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一寸河山一寸血4·萬里烽煙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我的路

早在指揮攻占南昌的戰役時,第十一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就收到了一份發自參謀本部的情報,正是這份情報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 情報上說,武漢會戰時曾打得金澤第九師團和第二十七師團無法前進的湯恩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長江南岸調到北岸去了,目前正在湖北隨縣和棗陽一帶布防。 北岸當然不只有湯恩伯,那是整個第五戰區的地盤,幾十萬大軍雲集在那裡,但從參謀本部到岡村,眼裡都只有一個湯恩伯,認為這才是對他們威脅最大的勁敵。 從武漢會戰到南昌會戰,岡村對中國軍隊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深刻的認識。中國軍隊看起來很多,但佔絕對優勢的仍然是蔣介石的嫡係部隊。 岡村也想到過,那麼多地方軍隊,比如東北軍、西北軍、川軍、桂軍、粵軍加起來會怎麼樣?能不能用以前“以華製華”的辦法,鼓動它們聯合起來與中央軍展開內鬥?但思考的結論讓他自己都很喪氣,且不說如今根本就沒這可能,就算能成功,這些聯合起來的軍隊也不是中央軍的對手。

蔣介石的嫡係部隊,讓岡村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湯恩伯的第三十一集團軍。岡村曾如此評價湯恩伯:蔣介石手下最驍勇善戰的將領,其部隊是蔣嫡系中的精銳。 可想而知,這麼一個勇將中的勇將,一支精銳中的精銳,一直虎視眈眈地趴在武漢附近,其用意不言自明,而假如能成功地將其削掉或者驅逐,又無疑會對蔣介石及中國政府造成沉重打擊。 岡村決定集中第十一軍的主力,對隨棗地區(隨縣到棗陽)展開一次大進攻,這就是隨棗會戰。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進攻的目的不再是占城奪地,而是攻而不佔,主要以打擊第五戰區部隊為主,其中關鍵就是包圍並消滅湯恩伯。 然而岡村並不知道,他的這一侵略計劃已經提前飛到了湯恩伯的桌上。 無名英雄

在武漢會戰後期,李宗仁已經病癒返回原任。不過等他上陣時,首先需要面對的不是怎樣指揮作戰,而是如何部署“轉進”。 自從經歷徐州大撤退後,李宗仁就培養出了一種神秘的第六感。當時第五戰區長官部距離前線還很遠,可他老是覺得這裡那裡不對勁,經常耳鳴眼跳,以至於繞室徬徨,輾轉反側,半夜三更都睡不著覺。 時為午夜,眾人都睡得正香呢,他就披著衣服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並且把一干隨從衛士都弄醒,嚷嚷著要轉移。 參謀長徐祖貽揉著眼睛跑過來,看李宗仁那心神不寧的樣子,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我覺得這個地方可能有凶險,早走早好。 徐祖貽並沒有收到任何敵情通報,但李宗仁是戰區司令長官,不聽他的又聽誰的,遂安排長官部人員連夜西撤。

很多人嘴裡不說,心裡沒準都在罵老爺子發神經,這麼晚了都不讓大夥睡個囫圇覺,窮折騰個啥。可說來也怪,李宗仁的第六感就是奇準,在他走後僅僅兩個小時,日軍騎兵就竄進了他睡覺的那個村莊。 “發神經的”現在精神了:看看,我沒讓你們大夥白跑吧。 第六感雖然靈,但是不科學,李宗仁大部分時間依賴的實際還是情報網。 要打好仗,情報十分重要。當年馬占山在東北跟日本人兜圈子,兜到本莊繁都無可奈何,就緣於建立了效率奇強的情報網,而說起老李的情報網,就不能不提到一個他安插在日軍後方的神秘線人。 當年西南諸省反蔣,包括李宗仁、白崇禧、陳濟棠這些人,都是日本人實行“以華製華”的重要目標。那段時間,到廣西來做說客的“中國通”們有如過江之鯽,數也數不過來,這裡面就有和蕭振瀛進行過香港談判的和知鷹二。

