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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劉半農:“教我如何不想她”

民國那些範兒 欧阳悟道 9086 2018-03-16
劉半農(1891.5.29—1934.7.14),中國近現代史上著名的文學家、語言學家和教育家。名复,原名壽彭,字半農,江蘇江陰人。早年參加《新青年》編輯工作。後旅歐留學,獲法國國家文學博士學位。 1925年回國,任北京大學教授。所作新詩多描寫勞動人民的生活和疾苦,語言通俗。他一生著作甚豐,創作了《揚鞭集》、《瓦釜集》、《半農雜文》,編有《初期白話詩稿》,學術著作有《中國文法通論》、《四聲實驗錄》等,另有譯著《法國短篇小說集》、等。其中《漢語字聲實驗錄》榮獲“康士坦丁語言學專獎”。 在常州府學堂畢業前一年,出於對學校保守的教育體制的不滿和失望,劉半農做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決定,放棄到手的大好前程,毅然從學校退學。

劉半農的退學在家鄉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不僅劉父大為震驚,家鄉人也議論紛紛。劉半農決定離開家鄉到外地發展。 1912年,劉半農隻身前往上海,經朋友介紹,在時事新報和中華書局謀到了一份編輯工作,並業餘在《小說月報》、《時事新報》、《中華小說界》和《禮拜六》周刊上發表譯作和小說。為了迎合讀者口味,他給自己起了幾個艷俗的名字,如半儂、寒星、范瑞奴等,而用得最多的筆名就是半儂。由於中文功底好、悟性高,再加上勤奮和才情,劉半農很快成為上海灘文壇上一個十分活躍的小說新秀,擁有了一批讀者。 5年時間發表了40多篇艷情小說,內容包括言情、警世、偵探、滑稽、社會等等有閒階級閱讀的消遣小說,如《失魂藥》、《最後之跳舞》等等,他的名字經常出現在《小說月報》、《小說大觀》、《禮拜六》等雜誌上,受到許多讀者的追捧。蘇雪林晚年回憶說:“半儂的小說我僅拜讀過三數篇,只覺得滑稽突梯,令人絕倒。”

經過幾年奮鬥,劉半農在上海灘聲名鵲起,被人稱為“江陰才子”、“文壇魁首”,他已經可以靠著每月幾十元的稿費維持一家人的生活。而且約他寫稿的雜誌越來越多,就連赫赫有名的報人和小說家嚴獨鶴都來向他組稿,劉半農終於用一支筆為自己闖出了一片新天地。 1917年夏,劉半農從上海返回江陰,一方面在家中賦閒,一方面思考著自己未來的人生道路。由於沒有固定收入,只好靠變賣家中物品度日,經常窮得揭不開鍋,最困難的時候連貓食都無錢購買,妻子不得不經常到娘家去借貸。就在一家人貧困潦倒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一封北京大學蔡元培校長寄來的聘書,正式聘請他擔任北京大學預科國文教授。一個連中學都沒有畢業的人突然接到全國最高學府的聘書,不僅妻子難以相信,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只有弟弟劉天華相信,他一向佩服哥哥的才華,相信以哥哥的天資早晚會出人頭地,做出一番大事,現在機會終於來了。開始劉半農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也不相信這樣一步登天的好事會落到他的頭上,想了半天才想到不久前在上海與《新青年》主編陳獨秀的一次難忘的會面,現在看來一切都是那次會面時的結果。事實正是如此,那次會面,陳獨秀慧眼識珠,不僅看出劉半農身上的銳氣,更看出他是一個可造之才,北大正需要這樣的人,於是向不拘一格選人才的蔡元培先生作了大力推薦。就這樣,一個籍籍無名的連中學都未畢業的鄉村青年一個鯉魚躍龍門,跨入了全國最高學府北京大學。隨著一紙聘書,劉半農這個連中學都沒有畢業的人,一步跨入了北大這個全國最為顯赫的高等學府。同時執教的還有錢玄同、周作人、胡適等人。最初他教授詩歌、小說、文法概論和文典編纂法等。