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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黃色的小搖籃

假如我是海倫 张悉妮 6835 2018-03-16
 海,海啊……有時候海的濤聲,會變成鄉愁的。明月……海上的明月……風……帆影。我的故鄉就在此刻,這麼強烈地闖了進來。你聽海是不是在笑 笑有人天真得不得了 笑有人以為把頭抬起來 眼淚就不會往下掉 其實海的笑裡藏滿了傷心你看,海就像一首老歌,忽明忽暗地擾亂我的心緒……海闖了進來,毫無道理。 昨夜寒蟄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 欲將心事付瑤琴。 知音少,弦斷,誰人聽。 那麼,就讓我在這一章,再來詳細地描述一次我的故鄉和我的出生吧。其實,現在我所能夠想像出的故鄉的情景是非常模糊的、各個不同時期混合的,而且是不連貫的印象。

那墨綠的一叢,高大的楊樹、槐樹、楓樹、銀杏……它們的葉片正在陽光下懶洋洋地耳語;在它們的遮蔽下,有一個很大的村莊…… 不,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園區,小城古鎮古老的旅遊園區。 記憶中的飛鳥,飛到我的窗前,唱了一陣子歌,又飛走了……春天的青草,夏天的繁花,秋天的黃葉,清蟬……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清蟬沒有什麼可唱的,常常只是淺嘆著,撲撲透明的雙翼,飛落在我家門前樹上的梢頭,它們雖然留戀這片陽光,但是,冬天還是快來了…… 呵呵,既然如此,我給你們講的故事就從這裡開始吧!故鄉……  我家的“院子”是一個非常破落的院子,灰色的牆根,總有小動物在爬。它們小的是土鱉,大的是老鼠,偶爾也有蛇和傳說中放臭屁的黃鼠狼。不過,我的心思全不在這裡。我猜想我家前面的一排房子是解放前“廟院”裡就有的老房子,因為砌牆的磚很大,很厚,是青色的,非常好看,房頂的瓦也很堅實;而我們住的後排的房子卻是“文革”期間或者之前新建的,因為牆是紅磚砌的,並且很薄,很難看,屋頂的瓦片,也是又薄又小又次毛的。

幾隻小麻雀在陽光裡覓食,大概他們欺負我小,有幾隻竟跳過我的腳麵去抓蟲子,它們的尖爪子就要碰到我的小鞋子了……  太陽總是很刺眼,照耀著樹木。 對了,我們的院子裡總是有很多樹,亂七八糟的雜樹。後來栽的松樹倒是夠清涼,可憐地站著,又瘦又小的枝幹在冷風裡日夜晃動。 有些樹很古老茂盛,有些則幼小衰黃。現在,大多的樹都沒有葉子了,所以你絕對分不清它們是哪一種樹。 但是我知道,這些衰黃的樹都是後來種的。因為就在不久之前還有人在我家後門的黃土地上栽松樹,不久那些松樹都死掉了。 那個時候,我很小,腳還從來沒有走出過我們的小城市一步。我的眼睛只習慣於附近的園林、田野、山坡以及和這些相連的小村。我除了看見城中低矮的房子,每天就只看見農夫、村婦。

 冬,漫天飛雪,荒野…… 我幼年時代所經歷的一切,純粹都是北方的。 乾涸的,流動的,冷的和暖的,沙塵暴般的,紅的,黑的,還有野草的、綠色的、清幽幽的香味。 在我模糊不清的記憶裡,故鄉雖然貧瘠,但是卻很親切,彷彿有根生在那裡。我的故鄉很遙遠,長江以北,淮河以南。我記得許多陰沉嚴酷的冬日,許多晦暗骯髒的解凍的日子,城裡的街道泥濘不堪,冷,腳丫子好像就要疼掉了。 忽然之間生活變得格外難堪,大家愁容不展,心緒煩躁,人是多麼原始地服從於自然界的影響啊! 正如,一首記不得作者名字的詩歌……冬天,掛在柳樹的枝頭上 柳葉紛飛,成群地逃亡 葉子觸地的那一剎那 冬天也就來臨了 季節是有方向的

