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巴金最後23個春秋

第22章 布朗維爾——記憶中的街道

巴金最後23個春秋 窦应泰 6595 2018-03-16
出現在他面前的巴黎,是一個雨後的晴天。 戴高樂國際機場上出現了讓巴金和隨行人員感到吃驚的熱烈歡迎場面。行前巴金一行在北京受到法國駐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阿爾諾舉行的餞行宴會的禮遇,才聽說就在不久前,法國的作家同行們已經在為年邁的中國作家巴金訪法造勢了。在上海電影製片廠拍攝的電影在法國各地隆重上演的同時,法國作家們在法國筆會名譽主席克朗西埃的操持下,搶在巴金到訪的前夕,把法文版小說、《憩園》和等三部作品,隆重地推了出來。巴金的名字也因此在在法國青年中人人皆知。電影和同名小說的走俏,促成了巴黎和各座城市的“巴金熱”! “我從法國回到上海以後,住在閘北寶山路一個亭子間裡。那時候我幾乎每天都在回憶巴黎,想把我對巴黎的印象寫在紙上,可是,我始終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寫。儘管此前我在法國已經開始寫小說了。”抵達美麗巴黎的當晚,巴金一行就出席了克朗西埃主席為他們舉行的盛大歡迎酒會。當主人對巴金的祝酒詞告一段落的時候,克朗西埃就親暱坐在巴金的身邊,與他進行悄悄的對話。巴金的法語已經有些生疏,然而他們通過譯員仍然談得非常投機。巴金在告訴克朗西埃一個有關他自己的故事:“那是一個陰雨的早晨,我忽然想起了在巴黎遇見的那個波蘭女郎,一股火焰在我的心裡燃起來。我的心沒法平靜下去,我的回憶要我必須寫點東西。於是我就寫了那篇題為《亞麗安娜》的短篇小說。”

“對對,巴金先生,這篇小說我讀過,所以,我就對先生產生了敬意。因為沒有任何一位外國作家,會比先生能更真誠地描寫我們巴黎,您小說裡讓人感動的是,一種來自東方國家的熱情,這也許與先生的為人一樣,即便寫作也都是充滿著真情。” “是的,我喜歡法國的塞納河,喜歡巴黎圣母院的鐘聲!這些年來只要我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就會回想起青年時期我到過的巴黎。”巴金坐在燈光下,思緒卻回到了從前。他知道自己在那篇小說裡寫的至少有一半是事實。他告訴法國友人說:“亞麗安娜就是那個波蘭女郎的名字,小說中的'吳'是我一個朋友,'金'自然就是我了。那時我到巴黎不久,吳和亞麗安娜就因為所謂國際大會的事情被法國政府驅逐了。這件事情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

“是嗎?”夜的巴黎一片寂靜。在為巴金舉行歡迎宴會的巴黎第四區政府大廳不遠處,就是在那條曾讓巴金多年以後始終夢繞魂牽的古老塞納河旁邊。巴金的話讓克朗西埃和所有參加宴會的法國作家都大為驚奇,從前他們只聽說巴金在此留學,也知道他的小說是在法國一座小城裡起步的。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巴金回上海寫的那篇小說,竟然在背後還有著一段纏綿緋惻的動人故事。 巴金繼續講他的故事:“記得是一個星期天的晚上,我到吳的房間去,接著亞麗安娜和她的男朋友杭可也來了。他們跟吳談了許多話,神情都很緊張。從他們的談話裡,我知道那天的大會被警察解散了,警察還查看了每個到會人的居留證。嚴厲的處罰在等著他們,這是不會久待的。我看出他們都沒有恐懼,尤其是亞麗安娜,她在談話時常常露了笑靨,我注意地看她,這是一個身材細小的女郎。她有一頭濃密的金絲發,兩隻藍色的大眼睛,一張紅紅的圓臉。這些都是一個普通波蘭少女所常有的。吳告訴過我,她剛剛二十歲。”

