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一寸河山一寸血4·萬里烽煙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哪一站(二)

重甲包裝 一方是“弱弱組合”,另一方卻至少是“強弱組合”,誰的贏面更大一些,一看便知。 岡村的決策,就連被抬舉的“弱弱”自己心裡也在打鼓。最弱的第一〇六師團一爛到底,不敢言語,第一〇一師團卻憋不住了,他們自恃參加過淞滬會戰,可以賣賣老資格,便一再向第十一軍司令部訴說困難。 一直到強渡開始的前兩三天,這個師團還在嚷嚷,說是按照“上海經驗”,南昌沒有一個月拿不下來,到時傷亡必然不小,得給我安排補充兵員啊。 對於這兩個未戰先怯的傢伙,岡村很不以為然,他讓自己的參謀幕僚作出答复:佔領南昌,晴天七天,雨天只需一到兩天。 他沒有說出的話是:你以為我真要依靠你們啊,錯! 岡村不懼水,只懼山。

按照他的“三百米理論”,南昌一線沒有廬山、幕阜山那樣的高聳山地,原先沒充分發揮作用的特種武器這次都能派上用場了。 在武漢會戰時,特種部隊是被分配到各個師團的,結果沒起到多大效果。岡村這次作了調整,將特種部隊全部集中起來配給兩師團。 兩個弱兵師團名為侵略南昌的主力,其實是被第十一軍的大轎抬著的,岡村對此直言不諱,此戰動用了第十一軍所有的戰鬥力量,軍直屬的特種部隊傾巢而出。 在發起南昌戰役之前,步兵師團已與特種部隊進行了長達數月的協同作戰訓練,本來早就可以發動進攻了,只是由於一直下雨,影響了部分特種裝備的推進,才不得不一拖再拖。 直到3月20日下午,修水上空還飄著小雨,雨一下,飛機就沒法來幫忙了,但岡村認為絕不能再拖下去了。

先上砲兵部隊。 日本侵略軍陣地百炮齊發,瘋狂轟擊達到三個小時。砲擊時,岡村帶著幕僚們坐鎮兩師團的後方,看著眼前這一情形,他自己也揚揚得意,認為這種大規模的砲戰,縱非絕後也屬空前。 在中國軍隊的陣地上,從防守前沿到縱深,一時間均為日軍炮火所覆蓋。沿岸守軍十分吃驚,很多老兵參加過淞滬會戰,進攻上海的日軍火力算猛了,可修水砲戰的密度與之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日軍明顯動用了超出平常範圍的砲兵,有人估計是“六七十門以上”,誰也沒想到實際數字竟然是這一預計的很多倍。 第十一軍排列於對岸的主要是野戰重砲兵旅團,合計火砲共有一百七十門,其中有相當數量的榴彈砲和加農炮,兩個步兵師團本身也有砲兵,經過混搭,加起來的火砲超過二百門,砲兵與步兵達到了一比一的比例。

日本侵略軍百炮齊發,開始了瘋狂的砲戰 與之相比,第九戰區雖然有直轄的特種部隊,但因為提前破壞了南昌周邊的道路,導致重野砲兵開不到一線。在岸邊可用於阻擊的,僅為各部隊自帶的山炮之類,火力不論,光數量就不及人家一個零頭,砲戰中自然只能顯得軟弱無力了。 第一個回合,守軍已經非常吃力,到第二個回合,就開始暈頭轉向了。 岡村竟然用上了毒氣。兩萬個煙霧噴射器一起發射,煙幕彈和毒氣彈如雨點一樣飛了過來。 此時夜幕降臨,在猛烈炮火和重重煙霧籠罩下,各部隊的協同配合受到很大影響,“防守三角”變成了“防守三段”,大家都只能埋著頭各顧各。 在南岸守軍陷入一片混亂之際,第一〇六和第一〇一師團趁機發動強渡。