雖然連中學都沒有畢業,好在他國學功底並不遜於他人,而且又長於寫作,閱讀廣泛,上課又認真準備,不久就站穩了腳跟,得到了學生的認可。很快人人都知道北大來了一個中學肄業的國文教授劉半農。一個偶然的機會,醉心於通俗小說創作的劉半農在《新青年》雜誌上看到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大受震動,決定與舊文學決裂,投向新文學。 1918年起,劉半農開始向《新青年》雜誌投稿,表達自己文學改革的願望。署名時斟酌再三,覺得自己以前用那種香艷媚俗的筆名“半儂”十分可恥,毅然去掉了偏旁,改為“半農”,以示與過去決裂。 1918年1月在《新青年》雜誌上發表《應用文之教授》一文時,正式署名“半農”,從此“半農”成了他正式的名字。

北大是新文化運動的發祥地,也是新文化思想的中心,進入北大後,劉半農變成了新文化運動的急先鋒。僅在《新青年》雜誌上寫寫文章,他覺得還不過癮,他希望與復古派守舊派來一次徹底的對決,給他們以迎頭痛擊。在上海時他曾進過劇團做過編劇,所以他首先想到了雙簧戲。覺得這是一個十分理想的形式。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好友錢玄同。錢玄同和他一樣,也是個大砲筒子性格;曾經罵“桐城鉅子”和“選學名家”為“桐城謬種”、“選學妖孽”。由於兩人性情相近,在教授圈子裡一向過從甚密,無話不談。劉半農提議兩人合演一曲雙簧戲,一個扮演頑固的複古分子,封建文化的守舊者,一個扮演新文化的革命者,以記者身份對他進行逐一駁斥。用這種雙簧戲的形式把正反兩個陣營的觀點都亮出來,引起全社會的關注。一開始,錢玄同覺得主意雖不錯,但手法有些不入流,不願參加。但劉半農堅持說,非常時期只有採取非常手段,才能達到目的。經他反複動員,最後錢玄同才同意與他一起演一出雙簧戲。這齣雙簧戲旗幟鮮明,在文壇引起強烈反響,不僅真的引來了“王敬軒”那樣的衛道士,如林琴南等人的發難,更多的卻引起了青年學子和進步人士的喝彩。魯迅對此也持肯定的態度。這一正一反兩篇文章同時出現,結果“舊式文人的醜算是出盡,新派則獲得壓倒性的輝煌勝利”。一些原來還在猶豫的人都開始傾向新文化了,連朱湘和蘇雪林都說他們是看了這雙簧戲才變成新派的,可見雙簧戲影響之大。

劉半農導演的這齣雙簧戲已經成為現代文學史上一個富有戲劇性的插曲。關於劉半農對新文化的貢獻,蘇雪林認為:“雖不足與陳、胡方駕,卻可與二週並驅。事實上,他對新文學所盡的氣力,比之魯迅兄弟只有多,不會少。”作為新青年的健將劉半農對新文學的貢獻是很大的。但這樣的評價,就未免過譽了。 劉半農到北大後,自知資歷淺,所以十分勤奮,講課很受學生歡迎,創作也十分活躍,但在北大這個學院派佔統治地位的地方,像他這樣一個連中學都沒有畢業的大學教授依然被一些人視為“下里巴人”,對他能否勝任教學工作常常表示懷疑。一次在《新青年》編委組成人選上,胡適就直接提到了人選的學歷問題,這對劉半農無疑是一個很大的刺激。同時,劉半農在上海灘染上的才子氣,包括衣著打扮等作派也遭到一些人的詬病。魯迅後來在《憶劉半農君》中也指出:“那些人批評他的為人,是:淺。”“但這些背後的批評,大約是很傷了半農的心,他的到法國留學,我疑心大半就為此。”

都說憤怒出詩人,對於劉半農則是發奮讀博士。在蔡元培的支持下,劉半農考上了官費赴英留學的資格。 1920年2月7日攜夫人朱惠和女兒小蕙自上海啟程,乘坐日本貨輪“賀茂丸”赴英留學。 當時倫敦生活費昂貴,一家三口僅靠他一個人的官費生活十分拮据。半年後,又生下一對龍風胎,劉半農因地取名,把“倫敦”一拆為二,男孩先生名育倫,女孩後生名育敦。家裡又多了兩張嘴,經濟壓力更大了,窮得連搖籃都買不起,只好把從國內帶去的柳條包拆成兩截,做成兩個簡易的搖籃。窮則思變,聽朋友說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書豐富,生活費用也比英國便宜,於是1921年6月全家遷居法國,轉入巴黎大學學習。 巴黎的生活費雖比倫敦便宜,但對一個僅靠官費養活五口之家的人來說也實屬不易。在給友人信中,劉半農這樣寫道:“我近來的情形,真是不得了!