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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07章忘憂貝

宮本武藏·劍與禪 吉川英治 6049 2018-03-16
大海上波濤洶湧,黑暗中可望見木津川沿岸一帶點點燈火。 空氣中瀰漫著魚腥味。船即將靠岸,船上和岸上都傳來歡呼聲,船慢慢地靠向碼頭。 噗通一聲,海面上濺起白色浪花,船員拋下錨,並將纜繩丟上碼頭。水手們架好渡橋。 四處人聲嘈雜。 “我是飯店的人,有人要吃飯嗎?” “住吉神社家的兒子,有沒有搭乘這艘船呢?” “有沒有信差呢?” “老爺——我在這裡。” 來碼頭接船的人們,提著燈籠站在岸邊,緩緩向燈光搖曳的船隻靠近。 剛才那位美少年也夾雜在人群中下船去,有兩三個替客棧拉客的人,看到他肩膀上坐著小猴子,就對他說: “這位客官,到我們客棧來住宿吧!猴子免費!” “我們客棧就在住吉神社前面。不但方便去參拜,而且景色怡人,房間優雅舒適。”

美少年看都不看一眼,似乎也沒有人來接他,他就帶著小猴子消失在人群中。 船上界國和大坂的商人們正忙著把貨物搬下船,看到剛才的情形,說: “這個傢伙可真拽啊!仗恃著自己會一點功夫,就趾高氣揚了。” “真是的!被這小伙子一搗亂,害得我們後來在船上毫無樂趣可言。” “假如我們不是商人,就不會如此輕易放他下船了。” “好啦!好啦!任憑武士們去耀武揚威吧!他們認為能夠大搖大擺、目中無人,就很了不起!別去管他們了,我們是大人不記小人過,把今天的不愉快拋諸腦後吧!” 來接船的人很多,他們都提著燈籠,有的還準備了交通工具,其中還有幾位女士。 祇園藤次走在最後面,悄悄地上了岸,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神情狼狽,再也沒有比今天更不愉快的日子了。他用頭巾包住被砍掉束髮的頭,表情黯淡。

等候的人群中,有人一看到他的身影,就大喊: “這裡啊……藤次先生。” 女人披著頭巾,因為碼頭上寒風刺骨,使得她的臉也變僵硬了。白粉藏不住的皺紋洩漏了她的年齡。 “啊!是阿甲嗎……你來接我啊!” “還說呢,你不是寫信要我來接你嗎?” “可是我一直擔心信能不能及時送到。” “你怎麼了,怎麼一臉落寞呢?” “不,我有一點暈船……先到住吉找個好旅館歇息歇息吧。” “可是,抬轎的人在這兒等著呢!” “真是謝謝你,你是不是也訂好客棧了呢?” “是啊!大家都在等候你呢!” “啊!” 藤次頗感意外,問道: “嘿!阿甲,等一等,我約你來這裡見面,只是想兩人找一家安靜的小旅館,一起過個兩三天的悠哉生活……你剛才所說的大家,指的是誰呢?”

“不,不,我不坐。” 祇園藤次拒絕乘坐來迎接他的轎子,氣急敗壞地走在阿甲前面。 只要阿甲一開口,他就罵道: “混蛋!” 他根本不給阿甲開口說話的機會。 他之所以會如此大發雷霆,阿甲的擅作主張只是原因之一,主要是在船上所遭受的侮辱、憤怒,現在全都爆發出來了。 “我要自己住,把這個抬轎的人趕回去。這算什麼?你難道不了解我的心情嗎?笨蛋!笨蛋!” 他甩著衣袖。 河邊的魚市場已經關門了。屋外四處散落的魚鱗,宛如貝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走到人煙稀少的地方,阿甲抱住藤次說: “好了嘛!別生氣了。” “放開手。” “你若是一個人住,會耐不住寂寞的。” “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別這麼說嘛!” 她把濃妝豔抹、透著發香的冰冷臉頰貼向藤次的臉。藤次逐漸從旅行的孤獨情緒中甦醒過來。 “……好不好嘛!拜託你啦!” “太讓我失望了。” “這我了解,但是我們還有其他獨處的機會啊!” “我來此主要是想和你在大坂遊玩個兩三天。”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你要是真的了解,為什麼還拉一大堆人來湊熱鬧呢?我那麼思念你,可是,我看你一點也不想我。” 藤次責備她。 “哎呀!你又說這種話了……” 阿甲眼眶一紅,就要哭出來。 她是有原委的。 當她收到藤次的信時,本來就準備自己單獨來大坂與他相會。誰知,那一天吉岡清十郎也帶了六七名弟子來“艾草屋”喝酒,無意間從朱實口中聽到這件事。

