追名逐利,當然我也不想苟且偷生,虛度年華。 蘇合林采訪岩穩隨記(1903年6月22日上午8時,晴): 我一早來到岩穩家。我已經是第四次尋訪他了,前三次他藉故有病,回絕我。今天看上去,岩穩精神很好。他妻子也在,但仍舊不高興,不理睬我。未等我說話,岩穩就說:“合林兄弟,你看看,我都快36歲的人了,還沒個兒子,報應啊,害人終害己。”我認為岩穩一開口就暗暗咒罵自己去世的母親,這極不道德。我為此感到很難受,很尷尬。但萬萬沒想到岩穩罵的是他的妻子。當時,岩穩的妻子一听就與他爭吵起來。我立即把岩穩拉到一邊,給他遞煙,勸他忍讓一下。岩穩的妻子很不甘心,繼續罵岩穩:“你不識好歹……你沒良心……你斷子絕孫,活該!”

那真是個讓人恐懼的女人,說話又快又狠,每個從她嘴裡吐出的字,都令人害怕,除了有一種刺人的感覺外,好像還帶有一股臭味。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這個女人既會折磨別人,也會折磨自己。所以,年紀雖然不大,但已儼然一個老太婆,頭髮亂糟糟的,臉皺得像個乾胡桃,身材很高,站在陽光下,也有幾絲陰森森的氣息。我當時就想,如果白心寨真有琵琶鬼,那麼岩穩的女人就是一個。我的感覺不會錯的,岩穩的女人一定是個放蠱人。 岩穩的女人終於走出門去了。岩穩鬆了口氣對我說:“你看看,這個臭婆娘,她從不敢往曬衣服的繩子下走過,她做鬼心虛。”我問為什麼?岩穩說:“你還不知道?琵琶鬼一從曬衣服的繩子下走過,就會現出原形。她不敢,從來不敢。現出原形就要被我們燒死。”我不說話,我思忖著,在這個世界上,恐怕真有養蠱的人。岩穩接著說:“我婆娘一定是從我母親那裡學會了養蠱,這種東西傳媳不傳女,這是我們這裡的規矩。再說,我婆娘又是大兒媳,我母親不傳給她傳給誰?但也許是我婆娘放蠱的技術不高,她害人不著,反而害了自己。我們白心寨有句俗話,毛驢要用漢話管,漢人有專門治蠱的巫師,比我們厲害。那些被我婆娘放蠱害過的人家,就從外地請來漢人,用苦柳葉、桃葉、蓖麻葉煮蠱,用竹梢打蠱,用紙馬燒蠱。我婆娘有一次被漢人整治,夜裡橫豎睡不著,看她就像被火燒一樣,煩躁不安,渾身搔癢,嘴裡咕嚕咕嚕地罵人,還亂砸東西。第二天,大病一場,吃什麼藥也不會好。這還不算,十多年前,有一次,我婆娘放蠱害死了一個娃娃,那家人就請來幾個漢人巫師,又念又唱,又燒又打,把我婆娘整治了三天,還悄悄派人在我家的房門上,釘了一顆三寸長的鐵釘。你知道嗎?無論哪種蠱都害怕鋒利的鐵器,那顆鐵釘如同釘在我家的腦門上。日子一久,被煙熏黑了,我們就再也不能發現。從此以後,我婆娘養的蛇蠱就無法放出去了,害人終害己,那些放不出去的蛇蠱只好吃我家的娃娃。所以,我家的娃娃,生一個死一個,已經死了9個啦。”

我問:“岩穩大哥,你怎麼知道有人在你家門頭上釘了一顆鐵釘呢?” 岩穩回答:“去年,我家也去請漢人來看。那位漢人巫師一進我家就感覺不對頭,說他的大腦疼,一定是被人使法,在門上釘了什麼東西了。他叫我把油燈點亮一點,找來小刀、斧頭、鉗子,硬是從我家房門上取下了一顆生鏽的鐵釘。漢人巫師還說,那顆鐵釘至少有15年了。你看看,合林兄弟,一顆生鏽的鐵釘害得我家斷子絕孫。這都是我婆娘惹來的禍。” 我問:“岩穩大哥,你母親是怎樣死的?” 岩穩回答:“我母親死了?誰說的?” 雕天下十三(13) 我說:“整個白心寨的人都知道你母親死了。” 岩穩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母親是什麼時候死的?” 我說:“半個多月前。”

