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胡適傳

第4章 入家塾,拜孔夫子

胡適傳 易竹贤 2791 2018-03-16
胡適原名嗣,行名洪,後改名適,字適之①。 1891年12月17日(清光緒十七年十一月十七日)出生在上海大東門外寓所。小時候,隨父母在台灣住了近兩年,認識了七百多個方塊字。因此,當國民黨政府退踞台灣孤島後,有的台灣學者據此宣稱台灣是“胡適之識字發祥地”②;胡適自己也順勢與台灣人拉點同鄉關係,自稱是“半個台灣人”③。 中日甲午戰爭的第二年年初,胡適母子離開台灣,經上海,回到安徽省績溪縣上莊的老家。不久,胡適就入家塾,開始唸書了。 家塾的老師,是胡適的四叔胡,字介如。學堂就在介如先生家東邊的一間小屋裡。學生只有兩個:一個是介如先生的兒子胡嗣秫,比胡適大幾歲,卻不愛唸書,常喜歡溜到灶下或後堂去玩。另一個就是胡適。他才滿三歲零幾個月,身體瘦小,學堂的高凳子,要別人抱著才能坐上去,又得別人抱下來。只因為胡傳有遺囑,要送小兒子讀書;胡適的母親望他讀書的心很切,管教很嚴;胡適自己也不像嗣秫那樣貪玩,所以常常一個人坐在學堂裡,鼓起喉嚨讀書,直到天黑才回家。

後來,胡介如到阜陽縣上任當訓導去了,家塾的老師就改由胡適的族兄胡觀像(字禹臣)擔任④。學堂也搬到了“來新書屋”,房子大多了。學生也增多了,起初是五個,以後增加到十數人。禹臣先生是村里最年輕的老師,血氣方剛,常常打學生的手心,甚至打屁股,學生都怕他。有個叫胡嗣昭的,專愛逃學,往往躲到麥田或稻田裡,寧可睡在野外挨餓,抓回去挨打,卻不願唸書。胡適覺得很奇怪。 他從不逃學。而且,他的母親每天早上叫醒他,催他去上早學,他常常是學堂裡到得最早的學生: 學堂門上的鎖匙放在先生家裡;我先到學堂門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裡去敲門。 先生家裡有人把鎖匙從門縫裡遞出來,我拿了跑回去,開了門,坐下念生書。十天之中,總有八九天我是第一個去開學堂門的。等到先生來了,我背了生書,才回家吃早飯⑤。

胡適讀書時,正是清朝末年,孔夫子已經有了“大成至聖文宣王”、“至聖先師”這一類闊得可怕的頭銜。全國各地的學堂,都要供孔子的牌位,掛孔子的像。 來新書屋的牆壁上,也掛著一幅石刻朱印的孔夫子,據說還是唐朝名畫家吳道子畫的呢。胡適的母親,盼望兒子讀書成名,一再叮囑他每天要拜孔夫子。他也很誠心,每晚放學時,總不忘記對孔夫子拜一個揖。有一年,—— 我到大姊家去拜年,看見了外甥章硯香(比我大幾歲)供著一個孔夫子神龕,是用大紙匣子做的,用紅紙剪的神位,用火柴盒子做的祭桌,桌子上貼著金紙剪的香爐燭台和貢獻,神龕外邊貼著許多紅紙金紙的聖廟匾額對聯,寫著“德配天地,道冠古今”一類的句子。我看了這神龕,心裡好生羨慕,回到家裡,也造了一座小聖廟。我在家中尋到了一隻燕窩匣子,做了聖廟大庭;又把匣子中間挖空一方塊,用一隻午時茶小匣子糊上去,做了聖廟的內堂,堂上也設了祭桌、神位、香爐、燭台等等。我在兩廂又添設了顏淵子路一班聖門弟子的神位,也都有小祭桌,我借得了一部《聯語類編》,鈔出了許多聖廟匾聯句子,都用金銀錫箔做成匾對,請近仁叔寫了貼上。這一座孔廟很費了我不少的心思。我母親見我這樣敬禮孔夫子,她十分高興,給我一張小桌子專供這神龕,並且給我一個銅香爐;每逢初一和十五,她總教我焚香敬禮⑥。