克朗西埃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嘆:“巴金先生,沒想到事過五十多年了,您仍然記得那麼清楚?”法國作家們也同時發出一陣陣驚嘆。這個沉重的故事給歡迎晚宴的歡快氣氛忽然平添幾分凝重。 巴金繼續講道:“第二天,偵探到旅館裡來搜查吳的房間。後來聽說亞麗安娜的房間那天也被偵探光顧過。以後幾天就沒有什麼動靜了。一個早晨,吳突然被傳到警察廳去,領取驅逐出境的命令,又繳了他的居留證,給人強迫著打了手印,照了像,限期三天內離開法國。許多人都得到同樣的處罰,亞麗安娜自然不是例外。吳從警察廳回到旅館就忙著寫信,又忙著出去會朋友。亞麗安娜來了,她送來寫給吳的信。從那封信裡我們知道她要回到波蘭去。波蘭雖是她的故鄉,然而她是一個被通緝的人。她要是在波蘭給人捉住,至少得關上好幾年。我們不願意她回去,但又沒法阻止她。吳自己的悲哀也是很大的。他寫給好些法國朋友的告別信上都說:'我要離開法國了,我愛這個地方,而且我永遠愛它。'我的悲哀也很大,失掉了這些朋友,我在巴黎的生活就更寂寞了。”

巴金的話在宴會廳裡迴響著。誰也不會想到作家巴金講的故事這樣感人,這樣凝重,在金碧輝煌的大廳裡,法國友人都好像進入了他故事中的境界。巴金仍然沒有從他的往事中回到現實中來,繼續說:“吳讀了亞麗安娜的信,默默坐在桌子旁邊,用他那憂鬱的眼光看我。他感到寂寞的時候,他常常是這樣的。第二天下午吳約我去給亞麗安娜送行。在第六區的一家旅館裡,我們找著了她。除了亞麗安娜外我們還看見兩個年輕的女人。這一次會見的情形,倒有點像我在小說《亞麗安娜》中所描寫的,但是,小說裡只有一部分是真的事實,其餘則是虛構。小說中提到我們把亞麗安娜送到火車站,可是事實上,我們送她到一個朋友住的旅館,不久,就跟她分手了。……” 彷彿是進入了一個讓人難忘的電視劇情節。法國朋友都靜靜等待著下文,然而興奮的巴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話講得太多了,他見附近已經集聚一些法國女侍,她們也好像被他的故事深深吸引了。於是他就決定把這個談話在適當的時候停止了。

“那個吳後來究竟怎麼樣呢?”克朗西埃仍然沉緬在巴金營造的悲劇氣氛中,他開始關注小說中人物的結局。可是巴金剛剛經過漫長的旅途,有些太累了,他發現法國同行們也有些累了。他不想繼續講下去,於是用最簡短的語言結束了他講的小說之外的故事:“後來,吳的下落不清楚了!……不過他肯定活著,我寫這篇小說的原因,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再見到我的老朋友吳,當然,也在紀念我在法國當留學生的這段難忘的經歷!” “哦,巴金先生果真是一位傑出的大師,他是把在生活中發現的一點一滴,都加工成真正文學作品的大師啊!”法國友人們都從巴金的故事裡回到了現實。他們感到巴金在事隔50多年後再次出現在古老的巴黎,實在是一個奇蹟。他的到來無疑會讓那些從和法譯本中接觸三十年代中國社情的法國讀者們,有機會進一步了解古老的東方。

克朗西埃激動站起來向巴金祝酒,他說:“親愛的大師、您的名字,您的作品,您的榜樣,您的生活就意味著對正義和自由的熱愛。從您年輕時代起,一種渴求而經久不息的激情指引著您的思想、作品和行動。用一句話來說,你是一位同舊的封建社會進行鬥爭的反叛者!” 宴會上所有人都鼓起掌來。掌聲打破了大廳裡的沉寂,巴金臉膛上也現出了欣慰的微笑,他好像剛剛從一場噩夢裡回到現實,老人透過迷離的燈火,望著廳外的一幢幢古老建築,這時他發現法國巴黎就在他的腳下。 “親愛的巴金先生,”一大群法國作家都紛紛離座,來到巴金的面前舉起酒杯,恭敬地敬了巴金一杯。為首的法國作家高舉杯盞,對巴金也對所有在座的中國客人說:“我們衷心祝福巴金先生幸福,自由,期待您給中國,給法國,給全世界寫出新的傑作!”