前面重砲轟擊時,岡村十分得意,但等真的強渡了,他也忐忑不安起來。 因為一開始擠進去的不可能是大部隊,只能是小股先鋒,試想一下,這些人背後是水,前面如果遇到強力抵抗,處境絕不美妙。同時,在步兵實施登陸後,砲兵的發揮也受到限制,不可能再閉著眼睛亂轟一氣了。 這畢竟是岡村生平第一次用“重甲部隊”來包裝“弱兵師團”,其中冒險和賭一把的成分非常大,就怕一不小心給演砸了。 面對日本的“弱兵師團”,中國的“防守三段”本來還是可以支持一下的,那樣的話,羅卓英才有空隙和時間對部署作出調整。 可是最短的那塊板提前斷裂。 炮為軍中之膽,岡村的連續砲擊,破壞工事還在其次,最主要還是心理戰,意在摧毀守軍的心理防線。

三個小時的天崩地裂,而修河之上又看不到一個日軍影子,東北軍的膽率先破掉了。 在日軍步兵發動強渡後,師長王鐵漢往前沿團指揮所打電話,但根本打不進去。再一查,部隊竟然以“瓦斯中毒”為由無令自退了,陣地上空無一人,給對手撿了個現成便宜。 獲悉日軍已從東北軍防區登岸,羅卓英叫苦不迭,向軍長劉多荃下達命令,要求其馬上收復丟失陣地,否則唯軍長是問。 這是一份務期必成的死命令,劉多荃收到命令後手足無措,又嚴令王鐵漢。 王鐵漢也只能拿出打鐵的勁頭,給反攻部隊立下軍令狀:完不成任務,軍法從事。 雖然有“軍法從事”這口寶劍頂在脖子上,不敢上的還是不敢上。 三個團前去反攻,只有一個團以夜色為掩護奉命衝了上去,可是等到天亮,對方一打,又退了下來。

這下什麼寶劍都不管用了,連劉多荃和王鐵漢自己也慌了神,無法控制住部隊,各個團全都逃得稀里嘩啦。 修水一戰,東北軍遭受重創。王鐵漢第一〇五師曾參加過淞滬會戰,但那時候的損失都沒現在這麼大,如今真稱得上是丟盔卸甲,能丟的武器一下全丟掉了,什麼捷克式步機槍、馬克沁重機槍扔得滿地都是。 由於武器損失實在太大,劉多荃和王鐵漢都不敢報請補充,怕蔣介石和何應欽受不了這種刺激,把他們的番號給取消掉。後來幸虧劉多荃還有從東北帶來的家底,在江上藏了幾十條大船的軍火,這才免了揭不開鍋的尷尬。 事後追究修水失守的責任,劉多荃被連降兩級,王鐵漢撤職留任,戴罪立功。 這一板子打得併不過分。正是由於東北軍退卻,日軍才得以從突破口不斷注入兵力,人越湧越多,並對李覺、夏楚中兩軍形成了抄襲包圍。

彼此一拖累,本來能打的都打不下去了,兩軍只好也向側面山地撤退。 3月21日上午,岡村接到前沿打來的電話,得知中國守軍的修水防線已然崩潰,心神才算真正安定下來。 他的閃擊戰才剛剛開始,厲害的還沒放出來,所以第一個照面絕不容許有任何閃失。 最新式戰術 第十一軍登陸,乃至於擊破第一線防禦,對羅卓英來說並不意味著致命。 從“一?二八”淞滬會戰開始,日軍的侵占已基本形成一種教科書式的慣例,即偵察、開進、展開。按照這一程序,它每攻下一地,就要停一下,整頓後再攻。 從修水到南昌,中間有重重關隘,特別重要的是,由於沿途道路皆被破壞,在修水對岸曾威風八面的重砲兵旅團將無法配合步兵作戰。 就算兩個“弱兵師團”被打了雞血,一路順利,按照每地耗時一天計,起碼也得用去五到六天。