向北方飄去了皚皚白雪 向南方飄去了綿綿冬雨 我來自雨的故鄉呵呵,詩之美,一定要署上名字麼? !  雖然我的家鄉不在雨之鄉,也不在大雪漫天的荒涼西部,但是大自然的很多東西都是非常相似的。上一道那個坡坡(哎喲喲哎) 下一道哎嗨嗨墚(哎哎), 想起了那個小妹妹(哎喲喲哎), 好心慌(哎嗨)。 你不去那個掏菜(哎喲喲哎) 崖畔上那個站(哎哎), 把我們的那個年青青人(哎喲喲哎), 心擾亂(哎嗨)。 你在那個山上(哎喲喲哎) 我在哎嗨嗨溝(哎哎), 探不見的那個拉話話人(喲喲哎) 招一招手(哎嗨)。中原南部的一個盆地,很多山坡……形如臥龍。 冬季,家鄉有時一連幾個星期都刮著很強的西北風,從西伯利亞而來的暴風雪猛烈地下著,恨不得撕裂人的肌膚。

路面上的雪很厚。 雪融了,結成冰很滑,不能行走。 很多的時候,我駐足在我家門口張望,隱約可見路上必須上下班的人群,也有學生。我記得那些酷寒的日子,我家沒有火爐。有時候沒有電,甚至連著三四天的時間斷水……冰冷,枯燥,它簡直使人想到活不到明天。 美麗的,只有漫天風雪,然而可惡的也是它。 太陽出來,屋頂的雪融化了,往下嘀嗒,然而還不等嘀嗒下來,就又在寒冷的天氣中凍住了,於是,冰柱一點點凝結、變粗、變長……差一點我就可以夠著了。 美麗的冰,反射著太陽的七彩光線,這是冬天人們心中唯一的亮色。 也許,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春天來臨了……然而,正苦惱著,不幾天,春天就熱鬧起來…… 來了,來了,一年一度的季節。

先是迎春花在雪地裡怯生生地開出黃盈盈的花來,黃得晃眼。接著像是神話一般,好久不見的太陽又掛在天上了。 然後,就是臥龍潭旁邊的柳樹開始冒出白茅一樣的芽苞。不久,種在山上的一大片觀賞桃花,一層層地開了…… 深紅,紅的,粉紅的,白的,多層的花很繁盛地點開了。 不久,梨花也開了。 百花競艷著,燦若朝霞。 那時候你會想到:這裡,除了這些美麗的花,究竟還會有什麼更美好的東西呢?是啊,既便嚴寒過去,白皚皚的城市也未完全從雪堆之中掙脫出來。 每逢晚上,潔白星座在藍色的夜空上威嚴地閃爍。 這個城市依然希望渺茫。 早上…… 暗淡太陽閃出的黃色的光芒,發愁的人們會認為這光是隱諱的和不祥的;在緊張的、忙碌的心情中,整個城市卻慢悠悠地、不合時宜地冒出各色炊煙。

這樣的早春仍然寒冷。 這樣的城市,人們依舊要為填飽肚子而去忙碌。 不久,春節就到了,人們在院子裡忙著掛燈籠。紅的,卻不是一色的紅的燈籠,艷麗,耀眼,豪放。 正如這個城市,膨脹著的野心。 我記得,每當這個時候,我的心就莫名興奮起來,拉著媽媽的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和燈籠之間。我彷佛在做夢。做著一個很遠久的、很興奮的夢。 如果錯過了太陽時你流了淚,那麼你也要錯過群星了……如果,沒有小時候這些寒冷和熱烈的強烈刺激,那麼,我的心,會有這麼敏感麼? ! 不是我選擇了最好的,總是最好的來選擇我。 或許,我最初的心靈的驚奇和心靈的語言就來自於這些點點滴滴的夢裡。 人總是懷念出生的地方,因為那裡種下了人們最初的夢想,種下了你一張開眼睛就認同了的世界;種下,你一啟聰了的耳朵,就听見的歌聲。