在與和知打交道的過程中,李宗仁發現和知的翻譯官像是個“好人”。這種感覺,就如同他第一次見到張自忠時一樣,彷彿善良就清清楚楚地寫在對方臉上。 於是私下里,李宗仁便讓人把翻譯官秘密約到家裡。 這是個年輕的東北人,熱情、健談,有什麼說什麼,但是當李宗仁試探著提到“你的家鄉已被日本人侵占,你怎麼還甘心為敵人服務”時,他忽然語塞,隨之,兩行熱淚無聲地從臉上滑落下來。 夏文運,遼寧省大連市人,家裡世代務農,自小就讀於日本人所辦的中小學。據說他的一口日語說得比一般日本人都好,根本聽不出是中國人說的,後因成績優異,受“滿鐵”資助去日本留學,畢業於日本明治大學法科。 “九一八”事變前,夏文運在東北的大學教書,之後書自然沒得教了,只能隨逃難人群進入關內。他原來並不想給日本人做事,可是以他那樣跟敵國沾邊的文憑學歷,顯見得到哪都不受歡迎,找工作時處處碰壁。他又乾不了別的,給日本人充當翻譯官,藉此養家糊口就成了唯一出路。

燈火闌珊處的夏文運看上去有說有笑,其實那不過是戴著一副面具在表演而已。 他雖然為日本人做事,卻良知未泯,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根在哪裡,可也正是這樣的人,卻不得不以為侵略者服務來維持個人生計。 可以想見,當聽到或看到“漢奸”“走狗”這些詞語時,這個年輕人會多麼難過,內心又會處於怎樣的煎熬和掙扎之中。 有時候,活著遠比死亡更殘酷,特別是當你面前沒有出路,沒有希望,甚至連解脫都不可能,只有在清醒中一味痛苦的時候。 因為怕熟人或家鄉的人知道自己的底細,夏文運甚至把名字都改掉了,因“夏”與“何”字在日語中發音相似,他對外一直稱自己叫“何益之”(益之是他的字)。 李宗仁的突然一問,瞬間擊穿了“何益之”的心理防線,後者淚如雨下。

李宗仁馬上意識到,有門了,便緊跟著又問了一句:何先生,假如中日之戰爆發,你願不願意替祖國盡點力? 夏文運聽後,一邊擦拭眼淚,一邊連連點頭:如有機會報效祖國,當萬死不辭! 從那時候開始,夏文運便正式成為李宗仁的高級情報人員,兩人通過秘密電台和專用密碼進行單線聯繫。 在台兒莊戰役的初期階段,五戰區要防津浦線那麼狹長的一個區域,而能調動的兵馬又那麼少,可以說每時每刻都驚險之至,但是李宗仁左右騰挪,依靠一群雜牌部隊,硬是兜住了日軍的南北合擊,看起來如有神助。 其實這個“神”就是夏文運,有了夏文運,李宗仁也就擁有了自己的千里眼和順風耳。 夏文運從上海租界發來的第一份絕密情報是:日軍南動而北不動。於是李宗仁就把張自忠從北面調到南面,在淮河擋住了第十三師團。

第二份絕密情報是:板垣師團將從膠濟線南下。李宗仁急忙將龐炳勳調往臨沂,以阻止板垣南下,可是後來眼看龐老爺子也吃不消,而當時南北又都很吃緊,怎麼辦? 就在此時,第三份絕密情報及時送到:日軍北動而南不動。正是這份關鍵情報,促使李宗仁下定了從淮北前線抽調張自忠北援的決心。 可以這麼說,沒有夏文運作為超級耳目,李宗仁要想在前台當掌櫃都頗難,更不用說取得台兒莊大捷了。 到了徐州會戰後期,由於參謀本部對情報封鎖得很緊,連和知鷹二這樣的軍部高級官佐都沒聽到一絲風聲,這才導致夏文運的情報工作暫時失靈了一段時間,也因此造成了李宗仁的多次判斷失誤。 武漢會戰結束後,一連串的“勝利”使日本放鬆了對情報工作的控制,夏文運在上海的情報站重新恢復運轉。