在這段時間裡,第九戰區起碼可以調集三個軍到預定戰場進行圍攻。 “弱兵師團”前遭圍擊,後有修水,沒準就能重新復制一個“萬家嶺”出來。這也是在部署修水一線防禦時,羅卓英敢於把夏楚中第七十九軍提到岸邊加固防線的原因。 讓羅卓英乃至薛岳都沒有料到的是,岡村恰恰沒有依照教科書走,他採用的是最新式戰術。 破壞了的道路,可以攔住砲兵,卻擋不住坦克,尤其是成群結隊的坦克。 在軍事侵略戰術上,岡村確實很有一套,甚至超過了同時代的諸多日軍將領。他在南昌戰役中創造出了多個第一,除了第一次大規模集中使用砲兵外,還第一次使用了坦克集群這一概念。 和砲兵一樣,在武漢會戰中坦克也是分散配給各個師團的,結果卻很不理想。分散出去的坦克,不僅沒對戰局起到明顯的推動作用,相反還受到不小損失,被炸壞亟待修理的坦克排成了隊,以至於臨時搭建的野戰兵工廠都沒有如此多配件,非得用飛機將零件從日本國內運來。

岡村經過總結,南昌會戰就把整個第十一軍的所有坦克都收羅到一起,組成了戰車集團。這個戰車集團,合計有坦克一百三十五輛,其中既有大塊頭的89式中戰車,又有跑得快的94式輕戰車。 以往坦克都是在前面為步兵的戰鬥開路,此次岡村卻別出心裁,他要以坦克為他的整個戰役開路。 坦克被稱為“陸戰之王”,早在一戰時就出現了,但是在世界戰場上的大規模獨立運用,最早卻是起自1939年9月,德國裝甲軍團閃擊波蘭。 在東亞戰場上,岡村比德國人還早了半年! 戰車集團隨步兵師團登岸後,連停都沒停一下,就向南昌直衝而去。 從修水到南昌,直線距離一百里不到,但為了從正面的守衛部隊旁邊繞行過去,就需要迂迴,那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一百里了,而至少需五百里路。