心靈的依戀,就像大樹的種子,在從小紮根的地方…… 呵呵…… 如有可能,我願把我小時候的夢,輪迴千世。  小時候,你的眼睛所攝取的、你的耳朵所聽見的、你的心靈所記住的……都是你語言的最原始的啟迪。 嗯,咱的那個古老的城市啊! 戰國時期屬於楚地,後來又屬於荊州,屬於豫…… 這個城市壯麗的歷史令這裡的人們滿懷驕傲,覺得自己了不起。這是中原和江漢相連的地方。歷史上有一個時期曾經最為壯麗的稱號:南都帝鄉。 當時東漢皇帝劉秀在南陽(宛城)發家,差不多同時代的張衡也出生和埋葬在那裡,還有後來的張仲景和三國時期著名的諸葛孔明。人們無端端地就被這些歷史激勵,覺得自己也差不多就是皇親國戚了……

要不然,就是天才名人的後代。 我就出生在諸葛先生著名的躬耕之地的臥龍崗。 我是真的出生在那裡,決不是牽強附會。 只要邁出我家院子50米,就到了諸葛孔明的躬耕地。不過,那裡除了一小塊平整的土地,堅硬得像操場一樣,就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了。 我不知道,人們在那裡看什麼,總之有漂亮的導遊用非常誘惑的語言講解著什麼。 演講是繪聲繪色的,好像眼前光禿禿的硬地上都能長出金子來了……嗯,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孔明先生在只有巴掌大這麼一塊地上躬耕,非餓死不可! 我家,就住在著名的諸葛武侯祠和漢畫館之間的博物館的院子裡,因為我媽媽就在坐落於那個旅遊區大院子裡的博物館工作。 我雖然懷疑那塊躬耕地的真實性,但是,還是受了這種文化的影響,所以,從小就是個“三國迷”。三國故地,如今或許就只有文化的象徵的意義了。