李宗仁的這條情報線索,直到太平洋戰爭爆發才被迫中斷,那時日本人終於發現了這個藏在自己中間的超級間諜,立即在上海展開滿城搜捕。夏文運東躲西藏,僥倖得脫。 在那些與魔鬼打交道的日子裡,在沒有正式的政府名義,也不接受任何報酬的情況下,這個人始終冒著生命危險為抗戰蒐集絕密情報,是一個真正的無名英雄。 唯一應該走的路 通過夏文運從上海及時發來的情報,李宗仁第一時間掌握了岡村的兵力分配及作戰計劃。 隨棗之戰,岡村準備動用三個主力師團,其戰術明確為“分進合擊,錐形突貫,兩翼包圍”,即從東西兩路出發,最終將第五戰區包括湯恩伯在內的主力包圍起來並予以消滅。 由於事先知道了岡村的用兵目的,所以李宗仁的重點也不在據守城池,而是利用地形對日軍進行持久消耗,然後再伺機實施反擊。概而言之,大家都是朝著對方的兵去的,你要消滅我,我也想消耗你。

對於李宗仁來說,時間拖得越久,對日軍殺傷越多,仗自然就打得越好,丟掉點地方尚在其次。 在五戰區,湯恩伯雖屬於不得不倚重的主力,但李宗仁最喜歡也最看中的還是張自忠。武漢會戰結束,李宗仁便任命張自忠為右翼兵團總司令,授上將軍銜。 僅僅一年前,張自忠身上還背著“撤職查辦”的處分,之後不僅取消了處分,而且幾乎是在以閃電的速度往上晉升。先是由軍長升為軍團長,再由軍團長升為集團軍總司令,現在又由集團軍總司令升到了右翼兵團總司令,在五戰區成了超過湯恩伯,僅次於李宗仁的一方統帥,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在接到任命後,張自忠曾向李宗仁去電請辭:任重才輕,萬難勝任。 李宗仁不准——“任”是很重,但你的“才”可不輕,相信一定能夠勝任。