大廳裡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巴金的眼睛濕潤了。 巴黎,在迷茫的春雨中顯得格外嬌媚。 巴金一人佇立下榻的旅館門前雨搭下,凝視著那些在雨中奔馳的各色轎車和打著五彩繽紛雨傘的匆匆行人,這時候他就會想起52年前自己初來巴黎的情景。他記得那時也是在這條街上,他呆然站在小客棧的門前,翹望著奔來馳去的小汽車。那時他和現在不同,只是個剛從中國來歐洲求學的窮學生,他對陌生的巴黎感到無所適從。巴金徬徨著,每天都從這條大街上經過,就像一個尋覓不到方向的盲人一樣。 學生時代畢竟是艱苦的。初到巴黎的巴金,早飯後就匆忙離開旅舍前往大學裡聽課,他那時很喜歡讀英文書,可是又沒有錢購買。於是他只好在夜晚到圖書館去借閱,發現好段子他就動筆抄在練習本上。巴金那時心靈空虛,只有靠書本上的知識來充實。他的憂鬱性格也許就是那時開始養成的。畢竟才23歲,巴金太年輕也單純了。那時他天天在門前想著,我為什麼要到法國來?中國不是很好嗎?當初他從成都出來時,巴金決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鬼使神差地來到巴黎。從上海出來的時候,他曾對法蘭西產生過特別強烈的嚮往。然而,如今當他真正來到巴黎,才感到一個中國青年在一個以法語為主要交流特點的城市裡生存,竟然顯得那麼孤獨和無奈。

靈臺無計逃神矢, 風雨如磐暗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 我以我血薦軒轅。 那時候巴金一人無事時,常會把魯迅的《七絕·自題小像》,寫在一張白紙上,懸掛在自己的床前。沒事的時候,就會悄悄默誦著,以慰藉自己孤寂的心靈。 “巴金先生,莫非這裡就是您當年住過的地方嗎?”在沙沙的細雨中,幾輛小轎車已經按照巴金赴法前商量的日程在開始行動了。負責接待巴金一行的是法國著名作家、法中友協主席貝熱龍。他和巴金坐在同一輛車裡,沿著雨中街道向前駛去。不久,長長的車隊便離開那條喧囂繁華的大街,駛進一條僻靜而幽深的小巷。這就是巴金多年前就熟悉的地方——布朗維爾街。五十年前這裡曾是巴金眼中較為繁華的大街,而今經過戰爭與數十年風雨滄桑的變幻,竟然顯得那麼破敗與古朽了。

“對,就是這條街,就是這條小街。可是,我為什麼就找不到當年住過旅館了!”巴金走下車來,站在霏霏的牛毛細雨中,極力在雨中尋覓那些小街兩旁的屋舍和小樓。舊貌儘管依稀,然而巴金卻發現這條街上與記憶中的街道不同了。那些鱗次櫛比的民宅,竟忽然失去了往昔的光彩,房舍的牆壁變得班駁暗黑了。破舊的鐵皮屋頂上出現了陌生的補痕,他記得1927年他在這裡住的時候,住的是一家臨街的旅館。那是個第五層臨街的小窗子,時至今天仍然記在心裡。可是,巴金老人感到感到奇怪的是,那幢黃色法蘭西式小樓,竟然不知為什麼再也尋不到了。 “巴金先生,您就是從這裡開始寫小說的嗎?”貝熱龍對這位中國老作家的經歷非常熟悉,他是讀過巴金《自傳》絕無僅有的法國作家之一。正因為他多年始終在研究小說的作者,所以貝熱龍對面前這條狹窄破舊的街道一往情深,因為他知道這條小街的珍貴就在於五十年前,這裡曾經為一位日後震憾中國文壇的作家巴金,提供過食宿和一處可以暫且棲身的寫作之地。