“既然藤次要來大坂,我是不是該去迎接他呢?” 其他的弟子也都附和他的說法。 “朱實也一起去吧!” 群起嘩然,令阿甲也不好推辭,因此,一行十幾人全都住進了住吉客棧。當大家吃喝玩樂時,阿甲獨自帶著轎夫來接藤次——如此說來,事出無奈。藤次愁眉深鎖,一天之內連發生兩件倒大霉的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首先是一上岸就听說清十郎和弟子們竟然隨同阿甲來到此地,真教人受不了。 但是,最糟糕的莫過於脫下頭巾時的難堪。 要如何自圓其說呢? 頭上的束髮被人削斷,令他尷尬不安。他希望能保住武士的顏面,如果是不為人知的恥辱也就罷了,但此事若流傳出去,那就太沒面子了。 “……事到如今也無可奈何了。叫抬轎的人過來吧!”

“你改變主意了?” 阿甲立刻跑回碼頭。 傍晚時,阿甲說要去迎接藤次,到現在還沒回來。在等待的時間裡,大夥兒沐浴更衣準備迎接,卻在客棧等得好不耐煩。 “藤次和阿甲也快回來了吧!在他們還沒回來之前,如此空等也太乏味了。” 最後大夥兒一致決定在他們回來之前,先喝點酒、吃點小菜。 照理說在等候的時候喝點小酒並無傷大雅,但是這些人不知不覺就喝得爛醉如泥、杯盤狼藉。 “這住吉有沒有歌女啊。” “各位意下如何呢?我們是不是該叫三四位漂亮的歌女來助興啊?” 他們舊態復萌。 但是他們對小師父吉岡清十郎多少有所顧忌,因此有人說: “小師父,有朱實陪伴,是不是要請師父到別的房間呢?”

清十郎苦笑一下,正中下懷,如果能和朱實二人另闢房間,喝酒聊天,總比跟這些人喝酒廝混更有趣些。 清十郎離開後,房間裡只剩弟子,他們歡呼道: “來吧!這下可以開懷暢飲了。” 他們叫來一些奇裝異服的歌女,聽說在十三間川頗有名氣。她們拿著笛子和三味線等樂器來到房間外的庭院,其中一位問: “你們到底是在吵架還是在喝酒啊?” 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弟子說: “笨蛋,哪有花錢來吵架的呢?我們讓你們來就是要開懷縱飲一番啊!” “既然如此,請各位安靜一點好嗎?” 大夥兒立刻安靜下來。 “我們開始唱吧!” 這些人正襟危坐,原本躺在地上的人也坐了起來,整個房間充滿弦樂聲,一位小侍女走過來說:

“客人已經下船,剛剛抵達客棧,正朝這兒來。” “什麼?什麼人要來了?” “是一位名叫藤次的人。” “來的真不是時候。” 阿甲和祇園藤次一臉不悅地站在房門口。看來沒有人是真正在等候他,藤次懷疑自己為何在年底和這群傢伙來到住吉?雖然阿甲說他們是來歡迎自己的,但是眼前的情形似乎沒有人是真心歡迎自己。因此,他滿心不悅地說: “小侍女。” “什麼事。” “小師父在哪兒?我要去小師父的房間。” 祇園藤次向走廊走去,背後傳來: “嘿!師兄,你現在才到嗎?大夥兒等你那麼久,你是不是和阿甲半路溜去玩了呢?” 說話的人喝得酩酊大醉,走到他面前攀住他的脖子,還放了一聲響屁,藤次正想躲開,卻被醉漢硬拉到桌旁,一不留神踩到地上的剩菜,一陣嘩啦,杯盤掉落,兩人一起跌倒在地。

“啊!我的頭巾。” 藤次急忙用手護住頭巾,但為時已晚,剛才滑倒時,頭巾已被醉漢一把抓了下來。 “咦?” 眾人注意到藤次沒了束髮的頭,感到奇怪。 “你的頭髮怎麼了?” “喔呵!好奇怪的髮型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眾目睽睽之下,藤次漲紅了臉,狼狽不堪,急忙把頭巾包回去,說道: “沒事,只是長了一點膿包。” 他想自圓其說,但是…… “哇哈哈哈……” 大家笑得東倒西歪地說: “旅行帶回來的土產竟然是膿包啊!” “真是欲蓋彌彰啊!” “藏頭露尾!” “少騙人了,證據擺在眼前呢!” “馬也有失前蹄的時候啊!” 沒有人相信藤次的解釋,大家你一語我一言地奚落他。