天天鬧的是斷炊……留學費也欠了數個月不發……我身間有幾個錢時,便買只麵包吃吃,沒了便算。”窮且益堅,劉半農出國時本來準備研究文學和語言學的,到了國外才知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於是忙把文學捨去,專攻語言學。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決定專攻實驗語音學。出國前,劉半農有一個宏大理想,希望從理論上弄清從齊梁以來沈約等人提出的四聲原理。此前國人一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決心揭開這個千古之謎。巴黎的名勝古蹟,他無暇顧及,塞納河風光他無意欣賞,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巴黎圖書館裡。業餘時間,他還得給國內雜誌翻譯寫稿,掙錢養家。他的《揚鞭集》、《瓦釜集》中許多作品都寫於這一時期。

實驗語音學需要一些記音儀器,記音儀器不僅價貴且無處購買,於是他就自己動手,從廢舊市場買來各種材料自己組裝。憑著頑強的毅力,他硬是發明了研究語音學必需的儀器音高推算尺和音鼓。法國的博士學位一向要求極嚴,沒有過硬的高水平論文想都別想,所以他一點也不敢馬虎。所有的語音實驗都一絲不苟,為了用科學的方法測驗中國語音的有關數據,光是一篇兩百多字的文章,就用了三個月的時間!經過三年的努力,他終於完成了《漢語字音實驗錄》,首次對四聲原理做出了科學的論述:指出決定漢語四聲的主要因素是高低。 1924年冬天,劉半農終於通過了巴黎大學的各項預試科目,獲得了參加國家博士考試的資格。 1925年3月17日,劉半農參加博士學位答辯的日子。這一天,全家人早早地起來了,朱惠給全家準備了豐盛的早餐,又給三個孩子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趙元任一家和蔡元培夫婦也前來助陣。考場設在階梯教室,台上坐了一排身穿著深黑色長袍、肩披彩色綬帶的巴黎語音學專家。考試分兩場,上午口試,接受教授專家的提問;下午做實驗示範演示。答辯一共進行了七個小時,最後專家組宣布:“劉先生做了一番驚人的科學工作,經過認真的討論以後,我們一致認為應該授予他國家博士學位!”一位青年教師給劉半農戴上了圓形的博士帽。儀式結束,劉半農從台上走下來時,已經精疲力竭,幾乎被人扶著走了出去。

劉半農的博士論文於1925年獲得康士坦丁·伏而內語言學專獎,因成績突出,劉半農還被吸收為巴黎語言學會的會員。這是中國人乃至亞洲人第一次獲得這種法國國家博士學位,劉半農對此十分自得,經常得意地稱自己是“國家博士”。寒窗苦讀,總算有了揚眉吐氣的一天。 劉半農從法國學成歸國,受到北大熱烈歡迎。在蔡元培的關心支持下,成立了我國第一個語音實驗室。他制訂了一個宏大的計劃,決定完成一部《四聲新譜》、一部《中國大字典》和一部《中國方言地圖》。 1917年劉半農翻譯英國戲劇《琴魂》,最早採用女性第三人稱代詞“她”,以取代過去習慣用的“伊”。 1918年8月15日周作人在《新青年》雜誌第5卷第3號發表史特林堡的《改革》譯文,在《前記》中寫道:“中國第三人稱代名詞沒有性的區別,很覺不便。半農想造一個'她'字和'他'字並用,這原是極好……”後來劉半農去英國留學,又到法國巴黎大學深造,寫了一篇《“她”字問題》,寄回國,1920年8月9日在上海《時事新報》副刊“學燈”上發表,文中說:“一、中國文字中,要不要有一個第三位的陰性代詞?二、如其要的,我們能不能就用'她'字……除了'她'字外,應當再取一個'他'字(即現在的'它'字),以代無生物。”首創“她”字應是劉半農的功勞。