很多東西,追求真實其實就是自討苦吃。  我家的屋子很小,只有一間。 連著後牆建了一間簡易的廚房。這房子並不是我們的家產,而是我媽媽單位分給我們住的。 那個時候,誰家能夠擁有私房呢? ! 我媽說,要來這樣一間簡陋的小房子也十分不易。如果我們家早一些分到房子,那麼,或許她就會選擇早一點生孩子。 說了這些話媽媽又笑了起來,她說:“不過,早一些生孩子,那個孩子還會是你嗎?” 我也過了很長時間之後才理解了媽媽的這句話,人生,也許就像生命的到來一樣不可選擇。那麼,生活是天定的嗎? ! 不管怎麼奇怪,由此我立刻想起了我們老家的房子,是磚瓦土木結構的,非常的簡陋。睡在床上你甚至可以通過瓦的空隙看見星星。 老鼠總是很多…… 老鼠們晚上輪流在我家床頭的書架子上面站崗。 一有動靜,就尖叫著報信。 我家床的三面牆壁,用三個大書架子擋得嚴嚴實實,所以到我家你只能看見書,絕對看不見牆壁。 房子實在是太破舊了,房頂不時地往下掉土,幸而不漏水。門的木頭已經腐朽,你使勁撞上一腳,準會粉碎。 由於空間太小,我的爸爸不得不自己製造了一張手術台一樣的書桌放在床前,一個舊箱子,四面打開木板,側立在書桌前,竟然成了一個很好的茶几和餐桌。 乳白色的書桌,淺綠色的茶几,唯一的窗子下面放了一個簡易的淺棕色沙發,房頂上掉了一長串塑料葡萄藤蔓做裝飾。 書櫃上面有一盆長長的吊蘭一直垂到地面。 整個屋子竟然也生機勃勃,甚至還有些新鮮別緻,書香之氣和“現代派”家私的味道混合起來……  我家所在的南陽博物館就在城鄉結合部。 很大的一塊地被圈起來。裡面有山有水,有鮮花、有草地……當然,俺們家鄉不是黃土高原,所以“破舊的窯洞”就免提了,只是多了幾間“破舊的瓦房”。 到了冬天,就有黃鼠狼甚至是紅狐狸在牆頭上盪來蕩去。頗有些荒涼神秘的味道。這個大園子因為中間的諸葛武侯祠而遠近聞名。 院牆外面,是遼闊的麥田…… 後來當我知道,美國的一個孩子想要一生做一個“麥田守望者”的時候,我的家鄉已經失去了這種遼闊的麥田。 啊,麥田,高高的麥秸垛,金晃晃的太陽……永遠都討人嫌卻永遠都在唱著歌的小麻雀……這種褐色的、飛起來一大片的、熱熱鬧鬧的可愛傢伙! 小時候,麻雀是我最常見的鳥,它們群居著,非常快樂的一家,這使我常常一邊觀察一邊設想:在這群快樂的傢伙之中,一定有一隻引領著它們通過生命中所有的、不可知的未來的頭鳥。 呵呵。 村莊,因為開發經濟賣掉了幾乎所有的鄰近城市的麥田。 又因為做旅游生意的緣故,這一帶村民非常富足。 四周密密麻麻的樓房幾乎蓋滿了整座村子,並且一直向外面延伸。 外來建房子的人也不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因為房子是越來越多的緣故,村莊不斷地向周圍擴展著,侵吞著四邊的土地,公路和旅館也不斷修建起來,一派城鄉接合部的作派。 城裡頭已經很少有我家這樣古老破舊的房子了…… 可是在這間設在武侯祠院子裡的博物館裡,除了那唯一的一個火柴盒子一樣的水泥結構還裂開了幾個大口子的二層建築漢畫館之外,就剩下這種房子能住人了。 辦公室的房子是原來祠堂裡的古建築,當然是結實美麗了很多。門口是竹園,茂密和名貴的竹子挺拔誘人,秀色可餐哦! 很多的景色都記不清了。 模模糊糊記得院子後面有一座假山,怪石林立。旁邊是觀星台,觀星台下面有很多古代的石碑,龍飛鳳舞的書法雕刻在上面。 哎,有人說人類的記憶實在不夠精確,就連昨天的事情今天回想起來也是一片模糊。 太多的變化,人是物非。 想起來,有誰能夠真切地說出以往的事情呢?很久很久之後,我才在我的《童言無忌三國志》裡面,重新找到舊時的情景。  記得在我家低矮的瓦房後面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我爸爸在後牆開了個小門,修了一個大約五平方米的水磨石平台。 平台的周圍種滿了葡萄、絲瓜、辣椒。 秋天來了,葡萄紫了,辣椒紅了,絲瓜在頭頂上搭起了茂密的涼棚,掛滿了長長短短的青色、黃色的瓜。 周圍是密密麻麻的松樹和水杉,鬱鬱蔥蔥,那就是我幼兒時候的樂園。記得小小的我總是那麼悠閒地在太陽底下閒逛。 黃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一個黃色的小搖籃…… 孤零零…… 常年擺在我家平台旁邊的大松樹下。無論是炎熱的夏天,還是雪花飄飄的寒冬,我都會在這個搖籃裡面睡覺。 這個時候人們在哪裡呢? 我總覺得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睡著。我望得見院牆外邊的農莊,它就坐落在黃土崗上,我們的院子和村莊相連的門口有一條很長很遠的大路,我父親總是吃了早飯後就沿著這條路走向遠方。 父親總是消失很久,有時候母親也和他一起出門。 大約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的父母他們才會回來吧?生活靜悄悄地進行。但是,究竟為什麼在我的記憶中只留下完全孤獨的時刻呢? 夏日。 暮色蒼茫的傍晚,太陽已落在房屋和花園的後邊了…… 荒落的、寬大的庭院陰影憧憧。 而我,這個時候世界上好像只有我一個人,獨自躺在漸漸變冷的黃色搖籃裡,凝望著無邊的藍天。 