對於岡村來說,這個問題非常棘手。因為戰車集團孤軍深入,沿途將再無後方補給。 缺其他東西都好辦,缺了汽油,坦克無非是廢鐵一堆。 在蘭封會戰中,土肥原有一段時間也是這樣狂飆突進,當時的架勢,差點就要闖進開封府了,但在補給線被切斷的情況下,很快淪落成了一隻死螃蟹。 岡村可不願意跟在土肥原屁股後面走老路,更不想做死螃蟹。 經過一番“技術攻關”,終於由戰車集團自己想出辦法,那就是在坦克外面加綁小汽油桶,如此估算,可以前進近二百五十里,也就是全部迂迴路程的一半。 戰車集團的迂迴穿插,成為岡村在南昌戰役中最為得意的手筆。他為此十分興奮,可是隨後撓頭的事情出現了。 由於連續下雨,路上道路十分泥濘,不僅影響前進速度,而且使得坦克發動機受到影響,極大地增加了油耗,結果一半迂迴路程還沒走完,一眾坦克就集體鬧起了油荒。 戰車集團只好臨時決定把所有油料集中起來,供給其中的一個戰車中隊,讓該中隊先出發,其他全部原地待命。 如果不能繼續“餵”油,這些坦克其實也沒什麼“命”好待。就在搓著手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人忽然想到了空投的辦法,隨即向第十一軍司令部發出緊急救援電報:燃料用完,請趕快空投。 包括岡村在內,司令部的這些人此前沒有一個想到過空投油料的辦法,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走到哪裡算哪裡。現在有人出了這個高明法子,可是因為沒有準備,油卻又找不到了。 他們花了一整天時間,好不容易收集了一些汽油,連夜用運輸機運去進行空投。 由於油料僧多粥少,實際有超過一半的坦克戰車當天仍無法繼續投入使用。 這個時候,如果羅卓英能及時投入兵力進行攻擊,這些坦克將全部因失去機動能力而成為一隻隻死蟹。可惜岡村的大規模閃電戰術,已經完全打亂了羅卓英的陣腳,同時在缺乏空中偵察手段的情況下,羅卓英也不知道先期到達南昌城外的只是一部分單獨的坦克部隊,而他完全有可能截斷這支部隊的後路,並將另一部分不能動彈的坦克打成真正的死蟹。 他注意到的只是第十一軍僅用兩天時間,就連下三城,迂迴到了南昌城西面,從而對南昌形成了半包圍。 3月22日,羅卓英以保存部隊為原則,向薛岳提出是否可放棄南昌。 薛岳連夜召集幕僚們進行研究。大多數幕僚都傾向於“守”,認為南昌城前的贛江寬達千米,非修水河可比,而且第十一軍的後方聯絡線拉得過長,一旦附近的其他中國軍隊趕到,可一舉切斷其聯絡線。 薛岳猶豫了相當長的時間,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棄”。 平時的書面命令,大多是薛岳簡單口述,然後交由幕僚們起草,唯獨這份撤退令,他字斟句酌,親自起草,乃至於電報都發出去了,撤退令還沒寫好。這在薛岳的軍事生涯中是很少見的。 南昌究竟是棄還是守,其中分量實有千鈞重,選擇起來真是太難了。 首先,他相信羅卓英的話,認為第十一軍確實已逼近南昌。其次,此時守南昌的是歐震第四軍,如果一定要死守南昌的話,第四軍可能會因此全部犧牲掉。 在粵軍之中,以“老鐵軍”第四軍名氣最響,從張發奎到薛岳,沒有一個不拿它當寶貝和親生兒子看待。別的不說,在萬家嶺戰役中,就是由第四軍率先發現第一〇六師團的穿插動向,並將其誘入包圍圈的。 犧牲第四軍保南昌,南昌還不一定能保得住,卻要把視如性命的“老鐵軍”給送進去,這當然是薛岳很難接受的。 日本第十一軍侵占南昌 第一〇六和第一〇一師團是五天之後才到達南昌附近的,他們一路上都沒遇到太過激烈的抵抗。 3月27日,南昌陷落。 失守南昌,對於薛岳和羅卓英來說,都是一次重大挫折。薛岳起初雖未直接指揮南昌會戰,但最後的撤退令是他擬定的,等於南昌城就是從他一手送出的,其心情可想而知。 如同運動員輸了比賽,一些有個性的教練會連記者招待會都拒絕參加。南昌會戰結束後。薛岳不僅沒有依例召開戰術檢討會,而且人也變得沉默起來,平時更是不肯涉及有關南昌會戰的一個字。 太窩囊了,你們千萬別跟我聊這個。 到站了 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你想把腦袋藏被窩裡也不可能了。