張自忠不光是客氣,他也確實有難言之隱。正所謂權力越大,能力越大,這副擔子挑在身上是明顯能感覺得出分量的。 右翼兵團看上去人很多,有十五萬兵力,但實際上五戰區的破爛家當都在這裡面。其中,人數最多的為王纘緒第二十九集團軍,這是一支川軍。 當初劉湘首次出川時,包括唐式遵集團軍等能戰之師就被抽光了。再抽,抽了一個王陵基集團軍,由地方保安團改編而成,不僅不如唐式遵,還不及鄧錫侯。最後一個抽的就是王纘緒集團軍,屬於把劉湘留川的僅存一點部隊都捆捆打包了。 王纘緒集團軍足足有四萬之眾,可是論戰鬥力只能墊底。 顯然,張自忠指靠不上這些部隊,他能依賴也必須依賴的還是老二十九軍的那點底子,即新編成的第三十三集團軍。他深知,只有第三十三集團軍勇挑重擔,才能把整個右翼兵團帶動出來。 可是仗打到這個樣子,在第三十三集團軍內部,從軍長到師長,作戰決心和勇氣都大不如前,有的是被打怕了,有的則是想保存部隊的實力。 這個世界每一天都會變化,而變化的結果又常常會令我們大吃一驚:今不如昔的名單中,就有時任第七十七軍軍長的馮治安。 在老二十九軍的將領中,劉汝明和馮治安的部隊軍紀都不好,但因為失守張家口,劉汝明每戰都要拼出老命,就算這樣,還擔心別人再在背後給他扣上“漢奸”的帽子。馮治安與他們都不一樣,由於“七七事變”時第一個拔劍而起,所以他先前的聲譽最好,漸漸地就開始躺在功勞簿上居高自傲了,有一段時間他甚至連宋哲元都不放在眼裡,想罵就罵,想走就走。 大敵當前,馮治安仍然在敷衍,不斷地敷衍,敷衍張自忠,也敷衍部下,反正就是不肯使出全力。 隨棗之戰打響之前,張自忠給馮治安寫親筆信,說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 第一條是繼續敷衍,你敷衍我,我敷衍你。日軍沒來,我們敷衍著佈置,日軍來了,我們敷衍著防守。這樣看起來似乎很聰明,其實最笨了,看起來似乎很佔便宜,其實更吃虧!因為這條路走到盡頭,只會是身敗名裂,不但國家會葬送在你我之手,就連我們自己的生命也要被我們自己斷送,所以這是一條死路。 第二條就是拼到底。今天不拼,明天還是要拼,在前面不拼,退到任何地方仍然得拼,不如現在就拼一下。萬一不幸而拼完了,我們也對得起國家,不愧做一世的軍人。所以,這條路是光明大道,是我們唯一應該走的路。 張自忠最後告訴馮治安,隨棗之戰必須拼——我們今後算人還是算鬼,就在這一仗中見出分曉。 如同當年“七七事變”時的宋哲元之於張自忠,張自忠如今也是在以兄弟骨肉之恩託付馮治安,然而是好是壞,他同樣沒有把握。 做英雄還是做狗熊 5月1日,隨棗會戰開始。 5月6日,右翼防線被攻破。張自忠第三十三集團軍配屬於襄河以東的兩個主力師均被日軍衝亂,兩個師長也不知所踪。 5月8日,立於第二防線的桂軍難以支持,日本第十三師團佔領棗陽,第十一軍因此對五戰區部隊形成了第一層迂迴包圍——說是以消耗日軍為主,可問題是人家根本還沒怎麼被消耗,自己卻已經陷入了包圍圈,且軍心渙散。 張自忠雖對隨棗會戰有過最壞估計,但也想不到會如此惡劣,如今必須有一個高級指揮官到河東去督戰,否則戰局不堪設想。 師長之上便是軍長,第一個該去督陣的應是馮治安,但是馮治安不見踪影,於是張自忠決定親自出馬。 5月8日,張自忠到達襄河岸邊,卻在這裡意外地碰見了一個人:吉星文。 吉星文是第三十七師師長,馮治安的部下,他也同樣曾經是“七七事變”時的英雄。 提到盧溝橋,一般人都只知道吉星文,但“七七事變”發生時,吉星文其實還在南京受訓,死守宛平並發起盧溝橋之戰的是金振中。等吉星文趕回華北時,戰場上最激烈的一段已經過去了。 但是吉星文的運氣特別好,他回來的時候,正巧新聞記者來採訪,遂以為盧溝橋前後戰事皆係其一人指揮,報紙上翻來翻去也就只剩下了吉星文一個人的名字。 第三十七師就是河東潰散的兩個師之一。看到吉星文,張自忠馬上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厲聲問道:你來這里幹什麼? 