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名人傳-米開朗琪羅傳

第18章 一愛情-3

當然,這愛美的熱情只有誠實的分兒。可是這熱烈的惶亂在一首十四行詩中,米開朗琪羅要把他的皮蒙在他的愛人身上;他要成為他的鞋子,把他的腳載著去踏雪而貞潔的愛情的對象,全不露出癲狂與不安的情態。 在這些心力交瘁的年月之後,——絕望地努力要否定他的生命的虛無而重創出他渴求的愛,——幸而有一個女人的淡泊的感情來撫慰他,她了解這孤獨的迷失在世界上的老孩子,在這苦悶欲死的心魂中,她重新灌注入若干平和、信心、理智和淒涼的接受生與死的準備。 一五三三與一五三四年間,米開朗琪羅對於卡瓦列裡的友誼達到了頂點。尤其在一五三三年六月至十月,當米開朗琪羅回到翡冷翠,與卡瓦列裡離開的時節。一五三五年,他開始認識維多利亞·科隆娜。

她生於一四九二年。她的父親叫做法布里齊奧·科隆納,是帕利阿諾地方的諸侯,塔利亞科佐親王。她的母親,阿涅斯·特·蒙泰費爾特羅,便是烏爾比諾親王的女兒。她的門第是意大利最高貴的門第中之一,亦是受著文藝復興精神的熏沐最深切的一族。十七歲時,她嫁給佩斯卡拉侯爵、大將軍弗朗切斯科·特·阿瓦洛。她愛他;他卻不愛她。她是不美的。人家把許多肖像假定為米開朗琪羅替維多利亞作的,其實都沒有根據。人們在小型浮雕像上所看到的她的面貌是男性的,意志堅強的,嚴峻的:額角很高,鼻子很長很直,上唇較短,下唇微向前突,嘴巴緊閉。認識她而為她作傳的菲洛尼科·阿利爾卡納塞奧雖然措辭婉約,但口氣中也露出她是醜陋的:“當她嫁給佩斯卡拉侯爵的時候,她正努力在發展她的思想;因為她沒有美貌,她修養文學,以獲得這不朽的美,不像會消逝的其他的美一樣。”——她是對於靈智的事物抱有熱情的女子。在一首十四行詩中,她說“粗俗的感官,不能形成一種和諧以產生高貴心靈的純潔的愛,它們決不能引起她的快樂與痛苦……鮮明的火焰,把我的心昇華到那麼崇高,以至卑下的思想會使它難堪”。 ——實在她在任何方面也不配受那豪放而縱慾的佩斯卡拉的愛的;然而,愛的盲目竟要她愛他,為他痛苦。

她的丈夫在他自己的家裡就欺騙她,鬧得全個那不勒斯都知道,她為此感到殘酷的痛苦。可是,當他在一五二五年死去時,她亦並不覺得安慰。她遁入宗教,賦詩自遣。她度著修道院生活,先在羅馬,繼在那不勒斯,那時代她的精神上的導師是凡龍納地方的主教馬泰奧·吉貝爾蒂,他是有意改革宗教的第一人。他的秘書便是弗朗切斯科·貝爾尼。但她早先並沒完全脫離社會的意思:她的尋求孤獨只是要完全沉浸入她的愛的回憶中,為她在詩中歌詠的。她和意大利的一切大作家薩多萊特、貝姆博、卡斯蒂廖內等都有來往,卡斯蒂廖內把他的著作《侍臣論》付託給她,阿里奧斯託在他的《瘋狂的奧蘭多》中稱頌她。一五三○年,她的十四行詩流傳於整個意大利,在當時女作家中獲得一個惟一的光榮的地位。隱在伊斯基亞荒島上,她在和諧的海中不絕地歌唱她的蛻變的愛情。

但自一五三四年起,宗教把她完全征服了。基督舊教的改革問題,在避免教派分裂的範圍內加以澄清的運動把她鼓動了。我們不知她曾否在那不勒斯認識胡安·特·瓦爾德斯;JuandeValdes是西班牙王查理-昆特的親信秘書的兒子,自一五三四年起住在那不勒斯,為宗教改革運動的領袖。許多有名的貴婦都聚集在他周圍。他死於一五四一年,據說在那不勒斯,他的信徒共有三千數人之眾。但她確被錫耶納的奧基諾的宣道所激動;BernardinoOchino,有名的宣道者,加波生教派的副司教,一五三九年成為瓦爾德斯的朋友,瓦氏受他的影響很多。雖然被人控告,他在那不勒斯、羅馬、威尼斯仍繼續他的大膽的宣道,群眾擁護他不使他受到教會的限制。一五四二年,他正要被人以路德派黨徒治罪時,自翡冷翠逃往費拉雷,又轉往日內瓦,在日內瓦他改入了新教。他是維多利亞·科隆娜的知友;在離去意大利時,他在一封親密的信裡把他的決心告訴了她。她是皮耶特羅·卡爾內塞基、吉貝爾蒂、薩多萊特、雷吉納爾德·波萊和改革派中最偉大的嘎斯帕雷·孔塔里尼主教們的朋友;皮耶特羅·卡爾內塞基是克雷芒七世的秘書官,亦是瓦爾德斯的朋友與信徒,一五四六年,第一次被列入異教判罪人名單,一五六七年在羅馬被焚死。他和維多利亞·科隆娜來往甚密。嘎斯帕雷·孔塔里尼是威尼斯的世家子,初任威尼斯、荷蘭、英國、西班牙及教皇等的大使。一五三五年,教皇保羅三世任為大主教。一五四一年被派出席北歐國際會議。他和新教徒們不洽,一方面又被舊教徒猜疑。失望歸來,一五四二年八月死於博洛尼亞。這孔塔里尼主教曾想和新教徒們建立一種適當的妥協,曾經寫出這些強有力的句子:“基督的法律是自由的法律……凡以一個人的意志為準繩的政府不能稱之為政府;因為它在原質上便傾向於惡而且受著無數情慾的播弄。不!一切主宰是理智的主宰。他的目的在以正當的途徑引領一切服從他的人到達他們正當的目的:幸福。教皇的權威也是一種理智的權威。一個教皇應該知道他的權威是施用於自由人的。他不應該依了他的意念而指揮,或禁止,或豁免,但應該只依了理智的規律、神明的命令、愛的原則而行事。"亨利·索德所述。