一朵高高的白雲在浮動。 逐漸變大,變薄,然後飄走,隱沒在無底的蒼穹裡…… 這時候,貓類大多鑽到人類的被窩裡昏睡。 人類感到多麼的憂愁啊! 天蒼蒼,野茫茫。 嗯,究竟啥時候我會再次回去,躺在老家園子後面野草之中。同樣的世界,也同樣的孤零零的我一個人。 世界啊,何時再尋求到你的純潔的簡樸的沉默!  秋天。 舉目四望,我的周圍盡是穗粒累累的野燕麥和狗尾巴草。在濃密的、低垂的草叢裡,居住著一些小蟲子。萬籟俱寂,一隻金色的小甲蟲飛了過來。 在我的鼻子上面,發出巨大的嗡嗡聲。 我驚奇地打量著它。 這是什麼東西,是什麼小金蟲? 小傢伙從翅鞘下伸出一種薄薄的、淡黃色的翅膀…… 突然,這翅膀張開,它飛走了!噢,多麼優美呵!這小甲蟲飛到空中,快活地、輕鬆地嗡嗡低吟著。 永遠離開了我…… 它消失在天空中。 這小傢伙給我增添一種新的惆悵。 在我心裡留下一種生離死別的悲傷。 當我的身體漸漸長大,我就可以把搖籃當作搖椅那樣坐著,搖來晃去了。 我想,綠葉叢中,如果人們還認得我不是一隻猴子的話,那麼,我這個滿頭黃髮披散開來的小女孩一定是很動人的…… 冬天。我一個人來到樹下,我甚至還能清楚地記得雪花飄到鼻子上面的感覺,冰冰的,爽爽的,和著松葉的清涼香味。 我家的房子實在是太小了,不得已才把搖籃放到外面的。 這樣,我的身體就被大自然給“陶冶”得非常結實!看見我小時候的照片,所有人都覺得我結實得就像一塊野地裡的圓渾渾的小石頭。 涼涼的風吹過村邊的小河和院子裡的臥龍潭。多少年之後,每當回想起這種美麗,就有一種自由的心境在我的心裡頭蔓延,感動。 夢裡,再一次回想起那次刻骨銘心的飛行…… 飛行? 難道坐在一座大房子裡好像沒有移動的感覺,那就是飛行嗎? 這可和我夢裡頭的飛行不太一樣。 在夢裡,我總是一個人飛,高高的,遠遠的,千山萬水,還有房子都在我的身邊逐漸落到腳下。我一個人離開地面,鑽進云彩裡,飄飄忽忽…… 我一直想像鳥兒那麼飛,就一個人,張著翅膀忽閃在雲裡。 可是,現在這也叫飛行嗎?我們分明就在另一個空間裡坐著,這不是飛行,而是乘坐一個正在飛行的房子……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空中的感覺不是很妙。 然而,萬水千山,一會兒工夫就到。 我們來到了南方,廣州,一個改革開放,四季花開的城市。我忽然發現,這世界上除了家鄉之外,原來還有很多別的地方,別的人和別的城市…… 這世界難道就像冬天、秋天和春天和夏天一樣來回變幻嗎? 我在什麼地方? 我的家呢? 我的熟悉的東西呢? 我的小搖籃和小狗呢? 我的花和草地呢……甚至還有——冬天的雪呢?我曾看見過什麼呢? ……這裡既沒有山河湖泊,也沒有莽莽森林,沒有灌木叢和村莊…… 城市啊,全是城市! 一望無垠的樓房,一望無垠的人群! 這兒不是北方,沒有野草也沒有麥田,頭頂的太陽很熱很火……但我不明白,還很糊塗,空間的概念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要慢慢才能建立起來的。 下飛機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就在老家,在我父親的滿是書架的牆上,掛著一把古老的、打獵用的蒙古人的匕首…… 我看見過父親有時把白晃晃的匕首從刀鞘中彈出來,在毛巾上擦拭。只要稍微觸摸一下這平滑的、冰冷的、鋒利的鋼鐵,我渾身就沉浸在一陣勇敢的快感中!現在我真想把它緊抓在手裡,然後把它插進一件東西里…… 有的時候你就是這樣需要武器。 你需要身邊有個能夠捍衛你的東西,這東西是你的依靠,你的安全感……直到現在我一看到任何鋼製的武器,刀、劍,心中就激動不已。 也許,文和武,在一個人最原始的內心,原是並存著的。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 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 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裡笙歌作。 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 民安在,填溝壑。 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多少年後,當我第一次讀岳飛的另一首《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才感覺到:人類,是多麼需要生存的技術啊! 文武全才。  日復一日。 周復一周。 月復一月。 夏變秋,冬變春…… 時光流逝,但關於家鄉,關於自己,關於靈魂,關於失聰,我又能說些什麼呢?唯有一個不清的印象。 在這些印像中我不知不覺地進入了自己的角色,我朦朧地感覺到,在我的生活中開始有一個大的轉折。 也許,是向壞的方面轉折;也許,是向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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