岩穩說:“不可能吧?我前兩天還見我母親去買錫箔呢!難道她買錫箔回來就死了,死在哪裡?” 我說:“不知道。我正要問你。” 岩穩說:“太奇怪了,我母親死了,我這個做大兒子卻不知道。” 我說:“是很奇怪,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岩穩說:“你應該去問問我的弟弟妹妹。” 我說:“我已經問過你的兩個妹妹了。” 岩穩問:“她們也不知道吧?” 我回答:“她們知道。” 岩穩問:“她們究竟說了些什麼話?” 我回答:“以後告訴你,好嗎?” 岩穩問:“她們有時會亂說亂講,你別上她們的當。” 我說:“謝謝!我們只是隨便調查了解一下。因為你母親是個好人,我們很懷念她。現在聽說她老人家死了,就順便打聽一下關於她的消息。”

岩穩說:“我家的事,你不要多管。” 我說:“好的!” 岩穩說:“我家的事太複雜,誰也說不清,誰也管不了。” 我說:“是的。” 岩穩說:“自從你們來了以後,我家就經常出事。” 我說:“對不起,給你們一家添麻煩了。” 蘇合林與岩醒、岩相的談話記錄(1903年6月26日中午12時,多雲間晴): 我說:這次重返白心寨,我主要是來看看你們一家。聽說你們的母親去世了,是真的嗎?我和姜教授聽了以後,非常震驚。究竟是怎麼回事? 岩醒:我母親肯定被人殺死了。你們知道,想殺我母親的人很多,上次要是沒有你們的保護,我母親早就被人燒死了。你們一走,許多人很高興,因為他們終於可以隨便把人攆走,隨便把人燒死了。從我記事開始,他們不知攆走了多少人,燒死了多少人?但現在最令我氣憤的是,我家也有想殺死自己母親的人。那簡直是瘋子,被蠱嚇瘋了,嚇死了。我想問問你,合林兄弟,你是有學問的人,見過世面,你說說,我們白心寨究竟有沒有蠱?蠱在哪裡?誰能拿出來給我看看,誰敢在我身上試試?有人一直說我母親養蠱,有什麼證據?我一直在自己的母親身邊長大,難道她養蠱我也不知道?我想問一問,世界上哪有如此秘密的事?我母親能把我們的眼睛天天蒙起來嗎?總有露餡的時候吧?幾十年了,我母親忍辱負重,把我們養大成人,不罵我們,不打我們,誰能有這樣的好母親?誰見過這樣的好人?可是,竟然有一個人一直想向我母親下毒手,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母親親生的大兒子。這樣歹毒的人,比蛇蠱恐怖一百倍,一千倍。我現在還缺乏必要的證據,但我相信,總有一天,這個人的所作所為一定會暴露出來。到時,我要親手殺了這個蠢豬,這個孽種,這個惡魔,為我母親報仇。

岩相:我媽媽不是琵琶鬼。我沒見她養蠱,她不會害人,對我們和鄰居都好,可是想害死我媽媽的人卻很多。我大哥在前幾年就想打死我媽媽。我親耳聽到我大哥罵我媽媽是個老皮扒(琵琶鬼),把我們全家攪渾了,害別人,也害自己人,年年放蠱出去吃人,吃來吃去,哪怕是兒子家的娃娃也敢吃。當時,我與我大哥爭辯,我大哥就狠狠打我幾巴掌,還罵我是個小皮扒,將來娶不著媳婦,只能去養騾子蠱過害人。 岩醒:那個蠢豬說你能養騾子蠱?好,好,好,你就養騾子蠱吧,騾子蠱有能耐,你用它把那個蠢豬家的糧食精氣吸過來,讓他鬧糧荒,餓死那個孽種。 岩相:不說啦,不說啦!誰敢養騾子蠱就去養,我不會養,也不敢養。騾子蠱馱來的東西,我不敢吃。