大夥兒飲酒作樂,鬧了個通宵。第二天,這批人與昨夜判若兩人,全都聚集到客棧附近的海邊,高談闊論。 “真是豈有此理!” 沙灘上長滿了爬藤,大家圍坐在一起,慷慨激昂,有的吐口水,有的揮拳頭。 “剛才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你以為我在說謊嗎?” “好啦!好啦!別再生氣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我們不能推說沒辦法就不聞不問,吉岡武館可是聞名天下的兵法所。豈能任人侮辱!此事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管。” “那你說該怎麼辦呢?” “現在還來得及,我們只要找到那個帶著小猴子的美少年就行了。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並斬斷他的束髮,這不僅是為了洗刷藤次所受的恥辱,更是為了維護吉岡武館的尊嚴。各位有異議嗎?” 昨晚大家喝得酩酊大醉,今天竟然生龍活虎,情緒高昂。 大家之所以聚集在這裡是這樣的:今早他們為了洗滌昨夜的宿醉,便又泡了一次澡。有一位也來泡澡的客人,聽說是界國的商人,他說昨天從阿波到大坂的客船上,發生了一件趣事。一位帶著小猴子的美少年斬斷一位武士的束髮,他比手劃腳地把當事人的表情描述得生動逼真。 “那位被斬斷束髮的武士自稱是吉岡武館的高徒。像這種高徒,可真丟盡吉岡武館的臉啊!” 大夥兒就在泡澡時聽到那位商人談論此事。 他們聽完之後群情激憤,本想找祇園藤次問個究竟,但是聽說今天一大早藤次和吉岡清十郎談了話,用餐之後與阿甲已經先出發到京都了。 大家都深信傳言屬實。現在如果去追這個懦弱的師兄也無濟於事,真要追的話,應該是去追帶小猴子的少年,當面洗刷吉岡武館的恥辱。 “大家有沒有異議?” “當然沒有。” “那就這麼決定。” 大夥兒一起發誓後,拍拍灰塵站起來,一路尋來。 住吉的海邊,放眼望去一層層的波浪像一道道白圍牆,冬日的陽光,燦爛地照耀海洋,更增添幾許暖意。 朱實光著白皙的腳丫踩著碎浪,一會兒拾起石子,一會兒又丟下。 她看到遠處的吉岡門人拔出刀來,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離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咦!怎麼回事?” 朱實站在海浪中,瞪大眼睛注視著這一切。 一位落後的弟子朝她的方向跑過來。朱實問他: “你們要去哪裡?” 那人停下腳步。 “哇,是朱實啊!” “你也跟我們一起去找吧!現在大家都分頭去找了。” “找什麼?” “找一位帶著小猴子的少年武士。” “發生什麼事了?” “這事若不管的話,也會損及小師父清十郎的名聲。” 那名弟子告訴朱實有關祇園藤次在旅途中發生的醜事。朱實聽完平靜地說: “你們真是惟恐天下不亂。” 對方一臉不以為然。 “我們並非惟恐天下不亂,但如果放過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聞名天下的兵法所京流吉岡豈不是名譽掃地嗎?” “這不是更好嗎?” “胡說八道。” “男人啊!每天只會做些無聊的事罷了。” “你剛才一直在撿什麼?” “我——” 朱實低頭望著腳邊美麗的沙灘說: “我在尋找貝殼。” “貝殼?你看吧!女人的生活才更無聊呢!滿地都是貝殼,還需要找嗎?” “我找的不是普通的貝殼,我是在尋找忘憂貝。” “忘憂貝?有這種貝殼嗎?” “其他海邊沒有,聽說只有住吉的海邊才有。” “才不是呢。” “是真的!” 兩人互不相讓,朱實說: “假如你不相信,我證明給你看,你過來這裡。” 她把那名弟子硬拉到附近的松樹林裡,指著一個石碑。 上面刻著一首選自《新勅撰集》的古老詩歌: 朱實誇耀地說: “怎麼樣?這下你還能說沒有嗎?” “這只是傳說,騙人的詩歌不足取信。” “聽說在住吉還有忘憂水、忘憂草。” “好吧!就算有吧!但那又有何用途呢?” “聽說把忘憂貝悄悄地放在腰帶裡,就可以忘掉一切。” “如此說來,你有很多想遺忘的事啦!” “沒錯,我希望能忘掉一切。我因為忘不了而日不咽食、夜不成眠……所以,我才來這裡找。你也幫我找吧!” “時候不對啊!” 那名弟子忽然想起什麼事,立刻掉頭跑開。 好想忘掉一切。 每當她痛苦時,就會如此希望,可是—— “我是真不想忘記啊!” 朱實雙手環抱胸前,滿臉的愁容。 要是真有忘憂貝,好想偷偷地把它放進清十郎的袖子裡,然後他就會忘了我的存在,她嘆了一口氣。 “他老是纏著我不放……” 朱實滿腹心酸,不想自己的青春竟要斷送在清十郎手裡。 每當她苦惱於清十郎死纏不放的追求時,在她內心深處就會浮現出武藏的影子——只要思念武藏,對她就是一種解放,但也會讓她痛苦不堪,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她真想逃離現實而耽溺夢中,偏偏這又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 她嘆息不已,自己對武藏一往情深,卻不知他對自己是否有意。 “唉!真希望能把一切都忘掉。” 湛藍的海洋彷彿向她招手。朱實遙望海面,內心一陣害怕。她不再嘆息了,只一味地想沖向大海的懷抱。 自己對這份感情如此執著,可能連養母阿甲都不知情。清十郎更不可能知道,周圍的人都認為她聰明活潑而且清純天真,尚不宜談戀愛。 朱實視養母及這些男人為外人,可以與他們玩笑嬉鬧,並經常拽動繫著鈴鐺的衣袖,一派少女的純真模樣。但是,每當她獨處時,青春的火焰在她內心烈烈燃燒。 “姑娘、姑娘,剛才小師父一直在找你,你到哪兒去了,他很擔心你。” 原來是客棧的男僕看見她站在石碑前,就邊喊邊跑了過來。 朱實回到客棧,看見清十郎獨自坐在一間聽得見松濤的房間,桌上鋪著取暖用的紅色被褥,他雙手放在被下取暖。 他一見到朱實便說: “外面這麼冷,你到哪兒去了?” “根本就不冷,海邊的陽光可暖和得很呢!” “你去那裡做什麼?” “撿貝殼。” “真像個小孩子。” “我本來就是小孩子。” “過了年就幾歲啦?” “不管我幾歲,反正我只想當個小孩……不行嗎?” “不行,你必須顧及你母親的計劃。” “我母親從沒想過我的事,因為她覺得自己還年輕呢!” “好了,好了,到這邊來取暖吧!” “我最討厭取暖桌,太熱了……我還沒老到要烤火呢。” “朱實……”清十郎抓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膝前。 “今天沒有別人在,而你的母親也很識相,先回京都去了……” 朱實看到清十郎眼中燃燒著熱情,身體嚇得僵硬了。 “……” 她下意識地將身體往後退縮,但是清十郎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弄得她好痛。 “為何要逃?” 清十郎臉上暴出青筋。 “我不是要逃走。” “今天大家都不在,機會難得,對不對?朱實!” “你想幹什麼?” “別話裡帶刺。我們相識快一年了,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阿甲更是明白人,她曾經說過,我之所以得不到你,是因為我不夠強硬……所以今天……” “不行!” 朱實突然趴下來: “放開我,把手放開。” “我就是不放。” “不要!不要!” 她的手被抓得通紅,幾乎快被扭斷了,清十郎依然不放手。如果此時他使用京八流的武功,她再怎麼掙扎也是白費力氣的,再加上今天的清十郎與往日判若兩人,以前他總是自暴自棄,借酒裝瘋,死纏著她不放,今天他卻滴酒未沾,臉色慘白。 “朱實,你逼我到此地步,現在還要讓我遭受恥辱嗎?” “不知道。” 朱實最後不得不說道: “你再不放手,我要大聲喊叫了,我要把全部的人都叫來。” “你叫吧……這棟房子離主屋那麼遠,不會有人來的。” “我要回去。” “不讓你走。” “我又不是你的人。” “胡說……你問你母親看看,為了得到你,我已經付了一筆錢給阿甲了。” “即使母親把我賣掉,我也不同意,我寧死也不會把自己交給討厭的男人。” “什麼?” 他用取暖桌上紅色被褥蓋住朱實的臉。朱實掙扎大叫,心跳都快停止了。 但是,任憑她呼天喚地,也沒有人來。 微弱的陽光寂靜地照著格子門,陣陣的松濤猶如遠處的潮音,門外的冬日一片靜謐,只聽見鳥兒啾啁聲,無視於這裡發生的一切。 過了一陣子。 格子門內傳來朱實“哇”的哭叫聲。 接著,一片死寂,聽不到多少聲響,只見清十郎鐵青著臉,出現在格子門外。 他用手壓住被抓傷正流著血的左手手指。 就在此刻,喀啦一聲,朱實甩開格子門往外飛奔,並尖叫一聲。 “啊……” 清十郎嚇了一跳,一邊按住用手帕包紮的手,一邊看著朱實跑開——他根本來不及抓住她,朱實像受了驚嚇的小鹿般瘋狂地跑走了。 “……” 清十郎有點不安,但他並未追過去,只是目送著朱實的背影,看著她穿過庭院跑到客棧的另一個房間,他這才放心,此時他全身舒暢,異常滿足,他斜著嘴角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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