有趣的是,劉半農還為此寫了一首白話詩,題為《教我如何不想她》:“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啊!微風吹動了我的頭髮,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啊!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她?/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魚兒慢慢遊。啊!燕子你說些什麼話?教我如何不想她?/枯樹在冷風裡搖,野火在暮色中燒,啊!西天還有些兒殘霞,教我如何不想她?”詩寫得纏綿婉約,情絲縷縷,令人心軟。趙元任教授把這首詩譜成曲子,由百代唱片公司灌製唱片發行,曾風靡一時。而“她”作為第三人稱女性代詞,更為人們所接受,由此流傳開了。據說某青年讀詩聽歌后想入非非,以為劉半農肯定是位風流倜儻的才子,總想求見,一次在趙元任教授家中會面,發現劉半農竟是一個老頭,大吃一驚,脫口而出:“原來他是個老頭啊!”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劉半農也真詼諧,事後還作了一首打油詩:“教我如何不想她,請進門來喝杯茶;原來如此一老叟,教我如何再想她!” 1934年6月19日,劉半農帶著學生白滌洲、沈仲章等五人,攜帶大量語音設備利用暑期前往內蒙和山西一帶考察方言和民間習俗。原定計劃一個月左右,途經包頭、呼和浩特、百靈廟、大同、張家口。此行主要任務是完成瑞典地理學會為紀念瑞典考古學家斯文赫定七十誕辰而徵集的論文,同時為他的《四聲新譜》和《中國方言地圖》補充資料。一路上採訪十分順利,收穫頗豐,不料在綏遠中學演講時,被當地一種毒蟲咬了一口,不幸感染上回歸熱,體溫一度升到38.5度。就在這種情況下,他還堅持叫來一名學生,親自記錄了他的發音。回到北京後,多方醫治無效,於7月14日下午2時病逝於協和醫院。時年43歲。

像這樣因公殉職的名教授,劉半農差不多要算北大歷史上第一人,因此學校破例在其遺體上覆蓋了北大三色校旗,以示哀榮。校長蔣夢麟及馬幼漁、胡適等北大名教授及全體師生員工幾乎都參加了他的葬禮,規格之高據說在北大歷史上沒有第二人。蔡元培親自為他撰寫了碑銘:“樸學雋文,同時並進;朋輩才多,如君實僅;甫及中年,身為學殉;嗣音有人,流風無盡。”這是對劉半農一生忠實的評價。老友趙元任的輓聯是:“十載湊雙簧,無詞今後難成曲。數人弱一個,叫我如何不想他!”亦莊亦諧,更令人稱絕。 1905年,14歲的劉半農從翰墨林小學畢業,以江陰考生第一名的成績考取由八縣聯辦的常州府中學堂。同期錄取的還有後來蜚聲海內外的國學大師錢穆。劉半農天資聰穎,每次考試各科成績平均都在90分以上,深受學監(校長)屠元博的喜愛。一次,劉半農到屠家拜訪,偶然結識了屠元博的父親屠敬山。屠敬山是遠近聞名的史學家,交談中,屠敬山發現這個少年學子才識雙全,可堪造就,於是破例將他收為弟子,此事在當地一時傳為佳話。槍打出頭鳥,出於嫉妒,有人說他好鑽營取巧,這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沒有理睬別人的造謠,決心用實力證明自己。不久機會就來了。一次,知府到學堂視察,臨時出了一道命題作文,想考察一下學生的成績。結果劉半農又以第一名的成績再奪花魁,並得到知府親自嘉獎。這樣一來,連原先嫉妒他的人也心服口服。 剛入常州府中學堂第一年,劉半農每次考試幾乎都名列第一,被學校列入“最優等”,一時聲名大噪。錢穆晚年回憶說:“不三月,壽彭連中三元,同學爭以一識劉壽彭為榮。” 就這樣,劉半農才子的名聲一下子傳開了。 劉半農是個典型的江南才子,多才多藝。劉半農去世後,周作人特別撰文回憶說:“其一是半農的真。他不裝假,肯說話,不投機,不怕罵,一方面卻是天真爛漫,對什麼人都無惡意。其二是半農的雜學。他的專門是語音學,但他的興趣很廣博,文學美術他都喜歡,作詩,寫字,照相,搜書,講文法,談音樂。” 劉半農不僅寫一手好文章,工詩書,而且還是中國現代早期的一位業餘攝影家。這一點知道的人並不多。他最早的攝影活動可以追溯到他從常州府中學退學之後。他從中學退學後,一時沒有找到職業,為了生計,就買了一隻照相機在家鄉代人照相,這要算是江陰曆史上第一家照相館。由於只此一家,生意還不錯,多少可以補貼家用。到歐洲留學,是他業餘攝影的第二個階段,真正投入精力從事業餘攝影是留學歸國後。