丟失南昌,不光是失去了一個省會,也不光是失去了一個空軍基地,它還導致了原本連成一線的第九和第三戰區被分割開來,消息一經公佈,便引得輿論大嘩。蔣介石大為光火,除將羅卓英予以撤職外,還責令薛岳組織第九戰區進行反攻,務期收復南昌。 棄城容易,要想再奪回來可就比登天還難了。自“七七事變”以來,還從來沒有哪一座被日軍佔領的城市是可以靠真刀真槍再奪回來的,無論大小。儘管較之中日開戰前,日軍的戰鬥力和作戰意誌已降低不少,儘管第十一軍負責防守南昌的,依舊只是第一〇一和第一〇六師團這兩個“弱弱師團”,可是中國軍隊實際仍無足夠能力進行反攻,尤其是攻堅。 要知道,南昌並不是萬家嶺,這裡不會給你提供秋風掃落葉的機會和環境。 薛岳當然也不是不清楚,但他這一回已經不敢再跟蔣介石對著乾了,說到底,能夠把腰挺起來,那都得有資本,如今仗打成這個熊樣,沒連帶處分你已經夠給面子了,還敢再犟嘴? 攻打南昌這樣的大城市,必須有特種部隊的支持,否則人再多也沒用,這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 薛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將第一、第九兩大戰區的所有砲兵部隊都集中起來,像岡村做過的那樣,對日軍的南昌防線進行摧毀式打擊。 可是他面臨著岡村不可能碰到的難題,那就是自武漢、南昌相繼失守後,長江以南幾乎成了日本航空隊的天下,這意味著中國砲兵部隊就算能組織成一個集團,也得不到空軍的保護,反而正好給日軍轟炸機提供一網打盡的機會。 就那麼一點砲兵,假如就此被消滅,以後兩個戰區就都不要混了,所以這個方案是行不通的。 這時有幕僚出了個主意,說不妨派人滲入日軍在南昌的“維持會”,找機會先一步進入南昌據點作為內應,之後裡應外合,用奇襲甚至強襲的方式奪取。 當然是個類似於“平原游擊隊”那樣的好主意,很節省工本,也非常智慧,可是你得想想,南昌里外有大大小小很多據點,你都能進得去? 況且這也是一個需要很長時間準備的事,起碼先得取得據點日軍的信任吧,那豈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到時沒準連黃花菜都涼了。 對於薛岳來說,他還有一個最大的顧慮:萬一奪南昌不成,日軍正好攻過來,反而把原陣地都給丟了,那就真是得不到利還要虧老本了。 因此在否定前兩個方案後,他擬訂了第三個方案。 這個方案叫做保平爭勝,即不把第九戰區的所有兵力都用於反攻南昌,而是一拆兩半,一半用來守住原陣地,另一半用於反攻南昌,通俗點來說,就是雞蛋放兩個筐,即使其中一個筐砸了,晚上還有炒雞蛋可吃。 南昌失守,薛岳是吃了岡村機械化閃擊的虧,這次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對岡村來了個閃擊,當然只能是純步兵的閃擊。 4月22日,第九戰區率先對南昌發起反攻。 日軍在第一線的據點有大有小。薛岳對大據點圍而不攻,只留下小部隊用於監視,大部隊則從縫隙中鑽過去,專拔小據點。 由於薛岳採用了閃擊和乘隙而入的戰術,所以很快就擊破了第一〇六師團組織的第一防禦線,順利進入南昌外圍。 與薛岳相比,他的同學上官雲相卻一上來就遇到了困境。 上官雲相,山東商河縣人,畢業於保定軍校第六期,時任第三戰區前敵總指揮。 薛岳、葉挺、上官雲相,再加上粵軍戰將吳奇偉、李漢魂、鄧龍光、葉肇,甚至於郝夢齡、顧祝同,這些人全都是保定第六期的學生。一期能出這麼多人才,絕對是大豐收了,也可以稱之為“榮耀的第六期”。 打了一輩子仗,上官雲相能夠讓人記住的,卻是皖南事變。當時他的圍攻兵力雖多出老同學葉挺好幾倍,但並不是其基本部隊,皆為臨時統屬,用他的話來說,是“七拼八湊”而成,在這種情況下,猶能夠打敗新四軍主力,若僅就軍事而論,還是不賴的。 如果用一個字來評價薛、葉、上官作戰的特點,薛岳是“智”,葉挺是“勇”,上官則是“狠”,戰場之上絕無菩薩心腸。 可是人光狠沒有用,很多時候還要靠天時地利人和,說得更直接一點,就是得有運氣。比如在皖南事變中,一連下了好幾場雨,給葉挺突圍造成了很大困難,相反當然是幫了進攻者大忙。 