吉星文沒想到會在岸邊碰到張自忠,一時也有些蒙了,只得亂找藉口:我是來向總司令報告,請調援兵的…… 張自忠一聽,怒不可遏。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部隊還在河東不知死活,身為長官你竟然一個人跑回了西岸,還說要向我報告。你是盧溝橋抗戰的英雄嗎?我看你是狗熊!趕緊給我過河,再退就殺你的頭。 吉星文一縮腦袋,趕緊掉頭奔向岸邊。 其實岸邊不只吉星文,還有另外一個溜號師長——第一八〇師師長劉振三。 劉振三聽說張自忠來了,嚇得趕緊躲進了防空洞,連頭都不敢露出來。 吉星文是馮治安的直屬部下,所以張自忠尚算留情,如果撞到自己,很可能毫不客氣,兜頭給上一刀。 劉振三在進防空洞前,特意關照衛士:你就跟總司令說我已經過河東去了,千萬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這裡。 隨張自忠一道渡河的,是他最得力的基幹部隊——黃維綱第三十八師,該師在張自忠的指揮下,立即對日軍發動了猛烈反擊。 張自忠直接坐鎮第三十八師指揮所,黃維綱則靠前到第一線進行指揮。隨張自忠過河的還有蘇聯顧問,跟其他老外顧問不同,蘇聯顧問向來以不怕死著稱,可是連他也提出異議,說自從一戰之後,還沒聽說過哪位總司令離前線這麼近,已經進入對方山炮射程了。作為戰場的最高指揮官,這樣做太冒險,也太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 張自忠不為所動:我們在物質方面沒法和日軍相比,除了必死的決心,請問還有什麼討巧的方法可以戰勝他們? 戰鬥打得最苦的時候,第三十八師指揮部到處響徹著求援的電話鈴聲。 一個電話打過來:頂不住了。 張自忠手握耳機,大聲問:你說清楚,到底誰頂不住? 當官的頂不住,就槍斃當官的。當兵的頂不住,就槍斃當兵的。你頂不住,就槍斃你! 電話裡再無聲音。 又來一個電話:都打光了,沒有人了,怎麼辦啊? 張自忠連電話都沒去接,直接撂過話去:打電話的是誰?給我問問。他不是人嗎,打到他不能打電話為止。 電話也啞了。 隨後的求援聲已經帶上了哭腔:不行啊,傷亡實在受不了,讓我們退後一點,喘口氣吧。 張自忠大怒:陣地就是墳墓,有進無退,後退者死! 最後一個是第三十八師師長黃維綱本人的電話,他沒敢再說往後退,而是報告有一處陣地被突破了,請求增援。 張自忠鎮定地告訴他:你再堅持兩個小時,等待大反攻。 隨即傳令下去,對錶。 5月10日,以第三十八師為主,右翼兵團發起全線反擊,對第十一軍側後部隊造成重大殺傷,其中還包括一支拖運軍馬和運輸艇的輜重部隊。 據俘虜交代,第十一軍也有過偷渡襄河的計劃,不過隨著輜重部隊的覆滅,這個計劃當然只能泡湯了。 這就是“鄂北大捷”。 武將愛武將 隨棗會戰開始之初,李宗仁狼狽極了。在右翼防線被攻破之後,處於第二防線的桂軍也僅抵擋了兩天,就把棗陽給交待了,而棗陽是第五戰區司令部所在地,一時間戰區司令長官連到哪裡指揮都成了問題。 隨後,張自忠的渡河截擊卻又讓李宗仁變得樂觀起來,後者興致勃勃地擬了一個計劃,準備讓湯恩伯集團軍從左翼出擊,說是要像台兒莊戰役那樣,將日軍裝進他的袋子裡去。 湯恩伯本在重慶述職,見戰況不佳,才剛剛趕到前線。他雖然一直在後方,但對戰局的進展非常清楚。 張自忠東渡襄河後,截擊的僅是一部分側後日軍,改變的也只是右翼戰局。實際上,左翼戰局不是好轉,而是在繼續惡化。 繼第一層迂迴包圍後,岡村又派出騎兵旅團進行第二層包圍,位於桐柏山的湯恩伯第三十一集團軍如今處境十分危險。 台兒莊大捷時面對的不過是半個師團,現在是三師一旅團,加上兩層包圍,這個時候出擊等於是投怀送抱,自投羅網。 因此湯恩伯不同意李宗仁的計劃。 五戰區司令長官還不甘心,仍然堅持說,棗陽已經失守,桐柏山也就此變成了後方,你從後方出擊,會有什麼危險? 這麼一說,卻把湯恩伯給惹火了。 你究竟懂不懂戰術,這不是胡亂拿部隊去犧牲嗎? 話不投機,壯湯來了性子,憤然拂袖而去。 說我不懂戰術,不懂戰術會有台兒莊大捷?