維多利亞,是聯合著全意大利最精純的意識的這一組理想主義中的一員。她和勒內·特·費拉雷與瑪格麗特·特·納瓦雷們通信;以後變成新教徒的皮耶爾·保羅·韋爾杰廖稱她為“一道真理的光”。 ——但當殘忍的卡拉法所主持的反改革運動開始時,她墮入可怕的懷疑中去了。卡拉法是基耶蒂的主教,於一五二四年創造希阿廷教派;一五二八年,在威尼斯組織反宗教改革運動團體。他初時以大主教資格,繼而在一五五五年起以教皇資格嚴厲執行新教徒的判罪事宜。她是,如米開朗琪羅一樣,一顆熱烈而又怯弱的靈魂;她需要信仰,她不能抗拒教會的權威。 “她持齋、絕食、苦修,以至她筋骨之外只包裹著一層皮。”一五六六年,卡爾內塞基在異教徒裁判法庭供述語。她的朋友,波萊主教叫她抑制她的智慧的驕傲,因了神而忘掉她自己的存在:這樣她才稍稍重新覓得平和。雷吉納爾德·波萊自英國逃出,因為他與英王亨利八世衝突之故;一五三二年他經過威尼斯,成為孔塔里尼的契友,以後被教皇保羅三世任為大主教。為人和藹柔婉,他終於屈服在反改革運動之下,把孔塔里尼派的自由思想者重新引入舊教。自一五四一至一五四四年間,維多利亞·科隆娜完全聽從他的指導,——一五五四年,他又重回英國,於一五五八年死。她用了犧牲的精神做這一切……然而她還不止犧牲她自己!她還犧牲和她一起的朋友,她犧牲奧基諾,把他的文字送到羅馬的裁判異教徒機關中去;如米開朗琪羅一般,這偉大的心靈為恐懼所震破了。她把她良心的責備掩藏在一種絕望的神秘主義中:“你看到我處在愚昧的混沌中,迷失在錯誤的陷陣裡,肉體永遠勞動著要尋覓休息,靈魂永遠騷亂著找求平和。神要我知道我是一個毫無價值的人,要我知道一切只在基督身上。”一五四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維多利亞·科隆娜致莫洛內主教書。

她要求死,如要求一種解放。 ——一五四七年二月二十五日她死了。 在她受著瓦爾德斯與奧基諾的神秘主義熏染最深的時代,她認識米開朗琪羅。這女子,悲哀的、煩悶的,永遠需要有人作她的依傍,同時也永遠需要一個比她更弱更不幸的人,使她可以在他身上發洩她心中洋溢著的母愛。她在米開朗琪羅前面掩藏著她的惶亂。外表很寧靜、拘謹,她把自己所要求之於他人的平和,傳遞給米開朗琪羅。他們的友誼,始於一五三五年,到了一五三八年,漸趨親密,可完全建築在神的領域內。維多利亞四十六歲;他六十三歲。她住在羅馬圣西爾韋斯德羅修院中,在平喬山崗之下。米開朗琪羅住在卡瓦洛崗附近。每逢星期日,他們在卡瓦洛崗的圣西爾韋斯德羅教堂中聚會。修士阿姆布羅焦·卡泰里諾·波利蒂誦讀《聖保羅福音》,他們共同討論著。葡萄牙畫家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在他的四部繪畫隨錄中,曾把這些情景留下真切的回憶。在他的記載中,嚴肅而又溫柔的友誼描寫得非常動人。

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第一次到圣西爾韋斯德羅教堂中去時,他看見佩斯卡拉侯爵夫人和幾個朋友在那裡諦聽誦讀聖書。米開朗琪羅並不在常當聖書讀畢之後,可愛的夫人微笑著向外國畫家說道:“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一定更愛聽米開朗琪羅的談話。” 弗朗西斯科被這句話中傷了,答道: “怎麼,夫人,你以為我只有繪畫方面的感覺嗎?” “不要這樣多心,弗朗西斯科先生,”拉塔齊奧·托洛梅伊說,“侯爵夫人的意思正是深信畫家對於一切都感覺靈敏。我們意大利人多麼敬重繪畫!但她說這句話也許是要使你聽米開朗琪羅談話時格外覺得快樂。” 弗朗西斯科道歉了。侯爵夫人和一個僕人說:“到米開朗琪羅那邊去,告訴他說我和托洛梅伊先生在宗教儀式完畢後留在這教堂裡,非常涼快;如果他願耗費若干時間,將使我們十分快慰……但,”她又說,因為她熟知米開朗琪羅的野性,“不要和他說葡萄牙人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也在這裡。”

在等待僕人回來的時候,他們談著用何種方法把米開朗琪羅於他不知不覺中引上繪畫的談話;因為如果他發覺了他們的用意,他會立刻拒絕繼續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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