在南昌反攻戰中,上官雲相的運氣卻比他的另一個同學薛岳要差得多。 薛岳閃擊,打了對手一個冷不防,他則因三戰區進攻計劃本身靠後,乃至於發起反攻時日軍已作好了準備。 薛岳那邊可以穿隙而過,他這邊卻不行,前面全是密集而堅固的據點,根本無隙可插。 薛岳可以先攻第一線防禦,他卻必須直撲南昌,也就是說一開頭碰上的就是硬釘子。 由於第九戰區的規模大,所以即使薛岳只投入一半的人馬來攻南昌,他的兵力還是比上官要多得多。雙方唯一的相同點,就是都缺乏火砲支援,只能拼人。 所有這些東西,可以說沒有一個是作為指揮官的上官雲相能夠自由選擇的,除了運氣,對此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解釋? 第三戰區因此打得十分艱苦。在第九戰區擊破日軍第一防禦線的時候,他們尚被第一〇一師團阻在蓮塘,而且看樣子,連蓮塘都難以攻克。 負責擔任主攻的第七十九師師長情急之下,竟然玩起花招,準備用假電報的方式向上級“報捷”,結果西洋鏡被拆穿,隨即遭到逮捕。 第九戰區打得順利,第三戰區卻遲遲沒有動靜,上官雲相為此十分著急,他只能繼續“狠”下去。 陳安寶與郝夢齡是性格相投的好朋友 時任第二十九軍軍長的陳安寶奉命親臨前線。 陳安寶,浙江黃岩縣人,畢業於保定軍校第三期。 陳安寶有較長的從軍經歷,他和郝夢齡雖然不是一屆同學,卻是一對相交已久的好朋友。兩人性格上也差不多,都老實憨厚,從不會耍滑頭玩花樣。 郝夢齡比陳安寶小七歲,可早在太原會戰時就犧牲在了第一線,當時陳安寶扶柩痛哭,十分傷心,曾誓言:為抗日而死,死亦為鬼雄,有朝一日,也要像好友那樣選擇慷慨赴死。 人生就像坐在火車上,每個人都有到站的那一天。 第七十九師是陳安寶一手調教出來的主力部隊,師長也是他看著提拔上來的,現在表現成這樣,他也是既失望又生氣,但陳安寶又和郝夢齡一樣待人寬厚,他起初只是打算對被捕的那位師長予以撤職處分就算了。可是上官雲相不干:這種時候還敢欺騙上級,這樣的人都不殺,我上官就不抗日了! 命令下來,軍前正法。 陳安寶聞訊,難過得好幾天都茶飯不思,然而在上官雲相要他接下軍令狀,靠前指揮時,他仍毫不猶豫,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去了前線。 對下級仁慈,對上級服從,所有這些都沒有任何矯情或做作,只是出於一顆善良的本心。 5月5日,陳安寶到達蓮塘前線,可是還沒等他發起進攻,戰場形勢就已經發生了急劇變化。 正如薛岳曾經預料的那樣,在你疲軟的時候,人家也會對你發起進攻,第三戰區久攻而不能克,早就進入了人困馬乏的境地,趁此機會,第一〇一師團反而藉助炮火掩護,向中國軍隊沖殺過來。 蓮塘的第一〇一師團此時已增加到了四個聯隊,而陳安寶由於時間緊迫,並沒有能夠把後援部隊全部帶上來,很快他連預備隊都打光了。 見此情景,衛士感到不妙,勸他從壕溝中先行轉移,但陳安寶十分沉著,仍堅持在前線進行指揮。 5月6日下午,防線被第一〇一師團完全擊破。 撤退中,陳安寶負了重傷,他的塊頭又大,所以根本跑不出去,最後戰死沙場。 終於“到站”了。 在抗戰中,有三位中將以上的高級將領都犧牲在第一線,依次是:郝夢齡、陳安寶、張自忠,但郝夢齡和張自忠都是國葬,唯陳安寶沒能享此待遇,據說與他倒在潰敗路上有關。 陳安寶其實是有機會脫險的,而且無論情況如何險惡,這個前線最高指揮官始終都未離開過自己的官兵。 可是他也許不會計較。 因為沒有誰能夠事先預知自己會從哪一站下車,只是盡我本分就好,陳安寶正是這樣的人。 就在第三戰區全線潰敗的時候,第九戰區也遇到了瓶頸,南昌外圍猶如蓮塘,據點既密集又堅固,想像突破第一線防禦時那樣穿隙而過根本就不可能,而在沒有火砲配合的情況下,硬攻據點只能徒增傷亡——僅僅一個小據點,第九戰區傷亡數百人都攻不下來。 5月9日,中國統帥部電令第三、第九戰區,結束對南昌的反攻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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