被湯恩伯當眾甩過臉子之後,李宗仁氣得臉紅脖子粗。在他眼裡,湯恩伯幾乎就是第二個韓復榘,驕傲自滿,目無長官,真恨不得到蔣介石那裡去告他一個御狀,讓這傢伙得到和韓復榘一樣的下場,心裡才算解氣。 不過靜下心來一想,老李又嘆了口氣,算了。 湯恩伯畢竟不是韓復榘,那是所謂的中央軍嫡係將領,蔣介石的心腹。弄得不好,湯恩伯的不服從命令,可能正是那位“委員長”所高興的呢。 理由嘛,很簡單,我以前反過蔣,如果湯恩伯認真執行我的命令,可能倒要失去“天眷”了,所以他哪會把我這個戰區司令長官放在眼裡。 李宗仁甚至還想到,如果自己傻乎乎地真去蔣介石那裡遞了狀紙,蔣介石可能非但不會處分湯恩伯,反而還會將狀紙交給湯恩伯本人看,說你看你看,你的那個李長官正在告你呢! 哈哈,這樣一來,湯恩伯當然會感激蔣介石的知遇之恩,也會對蔣某更加服從。可他對我不是就更加記恨在心了嗎?現在不過偶爾發發牛脾氣,以後沒準就要天天拍著桌子朝我大叫了,何苦來哉。 所以算了,咱大人有大量,能忍還是姑且忍一下吧。 湯恩伯這樣不拘小節的牛人,恐怕不僅是李宗仁,任何一個直接上級都會感到頭疼,一句話,這人能耐是有,但脾氣太大,誰都管不住,大概就除了蔣介石。 不過在這件事上,湯恩伯倒不完全是有意犯上,而是他的第三十一集團軍當時確實很困難,因為岡村發動隨棗戰役,主要矛頭就是衝著他來的,假如你再自己跳出來,豈不正好被其生擒活拿? 5月10日,湯恩伯開始組織撤退。他命令張軫第十三軍在桐柏山區繼續進行游擊,其餘集團軍主力則以相互交替掩護的方式,向北轉移。 岡村在發起進攻後,一直在尋找湯恩伯及其主力的準確位置,但湯恩伯打仗跟其他人不一樣,每次臨陣,他的指揮所並不固定,也從不停留於某一地點。 他這樣做,其實並不是怕死,而是求學陸士的經歷以及與日多次作戰的經驗都告訴他,日本人偵訊手段很高超,一個不留神,你的行踪就會完全暴露。 打運動戰的,要是讓對方准確掌握你的行止動向,那你就沒得玩了。 正是由於湯恩伯飄忽不定,所以岡村始終無法將之真正鎖定,在湯恩伯及其主力北撤後,他還誤認為桐柏山的張軫第十三軍就是第三十一集團軍的全部主力。 5月12日,第十一軍在棗陽以北完成了雙重合圍,岡村當天就向三師一旅團下達了收縮包圍圈的命令。 就在岡村快要收網的時候,湯恩伯卻突然率第三十一集團軍主力南下,從外圍進行猛烈衝擊。第十一軍猝不及防,包圍圈也被擊了個千瘡百孔。 岡村費了牛勁,只換來一場空,連張軫第十三軍都沒能奈何得了,反而自身損兵折將。 5月14日,他不得不宣布結束戰役,讓各軍全部退回原駐地,以免遭到更大的損失。 讓岡村感到格外惱火的是,這個時候,參謀本部卻發來了一份由參謀總長親自簽署的命令,讓第十一軍返回原作戰地區,繼續進攻湯恩伯。 岡村此時的心情就猶如湯恩伯對李宗仁:你們懂不懂戰術啊,這不是胡亂拿部隊去犧牲嗎?如果全都由你們這些坐在家裡的老大來指揮,還要我們這些前線軍司令官幹什麼? 岡村氣得要命,他也不管什麼命令不命令,仍維持原議。 5月15日,岡村乘飛機視察戰場,從半空中看到負責斷後的騎兵旅團已經在用門板抬著死傷者同行了,深感自己決策的明智。 雖然兩國交兵,各為其主,但岡村認為“戰爭是戰爭,武將愛武將”,所以對湯恩伯一直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意。同時,他對湯恩伯的性格和作戰特點也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那就是此人其實非常勇敢,只要你圍住他的一部人馬,那他必然要親率主力予以援救。 等著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們還有重新見面、再次較量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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