“是,就是在這裡。”巴金眼睛透過眼鏡的鏡片,努力搜尋著前面的一樓一屋,他希望把麵前的古老街道與記憶中的街道進行對比,從而發現新的奇蹟。他知道當年自己就是從前面這條幽暗的街口走出去,然後再拐過幾條小巷,就到了那有名的先賢祠。他每天經過先賢祠的時候,心裡都充滿著萬分敬意。因為巴金知道那裡面安葬著他從小就敬畏的哲人,其中不但有著名作家雨果,還有先哲巨匠盧梭和左拉。巴金早在上海時,就讀過這些人的著作與詩文,特別是那些讓他迄今想起來仍有不滅哲理的文章,曾在他幼小的心靈深處產生過感情的衝激。 貝熱龍也在為巴金尋覓從前住過的旅館舊址。但是他們始終也找不到,便問:“巴金先生,儘管年深日久,可是舊房子總還會保留它那特有的痕跡吧?您為什麼連一點影子也找不見了?” “是啊,我也感到有點奇怪。”巴金從前對這條小街可謂了若指掌,每一家每一戶,幾乎都牢記在他心裡。可是,事情畢竟過去了半個世紀。小街依舊,屋宇破敗。他好像記得當年他每天清早和夜晚,都會輕車熟路地從這條街上經過,尤其是深夜,他從學校下課回來的時候天已交子時,街上一片昏黑。可他一個人竟可以不用手電筒就找到那家臨街的旅館,然後他爬上了五樓,到自己租的房間裡吃宵夜。這時他可以從那敞開的窗口,隱隱聽到從巴黎圣母院高大的鐘樓上飄來的鐘聲。時至現在他耳裡好像仍然可以聽得到那在夜深時清晰異常的鐘鳴。巴金老人對貝熱龍說:“我記得每天夜裡,就在這條街的某一房間,用一個舊練習簿去寫我的小說《滅亡》。那就是我第一次寫作啊!” 貝熱龍有些困惑地望著仍然站在細雨中回想往事的巴金。他有些不解地問道:“用舊練習簿子寫小說?為什麼用舊練習薄?” “是啊,這是絕對不會錯的。因為貧窮,因為那時寫作只是為著傾吐心裡的感情,而不是為了發表。”巴金謝絕別人過來給他的頭上加一把雨傘,老人始終希望以平民作家的姿態出現在人群。儘管他來到了這條名叫而朗維爾的小街上卻找不到自己從前最熟悉的旅館,但是巴金的心裡仍是興奮的。他現在畢竟已經站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了。巴金的思緒仍沿著自己的思路流淌,他喃喃地對法國人說:“我記得不會錯,當時是我的朋友吳,在這街上的旅館五樓給我租了房間。屋子是窄小的,窗戶卻整日開著,我記得下面是寂靜的街道,偶爾才有寥寥幾個行人通過,就像現在一樣。我還想起街口有一家小咖啡店,我從窗戶裡可以望見人們在那大開著的玻璃門裡進出。但我沒有聽見過酗酒或賭博的吵鬧聲。正對面好像是一所大廈,這古老的建築,它不僅阻止了我的視線,還給我遮住了陽光,使我那間充滿煤氣和洋蔥味的小屋變得更加陰暗了。可是現在我不明白,當年那幢大廈為什麼忽然變矮了?” “巴金先生,這條街上哪有什麼大廈呀?”貝熱龍聽了有些發笑,他指指街旁那些黑黝黝的小樓說:“您也許記錯了,三五層的樓在這裡是很多的,也許您就把五層樓當成了什麼大廈吧?我可以肯定地說,那時候先生在這裡生活一定清苦,因為在冬天您見不到充足的陽光,所以才有前面有一座高樓大廈的感覺,是吧?” 巴金在法國友人們的簇擁下,繼續沿著那條小街向北走來。他仍然堅信這裡會發生奇蹟,最終他會找到當年那幢大廈。他接過貝熱龍手裡的雨傘,深一腳淺一腳的和法國友人向前尋去,一路上老人和貝熱龍等人繼續談著往事:“我那時的生活是單調的。每天上午到那殘留著寥落枯樹的盧森堡公園去散步,晚上到學校補習法文。