岩醒:你還小,不懂事。 岩相:我已11歲了。 雕天下十三(14) 岩醒:11歲又能怎麼樣?媽媽被人整死了,可你還不知道? 岩相:我怎麼不知道?現在,有人說我媽媽是被我大哥弄死的。那是亂猜測,沒有根據,誰見我大哥殺我媽媽?我想,我媽媽可能是到勐乃寨找我爹去了。 岩醒:瞎說,我剛剛去過勐乃寨,哪有媽媽的影子?再說,那個爹早死了,我媽去找誰? 岩相:我現在就去勐乃寨,我爹沒死,我媽媽肯定在那兒。我媽媽早就說過,等把我們養大了,她就要回勐乃寨了。 岩醒:你敢一個人去勐乃寨?路很遠,一天走不到,路上有老虎。 岩相:我不怕。 岩醒:不准你去,我把你拴起來。 寨民的反映——(1903年6月21日——28日)

寨民1(女):達諾是個琵琶鬼。有一次,我不小心踩著她的影子,中了她的蛇蠱。後來,我生的娃娃,老大的嘴缺了一角,老二的耳朵不在了一隻。都是被她的蛇蠱吃了。現在,她遭到了報應,骨屍都找不到,一定是被她養的蛇蠱吃了,吃得乾乾淨淨。 寨民2(女):達諾家的事,我說不清。 寨民3(男):有人見過達諾養蠱,真的,那個人親眼看見她家的土罐裡有蛇蠱,她經常炒雞蛋飯餵牠。有人見過她放蠱,她的蛇蠱會飛,她叫它飛到哪家,它就飛到哪家,決不會飛錯的。我們害怕她,老遠見到她就躲開,躲不開的時候,就在心裡念咒: 你放的蛇蠱回到你的身上, 你想吃的人是你家的娃娃。 我用快刀割掉你的舌頭, 我用利箭射穿你的胸膛。

我用竹針戳瞎你的眼睛, 我用腳板踏碎你的影子。 我讓你肉上生蛆, 我讓你骨里長刺, 我讓你肝腸寸斷, 我讓你手腳枯乾。 一切病痛都是你的, 一切災難都是你的, 你把它們收起來吧, 你把它們帶回家吧! 這是我母親教我念過的密咒,是我母親從彝寨那邊學來的。這東西很靈驗,很管用,默念三次之後,放蠱的人就能聽見,她心裡害怕,就自動把蠱收回去了。先前,只有我家的人會念,後來被我妹子傳出去了,現在全寨的男女老少都會念。 寨民4(女):這種事不能說,自己明白就行了。說出來對你對我都沒好處。別的事多說說,這種事放在心裡,不會咬人。 寨民5(女):達諾是個好人,可惜身帶蠱毒,是蠱毒害死了她。

寨民6(男):有一次,我做夢,夢見蛇會飛,第二天起來剛好遇見達諾,我大病一場。你們說說,達諾不是琵琶鬼是什麼? 寨民7(女):達諾和她的大兒媳都是琵琶鬼。 寨民8(女):玉罕、玉臘也是不干淨的人,她們也會放蠱,只是我們還沒有看見,要小心。 看完蘇合林的調查材料,高石美不知這些文字對他究竟有什麼作用?房間裡死氣沉沉的,還夾雜著一股奇怪的熱風。他不得不躺在椅子裡睡了十幾分鐘,他像個病人,不,他真的病了。他一點點氣力也沒有,無論怎麼用勁,也沒把那些材料捆紮起來。 傑克對這些調查材料也很不滿意。有一天,他說:“蘇合林,你一向辦事嚴謹,交給你的工作,從來都能圓滿完成。唯有這件事,你辦得如此糊塗,調查材料寫得如此混亂,把我的大腦搞得空空洞洞,昏昏沉沉。沒有這些材料的時候,我對自己的研究課題還有一點自信。可是現在,你對自己的調查對象達諾是死是活,也搞不清楚了,而眼前的這份調查材料也不能提煉出有用的事實根據,這等於宣告我的調查課題已失去了意義。”之後,傑克一邊不停地埋怨達諾的兒女們不太爭氣,糊里糊塗的。一邊責問蘇合林:“你的調查材料為什麼缺乏結論?”