少年時代的胡適,真可以說是孔夫子的一名忠實虔誠的小信徒。 胡適在家塾裡讀的書,也多是宣揚孔子孟子思想的儒家典籍。他上學時已認得近千字,不算“發蒙”學生了,不須念、《千字文》一類童蒙讀物。他最先讀的是他父親胡傳自編手寫的《學為人詩》。這是一部四言韻文,講的是忠孝節義那一套倫常道德,“學為人”的道理。接著念的《原學》,也是他父親編的一部四言韻文,略述哲理的書。這兩部書,胡適都念得很熟,書中的意思卻不是三歲孩子所能懂得的。以後,胡適又陸續讀了—— (3)《律詩六鈔》(4)《孝經》(5)《小學》(朱熹編,江永集注本) (6)(朱熹集注本) (7)《孟子》(朱熹集注本) (8)《大學》(朱熹集注本)

(9)《中庸》(朱熹集注本) (10)(朱熹集注本) (11)《書經》(蔡沈集傳本) (12)(朱熹本義本) (13)《禮記》(陳注本) (14)《綱鑑易知錄》(15)《御批通鑑輯覽》(16)⑦九年的家鄉教育,熟讀了這許多經史典籍,為他後來做學問,“整理國故”,打下了較系統的舊文化的基礎。同時,在他幼小的心靈裡,也深深地潛埋了尊崇孔孟儒家,特別崇拜程朱理學的思想根苗。 胡適說,他的父親胡傳“是篤信宋儒的,尤其崇奉程顥、程頤和朱熹,是所謂'理學'。由於業師劉熙載先生的教誨,我父親受程朱理學的影響也很大”⑧。胡傳所編的《學為人詩》,講“性命”,講倫常“名分”,正是程朱理學的一套。

詩的末尾寫道: 經籍所載,師儒所述,為人之道,非有他術: 窮理致知,返躬踐實,黽勉於學,守道勿失。 他所崇信的,便是程朱學派“即物而窮理”的治學態度。胡適讀這部書的時候,雖然並不懂得它的意義,但他父親留下的這點“程朱理學的遺風”,卻是對他終生起作用的。他在家塾裡讀朱子《小學》,讀經史典籍,大多取朱熹或他門生的注本,也可以說正是這種理學遺風的表現。 ①胡適的名字,台灣和大陸的學者多有弄錯的。參看上一節注④。 又胡適的行名是洪,不是嗣。據績溪縣《上川明經胡氏宗譜》“凡例”中,所載排行名的五言詩如下: 天德錫禎祥,洪恩毓善良。 明經承肇祖,世澤振同光。 秉國思名彥,為邦有憲章。

家庭敦孝友,繼起衍宗長。 胡適曾祖序東公,行名錫鏞;祖父奎熙公,行名禎;父傳,行名祥蛟;胡適兄弟行名依次是洪駿、洪騅、洪、洪;下一輩是“恩”字輩,因奎熙公字世恩,為避諱缺筆為“思”,故行名依次為思明、思齊、思聰、思敬、思猷、思永、思祖(名祖望)、思杜。別派的人,如今健在的胡樂豐先生,則行名為“恩”,與思祖、思杜等為剛出服的堂兄弟。 ②參看黃純青先生的《台灣與胡適》一文,載台北《中央日報》副刊1952年11月29日。 ③見胡適的《台灣省文獻委員會歡迎會上講詞》(1953年1月6日),載《胡適言論集》甲編,台北華國出版社1953年4月版第116頁。 ④胡於清光緒二十五年(1899,己亥)十二月選阜陽縣訓導,任到光緒三十年(1904,甲辰)十二月。

胡觀像(禹臣),是胡適的族兄。 《四十自述》亞東版第21頁,明明寫著:“我的四叔父介如先生選了潁州府阜陽的訓導,要上任去了,就把家塾移交給族兄禹臣先生”。又,《藏暉室札記》卷4“三六第一次訪女生宿舍”(1914年6月8日)亦云:“余少時不與諸兒伍,師友中惟四叔介如公,禹臣兄,近仁叔切磋指導之功為最”。而李敖《胡適評傳》第68頁,卻說“…指導他念這些書的老師是他的親族,最先是四叔胡介如,後來是族叔胡觀像(禹臣)。”不知何據? ⑤見《四十自述》“九年的家鄉教育”,上海亞東版第29頁。 ⑥見《四十自述》“從拜神到無神”,上海亞東版第36頁。 ⑦據《四十自述》“九年的家鄉教育”列表。

⑧見《胡適口述自傳》,台北傳記文學社1981年3月初版,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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