白天就留在家裡看書。我在屋裡翻閱那些別人不讀的書本。常在一陣難堪靜寂以後,思索和結構我的作品《滅亡》,我以後才明白我為什麼能成為作家,作家就是個閒人的職業啊!” “您是說寫作成功應該感謝寂寞的生活?”貝熱龍和法國同行都對老人的感嘆頗有同感。因為他那富有哲理性的語言,全是發自巴金多年的思考與總結。 “是啊,寂寞可以產生智慧。”巴金凝視著沙沙細雨中的暗灰色樓房,心裡在捕捉著從前的痕跡,他說:“那時候,晚上11點鐘過後我就回到五樓房間裡,點燃了煤氣爐,煮茶來喝。這時聖母院的鐘聲就響了,在這樣的環境裡很容易產生形象思維,痛苦又繼續來折磨我了。心裡就像被刀割著一樣痛。那不能熄滅的烈焰又猛烈燃燒起來了。為了安慰我這寂寞的心,便開始把我從生活裡得到的一點東西寫下來。每晚上一面聽聖母院的鐘聲,一面在練習簿上寫點類似小說的東西,這樣在三月裡,我就寫成了《滅亡》的前四章。” 細雨越下越大了。 小街上坎坷破敗的青石街面積起了一窪窪雨水。所有陪同巴金來朗維爾街上尋找舊踪的法國友人,都湊近了白髮老人,大家又一次被巴金的話打動了。他們都感到巴金雖是一位話語不多的人,可他舊地重遊時,心靈封閉的門竟然悄悄地開啟了。 “《滅亡》就是在這條街上誕生的嗎?”法國友人都感到驚訝。他們誰也無法把麵前這破舊的小巷與這位享譽國際的中國作家處女作聯繫在一起。 “不不,那是我第一次寫小說,在這裡也是寫寫停停。”巴金說:“後來因為出了點意外,我就把沒寫完的小說擱起來。直到8月巴黎各報上發表了消息,知道我敬愛的那個魚販子,也就是《滅亡》序裡說的那個“先生”,他和同伴都被燒死在波士頓查爾斯頓監獄裡,我才又從破書堆裡翻出了那個練習簿,繼續去寫《滅亡》的十七,十八兩章,以後又連續寫了第五,第六,第十,十一,十二共五章。可是,小說還是沒有寫完。不久,我就被一些經濟學佔去了時間,我要用全副精神去讀克魯泡特金的著作,尤其是《倫理學的起源及發展》,我開始翻譯它,為了翻譯我又不得不讀柏拉圖、亞里斯多德諸人的著作。我甚至讀熟了《聖經》。這時候,我已經不去注意那部沒寫完的小說了。……” 雨中的小街靜極了,巴金發現在如麻的雨幕中,間或有幾個行人經過。他好像又回到了青年時代,好在後來隨行的法國友人,仍然在到處尋找巴金說的旅館。儘管巴金幾次主張回去,可是法國友人卻一定要讓巴金滿意為止。最後,天色暗了下來,終於在法中友協工作人員雷諾的指引下,找到了當地的老住戶,才找到了巴金從前住過的旅館舊址。原來,當年巴金下榻的旅館,就在布朗維爾街的另一端。巴金在眾人簇擁下來那早已改建的舊樓前面,他總算看到了那幢灰褐色的小樓。巴金爬上木樓梯,他發現當年住的房間還在,小窗也仍然洞開著,只是房間裡再也找不到他從前寫作時的溫馨與寂靜了。 “時光過得真快啊!”細雨沙沙,小街岑寂。巴金佇立在布朗維爾大街上,望著那有幾分陌生的樓宇,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感嘆。他意識到自己在中國的52年春秋,就與面前這條古老破舊的小街一樣,都在悄悄地發生著意想不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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