此時的高石美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隻蟋蟀又從窗口跳進來,落在傑克的手臂上。它死死抓住他的衣領,咯哩……囈囈囈,咯哩……囈囈囈,發出一種像鬼一樣的叫聲。隨後,它又跳到桌面上,黑眼睛盯著高石美,似乎要說話。很長時間之後,那隻蟋蟀絕望地跳出了窗外。 雕天下十三(15) 蘇合林悄悄對高石美說:“是啊,一個年輕的美國小伙子,糊里糊塗的,跑來雲南研究什麼巫蠱?” 蘇合林不想與傑克爭論,他毅然決定繼續留駐白心寨,繼續調查達諾的死因。對此,高石美竟然表示贊同。傑克哈哈大笑,認為高石美的行為很荒誕,為何不去尋找女兒高荔枝了呢? 蘇合林說:“我還想進一步調查達諾的死因究竟與我們的到來有多少關係?我和高師傅都是有責任感和良知的中國人。” 時間彷彿又恢復了正常運行,寨裡又發生了許多事情。現在,由於高石美直接參與調查,許多障礙得以消除。因為高石美是雲南人,寨民更願意與他說話,一些無法讓人接受的事實,也通過寨民們的口,逐漸呈現出來: 1903年5月30日,岩穩與寨中的4個頭面人物策劃,要除掉自己的母親達諾。 6月1日,岩穩對母親說:“我爹快死了,他託人帶口信叫你回勐乃寨,讓他最後看你一眼。”達諾一聽,心急如焚,來不及與岩醒和玉罕交代一聲,當即與岩穩一同起程趕往勐乃寨。途中,有一段山路緊靠瀾滄江,上面是懸崖絕壁,下面是旋渦翻滾的江水。當達諾走過這裡時,岩穩無情地把自己的母親推進了江中。 一個月後,事情敗露。岩醒憤怒至極,痛不欲生,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用斧頭砍死了岩穩及其妻子。之後,岩醒自殺。 玉罕和弟弟岩相對於母親被害,悲痛萬分,揚言要懲治寨中的那幾個頭面人物,為自己的母親報仇。姐弟倆公開養蠱。在端午節後的一天正午,他們捉來蛇、蠍、蜈蚣、蜘蛛、蛤蟆等五種毒蟲,把它們封裝在一個瓦罐裡,用紅布包裹起來,埋在自家地下,等待第二年出蠱,好用它去殺死那些仇人。當天,寨中那幾個頭面人物聞知此事,邀約上百個寨民,氣勢洶洶地找到玉罕和岩相。岩相當場被亂棍打死。他家的竹樓被燒。玉罕趁混亂逃往他鄉。 據說,玉罕最後逃到一個苗寨,表示願意嫁給一個50多歲的老男人。結婚前,按照苗族的習俗,要對新娘進行“清針線”。所謂“針線”就是蠱鬼。玉罕的“針線”當然不干淨,她害怕被苗民們清查出來,就悄悄逃離苗寨。逃來逃去,逃到龍山鎮,又隨便嫁給一個漢人做小老婆。沒過幾天,大老婆的小兒子就死了。原因是穿了玉罕做的衣服,吃了玉罕燒的飯菜,就全身疼痛,高燒胡語,吃藥無效,當晚就短氣了。大老婆或多或少知道玉罕的一些底細,就說是玉罕放“五海”(毒蠱)害死了她的兒子。丈夫信以為真,立即報告縣府,並交上兒子死時穿過的那件衣服,作為物證。玉罕因此被捕入獄。 縣長提審她,對她說:“你能放蠱殺人?我不信。” “我能,但只殺壞人。”玉罕回答。 縣長問:“那個小孩是壞人嗎?” 玉罕說:“不是,但她娘是壞人,壞透頂了。” 縣長說:“所以你就放蠱殺了她兒子,作為對她的報復,是嗎?” 玉罕說:“是。” 縣長問:“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放蠱殺了她本人呢?” 玉罕不說話。 縣長說:“你在說謊,你不會放蠱。如果你真能放蠱殺人,那你就當堂放一次,讓我們見識見識。你放了之後,儘管走出縣衙,我不阻止,讓你自由。本官說話算話,決不食言。” 玉罕說:“我現在不想殺人。” 縣長說:“那你什麼時候想殺人呢?” 玉罕說:“不知道。” 玉罕在獄中呆了半個多月,縣長派人到白心寨一查,查出了玉罕一家養蠱害人的歷史。龍山鎮的人一聽,紛紛向縣長請願,快把“蠱婦”處決,為民除害。縣長感到無法可依,猶疑再三。最後,只好根據《增脩大清律例·刑律·人命》中的“凡造蓄蠱毒堪以殺人及教令者斬”一條,把玉罕殺頭了。 至於達諾的小女兒玉臘,至今下落不明。 現在,傑克宣布,對雲南巫蠱的調查工作告一段落。他說:“我們雖然沒有取得意想中的調查成果,但我對自己的探索和思考還是比較滿意的。