從法國回來,劉半農加入了北京大學攝影愛好者組織的攝影團體北京光社。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業餘攝影團體。劉半農最喜歡照風景照,經常與同人一起切磋技藝,先後參加了四五次攝影展覽。 劉半農雖是北大名教授,但卻絕不是一個學究。從骨子裡,劉半農是一個灑脫達觀敢作敢為的人,有幾件小事可以證明。 1930年5月,劉半農被教育部任命為北京大學女子學院院長,到任不久,劉半農就針對學生中存在的不良習氣,頒布了《禁止女生入公共跳舞場佈告》,禁止學生跳舞,同時還禁止女生間互相稱Miss,而要改稱姑娘。禁令一出,沸沸揚揚,但他堅持不為所動。 劉半農身為名作家名教授,許多報紙都以能刊登他的作品為榮。一次,老友成舍吾見面時抱怨他很久不給他的報刊寫文章。劉半農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寫的都是罵人的,你敢登嗎?成說,只要你敢寫我就敢登。劉半農就真的寫了一篇諷刺考試院院長戴傳賢的文章《南無阿彌陀佛戴傳賢》,文章諷刺戴只念佛不做事。 《世界日報》收到就發了,戴看到後大為光火,他不敢拿劉半農出氣,只好拿報紙開刀,結果報紙被停刊三天。 劉半農去世前最“出格”的舉動,就是採訪名妓賽金花。堂堂的北大名教授去採訪一個名聲不佳的妓女,這樣的事情也只有劉半農做得出來。早在幾年前,劉半農就從報上了解了有關賽金花的事蹟,但眾說紛紜,蒙在她身上的迷霧一直讓人不辨真假,有人把她說成“民族英雄”,有人認為她就是一個出賣肉體和靈魂的妓女。劉半農覺得她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傳奇人物,應該趁她活著時調查清楚,揭開事情真相。於是,劉半農便帶著自己的得意門生商鴻逵前往北平居仁里的“江西魏寓”親自採訪。風燭殘年的賽金花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劉半農會來採訪她這樣的人,非常激動,決定接受采訪,公開講述自己的生平事蹟。通過多次採訪,結合研究歷史,劉半農基本拂去了蒙在她身上的歷史迷霧。劉半農採訪名妓賽金花的事件再次引起了轟動,賽金花一時又成了社會熱門話題。投桃報李,劉半農去世後,賽金花一襲黑衣專門前往追悼,一時傳為奇談。劉半農去世後,《賽金花本事》才由他的學生整理出版。 劉半農和朱惠是一對理想的又是患難與共的恩愛夫妻。這是一個溫馨的家庭,生活於其中的孩子們總是感到無比的快樂和幸福。 《教我如何不想她》這首歌詞是劉半農受到朱惠的影響而作的,它是從內心迸發出來的歌聲,感染力極強。後來這首歌詞被著名作曲家趙元任譜了曲,在全國歌唱流行,成了20世紀30年代青年人最愛唱的浪漫歌曲,並受到世界文化界的重視。 劉半農和朱惠都是江陰人,出生在晚清,儘管身上有許多舊社會的印記,可是在兒女們的心目中,他們卻是新時代的恩愛夫妻和開明父母。年輕時按照當時的風氣,劉半農和朱惠都不能進行公開的社交活動,所以互不相識,要等待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來撮合。劉半農的母親和朱惠的母親都是信佛的,她們常到離劉家不遠的一座庵堂去進香拜佛,在那里相見認識,日子久了,建立了友誼。有一次,劉母帶了年輕的劉半農,朱母帶了年輕的朱惠和她的妹妹同進庵堂,兩老相見以後,都非常高興。劉半農和朱惠雖然是初次相見,但彼此印像都不錯。以後次數多了,漸漸熟悉起來,加深了印象。有一天,朱母忽然向劉母提起了這一對青年男女的婚姻,提到她的大女兒,也就是美麗賢惠的朱惠,和青年才俊劉半農相配正是天生一對。最初劉母同意,可是劉父不贊成,理由是兩家的門戶不相當。實際上劉父嫌朱惠年齡比劉半農大三歲,認為不太理想。可是朱母卻非常喜歡年輕的劉半農,覺得他相貌端正,聰明活潑,意欲必成,既然男方以年齡為由推辭,遂提出將她的二女兒許配給劉半農,因為兩人年齡相當。這樣婚事竟談成了,雙方便訂立了婚約。不料訂婚不久,朱家二小姐竟然因病去世,婚約關係中斷了。