我們基本弄清了達諾一家人悲慘命運的現實性和必然性。即在這種嚴酷的社會現實之中,巫蠱與人們的關係如同黑暗與黑夜的關係。人們因為生活在巫蠱的陰影下,而愈加顯示出自己無比陰暗和險惡的心理現實和心理本質,有如黑夜的來臨,使本來黑暗的事物更加黑暗,更加接近其真實面目。二者一旦攪和在一起,相互依存,相互掩飾,相輔相成,而愈加表現出各自的強大力量。達諾一家人的悲慘命運就寓於兩種力量的攪和之中,是現實的,也是必然的結果。” 雕天下十三(16) 蘇合林也說:“說得再明白一點,我們這次撲朔迷離的調查,其結果至少可以證明,巫蠱是一派胡言,是一些虛幻玄妙的傳說。但事物又不是如此簡單,在這個時代和這個地方,子虛烏有的東西卻支配著人們現實生活的方方面面,那正是邪魔信仰的力量,是人們心理極其陰暗和險惡的表現。我計劃為此寫系列論文,題目是《從巫蠱文化看我們的心理底色》、《巫蠱是人們心理的瘟疫》、《毒蠱並不存在》等等。” 對傑克和蘇合林那些複雜的談話,高石美充耳不聞。他掐指一算,自己停留在白心寨已三個多月。這是怎麼回事?自己就像被誰操縱著一樣,莫名其妙地跟著他倆在此等待著?在這些精疲力竭的單調而焦躁的日子裡,自己最大的收穫難道是眼睜睜地看著苦難和死亡接連發生在別人身上?此時,高石美目光顯得有點呆滯,他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也就在這時,一種奇怪的感覺出現了。高石美突然覺得失踪的玉臘有點兒像高荔枝——天鵝絨一般的眉毛,豐美的脖子,以及熱帶地區人們所特有的灰白皮膚,都與高荔枝極其相似。這麼說來,尋找玉臘與尋找高荔枝,並沒有什麼區別。他想像著玉臘迷人的身影,就像迎來了一個新的黎明。但他立即壓抑住了這種衝動。因為這種衝動同時也給他帶來了罪惡感。 找不到玉臘,蘇合林和高石美再呆在白心寨就似乎失去了意義。蘇合林決定盡快離開此地,返回昆明。傑克說:“高先生,我和你是返回尼郎鎮?還是繼續尋找高荔枝呢?這個問題你必須回答。” “回家吧!”沉默了好一陣之後,高石美才說:“其實,在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我們誰也阻擋不了。” 蘇合林和傑克從未聽到高石美說過這樣含混而又有點哲理的話,他們暗暗吃了一驚。 “再說,現在到哪裡尋找高荔枝呢?”高石美冷漠地說:“不是我對尋找女兒失去了熱情,而是我們每個人都無能為力。就說玉臘吧,她是在我們眼皮底下消失的,我們現在又能怎麼樣?誰能把她尋找回來?” 蘇合林說:“無論如何,我要回昆明了。” 傑克說:“你們一個要回家,一個要回昆明了。那麼,我怎麼辦呢?尋找高荔枝的事我一個人怎麼能完成?語言不通這個障礙我是不能打通的。看來,我也只能回美國了。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為高荔枝祈禱!” 高石美未嘗不想去尋找高荔枝呢?只是他覺得在白心寨耽誤的時間太長太長了,現在尋找起來已困難重重。再說,仔細想想,即使找到了高荔枝,又有什麼理由把她帶回來?蔡家俊已付出了那麼多銀子,實際上等於把高荔枝賣給他了。高石美越想越後悔,越想越覺得對不起高荔枝,自己現在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她呢?當初,傑克信誓旦旦,叫嚷著要把高荔枝追尋回來,自己被他的行為深深感染和感動了,竟然跟著他們來到這裡,陪著他們搞什麼調查,陪著他們莫名其妙地在此待了幾個月,陪著他們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幾條人命案的纏繞之中。高石美現在真有一種上當受騙、誤入歧途的感覺。只是他不想說出了。 “你們走吧,我要回尼郎鎮了!”高石美的嘴唇有點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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