過了一段時間,朱母又舊事重提,極力促成她的大女兒與劉半農聯姻。為了妥當起見,朱母更進一步徵求劉半農本人的意見。事情談得很順利,劉半農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這樣一來,劉父也就不再堅持己見,男女雙方終於訂了婚約。 根據當時的社會傳統,訂婚男女並不直接來往接觸,以免受社會輿論的非議。可是年輕的劉半農是個性情十分開朗的人,在新時代思潮的影響下,態度與眾不同,他敢於打破常規,獨自去女方家走動,並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有一次,劉半農去朱母家,進入院子便瞥見年輕的朱惠正倚著井欄邊打水。劉半農緩慢地上前想與朱惠說話。不料朱惠驚慌起來,急忙離開井邊,回到上房。她跨進門檻時,裙下露出了裹足的紅繡鞋,劉半農見了頓生憐憫之情。他回家以後就問劉母為什麼女子要纏足。劉母回答說:“女孩不纏足如何嫁得出去?”可是劉半農則大不以為然地說:“她現在已經是屬於劉家的人了,用不著擔心嫁不出去,我不希望她纏足吃苦頭。”劉半農嘴上這麼說,心裡就決意要做到。他要求劉母去通知朱母不要讓朱惠纏足。朱母聽到這樣的話,既贊成又擔心,答應試試。事實上年輕的朱惠因為纏足痛苦,心有不甘,常獨自流淚,早就偷偷地早裹晚拆,以避人耳目。現在聽說劉家不要求她纏足,真是高興。由此朱惠對劉半農的慷慨大方、關心體貼,萬分感激。所以婚後倆人相親相愛,朱惠對劉半農的忠貞不渝,是真正的知己相報的表現。 劉半農和朱惠訂婚不久,朱惠就被迎回來當養媳婦,侍奉兩老。辛亥革命前夕,劉母突然患病,劉半農被叫回家,就在劉母病危期間,依照傳統風俗和朱惠結了婚,俗稱“沖喜”,以期重病的劉母速愈。此後劉母去世,朱惠就擔起了全部的治家責任。辛亥革命爆發以後,學校關閉了。劉半農和二弟一起到清江的軍隊中去工作,劉半農當文書,他二弟吹軍號,兄弟倆開始接觸到新時代的革命活動。以後他們發覺革命軍隊內部情況混亂,思想複雜,心裡感到不滿而回了家。接著劉半農又和二弟同去上海謀生。當時家裡的燒、洗、縫、補等家常事,都靠朱惠獨自操持,甚至還要照顧小叔的梳洗。當生活困難時,朱惠還要從外面承接一些零活在家裡做,以貼補開支。 劉半農和朱惠婚後過著恩愛愉快的生活,只是因為家務負擔很重,朱惠一人獨挑,十分辛苦,曾兩次懷孕流了產,引起劉父的不滿。他聽信了卜卦先生的胡說,以為劉半農命中無子,並斷定朱惠不能生育,要求劉半農把朱惠休去或者娶妾以傳宗接代。劉父甚至進一步施行家長權威,認真地物色了對象,趁劉半農1913年夏天從上海回江陰時,想說服他娶妾,可是遭到劉半農的堅決反對。因為在江陰家裡不能擺脫掉劉父的重子孫、輕感情的消極影響,劉半農就在劉母的幫助下,把朱惠接到上海居住,開始了獨立的小家庭生活。那時劉半農已在上海中華書局擔任編輯工作,有穩定的收入可以養家。 1920年8月9日,劉半農在上海《時事新報》的《學燈》上,刊發《“她”字問題》,第一次系統闡述用“她”字指代第三人稱的陰性。此時的劉半農已是北京大學教授,在新文化運動中也打了幾個漂亮的硬仗,但由於他僅有高中肄業學歷,因而一些人對其略有微辭。為此,1920年2月,他攜妻帶女,到倫敦大學留學。他學習語音學,頗為辛苦,但詩情不輟,1920年9月4日,創作了《教我如何不想她》(初標為《情歌》,刊於1923年9月16日北京《晨報·副刊》),第一次在詩中用了“她”字。這首詩頗有民謠之風,讀起來琅琅上口,其中“微雲”、“微風”、“月光”、“魚兒”、“燕子”、“暮色”、“殘霞”等,入詩即美,予人以“欲寄相思千里月”、“梨花一枝春帶雨”的遐想。那麼,誰是劉半農的有情人“她”呢?有人說,此詩是獻給夫人朱惠的一闋心曲,這或許有些想當然,但正如他的女兒劉小惠所言,它是受其母影響而作的。作為患難夫妻、恩愛夫妻,二人有攝影同好,劉半農的詩句“暗紅燈下的蜜吻”,堪為其愛情的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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